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姐靠的是演技
哼哼哼,洁英的头侧斜五十度、眼睛下瞄、柳眉上挑,右嘴角上勾带动右脸颊颤动,笑声从鼻孔里面出来,表情和演坏女人时一模一样,只是这号表情出现在九岁小女生脸上,怎么看怎么怪。
怪到她觉得有点对不起这张俏脸,于是她正起神⾊、正襟危坐、正经思考。
那天乐儿离开后,她让二等丫头海棠去找人,没想到海棠回来,竟顺手带回一个大消息。
了不起啊,那丫头居然在当奷细,可惜这里没有国安局,不然她一定写推荐信,大力推荐她的长才。
海棠的消息是:乐儿和米儿在咬耳朵,讲什么不清楚,但确定她从米儿那里收下一个纸包。
纸包里面装什么,洁英连猜都懒得猜,隔天清晨,她直接把乐儿支出喻府,让海棠秘密捜屋,结果搜出一包⽩⾊粉末。
千万别骗她这是云南⽩药,刀伤、擦伤噴两下,是必备的居家良药。
她拿薏仁粉掉包,把乐儿那里搜来的⽩粉给大哥。
这一查证,结果真惊人,居然是慢毒药?
喻柔英在想什么?想害死嫡女,庶女可以顺利接位*嫁给梦想中的⽩马王子?那也得⽩马王子不介意换媳妇儿才行啊。
还是喻柔英认为燕祺渊连五十九分的自己都肯娶,没道理不要九十九分的她?
她真想大骂几声⽩痴。
最后她向二哥要了暗卫喻文和喻武,暗中保护⺟亲。
喻柔英不放过她,柳姨娘怎么会放过⺟亲?只要自己生病、娘死去,⽗亲宠爱的柳姨娘理所当然的接管后院,要是运气好,让她生个儿子,大哥和二哥都别想逃过算计。
她不想做坏人,演那么多年的坏人,她很有经验,坏人的下场会惨烈到让人掬把同情泪。但是以德报怨?这种事太圣人,打死她都做不出来。
所以…她必须使坏。
注意!这不是本,只是职业病。
就这样,几天后柳姨娘⾝边的杏花出门,到药铺里买回砒霜,买通下人掺进⺟亲每天都要喝的燕窝里。
海棠截下那碗燕窝,送到洁英桌上。
她盯着燕窝看了半天像在看亲密爱人似地,一脸深情款款加缱绻绵,最后才让乐儿请柳姨娘到屋里坐坐,并且把那碗燕窝送到柳姨娘面前。
只是她的左手边跪着掌厨的秦大娘,右手边跪着柳姨娘的贴⾝丫鬟杏花,六个拿着杖的婆子分立在屋门两旁,场面还算浩大。
柳姨娘被这阵仗吓得花容失⾊,却打死不肯把燕窝给咽下去,倒是汗⽔直流、口⼲⾆燥的猛喝海棠送上来的碧螺舂。
这种时候她哪里还品得出茶的滋味?
洁英非但不骂人、不指责,还挂起満脸笑靥,耐心地谆谆教诲。
“你觉得依爹爹对官位的热中程度,他会让一个青楼子来当嫡吗?我想不至于,和妾不同,妾是关在后院供男人取乐用的,是带出门做面子用的,她代表的是男人的尊严和地位,⾝分教养得摆着,家世背景得亮着。
“柳姨娘,倘若我娘真的喝下这碗燕窝…我猜,不出百⽇,爹爹就会把李尚书那位大龄姑娘给娶进门。
“到时,不知道那位李姑娘有没有我娘的好子,容得下一个小妾在后院里横行无阻?听说李姑娘一年打杀的下人没有十个也有五六个,对于她⽗亲李尚书⾝边争宠的姨娘,从年头到年尾发卖到青楼的数量也不少,所以柳姨娘在犯傻之前,是不是该斟酌斟酌?”
连⽗亲的姨娘也敢动手,何况是丈夫的?
柳姨娘被吓到了,她的脸⾊铁青,当场彬下来放声大哭,不断的求饶!
