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这时候，宣青尘突然又走进了小厅，⾐服已清理⼲净，手里仍然是那锅粥，他将粥放在了桌上，表情已恢复平和。“杏儿，再试试看，净雪应该会喜的。”

　　确实，方才在粥被打翻的那一瞬间，他真有了火气，但很快地，他想到了南净雪会变得如此，一切都因他而起，他应该用更大的耐心包容她。何况他煮的粥确实难吃，她不过说了一句实话就怕成这样，⾜见以前在宣府她被欺庒得多惨，不管多大的委屈与亏待都从不抱怨，从成亲到她被赶出宣府，他没有听她说过一句她在宣府过得不好，有的都是她如何快乐的过每一天。

　　或许很大部分是她乐观的天，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出自她善良的、报喜不报忧的态度，因为她不想造成他的困扰。

　　杏儿看出了宣青尘是真的没有生气，对南净雪更是加倍的温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不懂他的粥有什么改变，不过仍然听话地又盛了一碗，对着南净雪道：“少，来，吃粥，这一次很好吃喔！”

　　南净雪摇了‮头摇‬，但杏儿不屈不挠地哄着她，宣青尘也不靠近，只用着温和的目光包容着她的任。终于，杏儿说动了南净雪，后者挪近了一点点，脖子伸得老长，用口轻轻啜了一点稀粥。

　　她咂巴了下嘴，杏儿不由紧张了起来，而宣青尘虽然表面不显，但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生怕南净雪觉得难吃，把整锅粥给翻了。

　　想不到她摇了‮头摇‬，又点了点头，最后居然端过杏儿手上的粥，自个儿吃了起来，在吃的同时，还偷偷看了宣青尘几眼，不过倒是没有再躲到杏儿⾝后。

　　杏儿好奇地探向了粥，在宣青尘的同意下，也舀了一碗兀自吃起来，岂料粥一⼊口，強烈的违和感令她差点没像南净雪一样吐出来。

　　“少爷…怎么会是这个味道？”杏儿一脸哭无泪。

　　宣青尘只是看着南净雪埋头猛吃，温柔地笑了笑。“净雪喜吃甜食，不是吗？”

　　隔⽇，宣青尘去隔壁大镇上典当了自己⾝上的华服，也把马车卖掉，买了一些上好的种子及农猎工具回来。

　　从今以后，他要忘了自己是宣家的大少爷，只当自己是和子在这小农村生活的一个平民，所有曾经的⾼⾼在上、曾经的富贵荣华，都要从他的生命里拔去。

　　他要真正的靠自己，去养活自己的家。

　　于是，宣青尘穿上了布⾐，和隔壁的陈伯讨教着如何养鸭，向⻩大婶询问如何烹饪，又和张龙、张虎学习如何下田，生活陡然丰富起来。

　　刘婆婆的田地其实就在后门不远处，荒废了许久。宣青尘靠着邻里青壮的帮忙，倒也将田地整理得有模有样，种下了种子，等待来年收成。

　　同一时间，他也在后门的小坡上围了一块地方，挖了⽔塘放养鸭群，还种了些果树，此时杏儿与南净雪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杏儿自然是勤奋地帮忙喂喂鸭，南净雪则是成天在自家的圈及田地里跑来跑去玩耍，弄得脏兮兮的，却从来没有人骂她，也不会有人责怪她，顶多比较危险的地方会阻止她去。

　　当然，她仍是防着宣青尘，只是随着时间过去，她比较不会像一开始那样草木皆兵，有时候还会好奇地偷偷观察他在做什么。他也不心急，至少情况是往好的方向走，她不再那么排斥他了，只要保持距离，甚至她可以接受与他共处一室。

　　而且，他也越来越能抓住这个心智单纯的小子的一些习，只要他想，随时可以引起她的注意，而且逗弄她之后她那可爱的反应，总让他乐此不疲，觉得又和她接近了一步。

　　便如此时，宣青尘拎着一个篮子，从容地跨进圈，里头有一座茅草搭成的舍，当他走进舍时，故意停顿了一下，果然看到一抹纤影嗖地一声也冲进了圈，躲在⽔塘的树⼲后，不过她引起那些四处叫的大动静，却让他莞尔。

　　知道她在舍外偷偷地看着，他大摇大摆地进了舍后，突然惊讶地叫道：“唉呀！怎么蛋都孵成小仔了？”

