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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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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哪!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真正的裴小王爷竟成为远在异地的枭寇之首!

  托盘上的药汁因易井榭双手不住颤抖而频频溅出。

  “嘿!易姑娘,你站在这里多久了?”旌蔽赶忙接过托盘,以免这碗药还没到老大嘴里就被她洒得一滴都不剩。

  不停收缩的美眸直直凝视住沈胤醉紧绷僵硬的侧庞,一种无名的酸楚瞬间刺痛她的眼,教她的眼眶克制不住地溢満泪⽔。

  她为他所遭受的不公平对待而感到心疼,但,她不许自己流下泪来,因为她知道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同情。

  “沈大哥,我——”一出口,她才知道自己的喉间有多⼲涩。虽然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不过旌蔽所投而来的目光,以及那张不曾回望她的孤绝沉颜,都让她明⽩此刻只有沉默才是最好的。

  这时,见她已冷静下来的旌蔽竟又把药碗重新递回给要离开的易井榭。

  易井榭一怔,愣愣地接过药碗,一脸困惑地看着旌蔽无言地指指她手上的药碗,又指指榻上的沈胤醉。

  易井榭会意,随即深昅一口气,慢慢走向他。

  旌蔽见她接下这份困难的工作后,也识相地离去。

  易大美人,想拯救你爹,就得靠你自己罗!

  小心翼翼地坐到榻边的椅上,易井榭舀了一匙药汁,直凑到他面前。可以看出她还是很紧张,因为沈胤醉再不张口喝下,那黑褐⾊的汁极有可能会统统贡献给他⾝上的那条被子。

  沈胤醉先是盯住持着药匙的颤抖小手,再慢慢抬起眼,瞪向瞬间垂下眼睫的易井榭。

  完全没有任何预兆,沈胤醉就这么抬起手,抓住她持药匙的皓腕,然后再低首喝下。

  登时,易井榭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抹柔美的动人光泽,不过,她很快地将这份感动给隐蔵起来,因为她不想破坏此刻这种不曾有过的微妙感觉。

  突然间,一道诡异的视线震回了易井榭稍稍菗离的意识,她一愕,随即満脸尴尬地朝他一笑“对、对不起。”好窘喔,她竟然傻傻地望着空匙发呆,本忘记要继续喂他喝药。

  靶受到他莫测的眸光一直放在自己⾝上,易井榭却没有勇气回望他,唯有极力平稳住急促的心跳,直到他把药全部喝完。

  “沈——”冷不防的,易井榭因想起什么而及时收住口“我、我不该再唤你沈大哥,而是裴——”

  “我不姓裴。”沈胤醉面一沉,冷冷截断她的话。

  早在裴彦臬为权为势而弃自己的亲生儿子时,他就不姓裴了。

  “沈大哥,你躺下来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易井榭,你怎么会那么笨。她暗自懊恼地漾起一抹牵強的微笑,一副失魂落魄地拿着空碗离去。

  一只手及时扣住她,易井榭惊诧地回⾝视。

  沈胤醉依旧没拿正眼瞧她,不过,有别于前一刻的失落,易井榭却在此时有了无比的感动。

  沈大哥是需要她的。

  易井榭重新坐回椅子上,静静地陪伴着闭眼休憩的沈胤醉。

  在确定他已⼊睡之后,易井榭难掩心中对他的那份深浓情感而缓缓俯向他那张格外俊美的柔和俊庞,然后烙印下她最深情的一吻。

  “沈大哥,榭儿爱你…”旌蔽有点头疼。

  不,是非常非常的头疼。

  “师爷,我爹到底被你们关在哪里?你可不可以带我去见他?”易井榭只差没双手合十的跪地求他。

  “这、这…”“师爷,我爹为何会被沈大哥关起来?你快告诉我原因好吗?”她迫切地想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而且她也隐约猜出爹爹一定跟武越王弃沈大哥⺟子的这事有极大的关联。

  “易姑娘,其实这件事你迟早也会知道。”

  唉!事到如今,不说不行了。

  就这样,旌蔽搔着头,一边隔着窗子瞄向榻上的沈胤醉,然后再一边向她解释沈胤醉为何会如此痛恨易新的缘由。

  听完后,易井榭瞠大眸子,脸⾊发⽩地紧掩住小嘴。

  权势真的有那么昅引人吗?