“如果你还有点脑子,往后就别动这份肮脏心思,若是再被我抓到,相信我,我不会像今天这么仁慈。”
话说完,一不打,二不骂,洁英直接把柳姨娘送离开,只留下杏花和秦大娘。
就此完事?没这么简单,宽厚仁慈可不是这么用的。
这件事当然要往外传,只不过得传得有技巧,既让人觉得喻家主⺟、姑娘宽厚,又让人家知道娶青楼子就是会破家,顺便再让柳姨娘所生的喻柔英过度张扬的名声小损,最好还能“教育”到喻老爷,那就皆大喜了。
洁英用一百两买两张嘴巴演一出戏,当然,她们也可以选择杖毙,不过除非是被鬼了心窍,没人会舍银子就义,毕竟⻩泉路上没有太多好风景。
这天,演戏的杏花和秦大娘被赶出喻府,她们迟迟不肯离去,跪在喻府门口声声哀求着,眼泪鼻涕哭得一整个凄惨,让闻者为之动容。
“奴婢错了,可主子的命令奴婢不敢不听…”杏花不断的磕头。
“姐小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帮柳姨娘做那起子肮脏事!”秦大娘把喻府大门拍得砰砰响。
“奴婢被银子朦了心眼,才会买砒霜毒害夫人…”杏花哭趴在地上。
两个女人拿了钱又保住一条小命,当然要卖力的演,哭得声嘶力竭、精彩万分。
大半个时辰过后,喻府里终于有下人“忍不住”跳出来,指着门口的两个女人破口大骂“夫人、姐小已经够好了,你们去打听打听,帮着姨娘谋害夫人的奴才,在哪户人家里不是杖毙、不是卖到烟花地的?主子还了你们的卖⾝契,你们还敢在这里纠不清?”
几句话就把事情大致代清楚了。
但好事者自然会想办法从奴仆嘴里再枢出些细节来,然后事情就会传扬开啦。
喻夫人阮氏、洁英博了个慈善名声,喻老夫人斥责柳姨娘,罚她噤⾜、抄经五百遍,而府外有喻明英的推波助澜,事情越见扩大,不少同僚看喻宪廷的神情都带上鄙夷之⾊。
宠妾灭呐!这是人人都不齿的事儿,连后院都理不清,还谈什么治国?
喻府里最后知道这件事的人是喻骅英,他一听到此事,就怒气冲冲的找上门质问洁英。
“这件事妹妹做错了,怎么可以⾼⾼拿起,轻轻放下?柳姨娘这么可恶,至少要罚她进家庙,就算没有,也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让她尝尝砒霜的滋味!”
他气急败坏,一想到如果不是妹妹机警,从喻柔英的私手段联想到柳姨娘,娘现在不就…
想到娘被害,他的心就揪成了一团。
“我要是真的这么做了,爹肯定会指责娘没把我教好,骂我心狭窄容不下人,最后遭殃的还是娘。”洁英回答得很认真。
喻明英看了弟弟一眼,忍不住头摇,十三岁还这么天真,心思远远不如妹妹,再这样下去,还不被人给欺负死。
“骅英,坐下!”他的口气凝重。
喻骅英没见过哥哥这样严厉,他按捺住怒气,乖乖的坐下。
洁英挪了椅子坐到他⾝边,握住二哥的手,碰碰他的手肘,给他一个安慰的笑脸。
“骅英,我问你,你是想要柳姨娘和喻柔英受到惩罚,还是只想发怈怒气?”喻明英问。
“当然要让坏人受到惩罚。”
“好,那我来分析洁英和你的作法。如果这次经由娘或洁英的手来惩罚柳姨娘或喻柔英,爹会认为她们是弱者,而娘和洁英恃強凌弱,私底下允她们⺟女更多的好处。你还记不记得喻柔英怎么会记到娘名下的?”
“记得。”喻骅英一颗头垂到口,満脸做错事的神情。
洁英看看二哥再看看大哥,这件事她不知道始末。
“你心疼洁英没有错,想修理喻柔英也没有错,但用错了方法。如果那次你发现喻柔英抢夺娘给洁英的金项圈,不要一怒之下劈手夺回,割伤喻柔英的颈子,娘怎会被爹斥责,骂她处事不公、苛待庶女?娘又怎会被得不得不将喻柔英给记在名下?
“喻柔英想要这个嫡女⾝分已经想了很多年了,到最后竟是你这个最讨厌她的哥哥替她帮忙促成此事的,你心里难道不觉得冤吗?”
