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有好就有坏
夜了,叶云在屋里辗转难眠,想着姊姊的话,一颗心卜通卜通跳个不停。
她知道皇太后当时就是发这么一句话,才会从叶家女儿当中择一女做为世子妃,要不是克谣言,如今坐享荣华的就是她了。
不过,现在拨反正还不迟,如果她当上侧妃,姊姊本就是个好拿捏的,从小到大,她整治姊姊整治得很上手,不怕有什么问题,比较⿇烦的是叶霓,娘本来就偏心她,万一皇太后要从叶家女儿当中挑选德王侧妃的消息传回府,叶霓只要哭闹个几声,娘肯定会让她进王府,所以她得先下手为強。
只是该怎么做?总不能明⽇还是借故酒醉,強行留下?
是了!明天起个大早,不论姊姊乐不乐意,她都要见王爷一面,她必须让王爷知道自己读诗书,能文善舞,是比姊姊更适合当子的人选。
想到这儿,叶云脸上浮起红霞,心道,这趟总算没⽩来,至少晓得王爷心里是怎么个想法,倘若今夜真能铸成大错…想起王爷俊秀的外貌,她双颊的绯⾊更浓,害羞得把头埋进被子里。
七八糟的思绪在脑子里钻来钻去,钻得她心庠,一堆教人害羞的画面在心里徘徊不去,糊糊中,她将要⼊睡,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一名小厮扶着酒醉的男人进门。
“爷,小心走,有门槛啊…”男人模模糊糊低应一声,叶云的心跳陡然加快。
爷?王府后院还有哪个爷?除了病重得无法下的前德王之外,就是卫昀康了呀,他怎么没进叶霜的屋里,却跑到客房来?
“嘘…小声点,别让霜儿听见,霜儿不爱爷喝酒。”
“是,可…爷…小心、小心点呐。”
“出去!”大手一挥,他把小厮推得一个踉跄。
小厮实在没办法,只好劝道:“爷,您好生休息,别再腾折了吧。”
“出去!嘘…别让霜儿知道爷在这儿…”
“是。”小厮无可奈何地应和,走出门外,顺手带上门。
叶云听明⽩了,王爷喝醉酒,怕姊姊闹腾,这才跑到这屋子来,太好了,这是老天给她的机会呐,只要过了今晚,王爷不能不认,叶霓也无法同自己争抢,她就是板上钉钉的德王侧妃了。
谁知道居然是这样错差,这是老天爷刻意给她的机会吗?知道她曾经错失一个好郞君,特意给她的弥补吗?
男人摇摇摆摆走近边。
见状,她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她呼昅急,全⾝僵硬,香汗自额间渗出。
男人上,脫去鞋袜,⾝子往上歪倒,才一会儿功夫,就开始打呼,真是醉得厉害了。
叶云的⾝子紧贴着墙缘,心跳不曾缓过,她不断问自己,要把握机会吗?倘若今晚成事,不管姊姊甘不甘愿,爹娘都会着她去向皇太后请旨赐婚的,是吧?
心跳越来越快,呼昅越来越急,她攒紧了拳头,告诉自己,千万别犹豫,要是姊姊知道王爷回府,要是天亮大明,她可就要再次陷⼊懊悔的磨折了,是了,她万万不能错失这个机会!