　　在他说完这一句话之后，树后面那个丫头果然忍不住了，很快地转移阵地到了舍外，小脑袋偷偷地由门口往里瞧。

　　看到那些混⾝⽑茸茸的⻩⾊小东西，南净雪双眼都发亮了，只是碍于那个坏人挡在那里，让她不敢上前去看个清楚。

　　“这么多只小，可要好好护着，免得被冷死了，我得找个人帮我捉…”宣青尘假装自言自语地说着。

　　舍外的南净雪早就沉不住气了，一听到小会冷死，一时也顾不得怕他，连忙冲进来叫道：“我来捉、我来捉，小不可以冷死！”

　　然而在她嚷嚷的同时，舍里不管大小都被惊动了，像炸了锅似的飞逃出来，他也没料到这一幕，迅雷不及掩耳地用⾝体护着她，不让那些惊慌窜逃的伤到了她。

　　南净雪吓得尖叫，抱头缩成一团。她常在圈里逗玩，所以那些公⺟若是生起气来，她也知道有多可怕，何况是十数只一起发疯，她早就忘了自己⾝旁是个“坏人”直躲在他怀里瑟瑟发着抖。

　　一会儿，全跑了出去，舍里恢复平静，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一抬起头，便与宣青尘深邃的眼对个正着。

　　她被他眼中的某种柔情深深昅引住，这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一时间居然呆楞了好一会儿。

　　“你没事吧？”宣青尘柔声问。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人好像在保护她？刚才那么多跑出去，那他⾝上不就被啄得満⾝伤痕？

　　虽然心智与以前不同，但她的善良仍没有变，眸子怯怯地在他⾝上扫了一圈，看到他头发七八糟，揷了几⽑，手臂上还有一些被抓出的⾎痕，她不由倒菗了口气。

　　他难得与她如此亲近，自然不会让一些恐怖的画面伤害眼下的美好。于是他不着痕迹地把卷起的袖子放下，接着提起篮子到她手上。“看，好多小，很可爱对吧！”

　　南净雪被篮子里可爱的小转移了注意力，本能地用手指轻轻地搔弄把玩。小群咕咕叫动起来，还有只轻啄了她的⽟指，她不噤轻轻笑了起来，抬头对宣青尘道：“小好可爱，我要养…”

　　她这般娇憨，与以前和他撒娇时的样子并无二致，宣青尘动容地食指勾起，用指背把她脸上沾到的些许泥土拭去。

　　然而他不做这动作也罢，他突然主动碰她，她像被触动了什么机关，陡然惊叫起来，抱着篮子就往舍外跑。“坏人不要摸我，你不要过来！”

　　宣青尘无奈地追了过去，怕她一时惊慌跌倒会伤了自己。

　　想不到附近听到南净雪叫声的人，全一窝蜂地冲了过来，一时间他只看到她抱着小篮子，扑进杏儿的怀里，小脸绯红个不停，四周也同时出现了好几个邻居，陈伯、⻩大婶、张龙、张虎，还有一些附近的人全围了过来。

　　他们看到的画面，可与两人方才所发生的事差了十万八千里。一个弱女子脸⾊通红地由舍跑了出来，还嚷着不要摸她，之后追出一个男子，⾐冠不整，头上甚至还有几⽑，似乎不追到女子不罢休似的…

　　陈伯轻轻一叹，委婉地道：“青尘，虽然我们都愿意相信净雪是你的子，但你也不要这样欺负她啊！”从搬进村里的第二天开始，宣青尘便要村民们别叫他宣少爷，他来富田村，就是希望南净雪能融⼊这里的气氛，可不希望因为称呼而疏远了大家。村民们见他和气没架子，也乐得接受他的提议，所以现在村里有些年纪的，个个都像他的长辈。

　　“你这个相公是怎么做的，净雪什么事都不懂，你把她拐进舍里，究竟是想⼲什么？”⻩大婶也责怪了两句。

　　“是啊，你也未免太猴急了一点，现在可是大⽩天呢…”张龙、张虎也看不下去了，他们虽然当宣青尘是兄弟，却也当南净雪是妹子。

　　宣青尘努力地想解释道：“我不是——”

　　“啊！我的小跑了！”南净雪突然尖叫起来，她篮子里的小，果然一只只偷跑出来，正満圈地跑。

　　听到她叫，那群爱护她的邻居们一时也慌了，连忙东奔西跑帮她抓，一时之间可谓飞狗跳，每个人都忘了他们还在质问宣青尘，而完全找不到时机辩驳的他，就这么被定罪了。

　　只有杏儿完全了解他的百口莫辩，同情地望了他一眼“少爷你辛苦了。”

　　宣青尘除了苦笑还是苦笑，看来他这个自认改头换面的好丈夫，在南净雪的帮忙下，真要成了富田村第一个拐自己子的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