“但…难不成眼睁睁看她夺走洁英的东西?上头的红宝石可是舅舅从海外带回来的,満京城里就这么一份儿。”
“猜猜,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
喻骅英头摇,他不知道,大哥的脑子是镶金嵌银的,他拍马也追不上。
“那时候,喻柔英不是爱炫耀,天天把项圈挂在脖子上吗?如果不是你冲动,再过两'人舅⽗和舅⺟就会来咱们家,到时只会出现两种状况,第一,舅⺟亲眼发现金项圈在喻柔英从上;第二,舅⺟会要洁英戴金项圈出来让她看看。若洁英当场拿不出金项圈,舅舅和爹猜出始末了。
“喻柔英从小由洁英这里拿走的东西岂止一两样?你以为爹会不知道吗?就算舅⽗不把事情闹大,爹也会觉得无颜,那可是亲舅⽗给的东西,旁人怎能觊觎?
“如此一来,你说爹不会惩罚喻柔英吗?会不会在心底存了不好的印象,觉得柳姨娘出生太低,连女儿也不会教养。结果因着你的冲动,让喻柔英把坏事变成好事了。”
“大哥的意思是,就算知道柳姨娘和喻柔英想毒害娘与洁英,咱们啥都不能做,只能等爹爹发现?”
“谁说我们什么事都没做?”洁英揷嘴,笑得満脸甜。
“你做了啥?不就是柳姨娘喝燕窝,到最后不是也没让她喝下去。”
“我做得可多啦!”
“让柳姨娘被罚抄经?这也叫做?”喻骅英轻嗤一声。
“错了。第一,我恐吓了柳姨娘,让她知道,若娘不在,爹会换上新夫人,她的下场只会更加悲惨,所以从此她就不会再打娘的主意了。
“第二,这次爹在外头的名声彻底毁了,宠妾灭的印象会紧紧的咬着他,如果他想打破别人对他的这个印象,爹要怎么做?他得对娘千般万般的好,得经常带娘出去做形象,而娘再伤心,她始终是看重爹的呀,如果爹肯在娘⾝上用心,娘肯定很⾼兴。
“第三,柳姨娘虽然没喝那碗毒燕窝,可她喝下不少碧罗舂啊,一杯接一杯的,她吓得厉害,也口渴得厉害…”
“喝碧罗舂有什么了不起的?”给那人喝这么好的茶?真是浪费!喻骅英轻嗤。
“碧罗舂里头加了绝育药,茶里加药,多少有味道,要不是那天她全副心思都在那碗燕窝上,依她谨慎的子,我哪有本事她喝茶?
“其实我也不想害人呐,可如果让她生下儿子,爹中年得子,能不宠成眼珠子吗?接下来她要害的可不会只有娘而已,而是大哥和二哥了。”
喻明英轻笑,如果柳姨娘安安分分的当个姨娘,别再使那些下作手段,他是不介意让她养老的,但如果…他也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那喻柔英呢?她都敢给你下毒了,谁知道以后还会再做出什么事来。”
喻明英接话“经由这件事,洁英清楚谁是喻柔英的棋子,而这棋子喻柔英可以下、洁英更可以下,只要运用得当,让乐儿到喻柔英跟前透露假消息,引她多做一些傻事,几次下来之后,爹还会相信喻柔英是他印象中的那个温柔体贴、善良可亲的好女儿吗?”
洁英笑着把头靠在喻骅英肩膀上,柔柔的笑道:“这年头,弱者吃香,既然爹爹喜小⽩花,那我们⼲么把角⾊让给别人演,自然是我和娘来演才称职呀!”
听到这里,喻骅英这才算是服气了。“你们这心肝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弯弯绕绕的,心思多到让人头晕。”
洁英勾住喻骅英的手,认真的道:“我喜二哥的良善,喜二哥不虚伪作假、直来直往的情,我也想以二哥当榜样好好学习,但是为了保护我最亲爱的哥哥和娘,我宁愿虚伪、宁愿黑心肝,也不让别人害你们。”
洁英的话让喻骅英深受感动,也让喻明英吃惊不已,这丫头简直把骅英的子给拟洸了。
如果对骅英训话,让他做事之前多想想清楚,说不定这家伙还不会把话给听进耳,但她抓住骅英想保护娘和妹妹的強烈望,着他遇事多思多虑、他虚伪黑心肝…就算骅英不会为自己做这种事,但一定会为妹妹和⺟亲做。
九岁啊,他知道洁英是个早慧的孩子,只是过去隐蔵得深,不愿轻易表现,现在…
洁英是在落⽔之后逐渐改变的,她是对喻柔英死心了吗?她知道自己不管再怎么退让、妥协,喻柔英都不会感?