呑下犹豫,叶云把口的气息吐尽,下定决心。
坐起⾝,她轻解罗衫,褪尽⾝上的⾐裳之后,又动手去解男人的⾐。
一场奋战后,两人沉沉⼊睡。
“啊!”墨竹的尖叫声响起,惊醒上一对男女,餍⾜的男女⾝子仍旧。
叶云听见墨竹的叫声,猛地醒了,但手脚依然不愿意松开⾝边的男人,她想,丫鬟的惊叫声,很快就会将姊姊给唤来,到时错误已然铸成,姊姊又能怎样?为了不教王爷厌弃、为了表现大度,姊姊只能让自己顺理成章成为王爷的侧妃。
只要有机会成为侧妃,她便有能耐成为王爷唯一珍爱的女人。
念头一起,笑意更浓,她窝在王爷的怀里,回想昨夜的情。
她喜王爷,从姊姊回门时见了第一眼开始,王爷的俊脸便时刻出现在她的梦里,她想当王爷的子,就算他没有袭爵,就算他仍然是那个轨弟子也没关系,她是真心爱他的,不像姊姊,爱的只是王妃这个位置。
想象中的叶霜出现了,她大喊一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淡淡地一笑,叶云缓缓张开眼睛,正准备演一场哭得梨花带雨的好戏,可是…她看错了吗?她不相信的眼睛,再仔细一瞧,姊姊⾝边站着的确实是王爷、是在她梦里百转千回的男人,那躺在她⾝边的是…
她猛地支起⾝子,⾝上的锦被落下,露出一双丰硕⽟兔。
上的男子也醒了,手支在后脑,嘻⽪笑脸地看着眼前的好风光,叶云大声尖叫,拉起锦被遮住⾝子。
“你、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叶云指着上的男人,声音抖得厉害。
“韦安,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卫昀康怒道。
叶云瞠大双眼,他竟是韦安?户部尚书韦大人的公子!
原本爹娘便是要将自己说予韦家,只是自己不甘愿,打定主意非要进德王府,⽗亲只好辞掉这门亲事,谁料到头来…可是不能呐,韦安已经订下正,不久就要把人给进门,倘若自己进韦家,就是个妾,可是不跟他,她还能怎么办?
“能怎么回事儿?昨儿个咱哥儿俩不是喝醉了吗?哥哥留弟弟住下,小厮把弟弟送进客屋里,我倒头就睡,哪里知道一个女的脫光自己的⾐服不打紧,连弟弟的⾐衫也解了,她对我上下其手、极其温柔,弟弟酒意正浓呢,怎抵挡得了这档子事,只好顺从了。难道她不是哥哥贴心,给弟弟安排的余兴?”韦安痞痞地笑着。
叶云被他这样一讲,整张小脸红得几乎要渗出⾎来,她被形容成子了,事情传扬出去,她还能活吗?
韦安笑得很嚣张,他答应过卫昀康,对方不动,他绝对乖乖躺到天亮,啥事都不⼲,可这会儿是对方把甜头送过来请他尝的,男人饿了,送上门的好食,谁有能耐推拒?
当然啦,他心里多少有几分幸灾乐祸。
两个月前,⺟亲向叶家求娶嫡女,不过是个小小五品官的女儿,竟然一口回绝了,要不是叶家女儿名声在外,要不是卫昀康对他的霜儿很満意,他也想和昀康哥当连襟,否则叶云他还看不上眼呢!
叶霜寒着脸,走近边,厉声质问:“云妹妹,韦公子说的是真是假?真是你…”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心痛表情。
“我、我…我喝醉了?”叶云吓掉了平常时的伶牙利齿。
“要不是你醉了,我昨儿个就想说你,一个姑娘家在外头喝醉,这算什么?⺟亲悉心教导,竟教出你这番品,⽗⺟若是知晓,该有多伤心?”叶霜骂了几句,就叹了几口气,即使肚子快要笑破,她仍強板着脸孔道:“墨竹,去把昨儿个领韦公子到这个房间的小厮打三十板,竟然这样安置客人的,连屋子里有没有人都不知道。”
“是,王妃。”墨竹凝起眉目,神情也极为严肃。
“韦公子,这位姑娘不是王爷为您安排的余兴,是叶家姑娘、我的亲妹妹,不知韦公子要怎么处理此事?”
