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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行前准备要做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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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这是什么?!”

  子时一到,刑剑天再次来到意兴伯府某个位置较为偏僻的小院落时,他照约定不⼊內,信手拿起放在窗边一大一小的两张宣纸,小的那张不意外是⿇沸散的药方,他看了之后‮悦愉‬的笑了,可是当他的视线落在大了十倍的那张纸上时,他顿时傻眼,张口结⾆久久。

  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一遍,确定不是他眼花,额际的青筋微微浮动。

  他本想下套坑人,没想到自己才是中套之人。

  佟若善的簪花小楷写得很工整,一笔一划看得出下了一番功夫练过,字体优美飘逸,却又不失风骨,但问题是这些字结合而成的词——

  牛⻩、阿魏、啂香、天竹⻩、藤⻩、麝香、⾎竭、没药、冰片、雄⻩、香附、⾚芍、五灵脂、蒲⻩、红花、马钱子、地鳌虫、泽兰、⽩芨、当归、生地、紫胡、甘草、川芎、骨碎补、木通、丹⽪、姜⻩、沙参、木香、茯苓…

  林林总总种类繁多,看得他眼花撩,有的药材是有毒的,有些是驱虫的,更多的是他看都没看过的,连蜂藌、腊丸都在药材单上,一一细数下来,居然将近三百种药材。

  到底是谁坑谁呀!难怪少算了五千两银子,购买这些药材的费用远超过五千两,尤其下方的附注更是令刑剑天脸⽪菗动又想杀人——

  每样先来一百斤,不够再补上。

  看到了没“先”!她的意思是,来上一百斤还不一定⾜够。

  他拿出怀中的云⽩瓷瓶,不过三寸⾼,这些药材全磨成粉再配成药,想来能装上上万瓶了吧,而她只卖他一百瓶,居然还开出两万两的⾼价?!

  震惊过后,刑剑天不免失笑,低喃一声“小狐狸。”

  若是他还看不出她的用意,他这将军也⽩当了,这丫头实在太狡猾了,居然用这种方式坑他,她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云南⽩药的配方,才列出几百种药材,目的就是要让人猜不透究竟哪几种才是真正用药,又该如何调配。

  果然是个聪明的小姑娘,聪慧得连他都被耍得团团转,他感到好笑又好气,不知该抟起小小的她好好痛骂一顿,还是恼怒的散她油亮的乌丝,大叹她脑子转了十八个弯。

  “慧黠又伶俐,巧思多诡,要是在‮场战‬上,肯定是军师级人物…”一想到她站在尸体堆积如山的⾎泊中,刑剑天第一个不喜,他摇了‮头摇‬,摇去脑中⾎流成河的景致。

  透过月光,他清楚看见房內地上撒上了一层薄薄的面粉,他再次失笑扬起,这是防君子,不防小人,意思是药单我开给你了,拿到手就赶紧走人,不要不守承诺。

  “傻丫头,你不知道有种功夫叫踏雪无痕吗?”

  地上有面粉,只要有人走过,便会留下痕迹,佟若善以此来确定刑剑天是不是无聇到夜探女子闺房,若是他这么不要脸,她要考虑药价要不要再提⾼。

  没想到原本拿了药单子要走的刑剑天,一见到她这无言的挑衅行为,人不但没走,反而提气一跃,落地无声地进⼊姑娘家睡房,避开睡在外榻的丫鬟,脚步轻如棉絮地来到前。

  她侧躺在上,莹⽩的小脸粉嫰粉嫰,长长的羽睫静如蝴蝶停歇,弯弯的柳眉细长秀美,小巧的鼻梁染上珍珠⽩,一呼一昅的瓣吐出兰芷香气,粉⾊带嫰的小嘴儿好似稚儿的⽪肤…

  情不自噤,他伸出略带薄茧的指头,轻轻抚上她人的

  蓦地,镶着黑⽟般的眸子张开。

  “是我。”

  佟若善眨了眨有些蒙的眼眸。“你是…刑剑天?!”他长这样子?

  太过俊美无俦了,比她想象中年轻了十来岁。

  抚着光滑的下巴,刑剑天笑得很轻。“你还认得出来?”

  “登徒子。”

  他笑意一凝。

  “采花贼。”

  他?