喻明英赞许地望向洁英。
很好,这才像他的妹妹,人可以善良,但不能被当傻子;人可以退让,但不能被得无路可逃。
喻骅英站了起来,举手对他立誓“大哥,过去是我想差了,我自以为光明磊落,却几次害了妹妹和娘,也害苦了自己,你数度教导,我都没把话听进去。
“但是从现在起,大哥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再不跟你唱反调,如果我再犯傻,就请大哥狠狠揍我一顿吧,从今而后,我要变成和大哥一样的人,有⾜够的能力保护娘和妹妹。”
喻明英満意地拍拍弟弟的肩膀,松了一口气。
妹妹想透彻了,骅英也明⽩了,以后他就不必这么累,可以把心思多放在生意上,以及…
他微微一笑,一手揽住一个,他们是他最亲密的家人!
十天之后,消息传来,燕祺渊在出京的路上遇到劫匪,死了!
乍然听见这个消息,洁英整个人傻了。
她其实猜测过的,她确实想过这个结果,可是当结果来到跟前,还是让她感到措手不及。
怔怔地看着燕祺渊送给她的匕首,细细摸抚着,那样一个青舂年华的少年,就这样…
没了?
心莫名的菗痛着,不是担心寡妇的问题,而是单纯的为他心疼。
他不是天才吗?不是大燕王朝难得一见的人物吗?这么厉害的燕祺渊,为什么大家都能推敲出来的事,他就偏偏推敲不出?
这么多天过去了,他其实有⾜够的时间可以避祸呀,如果妙真道人和他没关系…他不是偷听了她说如何修理妙真道人的方法了,为什么不照做?为什么要放任谣言扩大,给⾜皇后娘娘动手的理由?
第十一天时,听说尸体被送回礼王府,他的手脚被砍得稀巴烂,⾝子被切成好几段,拼拼凑凑的,好不容易才拼出一个人形来。
听说礼王妃一见到他的尸体就晕了过去,礼王请来御医看诊,却始终没有清醒。
听说皇上亲自造访礼王府,痛失英才,泪流満面。
无数的“听说”不断涌进洁英的耳里。
她在八点档里专门演坏女人,她大可以笑两声,再幸灾乐祸的道:“好家在,他死了,本姐小不必跟着当箭靶,不必担心来不及长大。”
可是她办不到,她连咧开嘴笑,说一句“嫁不成才好,我本不想嫁给燕祺渊”都无法做到。
心,莫名其妙的感到沉重,不知道哪里塌了一块,想补,却找不到缺漏处。
为什么这样?她明明不爱他的啊,就算他长得很帅又是天才,但他之于她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庇孩而已啊,她不应该有这种低落的情绪的。
这就像如果你在报纸上看见某位偶像帅哥因为飙车飙掉小命,除了嗟叹两声以外,不会有多余的想法。
为什么她…心里像沾了墨,而那个黑⾊墨晕正一点一点的不断向外扩散,渐渐形成霾,最后笼罩着她,庒迫得她无法呼昅?
她不相信从一而终,她觉得赐婚是编剧最烂的桥段之一,她很⾼兴错误被扭转,她愿意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
而燕祺渊的死对她其实是有利无弊的,但…为什么她的心会了、昏了,为什么她会觉得心痛不已?
她真的了…到她无法理解自己,她莫名的一次一次、不断地想起两人的初遇,想起他牵着她的手,那手心暖暖的、固执又坚持。
不过就算戏演得再多,洁英对剧情的发展推理能力已经到达无远弗界的地步,但⾝为对朝堂事不甚理解的闺阁女子,有些事还是推理不出来的。
比方,她就不知道这个时候,皇上其实正在大发雷霆,皇上不是傻子,他知道幕后黑手是谁,所以皇后虽然没进冷宮,皇上却找到别的名目将她软噤在宮殿里,连燕齐盛想探望,也不得其门而⼊。
比方,皇后的软噤导致后宮大权落在程贵妃手里,这是砍伤燕齐盛的第一刀,之后的几年,皇上要渐渐倚重燕齐怀,让他参与不少政事,而为达成这个目的“燕祺渊”必须死!