“还能怎么处理?一顶花轿抬进门呗,不过正是没她的分了,先当个姨娘吧,倘若能生下儿子,或许家中长辈看在孩子的分上,会让她当个平也不一定。”韦安还是笑得开朗畅、缺肝少肺的,心里想的却是,这种送上门的女人,家中长辈会让她当平才有鬼,若真的生下儿子,怕是连孩子都要抱走,免得被她给养坏。
“我会把此事转告家⽗、家⺟,但愿韦公子言之有信。还请韦公子整理好,先行一步,让我与妹妹谈谈。”丢下话,叶霜与卫昀康携手走出房门。
一背过叶云,叶霜就忍不住笑开了,走进院子里,她低声道:“爷这才叫做损,让人进退两难。”
“近墨者黑嘛,谁让我娶了个爱使坏的,久而久之,习便沾染上了。”
“赖我?我可没坏人一生。”
“叶云能跟着韦弟是她运气好,怎能说是坏了一生,何况韦弟的话你没听清楚吗?是叶云主动献⾝的,怨不了人。”他说着,自⾝后抱住她。
叶霜忍不住叹气,往后靠进他怀里,低声问:“爷,将来你还会让多少姑娘惦记着?”
卫昀康摇头摇,磨蹭她的颊边,柔声道:“多少姑娘惦记都不关爷的事儿,爷只惦记你。”
这个回答一百分!
她笑了,转过⾝,明知道是在旁的院子里,明知道韦安很快就会出来,明知道这样的画面在古代不宜,但她还是投⼊他的怀抱里,还是紧紧圈住他的,还是想要对他说我爱你,只是她的话尚未出口,一阵晕眩,她眼前一黑,晕了。
卫昀康吓大了,叶霜竟然怀上孩子?
天呐,昨儿个他还死命在上腾折她,更别说这些⽇子她奔前奔后,为他的铺子竭尽心力、脑力…怎么会没有人发觉这件事?
换了别人家的女人,早早躺在上一动不动了,她居然还到处跑,半点儿没顾忌,这是要教人怎么活啊!
他怒斥四个墨,连两个嬷嬷也没逃过。
墨兰是个谨慎的,她确实对这件事情上心,她道:“奴婢问过王妃,王妃说她的小⽇子一向不准,何况这阵子王妃太忙,王妃说女人太忙的时候,小⽇子也会晚一点到,所以…”
所以还忙东忙西,没有一安天静,有空就抱着玥儿玩耍,半点不顾忌,卫昀康越想越头痛,他决定要做一点事来亡羊补牢。
他召集五侍妾、三通房,她们是分家后跟着出来的,原本他想把她们留在旧王府,让左氏去解决自己制造出来的烂摊子,但叶霜不忍心,替她们求情——
把她们留下,下场绝对悲惨无比,就当做好事吧,好人终会有好报应。
没错,果然是好人好报应,他的霜儿怀上了!
八美站到卫昀康面前,她们心如死⽔,这段⽇子以来再没闹过事。
她们心知肚明,于王爷而言,一群无法生育的女子早已失去作用,平安活着,成了她们最大的希求。
他冷冷的道:“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你们可以带着嫁妆和一千两纹银,离开王府回娘家,重新过⽇子。二,送你们到庄子上生活,终生不再踏进京城一步。考虑好后,让丫鬟告知严嬷嬷,她会安排后续的事。”说完,他又急着回屋里看顾叶霜。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她们清楚,爷给的选择已经是宽容,否则当初做下那些事,在别府的后院里,等着她们的,恐怕是一杯毒酒或七尺⽩绫。
这天晚上,八个女人分别做出决定。
三个通房和吕氏、夏氏决定拿银钱离府,封氏、米氏、凌氏愿意到庄子上度过余生。
解决了八美的问题,卫昀康又加派人手,守着王府里外,他再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
这天夜里,卫昀康走进⽗亲房里,告诉他叶霜怀上孩子的好消息。
“⽗亲,我终于有嫡子女了,在这里我可以好好守护我的儿,不教他们再遭黑手…”
他很清楚,⽗亲只是无法动弹、无法张开眼睛,耳朵脑子都明⽩得很,所以立府后,他几乎每天都会菗空寻找名医为⽗亲诊治,每天都会到⽗亲前,解说祖⽗的苦心、朝堂局势、皇上对王府的猜忌,以及皇上即将对左氏一族动手的决心。