  就为了己⾝的权,助武越王夺取夜国江山,爹爹竟不顾情义而狠心派人追杀沈大哥⺟子…难怪之前的沈大哥常用一种含恨的眸光注视着她,原来自己竟是他的仇人之子。

  “易大姑娘,你千万要冷静下来。”旌蔽赶紧扶住她。

  易井榭双脚虚软地摇着头,无力回应。

  呵,犹记得在几个时辰前,她还对着沈大哥说:她爱他,但现在呢?

  天意注定她要为爹爹的过错而赎罪,所以,她永远得不到感情的依归,刹那间,她感觉自己的心底全是一片空的。

  “事情还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旌蔽意有所指地拍拍她的手。

  “是吗?”她轻笑一声,笑里竟是绝望与惘。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至少你那个该死的爹还活着呀。”

  “信心…”

  “对,信心,你想想看嘛,你爹能活到现在,原因会是出在哪里?”旌蔽对她眨眨眼,明示暗示一起来。

  “原因…”易井榭突然一愣。离的娇颜净是不解。

  “哎呀!这还需要想那么久吗?原因当然是出在——”

  “旌蔽。”刷的一声开了门,站在门口的沈胤醉面⾊虽显疲倦,然而瞪视旌蔽的一双眼却仍是湛黑犀利。

  “嘿,嘿嘿,老大,你起来了呀。”旌蔽猛对他傻笑。

  “这里没你的事。”沈胤醉一脸森漠地赶走多嘴的旌蔽。

  旌蔽以眼神鼓励易井榭要勇敢后,才摸摸鼻子退场。

  沉默,顿时笼罩着门外的二人。

  纵使心中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但每回到口的话,都因为她犹豫太久而无法成声。

  也因此,易井榭倍觉自己万分无用,不仅愧疚到眼都不敢抬,甚至连一句最起码的歉言都说不出来。

  易井榭下颚简直快抵到前,而垂落在两侧的青葱手指更反应出她內心的挣扎无措而不自觉地攥紧。

  沈大哥为何也不说话?

  呵,她想假如这时候的沈大哥能够给她一剑,那她就可以立即脫离这种煎熬,不必处在这两难之间。

  “沈大哥,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但如果打了我或是杀了我能够让你不再那么难过的话,那你就快点动手吧!”易井榭的翦眸冷不防的直视他,细若蚊鸣的声音含着她的无怨和无悔。

  “杀了你,就能解决一切吗?”沈胤醉的嗓音,耝嗄而不稳。

  她说的真简单。

  “难道杀了我爹,你的怨恨就会因此而消失吗?”

  “不可能。”

  旌蔽说得对,他必须找出仇恨的源头,然后彻底消灭它。

  不可能…天哪!沈大哥到底要多少人死在他面前才会甘心。易井榭失望地别开眼,不再看他。

  沈胤醉难以接受易井榭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模样。

  哼,她那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是谁在他耳边说爱他的?

  “易井榭,你把我沈胤醉看成什么人了?”他以为她是了解他的,原来…哈哈!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我…”了,了,一切都了。

  “一个嗜杀成的山贼头子?”

  “我——”不要问,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哼,回答不出来是吗?”他突然一把扯住她的手,硬她看着他。

  “之前的我,或许是这么想,但现在我——”

  “易井榭,你是个骗子。”她一句无心之语,重创了沈胤醉的心。他贴近她耳畔,逸出十分冷情的低语后,猛然推开她。

  “不,我不是骗子,我不是…”她突然惊恐地加以否认。

  她是否说错什么,或者是想错什么了?

  “你马上给我离开山寨。”沈胤醉异常平静地转⾝冷道。

  “不!”易井榭猝然失声大喊:“我不要离开山寨,更不要离开你!”她惊慌地想抓住他的臂膀,但沈胤醉却立刻挥臂震开她。

  “滚!”

  “不,你不能赶我走,不能的…”她痛彻心扉地不断‮头摇‬。

  “易井榭,你知道我能的。”过分冷漠的颀长背影,此刻散发着一股绝对陌生的疏离感。

  她真的伤了他!

  但他为何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沈大哥,我是真的喜你!”

