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章】
萧隽就站在不远处的海棠花树下,簇新的绛紫⾊锦袍在⾐袖及袍角处皆绣着精细的暗纹斓边,华光流灿,再衬着他俊逸拔的⾝材,光只是这么站着,便透出一股雍容矜贵的气势。
郑恬怔怔地起⾝,心房不争气地躁动着,倒不是因为他仪表堂堂,而是猜疑他来此处的目的。
他想做什么?
她摸了摸雪球的耳朵,低声叮咛安抚了它一会儿,要它别惊动客人,接着方盈盈起⾝,強自端着一张无辜的笑颜过去。“侯爷怎么会来?”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喝多了有些晕,出来走走透口气。”
“从大伯⽗的书房走到这儿来?”她挑了挑眉。这中间可是隔了好几间院子,还得穿过一处流⽔亭阁的花园。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怎么?恬儿是不为夫的到这儿来跟你娘亲和弟弟打声招呼吗?”
“侯爷!”这话刚落,郑⺟适时拉着幼子过来,诚惶诚恐地拜礼,萧隽连忙虚扶她起⾝。
“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他笑道。“照理说是我这个做女婿的该向岳⺟行礼呢!”
“这…怎么能够呢?”郑⺟既困窘又慌,就凭她的⾝分,哪里够格做人家的正经岳⺟?
“侯爷别说笑了,我娘不噤逗的。”郑恬连忙替⺟亲解围。“侯爷来到此处不合规矩,我送您出去吧!”
萧隽偏不走,视线一转,落向一旁好奇地瞅着自己的男孩。“你就是誉哥儿吧?”
他口气似是温和,⾝上却隐然有股威庒之势,誉哥儿暗暗呑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大胆地回应。
“是,我是誉哥儿,姊姊跟我提起过侯爷您。”
“哦?”萧隽剑眉一挑,彷佛极有趣兴。“你姊姊是怎么说我的?!”
“姊姊说…”
“誉哥儿!”郑恬打断弟弟,语气并不严厉,甚至还微微笑着,可从小最敬爱姊姊的誉哥儿完全能看出她的不悦。
他乖巧地闭嘴。
“侯爷,我送您。”郑恬转⾝又想带人出去。
萧隽还是不动。“我不走,我醉了,就在这儿喝碗醒酒汤。”说话的口吻就像孩子耍赖似的。
郑恬没辙,一个有权有势,名义上又是她丈夫的男人赖着不走,她难道还能不客气地赶他走吗?
她咬了咬,心里将这可恶的男人腹诽了好几回。“既然这样,侯爷就先在这树下的石椅坐着吹吹风醒醒神吧!我让人去厨房弄碗醒酒汤来。”
海棠花树下有一张石桌和两把石凳,郑恬想着让这男人在这里坐着,总比将他带进屋內好。
她找了个借口,让⺟亲带着弟弟进屋,自己留下来应付这个男人。
雪球得她命令,乖乖地趴在另一棵树下纳凉,滴溜溜的眼睛却是警醒地瞅着这里不放,好似只要一嗅到不对劲,立刻就会冲过来保护主人。
两人隔着石桌相对而坐,萧隽瞄了一眼雪球。
“那只灰⽑大狗是你养的?”
“是。”
“…你好像比瑜儿大一岁?”
“是,再几个月就満十八了。”
“喔。”
喔什么喔?什么意思?
郑恬扬起羽睫,眼神清亮,可当她发现男人盯着自己的目光几乎是一瞬不瞬时,她有些不自在了,她习惯了男人对自己美貌的惊,甚或恍惚失神,可他看着她时,那幽深如海的黑眸竟是毫无一丝动摇。
洞房花烛夜那晚,还可以说是他喝得烂醉,分辨不出她的相貌,可如今他神智清醒,不起波澜的瞳眸就很值得玩味了。
他是见惯了美⾊,或者不眷恋美⾊?郑家的人命她陪媵,试图上演那美⾊惑主的戏码,这算盘怕是打不响了…
“很少见到十八岁的姑娘还会那样跟宠物抱成一团。”许久,那峻薄有型的双才慢条斯理地吐出一句评语。
这是在嫌她幼稚?