他一天讲一点,慢慢矫正⽗亲的观念。
卫昀康明⽩,⽗王认定这毒是左氏下的,毕竟病发当时,自己已经愤而离府,何况⽗亲瘫痪时,左氏⺟子认定他再也醒不来,全然不避讳,在他的病前商讨未来。
那个未来的主轴把一家之主排除在外,把卫昀康当成仇敌,把龙椅当成左家的囊中之物,直到那一刻,⽗亲才理解左氏一族的野心,后悔与之结盟。
他知道⽗亲误解,却不将事情说破,他只是以一个儿子的立场,告诉⽗亲,自己曾经受过多少委屈,告诉他早已知悉⺟亲过世的真相,告诉他为了替卫氏留下一条⾎脉,他再不能暗自忍耐。
时间一天天过去,六月底发生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左氏投下大钱的“金宝満门”开幕了,叶霜強烈认为他们有模仿“金风临门”的意图,想让人误解两家店有裙带关系,生意没有预期的好,但也还算一门不差的营生。
第二件是二房的卫平冠把三房的卫平亚推下池塘,依照叶霜的解读,就是过动儿推自闭儿,下人发现的时候,卫平冠还朝载浮载沉的卫平亚丢石头,下人大呼救命,卫平冠受惊,一不小心跟着失⾜落⽔。
当下人将两个小少爷救起时,卫平亚已经没了呼昅,而卫平冠⾼烧不退。
江氏、陈氏为此闹翻天,于是二房、三房分家,三房搬出旧王府,左氏万般无奈之余,只能与二房同住。
相较起卫家二房、三房的悲惨,卫家长房就舂风得意啦。
店铺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城郊的赌坊开始营业,开幕第一天就来三皇子这块大招牌,以及皇上御赐的牌匾。
有皇上挂保证,保证童叟无欺,自然是生意兴隆,凡口袋里有些银子的,人人都想到这个销金窟住上几天。
七月中,卫昀康开的几间铺子同时推出活动。
叶霜设计一组可爱的牛排专用刀叉,不是瓷器或木头做的,而是铁制品,握柄处才是瓷的,刀具收在一个镂花木盒里,精致得让人抢着收蔵。
这组刀叉是非卖品,得到他们开的食馆消费集点,満三百两才可以得到。
多数人不知道这组刀叉能做什么,只是想拿来炫耀自己的消费能力。
直到八月初牛排馆开幕,大伙儿才知道刀具用途,之前的集点活动为牛排馆做了一次大宣传。
卫昀康打铁趁热,凡带着自己的牛排刀进来用餐的,都送一份海鲜⾊拉。
八月二十,皇后毒害后宮、谋杀皇子的陈年往事被挖出来,理所当然被打⼊冷宮。
皇上第一波扫除动作展开,卫昀良与许多员官中箭落马。
陈氏哭求到婆婆跟前,左氏心急如焚,求到大儿子面前,偏偏卫昀贤不愿伸手拉一把,深怕自己也惹上一⾝腥,他本就不是多⼲净的人,当然不愿把自己也给陷进去。
左氏嗅到局势危机,想赶紧寻个男人把卫芙嫁出去。
这时候,别说左氏嗅到危机,朝中大臣哪个不知道就要变天了,左家这回定要大伤元气。
人人都害怕惹祸上⾝,谁也不肯结这门亲事,为此,骄傲的卫芙闹生闹死,威胁说要出家,为⽗兄祈福。
左氏怎能让女儿这么做,便用大笔大笔的嫁妆,哄得一个刚考上进士、授了官的七品县令,把自家女儿娶进门。
那男人家里原是庄稼户,家里穷得都快揭不开灶了,甭说同侪应酬际,那点月俸可养不活大大小小一家子人,因此卫芙的嫁妆于他是场即时雨,因此这个月才谈着亲事,下个月,便草草把卫芙给娶进门。
可怜一个只懂得琴棋书画的大才女,那双手不再写诗弹琴,得织布⾐、淘米刷地,优渥的岁月在出嫁后,成了回忆。
同时期,卫昀康的铺子一间间开出好成绩,京中权贵讶异于他的昅金能力。
这下子,已经不仅仅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了,就算靠着老婆的嫁妆,有几个男人可以在短短的几个月里做出这番成绩?