比方,三个月后如同洁英所分析的,妙真道人背后的人被揪出来了,不过揪出来的是只小虾米,真正的大鲸鱼早在皇上的密令下死于非命。
不管怎么样,那个被皇后认定,并且刻意在众臣家眷面前散播的谣言,变成一场弥天大谎,被⾎淋淋地揭穿。
燕祺渊死了,洁英的赐婚变成一场笑话,这让又妒又恨的喻柔英乐坏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么让人开心的事儿,怎么可以不找人“分享”?所以喻柔英找上她的“好姊姊”
她取来两支绢花收进匣子里,带着米儿往嫡姊屋里走去。
喻柔英尚未进院子,海棠已经冲进屋里偷偷在洁英耳边传话。
乐儿在耳房里发现海棠抢先她一步进了主屋的小花厅,脸上不満、心头不痛快。海棠不过是个二等丫头,这些⽇子老往姐小跟前蹭,是想取代她吗?
乐儿臭着脸走进小花厅,冲着海棠就是一顿好骂“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还不下去,冲撞了姐小谁担待?”
见乐儿当着自己的面作威作福,洁英顿时哭笑不得,她还不想把乐儿给砍了,何况人牙子得过几天才会把新丫头送进门,要砍人之前,她得先培养新手。
“我喜听海棠说话,往后就让她进屋里服侍吧。”
乐儿简直无法置信,冲着洁英,眼睛鼻子瞬间红了起来。
洁英喟叹,这丫头演技不坏,如果不是站错边,她很乐意大力提拔,不过…她朝海棠使个眼⾊。
海棠乖觉地跪下道:“谢谢姐小提拔,海棠一定会尽力为姐小办事。”
洁英找个借口将海棠支开“快起来吧,你去找夫人屋里的曾嬷嬷,把我这话儿告诉她,再让曾嬷嬷给你做两套大丫鬟的⾐服。”
“是。”海棠起⾝,利落的离开小花厅。
乐儿见海棠离开,这才蹭到洁英⾝边,委屈的道:“姐小不要乐儿了?”
她心里冷笑,明明是丫鬟不要主子,想栖⾝⾼处,这会儿还来说反话,不恶心人吗?
不过洁英倒也不显山露⽔,只说:“我年纪大了,⾝边本该多几个人服侍,与其从外面买些眼生的,不如先提拔⾝边的人。放心,你家姐小念旧,你一心向我,我怎么会不要你?”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乐儿一眼。
此时喻柔刚好进屋里,她让米儿在外头守着。
“听说姊姊因为燕公子的死,伤心得吃喝不下,整个人都蔫了,妹妹听着心里难受,特地送来两支绢花给姊姊增添姿⾊。”
一开口就挑衅?这人还真是张扬啊。
不过张扬的坏女人是下等角⾊,真正厉害的是一路善良、到最后才被揭兔子⽪,露出狐狸本⾊的那种。后者才能从第一集演到三百集,而像喻柔英这种张扬的,大概五十集就玩完了。
洁英笑道:“乐儿,二姐小难得上门,你去厨房把我的燕窝端来,好好招待二姐小。”
打发乐儿后,她转过⾝、突然想到什么似地,掩嘴惊道:“哎呀,不好,妹妹不会和柳姨娘一样,虚不受补,喝不得燕窝吧?”
洁英的讽刺让喻柔英瞠大眼睛,拿她姨娘说嘴?!那件事她还没有同她算帐呢,她倒敢翻出来了。
洁英巧笑倩兮“还真是可惜呢,那可是大哥好不容易才得的⾎燕,和普通燕窝不同。
可…能说啥呢,每个人落土时八字命不同,有人就是受不得尊荣。没关系,喝不得燕窝就喝点茶吧,可不是我自吹自擂呢,乐儿的茶泡得可好啦,别有一番风味,妹妹得好好尝尝才行。”
洁英亲自倒了两杯茶,在两人面前各放一杯。
她的话让喻柔英脸上几度变⾊。她说“别有一番风味”难道她知道了?知道茶里头有…
洁英盯着她,头侧斜五十度、眼睛下瞄、柳眉上挑,当红坏女人在古代重现江湖!她缓缓的拿起杯子,缓缓的把杯里的茶一口接着一口慢慢的喝掉。
“妹妹怎么不喝?”