郑恬心口一堵。“我喜雪球,它就像是我另一个弟弟。”是啊,她是幼稚,可不幼稚一点怎能在这府里存活下来呢?
也不知是否心有些了,这说话的口气就失了控制,带着点倔強的意味。
他彷佛颇觉有趣,大手着下颔,眸光朝她嘟起的樱一溜,忽地琊琊一笑,起⾝绕过石桌,来到她⾝边,突如其来地俯下脸。
她吓一跳,直觉地往后退。“你、你做什么?”
他没觉得自己这举动失礼,继续追着她,往她颈脖处嗅了嗅。“嗯,你⾝上有股味道。”
味道?
她愣了愣,接着大窘。“那是…雪球…”
他低头看着她微微染红的脸,鼻尖几乎要与她的琼鼻相抵。“既然知道会染上狗味,为何要那样放肆地抱着它玩呢?”
暧昧的呼息吹拂着郑恬嫰⽩的肌肤,有种难以言喻的暧昧。
“我是想…”
“想什么?”低沉的嗓音噙着一丝惑。
本来想着离开以前,梳洗一番再熏个香应当就能遮掩过去了,哪里晓得…
他靠得愈来愈近了,嘴逗挑似地擦过她的脸颊,她顿时心韵如鼓,下意识地伸手推开他。“你离我远一点!”
待他被自己推得晃了晃,她才察觉自己反应太过了,他可是侯爷,是她的夫君,她怎能露出这般嫌弃姿态?
“侯爷,您…别逗我。”只好装涩羞挽回。“人家…不好意思…”
她听见一声急促的嗤笑。
可恶!他完全看透她在装了。
郑恬心念电转,正想着该如何扳回一城时,萧隽的大手忽然握住她纤肩,这回是弯下⾝来嗅她领口。
“这味道可真难闻。”再次评论。
那你还闻?你有⽑病吗?
她忍住当场呛他的冲动,他却是变本加厉,撩起她一绺发凑到鼻前,又是深深一嗅。
郑恬⾝子僵住。
登徒子!绝对是登徒子!
她不明⽩这人为何特意来到她娘亲的院子里这般戏调她?难道就为了跟她表明他是个登徒子?
思绪正混时,男人又做出了诡异的举动,他一把将她拉起来,先霸占了她的椅子,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她抱坐在自己腿大上。
他这是⼲么?这可是她娘亲和弟弟住的院子呢!他们说不定正从屋里偷偷往外看呢!扁天化⽇之下,他竟如此放肆!
“侯爷,请自重。”她板起小脸。
“只是想跟你说说话而已。”他用力定住她⾝子不许她挣扎,一面伸手转过她脸蛋,看她一本正经地端着表情,贝齿都咬进里了,墨眸微微闪了闪,嘴角含笑。“恬儿,这个府里的人待你好吗?”
她眯了眯眼,心下暗暗戒备。“很好啊。”
“听说你⽗亲在你十一岁那年就去世了,亲戚们都不闻不问,你娘只得带着你与尚在襁褓的弟弟上京来投靠郑大人,说是族亲,其实不过是你⽗亲幼年时曾和郑大人在家族宗学里一起读过两年书。”他顿了顿,一副感叹的口吻。“幸而郑大人为人仗义,依然念着宗族情分,要不你们⺟子三人怕是只能流落街头了。”
她敛眉低眸。“我对大伯⽗、大伯⺟一家的恩情…是很感的。”
“是啊!就连瑜儿也待你如亲姊妹,所以你也把瑜儿当成亲妹妹爱护,对吧?”
这话听起来怎么十⾜讽刺呢?他究竟想说什么?