于是,当年的少年状元慢慢在京城里挣回昔⽇名声。
十月初,皇上动作频频,左员官不断被查出贪墨情事,被捕⼊狱者众,左渐渐失势。
卫昀康寻来神医为老王爷看病,施针数⽇后,病情好转,老王爷眼睛偶尔能够打开,只是神情糊。
卫昀良因涉事不深,被释放出来,只不过已经发疯,见人就抓咬撕扯,时不时用头去撞墙。
陈氏无法,只好将他捆绑在上,大夫号脉,也只能开宁心汤,临去前叹息,实话实说,疯病无药医。
消息传至左氏耳里,左氏抑郁成疾。
同时间,复制版的“金宝満门”受不了两家“金风临门”的夹杀,亏损连连,按下熄灯号。
相形之下“金风临门”赚大钱,知悉淮南⽔患,卫昀康亲自带着三万两银票进宮,自愿为百姓尽一份力量,但求抛砖引⽟,群起效尤。
此举受到皇上褒扬,京城富户也纷纷慷慨解囊,半个月后,三皇子领着百姓的爱心前往淮南,解决⽔患带来的痛苦。
十一月,第二批员官因收受贿赂、残害忠良被捕,卫昀贤及左氏族人近三十名臣官⼊狱,卫昀贤的子江氏多方奔走,但此事牵连太广,亲友皆闭门不见客。
太子狎玩后宮妃嫔的消息传出,皇上震怒,下令噤⾜。
此时“金风临门”带动的扑克牌的玩法盛行,卫昀康适时在杂货铺子里推出扑克牌,买者众多,一时间供不应求。
十二月底,要过年了,京城下了一场大风雪,皇上速审速决,判卫昀贤等人斩立决,刀起刀落,⾎珠子迅速在雪地上凝结成冰。
卫昀贤斩首示众后五天,老王爷终于清醒。
卫昀康与⽗亲深谈,老王爷这才明⽩皇上早对左氏的野心知道得清清楚楚,也知晓是儿子安排这场病情,让自己逃过一劫。
眼看着左氏与两个儿子的下场,恍如作了一场恶梦,如今梦醒,卫锌方才理解当年⽗亲所^三口。
富贵如梦、棹势如烟,一转眼,不过是耗尽心⾎,为他人做嫁⾐。
⽗亲终究是睿智的,他懂得急流涌退、懂得明哲保⾝,他的忠诚在帝心占了位儿,那个位置任他在朝堂爬得再⾼都比不上。
第一次他认下⽗亲的评语,自己确实是个野心大过实力的蠢货。
一场汲汲营营,换得家破人亡,何苦来哉?浮生若梦,他决定放下。
过完年,一名青衫老者坐在马车里,从王府后门离去。
隔天王府传出音讯,老德王卫锌病逝。
左氏败落,朝堂大清洗,卫氏黯然退场,情势人人看在眼底,虽然卫昀康没有被夺爵,但他不过是一介商人,眼下朝堂局势未明,谁敢与德王府牵扯上?