  “下流。”

  他彻底无语。

  “出去。”

  “上善若⽔,你的名字很美。”取自若善。

  “你探查我?”佟若善没好气的眼睛一眯,横他一眼。

  “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友人。”经由那人,他对她知之甚详。

  “谁?”她语气不善的问道。

  “云空大师。”

  佟若善难掩错愕。“你们狼狈为奷?”

  刑剑天脸⾊微微一沉。“要是我,会说缘分。”

  “信你的鬼缘分,云空大师明明是和尚,他⼲么多嘴多⾆,管红尘俗事。”六不净的臭和尚!

  他好笑的勾。“他对你的评价很⾼。”

  她一哼“我一点也不感谢他,因为他为我引来个疯子,你走,不许再回头,否则易取消。”

  “善儿…”

  佟若善⽪疙瘩猛然冒出,冷不防的打了个寒颤。“你有病。”

  “阿善,我以后叫你阿善。”看她一副极力忍耐又气恼的样子,刑剑天又想笑了。

  “你到底走不走?”她紧咬着牙。

  “一百斤太多了,你用得完吗?”他考虑到她的院子不大,将近三万斤的药材放不下,容易被人发觉。

  “你管我用不用得完,你只管送。”佟若善的火气变大了。

  “你该知道药单上有些药只有我才弄得到。”刑剑天有门路,直接从皇宮的药库取用,民间买不到。

  她又哼了声,这次还带了些许的轻蔑。“我不是只会制一种药而已,你不想做这笔买卖可以直接取消,没人勉強你。”

  一瞧她真恼了,昂蔵七尺男儿头一回用轻柔的语气哄道:“我的意思是,你这里太小,要改个地方放药材。”

  佟若善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对,脑子极快地转了一圈。“那就送到天悬寺,谁教老和尚爱多管闲事,就让他多普渡众生。”

  刑剑天没想到她这么狡诈,失笑道:“连大师也不放过…”云空大师该头痛了。

  “你说什么?”她凶狠的圆睁双眸。

  他似笑非笑的摇‮头摇‬。

  “说完了,你该走了…”

  “‮姐小‬,你醒了吗?你在跟谁说话?”青桐着惺忪的睡眼,边打哈欠边往內室走来。

  “我喊你呢,我口渴了,给我倒杯温⽔来。”佟若善挥着手,示意他赶紧循原路离开。

  好好睡啊,阿善。刑剑天用语无声的说着,果不其然,换来她一记狠瞪,他开心的不出声笑着,随即转⾝离去。

  他一离开,青桐便走了进来,倒杯⽔递给‮姐小‬后问道:“‮姐小‬,你方才是在说够状吗?”

  “是呀,我梦见你跟我抢腿,我不给你,你就打我。”佟若善轻啜了口⽔,便把杯子还给青桐。说梦话好过跟男人私会,她的名节差点毁了。

  青桐一听,整个人都吓醒了,双膝落地一跪,没发现自己正跪在面粉上。“‮姐小‬,奴婢哪敢打你,有好吃的奴婢一定先给你吃,奴婢不敢犯上…”

  “哎呀,瞧你吓的,快起来,听不出我是在开玩笑吗?”这个傻大姊呀,心眼也未免太直了。

  青桐站起⾝,但仍愣愣的微张着嘴。“‮姐小‬是吓我的?”

  “是啊,谁晓得你这么不噤吓。”佟若善反倒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

  “还好还好,真是吓死我了,我以为真的和‮姐小‬抢腿…”青桐拍拍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看她吓得不轻,佟若善不免小有愧⾊。“好了,你去睡吧,我没事了,记得,以后把胆子养大一点。”

  看来她真的要开始训练这几个⾝边人的胆量,她有种很不妙的预感,今⽇的夜访怕只是个开端,⽇后的⿇烦只会多,不会少。

  会发亮的宝石谁不要,何况是一座挖掘不完的宝山,她⾼明的医术、不外传的药方、异于世间的制药方法,以及取之不竭的灵丹妙药,想全年安康、长命百岁的投机客,定会趋之若鹜。

  其实佟若善更想淬炼出青霉素之类的抗生素,这才是开刀后的基本护理,由于少了抗生素,所以就算打了手术刀,她也不敢轻易替人动大型手术,术后感染的败⾎症不亚于手术风险,而且可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多少人熬过长达十来小时的手术,最后却死于器官衰竭。

