第二章
梁池溪在后半夜还是发起烧来。
梁曲半夜不知为什么突然惊醒过来,心跳得非常非常快,整个人都觉得不对劲,她快步走进內室撩开帐子,透过淡淡的月光,她看见那个俊雅的男子一如往常般安静地躺在上,这男子就连觉睡都如他的人一样斯斯文文,睡相极佳。
可他的脸颊却不同寻常地发红,她的手摸上去后,立刻如风般往外奔去。
这次的病来势汹汹,梁池溪整个人都陷⼊昏的状态,为他看病的大夫是宮里告老还乡的老御医。
饶是经验丰富、医术精湛的吴大夫,摸完脉之后也一直头摇“风琊⼊体,凶险非常。”
常人着凉最多喝点药发散发散也便好了,可偏偏梁池溪⾝体极差,一着凉引起了旧疾,非常地棘手。
“吴大夫,请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少爷。”梁曲的指甲掐⼊掌心里,努力了很久,声音才没有颤抖。
吴大夫叹了口气,看了看在上躺着的清俊男子,他为梁池溪看了十几年的病,对他的病情非常了解,这样的风光霁月的男子合该是意气风发的,却偏偏…
他提笔斟酌好半晌,终于写下药方递给她“曲丫头,小心照料。”
“是。”
半夜没人敢去惊动梁夫人和老夫人,可天亮之后,自然是人尽皆知。
竹苑的安宁平静,被彻底搅翻了。
“你是⼲什么吃的?”年近六旬的老夫人嗓音洪亮,厉⾊瞪着站在一旁的梁曲“我孙儿这几⽇⾝体不是好多了吗?为什么又突然发热?”
“是奴婢的错。”梁曲认得很⼲脆,事实上,就算老夫人不骂她,她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
她为什么要睡着?就算她一为少爷念那本书总是会控制不住地睡着,可昨儿也不应该!少爷一看书就不顾时辰,肯定是在树荫下坐久了,吹了凉风才会发热,都是她贪睡惹得祸,少爷才会受这样的苦。
“你可仔细了,如果我孙儿有什么不妥,我…”
“祖⺟…”微弱的嗓音响起来,打断了老夫人的疾言厉⾊。
“子⽟,你醒了。”一直坐在边,默默地为儿子拭汗的梁夫人陶靖妤,眉头缓缓地舒展开来,唤着他的字,柔声问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子⽟。”这会也顾不上责备丫鬟了,老夫人在常嬷嬷的搀扶下往內室走来“我的孙儿,你觉得怎么样?”
“让祖⺟和⺟亲担心…”梁池溪想抬指为⺟亲拭掉颊畔的泪痕,却无丝毫的力气“是子⽟的不对。”
梁夫人头摇,望着自己爱⼊命的儿子,端庄守礼的她完全不理合不合规矩,握住他的手“子⽟,只要你好,⺟亲什么都可以舍。”她的儿子,是因为她才变成这样,每次想到她都心如刀割。
“老夫人、夫人,少爷该喝药了。”梁曲端着药碗走进来。
大家对她自作主张地端药进来没有任何不満,自来都是如此,梁池溪所用之物,除了梁曲,任何人都不能碰,这是梁家的规矩,而且还是老夫人和夫人亲自定的规矩,她们自然是赞同得无以复加,又怎么会不⾼兴。
梁夫人稍稍挪开⾝子为她腾出空间,梁曲坐下,一杓一杓的摊凉药汁,喂梁池溪喝下。
梁夫人握紧儿子的手,问梁曲道:“大夫可有待什么?”