因此这场丧事办得分外寒碜,连前王妃左氏也没有出席。
夫君过世,两个亲生儿子一个死、一个疯,原本意气飞扬的左氏,在短短几个月里,迅速衰老。
江氏闹着要带女儿回娘家,左氏当然不肯,婆媳斗法,闹得家门不安。
狂怒之下,左氏气病了,病得连都下不了。
这时传出太子被废,三皇子⼊主东宮,皇后娘娘病死冷宮…等消息。
不久,来皇太后的寿诞,去年朝堂动,宮里不大肆庆祝,只宴请几门皇亲。
叶霜设计一把摇椅为皇太后贺寿,皇太后凤心大悦,替叶霜讨了诰命,并亲口允诺,待她的孩子出生,倘若是儿子,立即封为小世子。
二月初,圣旨下,左相叛国罪证确凿,満门抄斩,左氏被连拔除。
満门抄斩令下,众人恍然明⽩,皇上对左氏竟然已经如此忍无可忍。
左相満门抄斩那天,江氏将此事告诉婆婆,左氏听到消息,呛咳不已,一口浓痰卡在喉咙口,气息无法畅通,就这样死了。
左氏死的时候不甘心,一双眼珠子瞪得老大,不愿瞑目,狰狞的表情让盖棺工匠受到惊吓。
至此,大事抵定,朝堂重归安宁。
叶霜也在这时候来孕期的最后一个月。
她的肚子奇大无比,比起普通孕妇大太多,整个人就像只青蛙似的,手脚却细痩得可怜。
她吃不下饭,一吃就觉得横隔膜快要撑破了,可是为着孩子,她还是拚命塞食物,一有机会就呑东西,吃对她来讲已经不是一种享受,而是艰苦工作。
她也没办法躺着睡,不管是侧躺或正躺,肚子都会庒迫得她无法呼昅,所以她给自己设计了一把特殊的躺椅,让她能够坐着睡。
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太医说她的脉象紊,甭说把不出肚子里头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就连她的心脉都虚弱到令人忧心。
她脸⾊蜡⻩、全⾝浮肿,手脚已经够细了,往下一捺又捺出凹洞,种种的情况,都让人担心不已。
她不清楚怎么会这样,孕怀前期顺利到让她连孕怀了都不知道,那时她还戏称自己是天底下最慡快的孕妇,没想到五个月过后,像在嘲笑她的得意似地,开始给她找⿇烦。
第五个月,叶霜开始害喜,幸而没有持续太久,过了三、四十天,状况解除。
没想到之后开始⽔肿、菗筋、作恶梦,脑袋退化、理智尽失,她会心悸、会息不定,情况坏到连太医都不敢说实话。
这事也不能怪太医,王妃的⾝体状况起起伏伏,王爷的脾气坏到让人连昅气都不敢太用力,要不然通常面对这种情况,太医都会语重心长地让家人提早做准备,以免到时来不及。
但太医不敢语重心长,就怕王爷会让他语轻命短。
严嬷嬷、辛嬷嬷是有经验的,一眼就瞧出不对劲,双双严阵以待,皇太后不放心,又派了两个有经验的产婆、两个宮里姑姑到王府来照看着。
皇太后对她们下了死令,这是卫昀康第一个嫡子女,无论如何都要平平安安生下来。
越到孕期后段,叶霜越感觉疲惫,或许是⾝子不舒服,或许是荷尔蒙让人心力不济,她动不动就想哭,动不动就想到死亡。
有天晚上,她居然突然摇醒卫昀康,他承诺,如果产程危险,求他保孩子。
她的迫让他气炸了,也不管更深露重,他⾐服披上就冲出屋外。
她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不晓得为什么自己总是觉得害怕,她有个不安的预感,她的穿越史似乎快要写下尾声。
但无论如何,她还是自己強打起精神。
再累,也让四个墨轮流架着她在院子里走上好几圈;再辛苦,她也迫自己呑下食物;再痛苦,她也会每天抚着肚⽪,对里面的小Baby说话讲故事,并且每次都以我爱你做为结语,因为她知道卫昀康多想要有个嫡子。
她的努力看在卫昀康眼底,既心疼又不舍。
另一件教他心疼的事,是玥儿会说话走路了,她明明不舒服,还是強撑着把玥儿搂在⾝边,又亲又抱,一次一次不断告诉他——
“玥儿要当哥哥了,等娃娃生出来,哥哥要好好照顾他哟。”
她还着卫昀康每天陪玥儿玩一阵子,她是这么说的——
“孩子都很敏感,也会担心⽗⺟有更小的孩子,就不疼爱他了。”
她的举止在在告诉他,她是个傻女人,但是有一颗再纯善不过的心。
这天,宮里来了传旨太监。
来了!叶霜一紧,心像战鼓似的咚咚咚响起。
各方势力集中在皇上手中,太子失势,三皇子得势,接下来皇上要做的是起用新秀,为朝廷注⼊一股新力量。
所以这道圣旨是要让卫时康⼊朝为官吗?会是他心心念念的户部吗?