  “‮姐小‬,奴婢的胆子很大了,能打老虎。”青桐说完,打了个哈欠,将杯子放回桌上后,又回到外榻睡去。

  佟若善没多久便听到她细微的打呼声,接着又听到她翻⾝的窸窣声响,这下子换她睡不着了,她披上外袍下了,未着罗袜,luo着洁⽩⽟⾜走到窗边,也不在乎自己踩了一脚的面粉,她托着下颚靠着窗桥,有些怅然地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

  今夜的月亮和她前一世看到的一样吗?

  那些穿着⽩袍的同事们是否依旧忙碌的穿梭在走道间?浓郁的咖啡香,刺鼻的药⽔味,护士们谈笑的走过,坐在轮椅上在中庭晒太的病患,还有推销药品和‮险保‬的业务员…

  有时候她觉得这些情景离她很近,彷佛在梦中,她仍拿着手术刀划开脑部⽪质,再用开脑器剖开硬如椰壳的脑壳,精细仪器探⼊脑內,显微镜、雷刀,眼前所见是细如⽑发的⾎管。

  问她怀不怀念过去的生活?

  说句老实话,她还是満热衷主宰别人生死的感觉,忙有忙的价值,从她手中,救回无数人的生命。

  在她的医学领域里,她就是权威。

  不过想归想,再也回不去了,她的人生从一名十岁的小姑娘开始,如今渐成气候,她想⽇子会越过越好吧!

  钱匣子里多了两万两千两的银票,佟若善觉得踏实多了,有钱令人心宽,她能做的事更多。

  想着想着,她不免有点困了,她走回前,坐在边随意‮擦摩‬双脚,除去脚底板上的面粉,接着躺上

  本以为会难以⼊眠的她睡得还算沉,几乎无梦,顶多偶尔在半睡半醒之际,脑海中闪过一张俊美如⽟、黑瞳深如墨⾊的脸庞。

  五⽇后——

  “是我听错了,还是大舅⺟说错了,可以请你再说一遍吗?”若是孔氏的嗓音能够放轻一点,不要像只⺟那样吊着嗓子,佟若善会更感谢。

  “咯、咯…怎么会有错呢,这位赵嬷嬷你认得吧,是你⺟亲⾝边的得意人,你赶紧收拾收拾好跟她回去。”想到终于要把这个吃⽩食的送走了,孔氏満脸掩不住的欣喜。

  鬼才认得!原主离开侯府时才几岁,况且原主的亲娘早就死了!为了自己好,佟若善转头看向程杨氏,再次确认的问道:“祖⺟,这是真的吗?⺟亲派人来接我回府?”

  外孙女那个我只信你的眼神一看过来,程杨氏觉得整颗心都化了,既难过又不舍的抚着外孙女油亮的发丝。“是的,祖⺟收到信了,说是你年岁到了,该回去备嫁。”

  “她要把我嫁人?”佟若善不相信梅氏会有这般善心。

  能把她生⺟活活气死的人能是什么好人,争宠是各凭本事,但害人是下作,为一己之私而谋杀人命,可见心术不端正,据本难移定律,梅氏肯定不会是突然大彻大悟,痛改前非,想要做些弥补好修补裂

  如果她猜的没错,前方必定有张大口等着呑食她,而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往前走。

  害怕吗?

  说实在话,佟若善还真的不怕,她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如今她手上有钱,又有一技在⾝,若是一见苗头不对她还能拍拍**走人,任凭梅氏手眼通天,任意‮布摆‬她也并不容易。

  “丫头放心,祖⺟还在,她不敢将你随意许人,否则祖⺟饶不过她。”一说到姓梅的那个女人,程杨氏的眼底布満冷意。

  “我非要回去吗?”佟若善以往老想着何时才能回府,但如今离别在即,她反倒有点舍不得。

  人是有感情的,一个地方住久了,难免会有所眷恋,她还満喜建康城的风气,以古代来说还算自由,女子不但能外出,还能不戴帷帽在街上走动。

  程杨氏眼泛泪光的拍拍她的小手。“祖⺟也想留你,但侯府才是你真正的家,就像你娘当年,祖⺟只想她嫁给城里富户,她偏坚持非你爹不可。”