“风寒⼊体,需要静养。”
这一静养,就是整整两个月,浓夏走完,初秋来临。
梁池溪斜倚在软榻上,洁净的云锦衬得他分外清朗,墨⽟的眼眸望着半推的窗棂,室外一片金灿灿的,秋⾼气慡,远方青山如黛,碧空如洗,他的角微微地往上勾。
大好的风光,可惜辜负了。
“吱”的一声悠悠推开了门,走进来的少女⾝材婀娜,⽟⾊绣折枝堆花襦裙衬得她分外⾼挑亭立,如今的她,与当年初见时已然完全不同,那时的她又瘦又小,除了发亮的眼睛,什么都是无精打采的。
可就是那双眼睛,让他一见难忘,那么狂疯、那么坚定的眼睛,強烈的求生意志,浓浓的企图心,那是他所没有的。
现在的梁曲,健康而有朝气,不是时下娇娇的女子,步若莲花,弱不胜⾐,为了他,她习得一⾝好武艺,除了他,在这世上她谁都不在乎,活得恣意而畅快。
用梁佑先的话来说,这个泼辣货只对梁池溪温柔。
梁曲小心翼翼地捧着药碗,像是捧着稀世奇珍般,步伐又快又稳定“少爷,该喝药了。”
他伸手接过药碗,很⼲脆地喝着,他从来都是好脾气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己非常清楚,在他⾝上只有温和而无丝毫富家公子的纨之气。
梁曲认真地望着他一点一点地将药汁饮尽,很难想象,那一堆⼲躁植物的茎叶,经过那么长时间的熬煮,煮成这么一小碗深浓的汤汁,可就是这些汤汁,救了她少爷的命,她感它们。
“吴大夫前儿说过,再喝几帖,这病才算能好。”梁曲接过空碗,将新取的泉⽔递上前给他漱口。
“喝再多又如何。”清冽的泉⽔冲淡了內苦涩的药味,他放下海棠杯“我的⾝体我知道,也快到极限…”
“不要!”梁曲迅速地伸手捂住他的,吓到脸⾊苍⽩“不要说。”
他抬眸,伸指抚过她的脸颊,一颗晶莹的泪珠在他指间闪着荏弱的光,左手握住她按在他间的手“傻丫头,这就哭了。”
她明明是很坚強的女孩,可在他的事情上,永远都是脆弱的。
“少爷会长命百岁。”她很固执、很认真地说道。
他静静地望着她,望着她眼里的坚定,望着她的笃定,半晌,漆黑的眼眸闪过温柔的光,叹息似地轻应:“好,我会长命百岁。”哪怕成不了真,却也是一个美好的梦,一个可以安抚到她的梦。
“少爷不要再说那种话。”她反手握住他的掌,想要温暖他冰凉的掌心,为什么一年四季,她的少爷的手总是冰凉的?
“无论如何,我会一直陪在少爷的⾝边,不管你去哪里,不管你怎样。”
“傻丫头,你大了,不能永远留在我的⾝边。”
“为什么不可以?”她紧紧地握住他“从你买我的那天起,我就跟自己说,我要永远都跟在你的⾝边,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太傻,也太执着!梁池溪沉默了,低头望着她握住他的那只手,不似一般少女柔弱纤细,她的掌心带着薄茧,那是长年习武而留下的印记,是为了他才留下的印记。
当年,他只是买了她,可她卖给他的却不仅仅是一个丫头…
初秋的天,亮得还是早的,啼三遍之后,偌大的府宅已经开始有了动静。
厨房升起淡淡的⽩烟,在尚未完全透⽩的天空里隐隐地飘着。
梁家的规矩严,所以虽然众多的仆人脚下不停地穿梭,却连声咳嗽声都不闻,各司其职,在为主子们的晨起做着准备。
可这样的忙碌,却与竹苑无关。
梁曲一如以往般早早地起来,将院子里的落叶打扫得⼲⼲净净,放下扫帚,菗出间的软剑,开始每⽇的晨课。
少爷虽然不赞成她习武,可她很坚持,少爷从来都是温和的,不与人争辩,于是就遂了她的心愿。不过少爷说了她是女子,习武还是要挑把好兵器,只是挥拳未免气力有限,刀太沉,鞭太霸道,莫若剑有灵气。
她家少爷说的话从来都没有错,他说习剑不错,她便习剑。
太太对她要习武很明显是⾼兴的,甚至为她请来一位隐者剑师,虽然她想不明⽩为什么深居宅院的太太会认识这样的江湖⾼手,可这些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內,她习武是为了保护少爷,只要可以达到目的就成。
手里的这柄灿如剑是少爷送她的,她爱如珍宝。
矫若游龙的招式中,却很难专注,眼眸会不自觉地顺着推开的菱形窗棂望过去,梁池溪一⾝素⾊裳袍端坐在书桌前,执笔缓缓地写着。
芝兰⽟树,龙章凤姿。
她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以前少爷教她的这两个成语,当时的她本就不明⽩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现在,她明⽩了,那是指少爷。
这一场病让少爷清减不少,⾐袍变得宽松了,可梁池溪就是那样一个男子,就算穿的是耝布⾐裳,也难掩他的丰姿。
有时她会想,是不是因为少爷太美好,所以老天爷要让他不完美?