然而,半个时辰后,叶霜失魂落魄地回来了。
扶着她从暧轿上下来,墨菊、墨竹红着一双眼,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状,严嬷嬷和墨兰、墨莲心惊胆颤,怎么搞的?⾼⾼兴兴去接旨,怎地回来换了一副样儿?
“王妃,发生什么事了?”严嬷嬷是极守规矩之人,平时自不会探听圣旨究竟讲些什么,然而主子临盆在即,这时候千万不能心情,动了胎气。
叶霜回过神,勉強挤出一丝笑容,说:“没事,皇上赏了爷一个四品官,官不大,却是个好的开始。”
她相信,依卫昀康的本事,很快就会往上晋升,爬到他想要的位置。
“这是好事啊,可王妃怎么…”墨兰的话问一半,墨菊连忙头摇阻止。
叶霜点点头,苦笑叹道:“是啊,是好事,确实是大好事。”她扶着桌子站起⾝,墨竹、墨菊连忙上前搀扶。
她得休息一下,她真的觉得好累,只有当了妈妈,才晓得当妈有多辛苦,她得歇歇,歇歇⾝子、歇歇腿,歇歇刚刚被捅了一刀的心情。
缓步走冋屋里,在两个墨的帮忙下,她慢慢躺进大圆椅中,她的上半⾝呈六十度角立着,下半⾝蜷起,她侧过⾝,闭上双眼,试图给自己挑一个舒适的好势姿。
过去这样的优质位置在卫昀康怀里,以后…以后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位置了,她该怎么办?像所有的女人一样,先哭闹哀伤,然后在嫉妒中慢慢磨练出一副铁石心肠,从此不再爱,也不会哀伤。
她可以吗?可以顺利蜕变成功,可以羽化成蝶,从此翩然飞翔,心自由?或者是抵挡不住风雨摧残,在怨恨中渐渐枯萎雕零?
“王妃…”墨竹有満肚子的话想说。
叶霜明⽩,她是关心、担心,但现在的她承担不起那些情绪,她不愿意哭,想要表现得像个大度的王妃。
“墨竹,别让人进来吵我。”她阻断墨竹的话。
墨竹还想讲话,却让墨菊拉住,对她摇头摇。“是,王妃。”墨菊应声,将墨竹強拉下去。
脚步渐远,叶霜张开眼睛,望向窗外梅花,风吹过,几片红粉坠落地面,她的心,微微泛着酸。
那道圣旨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对卫昀康而言。
除赏一个户部的四品官位,皇上还赏赐一段好姻缘,至少在外人眼里,是个比叶霜更能匹配德王爷的好女人。
她是淑妃的侄女、储三姑娘,听说是个温婉良善、美丽动人的女子。
这道圣旨的隐蔵讯息是,皇上要透过联姻,把卫昀康和三皇子牢牢绑在一起,从此他们有了亲戚关系,卫昀康⽇后将会对三皇子更尽心尽力。
皇上要一个能臣,三皇子要一个兄弟、一份助力,而卫昀康要全然的信任放心。
这道圣旨下达,三股绳紧紧拧在一起,团结力量大,将是大魏百姓之福,更是朝堂万民的幸运。
是多赢的局面呐,她怎么能够阻止?这是他汲汲营营、多方谋划才求来的结局,他一定很开心吧。
肯定是的,大声笑话她吧,她多傻气啊,在公公念出圣旨时,她立刻转头看卫昀康一眼,満心期待他会当面拒绝赐婚。
没想到他不但接下圣旨,还往公公手里塞了一张⾼额的银票以示感,感他带来的好消息,感天降好运,感一门姻亲将带领着他步步⾼升,前途光明。
她真是的,怀了孕、脑子不好使,才会有这般⽩痴幻想。
他为什么要抗旨?为什么要拒绝?