她把杯子端到喻柔英跟前,喻柔英吓得手心直冒汗,别人不知,她岂能不晓?茶⽔里加的东西可是她让米儿给乐儿的,那是喝不得的啊。
“妹妹怎么不喝呢?”
看着喻柔英脸⾊数变,额间渗出点点汗⽔来,洁英忍不住想笑。不过是加了点磨细的薏仁粉,值得她吓成这副样子?
“妹妹这是什么表情?真吓人,黑⽩无常都比你好看一点,要是使人画成像,贴在门口,⽩天可避琊、晚上可避鬼,拿出去卖,三文钱一张,买两张送一张,大哥的铺子肯定会赚不少。”她故意惹火喻柔英。
“喻洁英,有种再讲一次!”她的美貌,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哪能让她三言两语破坏掉。
“我说,你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你的存在就是一种莫名其妙。怪了,柳姨娘是怎么把你生下来的?难道愚蠢的女人,生下的孩子都会缺脑?”
喻柔英猛息,明知道洁英在骂自己,却没有能力骂回去,因为她骂人的话实在太…
太有创意了,她本无法反驳。
挑挑眉,这可不行,她不发火,待会儿观众到场,自己要端出什么戏给人家看?
幸好洁英擅长反省,一下子就找出原因,要举实例、实例啊!隐法没用,一定要狠狠的人⾝攻击才会看到成效。
见喻柔英迟迟不肯接过杯子,洁英挑起眉头,恶意地把那杯热茶往她的⾐襟倒去。
喻柔英被烫到,她跳起来大叫“你这个人,竟敢烫我!”
来了!洁英专注精神,全力应战。
“人?妹妹在说谁呢?咱们喻府的夫人、姐小都是名门闺秀,哪来的人?哦…对不住,我想起来了,咱们府里果然有一个女人,柳姨娘对吧?妹妹说得很是,柳姨娘出⾝青楼,⽇⽇送往来的,⾝分摆在那儿呢,自然是个人。”
“喻洁英,你这个下胚子,竟敢骂我娘,我告诉爹爹去!”
喻柔英知道洁英和过去有些不一样了,但没想到她的嘴巴会变得这么锋利、这么恶毒。
“妹妹在说啥呢?咱们的娘是上卿阮大人的亲妹妹啊,什么时候妹妹的娘亲变成一双⽟臂万人枕的风尘女子了?”
“你不要胡言语,所有人都晓得我娘是清倌,她是⼲⼲净净嫁进喻府的。”
噗的一声,洁英笑出来,捣着嘴巴笑得花枝颤,相信她,这种笑法累的,要让口、肚⽪、头顶,照着相同的频率不停的颤抖,是属于⾼难度的演技,没有几年的功力是办不到的。
很累,但是…难得,很久没拍ON档戏了,偶尔辛苦也是值得的!
笑过一阵之后,洁英的头偏过一边,正起神⾊,瞪大眼睛,用那种很故意的表情说:妹妹傻了呢,进了青楼,哪来的清倌?哪个女人不是被男人一玩再玩?这清倌嘛,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说法,妹妹没听过吗?一⽇为,终生为呢,何况…”她突然凑近喻柔英,道:“不说清倌,祖⺟哪能让柳姨娘进门?就算当时她已经怀了⾝孕…”
说着,她突然倒菗一口气,扬声道:“难怪妹妹和我这个姊姊半点都不像,原来除了娘不同人,连爹也…
“妹妹想爹了吗?要不要姊姊央求大哥帮妹妹寻找亲生爹爹?说不定原来妹妹是位公主呢!”
喻柔英再也无法忍受了,扬手一巴掌打上洁英的脸。
哇哩咧!热辣辣的夭寿痛啊!洁英痛得眼泪都滚了下来,这会儿她満心希望喻柔英的指印坚強一点,认真地扒在她的脸颊上,不要转眼间就消失无踪。
唉,原来演好女人是这么辛苦,她错了,老说演贤良⺟的女主角很慡,只要站在那里给自己甩巴掌就好,没想到挨打也很累的说。
“我要告诉爹,你说我不是他的女儿!”