“喂,再看你就要撞上树了。”一声带着嘲笑的话语,从围墙边的一棵大树上传来。
梁曲闻言浑⾝一僵,定睛一看,可不是真挥剑到树旁都没有发现嘛,但更不能原谅的,是有人闯进竹苑,她居然一点都没有发觉,贪看少爷⼊了神!
愤怒,除了对自己还有对旁人的。
一个利落的反手将剑收好,纵⾝轻盈地跃上树梢,拎起某人的⾐襟就往围墙外推。
“喂喂喂,梁曲,我好歹是梁家三少爷,你敢这么对我!”一连串的议抗声烈地传来“你再这样我生气了!喂,来真的呀!”
梁家三少爷被⼲脆利落地一把推下树。
“曲儿。”淡淡轻轻地一声低唤。
梁佑先的⾝子在落地的那一瞬间被拎了起来,一顿头晕眼花之后,他很丢脸地被梁曲带着跃过墙头,稳稳地落在院子里。
他想吐!
“三少爷真真好兴致,一大早就到我们竹苑来吐。”冷冷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満和轻蔑,傻子都听得出来。
他咽回去了!
“梁曲,你眼里还有没有主子?”太没面子了,尤其是在她的面前!
“当然有,我的主子可不就在那里吗?”梁曲手指很明确地指了指窗边,梁池溪静静地站在那里,微微含笑地注视着他们。
“你这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梁佑先恨得牙庠庠的,却又拿她无可奈何。
按理他是主子,梁曲不过是个丫鬟,他想怎样就可以怎样,可她不是旁的丫鬟,她是他大哥梁池溪的贴⾝丫鬟,也是唯一伺候的人,这样的⾝分,在梁家是非常不一样的。
更何况,在三年前,她梁曲就已经不再是梁家的丫鬟,大哥将她的卖⾝契给了她,还去官府为她脫了籍,成为平民,所以她随时都可以走,可她没有。
这一切,都是为了大哥。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一个与任何人都不同的大哥,这个哥哥⾝体很弱,可是却才华横溢,是老祖⺟最最疼爱的孙儿。
真奇怪,他们梁家历经两朝,五代商贾世家,每个儿孙都是做生意的好手,却无论如何培养都养不出一个能读书、会读书的子孙。
只有梁池溪。
他是梁家最大的意外与惊喜,三岁能诗,四岁能文,过目不忘,诵即成篇,他的才气震惊了大安城所有的文学大儒,所有的人都认为他可以成为史上最最年轻的金殿状元。
可事实,却不是。
他的⾝体太差了,从一出世就开始喝药,二十五年没有一天是断过的,钦圣皇朝所有有名的大夫都被请进梁家来为他诊治,就连宮里的御医都请来了,可偏偏治不好。
胎里带来的症,再治也是枉然…这是最能⼲、最有经验的御医请脉之后,叹息着说的一句话。
原来老天给的天分,是有代价的。
“大哥,你⾝体有没有好一点?”长幼尊卑,梁佑先还是分得清楚的,他站稳⾝子后立刻跟哥哥请早安。
“尚可,谢谢三弟关心。”梁池溪浅浅地笑着,清俊疏朗,侧过⾝子有礼地道:“三弟进来坐吗?”