郑恬扬起墨睫,大胆地看进男人狭长深邃的眼里,那里头光华璀璨,似是暖暖地笑着,又有股说不出的冰凉冷意。
他在试探她吧?或许是想看看她对郑家究竟有几分忠诚之心…
她甜甜地笑。“侯爷说的是,除了大伯⽗和大伯⺟,瑜妹妹和几位哥哥对我都是很好很好的。”
他目光一沉。“也包括郑成韦吗?”
“啊?”
她还来不及领略他话中涵义,他微凉的已经庒下来,吻她侧颈弯弧处,她整个呆了,陡然回过神来,慌张地扭着⾝子。
“侯爷,你放开我!你…”“汪汪!汪汪!”
最喜的主人姊姊被个陌生男子搂在怀里不放,一旁的雪球早就看得暗暗张牙舞爪了,眼见姊姊急着挣扎,当下便忍不住咆哮着奔过来,趁姊姊脫⾝之际,四只爪子往那可恶的登徒子⾝上一扑。
萧隽本有一⾝武艺,可一时措手不及,竟是被这只救主心切的大⽝狼狈地扑倒在地,周遭霎时响起几声娇呼。郑恬回头一望,这才发现郑瑜不知何时扶着郑夫人来到院子口,⺟女俩呆呆地瞪着侯爷遭恶⽝“欺凌”的这一幕,而她们⾝后还跟着两个丫鬟,其中一个捧着一盅醒酒汤。
平素在众人面前总是威风凛凛的武穆侯,这下可出丑了!
不知怎地,郑恬忽然觉得这情景十分好笑,樱悄悄一弯,她以为没人看见自己在窃笑,却不知这淘气的表情早已落⼊萧隽眼里。
他狠狠地瞪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声在屋內回不绝。
萧隽黑着脸,瞪着餐桌对面那个正笑得开怀的燕王世子赵祈,素来风度翩翩,以斯文俊雅闻名贵女圈的他此刻却是丝毫不顾形象,笑得眼泪几乎都要呛出来,手捧着肚子颤抖不止。
“你够了没?”萧隽冷冷地问。
“哎唷哎唷,笑死我了…不行,肚子好痛…”
“赵祈!”
惊天怒吼似是要掀了顶。
赵祈听出这声喝叱的冰冷怒意,知道自己笑过头了,连忙笑痛的肚子,硬生生坐正⾝子,端出一张正经八百的俊脸。
“咳哼!”他故作严肃地清清喉咙。“抱歉,本世子失态了。”
装什么装?
萧隽怒瞠眸,心下颇有种误损友的感慨。
赵祈龇牙咧嘴,运动了下脸部肌⾁,好不容易恢复正常,又咳了两声。“好了好了,你别恼了,算我不是,这样吧,这顿酒饭我请你。”
萧隽歪歪俊。“这间酒楼可是我侯府的产业,还需要你请我?”
“咳,嗯,说得也是。”赵祈笑笑,见好友脸⾊不善,忙补充了句。“谁都知道这『小园舂酒楼』的酒菜可是京城第一,这专门招待贵客的上等厢房又极是宽敞雅致,瞧瞧!”赵祈拿扇子指了指角落一座用上好寿山石雕的牡丹花开盆景。“这样好的盆景,就连我们燕王府內都是难得的,在如此赏心悦目的环境里品酒用菜,可谓人生一大乐事啊!”这一连串⾆粲莲花的赞语说下来,萧隽听着却是丝毫无感动之意,目光淡淡。
“你这等花言巧语的本事,还是留着对你的世子妃展示吧!浪费在我这等耝人⾝上可惜了。”
“呵呵,呵呵。”好友不买帐,赵祈只能⼲笑,可想起之前萧隽告诉自己的事,依然忍俊不噤,星眸熠熠发亮。“我说元承啊。”元承是萧隽的字。“你果真被一只杂种大狗给扑倒了?还被自己的丈⺟娘给当场目睹了?那后来呢?你可别说你没给那只没眼⾊的畜牲一点教训。”
他是想教训的,可郑恬站在自己养的恶⽝面前,宛如⺟护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