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燕昭叹气现⾝,寒声问:“这是在做什么?”
燕昭问的是众宮女,娟娟却感同⾝受,心中同哀。
是啊,她这是在做什么?为赚这点钱,把自尊放在地上任人轻,从⼊宮到现在,她已经明里暗里被收拾过好几次了。
“回殿下,奴婢只是和娟娟姑娘闹着玩。”宮女丙抢上前回话。
燕昭望她一眼,娟娟无力头摇,这时候谁都不要替她出头,除非他有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內把自己给弄出去。
燕昭明⽩她的暗示,挥退众人后,问道:“为什么不让我替你出气?”
“出完气后呢,等殿下不在了,我还有没有机会昅气?”
“这么胆小?”他失笑,原以为她是个胆大包天的。
“不是胆小,是忍辱负重,我太清楚自己有几两重。”
她何尝不愿意冲着她们撂狠话:“别惹我,我疯起来的时候,连自己都害怕!”但宮女数量众多、团结力量大啊,她一个人和数千人斗,又不是吃撑了没事⼲。
燕昭忍不住失笑,没见到宮女们被她气得全⾝发抖吗?人家那才叫做忍辱负重。他正⾊道:“我给你送两个侍卫过来,以后你想打谁便打谁,行不?”
他可是受人之托,要好好照顾这丫头的。
娟娟头摇。“殿下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我的问题从不是明面上那些人。”她不愿意深究,只想一路装死到底,平安离开这个很吓人的后宮。
燕昭苦笑不语,后宮里哪个人不是揣着明⽩装糊涂?有多少人在等待娟娟这颗小石子起涟漪。
娟娟转移话题笑问:“殿下今儿个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
“有两件事,第一,⽗皇让我到泉州考察,如果你有信的话,我可以帮你捎带回去。第二,下个月是⽗皇的生辰,我想托你做件立体纸雕,当做给⽗皇的贺礼。”
“多大的寸尺?”
燕昭张开手臂比了下寸尺。
“这么大啊?那得两百两银子才行。”
娟娟狮子大开口,目光闪闪发亮,她讨厌京城、讨厌后宮,但是她无法捂着良心否认,这里是敛财的好所在。
“算便宜点吧。”燕昭和她讨价还价。
看着她两眼放光的模样,燕昭忍不住大笑,财不奇怪,奇怪的是她竟敢如此直接,半点形象不顾。
她斩钉截铁道:“殿下可以污辱我的人格,但是请不要砍我的价格。”
她的话又惹出燕昭一顿大笑“本皇子实在是付不起呐,有没有办法…”
她拒绝的利落“没办法,人格有价、艺术无价。”
“讲讲人情吧,看在本皇子照顾你的分上。”
她依旧头摇。“我的作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念天地之悠悠,见者无不怆然而泪下,这样的极品,殿下好意思用价钱来污辱它?”
好久没见过有人可以将牛⽪吹得这样清新脫俗了,燕昭续道:“钱对你这么重要?讲那么久、一分都不肯降。”
“非不为也,是不能也,我打算做幅龙凤呈祥图,殿下敢和真龙讨价还价?!”
大大的眼睛一瞠,燕昭败下阵。
没错,谁敢和“真龙”吵架?!
这时候,他们都料想不到,讨价还价老半天的两百两银子,在皇帝生辰过后,成了燕昭的生财工具。
当子失去⽪带,才懂得什么叫做依赖。
以前觉得这句话真耝俗,现在却觉得真写实,不知不觉间,她依赖上宋怀丰。
每回碰上委屈,她便想起他的脸。
娟娟知道这不是好现象,从来,她追求的都是立独人生,没想过依赖任何人,就算刚穿越过来的那段⽇子里,她也没想过要抓住涂⽟娘或杜老头的腿大喊救命,现在却在想起宋怀丰时,心…渐渐失去坚毅…
人果然不能生活得太优渥。
燕昭不在、燕静也出皇差,娟娟的⽇子更无聊了,除了指导宮女们教导皇子皇孙之外,唯有那些来找碴的宮女偶尔能给她点乐娱。
或许别人不习惯清冷岁月,但对娟娟而言却不是问题,从小到大,她最丰富的经验便是孤寂。
⽇子虽然有些闷,但她可以关起门来做纸雕,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成品逐渐成形,就这样,娟娟天天窝在屋里,做出各种不同形式的立体纸雕。
十月,她的屋子有了一大片纸雕墙,墙上百花盛开,温暖的太在草地洒上一片金⻩光芒,放风筝的姑娘长发随风飘扬,树下那个浓眉男子,嘴角含笑,犹如那个温柔的他。
她想宋怀丰…越来、越想…
月底,她的院子终于出现贵客,是久违的燕昭。
看见燕昭,她想说的第一句话是:“真龙两百两,其余的作品只要友情价一百八十两…”
可是话噎在喉咙口,她发不出声,因为他背后跟随着一个她思思念念的友人——风尘仆仆的宋怀丰走到她面前。
孔老夫子说:有朋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她乐着乐着就乐出两行眼泪。
看见她的泪⽔,宋怀丰的心像被什么烫了一下似地,谴责地向燕昭望去一眼。
燕昭无言以对,唯能耸耸肩充作回答。
宋怀丰扶着娟娟的肩,手忙脚地用袖子替她拭泪。“怎么了?怎么哭了?”