“我瞧着这院里倒是空气新鲜得紧,不如大哥…”未竟的话语被某人恶狠狠地瞪得消了音。
“你…你瞪我⼲嘛?”
就说⽩目永远都是⽩目,不要指望他哪天就机灵了,少爷的病才刚刚好,怎么可以在这清晨又到院子里吹了凉风?
“三少爷想必是忙的,不如…”间的软剑“啪”的一声菗了出来,晶莹莹、寒森森地笔直指着院门,明示!
“呃…”梁佑先被那泛着蓝光的剑给吓得咽了好几口口⽔,努力半天才勉強挤出话来:“我…我还没跟大哥…你小心点,那剑可不是好玩的!”见那剑尖危险地反复在他眼⽪前晃过,他发现自己没用得腿有点抖。
谁不知道大哥⾝边的梁曲是个胆大到没边的人,任何人的面子都不会给,泼辣直接到让许多人都恨得牙庠庠的,一⾝尖刺让人无计可施。
“曲儿,给三弟倒杯茶。”带着笑意的话语从旁边传来,堪比天籁,让梁佑先感到自己的心慢慢地从嘴里往肚子回落。
谁都知道梁曲最听大哥的话,也只听他的话。
“是。”梁曲果然低眉顺眼地应道。
梁佑先刚庆幸那把剑离开他的鼻尖,可一记冷光扫过,又低又危险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地响起:“三少爷…渴吗?”
“喝!”他吓得低呼一声,猛地弹起来倒退三步,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曲儿。”梁池溪无奈又好笑,轻轻地唤着。
梁曲依言不再理梁佑先,抬腿往房內走去。
那个不中用的家伙巴巴地忙跟了进去,完全忘了自己先前还舍不得进屋。
屋內没有一丝久病之人的污浊之气,淡淡的中药味是散不掉的,混着墨香与纸气,这样的气息在梁池溪的书房,分外好闻。
袅袅升起的茶烟中,清香四溢,梁曲先为少爷端过一杯,并再次确认今儿早上的凉风尚可,吹不到少爷,这才为梁佑先奉茶。
“谢谢曲…呃…”刚出口的话被瞪了回去,梁佑先几分委屈地将那个名字呑回去。
为什么只有大哥才可以唤她曲儿?不公平!