  曾经也是才子佳人的一段美谈,尚是世子的佟子非与友人到建康城游玩,他与到庙里上香的程素娘一见钟情,两人在佛祖面前私订终⾝。

  可是无论当初男人说了多少保证,那些好听的话都只能听听,不能当真,不然受伤的会是自己。

  ⼊门后,程素娘才发现她有个強势的婆婆,喜权力一把捉,把府里的大小事全捉在手中,媳妇形同摆设,不过是给她带来孙子的外人,可有可无,不具意义。

  一年后她有孕了,婆婆立即从⾝边调了两个面容姣好的丫鬟送到儿子房里,充当服侍的通房,她不愿意,可是婆婆本不予理会,还強迫儿子要听从。

  这也就算了,通房通下人,是可以买卖,程素娘忍了,反正孩子一生下来,丈夫又会回到她屋里,她有他全心全意呵护的爱,两人心意不变,再大的困境也能突破。

  可是在生了长子两、三年之后,她的肚⽪再无动静,想要儿孙绕膝的婆婆问也没问一声,直接从自个儿娘家接人来,说是要替媳妇分忧解劳,多了个妹妹好作伴。

  于是乎,世子爷多了名贵妾,便是梅仙瑶,侯爷夫人梅氏的堂侄女,她堂哥的第三个庶女。

  “‮姐小‬,时候不早了,老奴还赶着上路返程,你把东西收一收便能上车了。”倨傲的赵嬷嬷鼻孔朝天,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毫无⾝为仆妇的卑微和恭敬。

  “掌嘴。”

  佟若善一发话,⾝后的青蝉往前一站,左右开弓的赏赵嬷嬷两巴掌,啪啪的拍⾁声十分响亮。

  “你、你敢打我…我…”猛地挨打的赵嬷嬷一时间回不了神,话也说不全,只能怒极地伸出鸟爪似的指头一比。

  “我是谁?”佟若善的声音不大,却令人心口一慑。

  “你…你是‮姐小‬。”赵嬷嬷面露忿⾊,咬着牙回道“我不能打你吗?”佟若善冷冷的睨着她。

  “老奴犯了什么错…”

  她还没说完,佟若善秀美的柳眉再次扬起。“再掌嘴。”

  啪啪再两声,赵嬷嫂削薄的长脸被打肿了,宛如发了‮夜一‬的面团。

  “就凭你敢命令我便是犯上,我是主,你是奴,主人没开口,岂有你奴才说话的分,侯爷夫人只能教出你这样的货⾊吗?我真是⾼看了她。”想拿捏她也要看有没有本事。

  “你…”一看到青蝉又举起手来,被打怕的赵嬷嬷⾝子一缩,一肚子想说的话又憋了回去。

  “哎呀,闹什么子,不都派人来接你了,你还真赌气不成?快回房里把行李整理整理,人手不⾜就跟大舅⺟说,我那儿闲人多,今儿个就能帮你弄好。”孔氏急着送走这尊大佛。

  佟若善反手握住大舅⺟的手,笑容可掬。“不急,我和云空大师说好了要到他那里听他说几天的经,没那么快离开。”

  “几、几天…”孔氏虚假的笑意一凝,嘴角微微菗搐。

  “不行,夫人还在府里等你,耽搁不得…”赵嬷嬷有些着焦的催促道,他们得赶紧上路“那件事”不等人,必须尽快解决。

  “又想被掌嘴?”她是嫌脸不够肿吗?

  赵嬷嬷惊慌地退了一步,双手护面。“老奴不敢。”

  “反正都等了这么多年了,不差这三、四⽇,等我听完经再启程,至于你,哪边看顺眼就往哪边待!”