她昅两下鼻⽔,道:“没有哭,是眼珠子溺⽔了。”
“你的眼睛也会发⽔涝啊?”燕昭在一旁笑话她。
娟娟猛点头“还分舂夏秋冬四季。”
宋怀丰温和的眉竖起,温和的笑收敛,他凝声问:“谁给你委屈受?”
娟娟本来以为说两句玩笑话,就可以顺利结束泪⽔话题,没想到,宋怀丰这句关心发出她深埋多时的怨念,控制不住,她张开嘴巴唠叨起来。
“是你啊、是你啊,这么久都不来看我,还说什么好朋友,骗人!你只有口头说说,没有真心真意…”
“对不起,我太忙了,这不,一有时间我就来看你了。”宋怀丰急道。
“你不知道我有多可怜,一帅解千愁,一丑万古忧,我的丑已经成为宮里人攻击的目标。”她哽着喉咙道。
他义愤填膺问道:“是哪个没眼光的人说你丑,你分明就是仙女下凡、织女再世,不要理她们,她们纯粹嫉妒。”
“她们叫我照照镜子,说我这副长相凭什么去引勾皇子,谁要引勾皇子啊,皇后娘娘送我当,我还不肯呢。”
后面那句可严重了,这还是在后宮呢,谁晓得有多少只眼睛盯着。
可是看见娟娟两眼泛红,宋怀丰什么都顾不得了,急道:“对对对,是皇子引勾咱们,可不是咱们引勾皇子,旁人胡说的话,咱们别上心。”
听见宋怀丰安慰人的话,燕昭无语问苍天,踩别人家地盘、说主人坏话,这两个人还真是…何况“引勾咱们”?引勾娟娟已经不可能,谁会去引勾宋怀丰?
他可没听说兄弟当中有谁好男风。
“我不喜宮里,我想回泉州去。”
“好、好,我知道,我马上想办法带你回去。”
明知道宋怀丰只是哄她,娟娟还是听得満心甜,对嘛,女人就是需要男人这样子哄。
“我不喜别人批评我无事献媚,更不喜别人说我的作品是雕虫小技。”骂人多简单啊,一句批评就把她的努力全数抹去。
“她们是嫉妒你风头太盛。”这句安慰话是燕昭抢着说的。
他一回宮,就有小皇弟跳到自己跟前炫耀:“我和几个皇弟认字认得很快,⽗皇放我们一天假,还说要大赏涂姊姊呢。”
木秀于林,风不扫个几下,怎能平息?
但宋怀丰可不是站在劝慰的立场说话,他义愤填膺道:“有本事也叫她们雕几只虫来瞧瞧。”
很显然,宋怀丰的安慰话比较深⼊人心,噗哧一声,娟娟终于破涕为笑。
“我不喜有人三不五时成群结队来挑衅,不喜成天战战兢兢害怕被别人算计了去;你不知道茶⽔里有蚯蚓多恶心,你不知道晚上觉睡突然发觉⾝边有只大黑狗多可怕,你不知道辛苦做好的纸雕被毁时有多心痛;遇见瓶颈不是最惨的,惨的是过了瓶颈还有瓶塞,我每天都在猜,还有多少事在前面等着我过关斩将,偏偏你这把青龙偃月刀又不在…”
一大篇埋怨的话成形,直到最后面这句,燕昭和宋怀丰才听懂,娟娟这是在撒娇。真难得…她竟然也懂得撒娇了。
燕昭终于明⽩好朋友和朋友的差距在哪里,对朋友,她会理智道:“忍辱负重,因为太清楚自己有几两重”;但对好朋友,什么酸的苦的甜的通通可以往对方⾝上倾倒。
可…他们真的只是朋友?
宋怀丰怒道:“行,咱们马上回去,不待在这里了!”该死的人,竟敢这样欺负他的娟娟。
他的决定惊住了燕昭,更惊吓了娟娟,皇帝没有下令,谁敢放她离去?
燕昭赶紧转移话题,生怕宋怀丰噤受不住,真把人从皇宮里劫走,宋家兄弟仕途正顺,可不能因为女⾊而冲动。
“走走走,咱们进屋里谈,我要送给⽗皇的礼物备妥了没?
娟娟同意,这话题太敏感,不能持续,她连忙点头,将两人进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