  可以说是情急之下,也可以说是无计可施,她把自己深蔵已久的爱意⾚luoluo地摊在他面前。

  “你是个骗子。”他不会再相信。

  怎知,沈胤醉竟又拿这句无情的话来回覆她。

  当下,易井榭脚步虚软地往后退了数步,若不是她⾝后尚有栏柱可以支撑住她,她早就倒下。

  “如果你是因为易新才走不成,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即刻带着易新滚离我的视线。”

  他已经将易新给重重扯下马,杀不杀他对他来说已不具任何意义。啧,之前的他绝不可能会如此做,然而他今⽇的改变,却换来一句嗜杀成

  合该是上天要他沈胤醉孤寂终生吧!

  哈哈…哈哈哈…“沈大哥,你真的不要榭儿了是吗?”现在她的脑海里所能装载的只有他一句又一句驱离她的话。

  “怎么,我不是已经允许你将易新带走,你还想留在我这里做什么?继续当我暖的工具,还是——”

  砰!轻微的碰撞声让沈胤醉讥讽的话乍然遏止。

  “井、井榭…”

  他猝然回⾝,瞳孔因易井榭昏厥在地而不住地收缩,他步伐微地来到她⾝边,双手微颤地将她轻轻扶起,望着她苍⽩憔悴的容颜,他埋首在她的颈窝处,情难自噤地对她喃喃细语:

  “榭儿,我在更早之前,就已经爱上你了。”

  十⽇后

  夜阑人静,萧瑟的风将柴房的门吹着频频作响着。

  呀的一声,门被一只纤细的雪⽩小手给打开,但瘫卧在一角的易新早已无力抬头看人。

  略微轻颤的脚步声慢慢接近易新,直到来人蹲下⾝且半晌都不出声后,易新才感觉有异而偏过头去。

  “喝!是你…榭儿,你终于来救爹爹了。”明显消瘦一大圈的易新,动地伸出颤抖的双手,‮劲使‬握住易井榭。

  “爹,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原本倾城的娇嫰红颜,如今盛不再,取而代之的,唯有苍⽩及憔悴。

  她是累了。累到拖了那么久才有勇气来看他。

  “你都知道了。”易新突然畏缩了下,连原本握住她的双手也不知何故而急急收回“榭儿,你说…那个鬼…不不,裴小王爷会不会杀我呀?”武越王就要在这几天发兵,他得有命赶回京城去协助他。

  “爹,你会悔改吗?”

  “会,会,只要小王爷能够大人大量地饶过爹这一回,那爹就一定会悔改的。”他拼命地向她保证。

  易井榭忽地幽缈地一笑。

  “榭儿,爹的乖女儿,你真的忍心看爹被小王爷所杀吗?”挂在易井榭角的那抹蒙笑意,登时让易新感觉情况不妙。

  易井榭垂敛下眉眼,缓缓‮头摇‬。

  彷佛看到一线生机,易新再度抓紧她的手,急急说道:“榭儿,你绝对要不惜任何代价去求小王爷懂吗?”只要榭儿敢使出‮引勾‬的手段,想必再冷酷的裴尊攘也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到头来,爹爹还是只想利用她。易井榭百感集地自我解嘲。

  易井榭将端来的饭菜,摆放在他面前“爹,这应该是你在这儿的最后一餐了。”

  “什、什么最后一餐?”易新老脸倏地刷⽩。

  “等天一亮,爹便可以自行下山,请恕女儿不送您了。”易井榭缓缓站起⾝,背对着他轻道。

  他们⽗女间的亲情,到此,缘尽。

  走出柴房的易井榭,娇颜平静而无啥生气地往沈胤醉的卧房步去。

  这几天来,她都一直在照顾沈大哥,虽然在这段期间內,他从未给她一天的好脸⾊,但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等他完全康复之后,她便会依照他的意思,离开这里,然后…

  然而当她踏进屋时,却发现里头并无沈胤醉的人影,而是——

  “师爷,沈大哥人呢?”

  “他去京城了。”旌蔽对于沈胤醉和易井榭二人的冷战,不仅摸不着头绪,还连一点解决的办法都没有。

  “他去京城做什么?他的伤…”

  “他的外伤已无大碍,但內伤,可就伤得极重喽。”旌蔽不噤叹了一口长气。

  “既然沈大哥內伤未愈,那你为什么还要让他下山去?”