“好啊好啊,把这件事掀了说吧,二哥老说你长得像李尚书家的姑娘,说不准你与她们才是真姊妹呢。”
“你还说,你这个女人,嘴巴这么坏、脸这么丑,难怪又笨又懒惰的,难怪年纪轻轻就死了相公,难怪你要当寡妇,哈!九岁小毖妇,你克夫的能耐真是不简单,老天有眼啊,你这个险恶毒下作女人,这辈子都别想嫁人了,我诅咒你不得好死,诅咒你哥、你娘、你们一家人,通通死无葬⾝之地…”
喻柔英是竭尽全力在骂的,但洁英听了直叹气。
古代女人真的是被关笨的,骂来骂去就这几句,没啥创意,要不是观众马上就要大驾光临了,她倒是很乐意指导对方几句。
比方“你他妈的,上进不学,学下”、“你有犯的权利,本人有打趴你的实力”、“告诉我,要多的人才配得上你”之类的…
瞧,光是一个字就可造这么多的句子,哪像她,翻来覆去就只有“女人”这三个字。
不过喻柔英就算没创意,但至少她骂得顺口、骂得溜,没有当编剧的天分,却有演坏女人的实力,幸好喻柔英没有出生在二十一世纪,否则她一定没地方混饭吃。
一连串恶骂下来,洁英什么都不必做,只要微抬起下巴、眼睛往下瞄,表现出一脸样,就可以让喻柔英的火气再节节上升。
来了!她的眼角余光瞄到了,观众终于大驾光临了。
洁英瞬间变换表情,卑怜中带着浓浓的委屈,凄凉里存在着淡淡的哀愁…
但她的心里却开始唱起:Edelweiss,edelweiss,Every摸rningyougreetme。Smallandwhite,cleanandbright…
一整群观众啊,Youlookhappytomeetme…
Goodjob!海棠做得好,不枉费她的提拔。
“我诅咒你,死了连一张破草席也没有,诅咒你千人睡、万人枕,诅咒你哥、你娘通通下十八层地狱…”喻柔英的声音拔尖、音量放大,她已经被到肝胆瞬间冒出熊熊大火了。
在观众进门前,洁英捂起小脸,満眼悲愤的说:“妹妹,你怎能这样?大哥、二哥也是你的哥哥,娘也是你的⺟亲啊。”
“他们不配!有朝一⽇我得势,我定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对不起,柳姨娘的事是我做错了,我不该把事情捅开的,害得柳姨娘被罚抄经,可是我怕啊,我怕一次不成,柳姨娘会再下一次毒,谁能百⽇防贼呢,万一娘真的…
“这是宠妾灭啊,爹这辈子的名声就毁了啊,⽇后爹在朝堂上,要怎么面对同僚上司,你可知道,爹得多么努力辛苦、战战兢兢才能有今天的地位,怎能因为后宅不宁而毁了前程…”
话说完,洁英表演三秒钟落泪,相信她,对于一个资深演员而言,这真的不是什么⾼难度演技。
在声泪倶下的控诉中,阮氏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抢进屋里一把抱住女儿,泣声道:“洁英,对不住、对不住,都是娘的软弱害了你。”
看见阮氏的那一刻,喻柔英心下一声坏了!她被人坑了!
她恨恨的瞪住洁英,洁英此时却放下捂住脸的手,把肿红的脸颊对准⽗亲的方向。
呵呵呵,演技大车拚!
洁英的委屈和喻柔英的张扬,气得喻宪廷肚子发,最近他在外头受的嘲笑、憋屈还少了吗?
喻骅英看着妹妹肿红的脸颊,怒瞪喻柔英,劈头就问:“喻家的后院到底是怎么了?妾室可以给主⺟下毒,庶女可以殴打嫡女,这到底仗恃的是什么?”
废话,不就仗恃着老爷的宠爱?屋里的众人心忖着。
喻骅英这话,说得喻宪廷脸上青⽩加。
“娘,不是骅英想造次,您这样不行,宽厚仁慈不是这样用的,姨娘毒害主⺟,这事要是在别人家里,二话不说就是杖毙,放在咱们家却是抄抄经而已。
“就连抄个经,人家的女儿就上门找茬子了,亏您还把人家女儿记在自己名下,结果得到的回报却是诅咒,真行呐!”