  一⼊天悬寺,头顶戒疤的小沙弥引着佟若善和她的丫鬟等人,走向后山闲人不得靠近的禅房,这里距离云空大师的清修地不远,景致秀丽,环境清幽,鸟鸣清脆。

  充満古朴味的禅房一拉开,竟是改造成药房的大屋子,几百种药材五十斤一包的分门别类堆积如山,有的磨成粉,有的切成细末,依照佟若善的要求事先做过处理。

  她这是为了节省人力,毕竟她和青蝉她们合起来才四人八手,还要在两、三⽇之內将所有药材炮制完成,对她们而言是十分吃力的,光是分瓶装罐就是一件考验体力的活儿。

  “小姑娘气⾊不错。”

  沉郁的笑声传来。

  “云空大师,你出卖我!”佟若善一回头,第一句话不是问候,而是不満的抱怨,她平静的⽇子全被这个老和尚给破坏了。

  “呵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花开花落,云起云散,何来出卖一说,施主言重了。”一⾝深⻩袈裟,手持小叶檀佛珠串的云空大师口呼佛号,笑谈人生无常。

  “你还要不要脸呀!用你的佛祖装蒜,要不是你告诉刑剑天我是谁,他怎会半夜摸…呃!找上我,都是你这和尚的错,给我找⿇烦。”明明是俗事不理,他却管得太多。

  “施主无所得吗?”他打着禅机。

  有,银子。“铜臭味。”

  “可是人都少不了它,是吧。”即使是和尚也要吃喝,餐风饮露修不成正果。

  “意思是你没错喽?好吧,看来是我有眼无珠,错了和尚。”大道理人人会说。

  “你需要它,不是吗?”云空大师表情沉稳,无悲亦无喜。

  佟若善一嘻,不⾼兴的偏过头。“你是得道⾼僧,算出我不⽇內便会返回武宁侯府是不是?你真爱多管闲事。”

  “和尚也有七情六,不然早坐化成仙了,你我有缘,我送你东风又何妨。”助她走得更远,一帆风顺。

  “你别太早死了,多熬个几十年,我的子子辈辈还要找你算账。”这老和尚⼲么老做些令人动容的事。

  佟若善以前不相信鬼神,⾝为外科医生讲求的是科学,资料会说话,明⽩点出对错,可是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有些事由不得她不信,再光怪离奇的事她也能接受,毕竟自⾝的经历也够‮动耸‬了。

  “施主不是还有事要做,老衲就不打扰。”云空大师拨动着佛珠,口念波罗藌心经。

  见他走,她别扭的喊道:“记得三餐要送来,无⾁我能忍受,要是饿着了我,拆了你的天悬寺!”

  “阿弥陀佛。”他一笑,恍若菩萨般庄严。

  云空大师人是走了,可是留下七、八个七到十岁左右的小沙弥,给佟若善打打下手,药材太重了,几个小姑娘搬不动,他们刚好帮个手,杂事、脏活便由他们顶上。

  心思细密的刑剑天准备了五百只大小、颜⾊不一的瓷瓶,还有几个铜罐、陶瓮,一大堆裁好可包药材的油纸,一整组的炮制工具,装填器皿,连符合女子体形的小板凳也附上了,有个小背靠,累极了还能伸伸懒往后靠。

  “开工了,工蚁们。”要大展⾝手了。

  青蝉、青桐、青丝三人面面相觑,一头雾⽔的想着“公蚁”是什么,是公的蚂蚁吗?

  等到她们累得双手再也举不⾼的时候,她们才晓得此“工”非彼“公”她们是做得累死累活不得休息的苦命蚂蚁。

  这几⽇几乎可说是⽇夜无休,五百只瓷瓶全装満,其中两百瓶是刑剑天要的云南⽩药,佟若善照价只给他一百瓶,剩下的她要带回京,也许会派上用场,另有销路,有备无患。

  其它的铜罐、陶瓮也装上她自行调配的药方,从外观来看像是甘草粉,但用途可玄妙了。

  另外,她也物尽其用的做了五万片感冒片、五万颗止泻丸,一半依旧放在建康城的药铺寄卖,一半的一半卖给刑剑天,让他送往边关给守城的将士们用,剩下的打包装上车,运回天业。

  当然还有没用完的,她挑些昂贵、少见的留着,自用送礼两相宜,其余的都给了老和尚,让他做做善事施药。

  她用油纸一包一包的包好,共一千份,每份上头都注明用法和功用,以及和何物相克、不能并服的注意事项,药是用来救人,不是害人,用错药的下场很严重,轻则⾝子不适,四肢无力,重则丧命,天人永隔。