“三弟近来可好?”梁池溪对这一幕已经非常悉,微笑地望着弟弟问道。
“好,不过⽗亲最近让我跟着二哥学做生意,唉,大哥你是知道的,生意上的事情又复杂,我一点都不喜,每天都烦得要命,就连大哥这里都没有机会来。”
不来最好!梁曲在心里冷笑,这三少爷每次都说少爷是梁家的异类,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梁三少爷的生⺟六姨娘早逝,而老爷梁翰远虽然子息并不丰,只有三个儿子,可他对子女似乎是一点都不稀罕。按理说这三个儿子应该是明争暗斗,争着将自己的才能在梁翰远面前表现出来,虽然家产将来轮不到庶出的儿子,可梁池溪这样的⾝子摆在那里,他一死,这家产是谁的,可就不好说了。
偏偏梁佑先不会,说好听点他是子单纯,说难听点就是无半分城府算计,还对做生意深恶痛绝,几次当着梁翰远的面大放厥词说无商不奷、无利不起早之类的话。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就是那种典型的纨弟子,无大志,每天只喜在外面闲逛,怎么可能让梁翰远喜得起来?更何况在梁翰远的眼里,除了二姨娘养的二少爷梁佑家还算成器,别的儿子都没有丝毫的地位。
梁佑先在梁家成不了威胁,可他却经常被别人当使,尤其是…梁曲的眼眸沉了沉,除了小心伺候,也别无它法,因为梁池溪对自己的弟弟一直都和颜悦⾊,只要他们来,他就会⾼兴。
“那三弟可以跟二弟好好学习,二弟做生意素来是不错的。”
何止是不错,梁佑家可真是完完全全的梁家子孙,生意手腕⾼超,头脑清晰敏捷,将梁家的生意打理得蒸蒸⽇上,就连老太太都感叹道:“佑家做生意像⾜了梁家人,可惜,是姨娘养的。”
一句话,道尽了所有,自古嫡庶有别,出⾝和家世是一个人最重要的。
商不如仕,所以梁家希望可以出一个读书人;庶不如嫡,所以哪怕梁翰远再不喜长子,嫌他⾝子太弱,可他是正房唯一的孩子,梁家的长孙,这是铁铮铮的事实,无法否认。
“二哥那人从来都是扳着脸,连句话都不说,大哥,你不知道跟在二哥⾝边庒力有多大…”接下来不出意外是三少爷大吐苦⽔时刻,旁人除了“表演”倾听,没有别的事情需要做。
总结下来就是,梁佑家要求严格,梁佑先却生散漫无追求,两个个完全相反人的凑在一块儿,可想而知。
梁曲第七次看向沙漏后,再看看坐在一旁始终耐十⾜面带微笑的少爷,终于忍不住开口:“三少爷是不是该回自己院里了?”
“大哥你是不知道…呃…”正说得起劲的梁佑先被她冷不丁地打断,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委屈地说道:“我不过才说一会儿,你就赶我走…”
梁曲抬手很直接地指着沙漏“你不是才说一会儿,你是说了整整半个时辰。”中间没有任何停歇,连茶都不需要喝一口,可他不累,她家少爷都累了,她家少爷的时间很宝贵的,不是这样拿来浪费的好不好?
“你还计时…”更委屈了“都没有认真听我讲,你不知道我这段⽇子…”
又要开始了吗?梁曲皱着眉“三少爷,你自个儿刚刚说每天辰时要跟二少爷去铺子,现在可快过卯时了。”
“什么!”这时辰怎么过得快?
“我们院的沙漏没坏,三少爷你还是回去准备准备吧,迟了,二少爷未必⾼兴。”
看见那个三少爷跑过去摇沙漏,梁曲真想头摇,难怪他在梁家从来没有被人视为威胁,把这样的人当成对手实在是…啧啧啧,梁翰远每次看到这个儿子,只怕头很痛吧?
“哎哟,真是快来不及了!大哥…”求助的眼睛望向自己崇拜的大哥。
“三弟就先回去吧。”
“可我话还没有说完。”
他还没说完?都说半天了,梁曲这次不是想,而是直接翻⽩眼。
“等三弟闲了再来坐。”
一句话立刻让梁佑先眉开眼笑,依依不舍地看着某人“那我走了…”
“三少爷慢走。”梁曲直接过去打帘子,送客意味很浓。
真是的,也不说舍不得!梁佑先磨磨蹭蹭地走到帘边,望着她清丽的容颜刚要说话“啪”地一下,摔下来的帘子差点砸中他的脸,反应过来之后,看着在眼前晃悠的帘子和院子里的苍天古木,他明⽩,他真的是…被送客了!
“少爷,你还是回房休息一下吧。”真是的,好好一个悠闲的清晨,被某⽩目搅和得⼲⼲净净,最不可原谅的是还害少爷劳神!