“二哥别生气娘,娘也是迫不得已的,这些年娘想尽办法做到一碗⽔端平,却还是被责备苛待妾室和庶女,只好凡事宽厚,把柳姨娘当成上宾,用公主规格对待庶女,图的不过是一个家和万事兴罢了。娘这样百般忍耐,全是为着爹爹的名声着想,只有爹好了,咱们才会好、喻家才会旺啊!”瞧瞧,不同教养,养出来的孩子就是不一样,柔英要是有洁英一半的懂事,后院哪会有这么多纷争。喻宪廷后悔了,当初他真的不该让柔英养在姨娘膝下。
他走上前,一巴掌甩上喻柔英的脸,算是替洁英找回场子。
不过也不知道她是肤⾊肖了柳姨娘的黑,还是喻宪廷手下留情,总之那一巴掌打出来的效果竟没有洁英脸上的厉害。
喻宪廷走到阮氏⾝边,轻轻扶起她,说道:“夫人,过去是为夫行差踏错,这次我学到教训了,往后绝不再犯同样的错。柔英这孩子还劳烦你多费点心思,别让她再跟着她姨娘,学那些不⼊流的手段。”
意思很明⽩,就是要把喻柔英和柳姨娘隔开。
这对洁英而言是个大胜利,至少喻宪廷终于分清楚嫡庶有别、妾分野了,不过让喻柔英养在⺟亲膝下?何必呢!让娘用自己的名声地位替喻柔英涂脂抹粉?凭什么啊!
喻明英和洁英相视一眼。对于彼此的想法,两人心中了然。
见喻宪廷命人把喻柔英的东西送到夫人的院子,阮氏道:“我去盯着人把屋子给收拾妥当,柔英刚离开亲娘,心情肯定不好,万万不再让她受委屈了。”
听子这样说,喻宪廷満肚子感,牵着阮氏一起离去。
门一关上,洁英再也控制不住的大笑。
喻骅英发难“还笑,都被打成这样了。”
“我故意凑上去的,还怕她打得不用力,你们来的时候已经退了红印子呢。”洁英⾼兴的不得了,她不得金钟奖,简直是老天对不起自己。
“你故意的?!”
“当然。”
“海棠说你哭翚了,也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不说我哭晕过去,怎么能把爹娘给引来,他们可是主要观众呢。”
“所以你没有为燕祺渊伤心?”
“我…我为什么要伤心?不过是一面之缘罢了,我可不是喻柔英,知道我被赐婚,她连撕了我的心都有了。”她嘴硬着。
“是吗?可我每次来,你都在觉睡,难道不是因为太伤心了?”
“当然不是,二哥,觉睡是一门艺术,我正在修习这门艺术呢。”她用尽全力说谎。
“说什么傻话!”喻骅英在她额头弹了一记。
喻明英可没那么好糊弄,他与洁英对视,视线得洁英低头。
唉…就知道这话骗不过大哥,好吧…
“我确实难受,毕竟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样没了,就算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样一个风华冠盖的男子之死,也会教人欷吁,何况我和他之间还有那么一个莫名其妙的赐婚,不过我会好起来的。”
喻明英叹息,她的头发,为妹妹感到心疼。这么好的女孩,怎么会摊上这种破事?
喻骅英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扬声道:“妹妹不难过,你有大哥和二哥呢,我们会给你过好⽇子的。”
洁英用力的点头“二哥说话要算数,我等着呢。”
“当然算数,我是谁啊,我可是你二哥…”
屋外鸟鸣啁啾,虽然她才穿到古代并没有很久,但是,她衷心地爱上这对哥哥、这些亲人。
几天后,两个丫头在柳姨娘院前磨嘴⽪,道:“这下糟了,老爷弃了柳姨娘,二姐小又养在夫人⾝边,往后定不会往这院子里来,咱们要不要想办法换个差事,在这里没有前途。”
此话传到柳姨娘耳里,她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把女儿要回去不可,而为了呼应柳姨娘的要死要活,喻柔英也在屋里闹绝食。
阮氏不得不为此事到丈夫跟前求情,把一句“家和万事兴”给讲上几次,她说:“委屈便委屈了,不算什么的,总要后院平静老爷才有心思朝政。”
说得喻宪廷那个感动哟!
这次的风波结束后,喻宪廷终于明⽩子的好,经常领子出门,经常带子谈心逛花园,老夫老的感情没了第三者的挑拨,飞快进步中。
而柳姨娘和喻柔英的小⽩花计划中断,两人渐渐学会安分——此为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