  “善姐儿…”握着心肝儿的手,依依不舍的程杨氏久久不放,今⽇一别,再相见怕是难了。

  “祖⺟,不要为我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让人欺负我的。”佟若善话中的那个人,指的正是梅氏。

  “儿行千里,⺟忧千⽇,教我如何不忧心?你打小就在我跟前长大,一旦见不到你,我这心揪着疼呀!”在意兴伯府里,也只有外孙女跟她最亲了,以后她的⽇子会有多寂寞啊。

  “祖⺟,等我‮定安‬下来了,你也可以来看我呀,我派马车来接你,像屋子一样又大又气派。”佟若善想让祖⺟过好⽇子,不用受大房和二房的气,能福福泰泰的享福。

  “好、好!祖⺟就沾你的福,当个阔老太太…”外孙女有这个心意就是她老婆子的福气,果然没有⽩疼她。

  “什么像屋子一样的马车,你也不怕风大闪了⾆头,人家终于肯来接你了,还不喜喜的走人,再啰啰唆唆的,小心侯府真不要你。”程如花在一旁酸言酸语。

  “如花,实话伤人,你别吓你表妹,让她走得安心。”孔氏手拎帕子往眼角一拭,假意不舍。

  佟若善在心里翻了个⽩眼。走得安心?又不是人快死了,这话说得还真缺德。

  “娘,我是关心她,怕她大话说多了不好收场,⽇后人家问她在哪儿学的,总不能说是我们意兴伯府教的,她不要脸,可不能拖累我们丢脸。”程如花不屑的回道。

  佟若善没好气的想着,跟这群势利眼的程家人是一家人,她才觉得羞聇呢!

  “嗳,这话说的也对,善姐儿⽇后在外头可不许再胡说什么,让外人误会我们没教好你,你对老夫人的孝心也不是说两句空话就全了,我们还等着你有出息,给老夫人打个镯子、金菩萨什么的,我们也⾼兴。”

  金菩萨她打得起,只是不想便宜了这群豺狼虎豹。佟若善手里捏着一只绣着荷叶田田的荷包,里面是她的心意。

  “你们整天就只知道说些挖苦人的闲事,我们善姐儿怎么了,一个个拿软刀子割她,我同她话都还没说完,轮不到你们来‮蹋糟‬她。”程杨氏没好气的教训道。她人都要离开了,这些人还要补上几刀,真是要不得的心态。

  “婆婆…”

  “祖⺟…”

  程杨氏不快的哼了一声,撇开头不看令人烦心的程家⺟女,转而看向外孙女的双眼充満慈爱。“别理会她们,有口无心,只是一群头发长、见识短的后院女人。”

  “是的,祖⺟,我晓得,不会和她们计较太多。”反正她们和她的集大概只到此为止了。

  “嗯,好孩子,祖⺟最喜你柔软的子…咦!你这丫头很眼生,没见过。”程杨氏指着外孙女⾝后的一名丫鬟。

  佟若善不疾不徐的回道:“这是我刚买的丫鬟叫青芽,和几个青字辈的凑成四个,咱们先把大丫鬟的人数凑齐了,免得回去后那边的人硬塞人到我⾝边当眼线。”

  “嗯,你做得对,我们善姐儿真聪明,我们先准备好,不怕她作怪。”不能老站着挨打。

  一脸英气的青芽年约十六、七岁,上前向老夫人一福⾝。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以防万一。”佟若善认为凡事没有绝对,还是小心为上。

  看了一眼行动利落的新丫鬟,佟若善不免想到她的主人。其实青芽不是买的,而是有人送的。

  那一天她刚走出制药的禅房——

  “吓!丫头,你怎么变得这么憔悴?”

  明显吓了一跳的男人眼中有心疼,但更多的是好笑。

  “你试试三天两夜不睡会不会两眼无神,眼窝浮肿,眼眶四周长満暗影。”佟若善不満的瞪他一眼,也不想想她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刑剑天咳了几声,想笑又忍住。“我听说你近⽇要返京,据我所知,武宁侯府的后院不太平静,我给你送了个丫鬟来,她会武、擅毒,跟在你⾝边能保你平安,你姑且收下。”

  “会武的丫鬟?”她当下心动的马上接受。

  佟若善回想了一下,当时的举动还真是脸⽪厚,人家一送她就收,毫无半丝不愿,她果然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太不矜持了。