“别忙。”梁池溪抬手止住她收拾杯盘的动作“我有话想跟你说,曲儿。”
“少爷要说什么等休息以后再说,我现在很忙。”他想说什么,她心里都猜到了,她的头低下去,手里的动作更加快。
“唉…”浅浅地叹息“曲儿,三弟其实人很好。”
她的眼眶发涩,头垂得更低,桌上收拾茶杯的响声打破了书房的宁静,凌而心慌。
“他的子很纯粹,这样的人适合…”
“少爷!”她猛地抬起头,明亮的大眼里除了隐隐的泪光还有熊熊的怒火,可就算再气,她也没办法对她的少爷凶,但,还是好气!
“我不想听这些!”
太执着了!梁池溪有几分伤脑筋地望着她,太过了解她固执起来可以有多倔強,虽然这倔強她从来不会对他使,可她会对她自己使,最终苦的,还是她。
看着她眼里点点的泪光,他指尖微抬,想要为她…
“大哥!”一声奋兴唤声打断了室內莫名的气氛,刚刚才走的三少爷又窜了回来。
梁曲中的怒火“噌”地一下被瞬间点燃“三少爷又回来做什么?”语气又凶又直接,虽然不至于迁怒那么没品,但态度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可梁佑先习惯了她这样的态度,本就不在意“我刚刚在路上,突然想起来,我还没有跟大哥讲我今天来的目的。”
搞半天他老大说了⾜⾜半个时辰,还没有讲到重点就是了!她瞬间明⽩了梁佑家为什么会对这个弟弟严格到苛刻了,完全是被的。
“三弟要跟我说什么?”轻柔的话语,阻止了梁曲一触即发的怒气。
“是这个。”梁佑先从间掏出一个小荷包,献宝似地将它递向梁池溪,简单的素缎绣着祥云图样的深⾊荷包,男子用的东西,没有任何花哨。
可却在中途被耝暴地拦截…
“三少爷这是什么?”梁曲一把推开那荷包,不让它有接近少爷的机会。
“你推什么推?”梁佑先立刻受辱似地吼“难道你还怕它有毒会害了大哥不成?”
这可说不定!
“是又怎样?”她很慡快地承认。
“你!”这丫头简直是让人恨不得想将她…
梁佑先俊美的脸⽪立刻有点发红,他有点狼狈地低头,扯开荷包“这个是百草丹,专门用来治喝药后口苦,调理胃口的。我知道大哥这几个月每天喝药肯定嘴里没味儿,特地寻了来给大哥,你居然还怀疑我!”太侮辱人了,太伤自尊了!
“百草丹?”梁曲望着他手里的小瓷瓶,眼眸深沉,又开始了吗?
“就是百草丹!”梁佑先气急地低吼“我还特地拿着去了药堂,请大夫看过、验过,真真就是百草丹!对久病之人调理胃口极好,我自己也试过药,这才拿来给大哥,谁知被你这样想,我真是⽩的心,不要拉倒!”哼!他快要气炸了。
“多谢三弟关心。”梁池溪浅笑着安抚气得跳脚的弟弟“曲儿只是担心我,我代她给你赔不是,你不要生气。”转头看了梁曲一眼,她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梁佑先手里拿过荷包。
见她接了,梁佑先的心情才慢慢变好“大哥你记得服药之后含一粒,这个清清凉凉的,可提神了。”
“好,谢谢三弟。”
再次送走梁三爷后,梁曲一手拎着荷包,一只手紧紧地捏着桌角,用力到快将梨花书案给捏穿了。
梁池溪望着她那因为用力而泛⽩的指间,实在是不忍心,抬手握上去。
她松开紧握的指怔怔地抬头望向他,她的少爷,眉⽑英,眼眸清澈而温柔,⾼⾼的鼻,线条优美的嘴虽然失去颜⾊,可却还是分外好看,她的少爷这么好、这么温和,为什么有的人就是不死心?
不能原谅,绝对不能原谅!
一声长叹之后,他唯一能说的,只有那句话:“曲儿,不要太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