有人捧着千两⻩金走到她跟前,她会为了表现风骨,拒绝成为有钱人吗?当然不会!
他暗中努力这么多年,忍辱负重,好不容易走到结局跟前,不飞⾝上,已是格沉稳,怎么能够在这个时机点,转⾝往另一个方向走,凭什么?!
凭他喜她?凭她怀了他很想要的嫡子?
叶霜仰头,无声苦笑,她又想嘲笑自己笨了。
皇上下旨赐婚是无上的荣耀,这么骄傲的事儿,他又不是脑袋长脓胞,怎会想着要拒绝?
不谈储三姑娘的⾝世,不提她背后所带来的价值,光说三四妾这回事,不允许卫昀康
这样⾝分的男人,享受众星拱月的幸福,等同于不允许二十一世纪的人们办机手,不允许女人买化妆品,是忍残又不人道的,她怎么能够当忍残、不人道的女人?何况她都能接纳他的五妾三通房,凭什么不能接受一份无上荣耀?
她应该喜喜为他张罗婚事,应该喜喜地备下重礼,等着接新姊妹,应该办一桌好酒好菜,恭贺爷鹏程万里、成功在望…她应该做很多好事,而不是躲起来黯然神伤。
没错,她知道对和错怎么写,知道正确与错误怎么分辨,只是…做不来啊!
当时的宽怀接纳是因为不爱,是因为把他当成大boos,百般合、千万讨好,只想求得一个生存容易。
而今的嫉妒狭窄,是因为爱上了,情绪变得复杂,她想独占他的宠爱。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对,穿越的首要工作是⼊境随俗,她没做到已经不应该,竟还奢求别人符合自己的标准与原则,是她的错!
肚子里的孩子,重重踢她两脚。
孩子也在指责她的非分,指责她的自我中心,指责她不理解古代的规则运行,指责她不愿降低标准,指责她…爱上自己没有资格爱的男人。
是她的错!
第无数次,叶霜用自我谴责来合理化三四妾的民情风俗,用妇德来说服自己深明大义,她不断不断提醒自己,应该为卫昀康感到欣鼓舞,因为丰收的时刻即将来临。
她自己微笑,自己快乐,自己把那股不该存在的忧愁踢到九霄云外。
她的努力迫,出一阵恶心,她没吃东西,却猛然坐直⾝子,来不及唤人,她扶着把手,朝地板呕吐。
她吐得很凶,胃里面的食物吐光了,再吐出青绿⾊胆汁,接着又吐出又腥又酸的胃。
她不知道会不会把鲜⾎也吐出来,只晓得自己的心,绞碎了…
应酬过公公,又给一个大红包,太监⾼⾼兴兴回宮里,一把人送出门,卫昀康急忙回到自己院子。
他快步走进小厅,看见凑在一起低声说话的几个墨和严嬷嬷,她们的目光有异,但他顾不得这么多,连忙问道:“王妃呢?”
“王妃在屋里休息,让人别进去打扰。”这话是墨竹应的,口气里带着不満。
严嬷嬷瞪她一眼,上前道:“王爷,王妃歇下了,待王妃醒来,再…”
卫昀康不理会她的话,⾝子一转,转进屋里,但尚未进屋,就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呕吐声,他刷地一声,猛然拉开帘子。
他的动静太大,引得叶霜抬头张望。
她急着想要解释,连忙拉起笑意,说道:“爷,没事儿,中午吃多了,一会儿…”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噗地一口鲜⾎从嘴里噴出。
她还想笑,还想假装自己没有嫉妒心碎,还想演出一出天下太平,但是眼前一片黑暗,她坠⼊深⾕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