  “唉!我说易大姑娘,你是真听不懂,还是故意装蒜,我所谓的內伤,是指心伤而不是⾝伤。”旌蔽指指自己的心口,无奈地说道。

  易井榭一震,好半晌过后,她的畔才浮现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语带酸涩:“难道我的心就会比他还好过?”

  “我都快被你们两个给气死了。你也知道老大曾有一段不堪的过往,情上难免会出现一些瑕疵,譬如嘴硬等等的,但我希望你能够多主动一点,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对你们女人家来说是有点过分,但…”

  “我说过了。”

  “但老大若是听到——什么?你已经说过了!”完了,原来是老大自个儿在钻牛角尖。

  “师爷,沈大哥要多久才会回来?”

  “这…最快也要四、五天的时间。”老大此次去京城是为了清除心头的那块疙瘩。

  “那等我见着沈大哥平安回来,我就会…”易井榭淡笑地退了出去。

  “喂,易大姑娘你先别走,我还没听清楚你后头的话耶!”

  踩着细碎而凌的步伐疾奔在幽暗的山径上,本等不及天亮就迅速离开的易新,直往山下奔跑着。

  不知是害怕沈胤醉食言,还是担心赶不回京城,就算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的步伐仍不曾稍歇。

  如果他记得没错,兴兵之⽇应该就是这几天,纵使他没有把飒王拉拢过来,但至少他的人一定要到,不然他会连一杯羹都分不到。

  易新不断挥汗,偶尔还会回头探看⾝后是否有人在追他。

  这时,从林子內传来不知名的鸟鸣声,以及一阵阵萧索的冷风声,形成一种吊诡难辨的可怖气氛。

  易新也被这股不寻常的气氛所感染,以致奔跑的速度是益发的又急又快。

  终于,他来到了绝荒崖。

  而在此同时,他也看到在黑暗的丛林间,突然出现无数的点点火光,他一骇,以为是鬼枭反悔,遂不断地往崖边退去。

  “你、你说过你不杀我的!”易新満脸惊恐地对着逐渐向自己靠近的数十道⾝影动大叫。

  “易老,你竟然没死在鬼枭手上?”一抹异常柔和的亲切嗓音,教易新后退的步伐顿止。

  易新一副不可置信地看着为首之人“是你,飒王!”

  “不错,正是本王。”

  “你怎么会出现在此?难不成你是特地来救老夫的!”易新眼睛倏地一亮。

  “救你?呵!”飒王突感好笑。

  “飒王,你笑什么?”易新老脸瞬间变得僵硬无比。

  “本王笑你,笨到无药可救。”

  “飒王你——”易新的脸霎时涨红。

  “易新呀易新,你还真是老胡涂了,本王怎么可能去搭救一名叛国贼。”飒王満面笑意地向他解释着。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老夫一点都听不懂。”该死,他真的是急胡涂了。当初他为何会认为飒王是个可以利用的人才,这下好了,万一他是站在皇帝那方,那他岂不是会…

  “听不懂就算了,本王问你,井榭呢,她怎么没跟你一道?”

  “榭儿她——”哼,既然你敢耍着老夫玩,那老夫岂会让你好过“飒王,你还敢娶榭儿为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飒王半眯起眼。

  “昔⽇的倾城名花,如今已是残花败柳,飒王,如果你娶这种女人进门,那你飒王的颜面何在,怕是给人暗地取笑也不自知吧,哈哈…”易新眼神,口吻狠毒,似乎完全忘却他口中所述说的女子正是自个儿的亲生女儿。

  飒王眸光转沉,杀意渐起。

  “易老这番话说得极有道理,这天下美人何其多,本王又何必执着于一个不再完美的易井榭,但本王费那么多心思,总是要讨回一些代价吧。”说完,飒王笑笑地走向易新。

  “你、你想对老夫如何,我可是堂堂的镇国公,你不能对我来…”易新已经退至悬崖边,只要再往后退一步,就有可能踩空。

  “呵,本王只是想替皇上尽一份心力罢了。”

  “不,不要,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呀!”

  丙真,易新在飒王无形的迫下,双脚踩空,⾝子疾速往崖下坠落,结束了他看似风光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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