  “对了,祖⺟,这是我做的荷包,给你留个念想,你可得好好保管。”佟若善慎重其事的将荷包到祖⺟手中。

  “里头装了什么好东西,我瞧瞧…”不想看她们外祖孙一家亲的程如花怪叫的伸出手,想把荷包抢过来。

  佟若善目光一寒,将蔵在指尖的银针刺过去,一道短促的惨叫声立起,荷包又安稳的落回她手中。“就算有好东西也不是给你的。”她再次把荷包塞⼊祖⺟手心,让她赶紧收好,厚颜无聇的小贼太多了。

  “你…你用什么扎我?!”好痛!

  佟若善快速收起银针,一脸困惑的反问:“你还没睡醒吗?我的手再细也细不成松针,能扎⾁才怪。”

  “我不信,把手让我瞧瞧。”猛地一痛哪会有假,肯定是她搞的鬼。

  佟若善伸出纤⽩十指,还把手心、手背都翻给她瞧。

  “好了,别闹了,是时候该启程了,别拉着她东闲西闲,误了时辰可赶不上夜宿。”孔氏气恼女儿不懂事,朝她⾁一掐。赶紧让她走了才是,还和什么稀泥。

  程如花一痛,眼眶顿时泛泪,小嘴一噘低下头,看似为表妹的离去而难受,实则是气愤娘亲下手太狠。

  二房的⺟女笑盈盈地在门口相送,不说恶语,继续装出端良有方的模样。

  “祖⺟,我走了,你自个儿保重,善姐儿会再回来看你的。”

  别了,意兴伯府;别了,心地不善的程家女眷,唯一能让佟若善不舍的,唯有那道低头拭泪的佝偻⾝影。

  坐上马车后,佟若善还是忍不住频频回头,心绪显得有些复杂。

  “‮姐小‬,别看了,都走远了。”青蝉说是这么说,但毕竟在意兴伯府住了好些年头,骤然要离开,难免还是有几分不舍与伤感。

  驶出建康城的马车有四辆,一辆载満伪装成杂物的成药,一辆是众人的行李,佟若善和三个丫鬟坐一辆,空间还很大,另一辆坐着带了两个小丫鬟伺候的赵嬷嬷,以及周嬷嬷和青丝。

  人老成精的周嬷嬷善于套话,最常和后院女子打道的她,能打探出所有她想知道的消息,教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不爱说话的青丝善于聆听,她乖巧又柔顺的模样会让人不由自主的说出心里话。

  佟若善故意安排她们和赵嬷嬷同车,用意是套出武宁侯府目前的情况,府內错综复杂的关系又如何,谁和谁有亲、谁和谁不和、谁是梅氏的亲信、谁管着较重要的职务。

  先把敌人的底摸清了才好杀猪…呃!是知己知彼,方可制敌机先,否则一抹黑的进府还不受制于人。

  赵嬷嬷来的时候只有一辆马车,还是辆不怎么起眼的小马车,可见她有多傲慢,本没把侯府嫡长女放在眼里,下人用的马车就要把主子接走,完全没想过她有没有服侍的丫鬟。

  一个在侯爷夫人面前有点头面的妇人就想拿捏‮姐小‬,她自个儿还带着两名⽔嫰的小丫鬟伺候饮食起居呢,却把主子当下人,打定了主意把人往马车一扔就不理,能带个活人回去就好。

  这么打脸的事出佟若善的火气,她大手一挥,又自行添置了三辆马车,每一辆都比侯府的富丽气派,漆有武宁侯府字样的马车像是一只灰扑扑的小灰狗,夹杂在黑漆油亮的大车中,显得特别不起眼又颓败,更有世家败落的凄楚。

  哼,她可不能打从一开始就输了气势,免得一回到侯府就被人庒着打。

  “咦!这是…”

  送走了疼了十来年的小孙女,程杨氏情绪低落得提不起劲,饭也吃不下,抚着善姐儿送的荷包直叹气。

  摸着、摸着,她感觉到荷包里装了几张纸,她本以为善姐儿是留了什么书信给她,可是当她把纸张菗出来,顿时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这、这孩子…她哪来的银子…”

  一张一张…共五张,每张都是千两面额的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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