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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宝玉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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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林黛⽟头一次踏进怡红院,富丽堂皇得吓到她了,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院中‮道甬‬相衔,山石点缀,花团锦簇,室內陈设华丽精致,处处可见风流气息。

  可惜这屋子的主人,现在是风流不起来了,只差那么一点就残了。

  她在一旁听着大夫说起贾宝⽟的伤势,要是没趴个半年三个月,往后恐怕会成宿疾。

  这话一出,贾⺟和王夫人气得直掉泪,低声斥骂着贾政怎能下如此狠手,竟险些把儿子打残。

  林黛⽟很想回潇湘馆,可是⾝为人家的未婚,不在旁伺候着准婆⺟等大人,实在是说不过去,只好在旁相陪,趁隙说几句安慰的话,直到贾宝⽟开口赶人了,才让王夫人和贾⺟移驾找贾政算帐去。

  “除了颦颦以外,全部都出去。”贾宝⽟趴在上闷声说着。

  內室旁小花厅里,他新收的几个小厮,贾菌、贾芸等等宗亲远族‮弟子‬,还有哭红眼的晴雯和小红,全都退了下去。

  “顺便帮我把环三爷带进来。”林黛⽟淡声说着,捞了把凳子坐在边。

  不一会,贾环就被请了进来。他缩着肩垂着脸,⾝形不比贾宝⽟⾼大,面貌更是比不上贾宝⽟俊美,但他面貌极为清秀,极像贾政,眸中不如当年充満戾气,反倒是一整个心虚到不行。

  “说吧,为何要栽赃你哥?”林黛⽟懒懒地问着。

  “我…”

  “不用说了,”贾宝⽟闷声说着。“就当是我看错人便是。”

  “二哥,我…”

  “我不是你二哥,出去!”贾宝⽟抬眼怒吼,似乎连出声都会牵动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就是没喊痛。

  “二哥,我是被的!”贾环二话不说地跪下。“是凤嫂子要我这么做的,我要是不从,她会害我娘的…”

  话说,贾环的⺟舅游手好闲在外生事,赵姨娘因而去求了王熙凤帮忙,王熙凤顺手帮了,但开出的条件就当是贾环欠她一次,贾环要是毁诺,她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将赵姨娘赶出府。

  前两天王夫人⾝边的大丫鬟金钏跳井⾝亡,王熙凤便要贾环在科试发榜后,于晚宴上将金钏的死推到贾宝⽟⾝上。

  岂料,两人才刚回府,忠顺王府的人就跑来闹事,贾政问清了原由,以为贾宝⽟抢了忠顺王府养的戏子,拿了家法就教训,王熙凤赶来,不住地朝贾环使眼⾊,迫使他強将金钏之死倒在贾宝⽟头上。

  想当然耳,两罪并罚,贾政打红了眼,要不是贾⺟适时赶到,贾宝⽟是非残不可了。

  林黛⽟听完,冷着脸没表情,懒懒睨了闷不吭声的贾宝⽟和早已经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贾环。这一次,不用贾宝⽟跟她解释,她也明⽩这出戏纯粹只是要阻止他俩的婚事罢了。

  阻止就阻止,为何非得要把旁人也卷进来?她刚识得贾环时,才几岁大的孩子就已经戾气横生,但他也不过是因为自卑庶出的⾝分,又加上府里的下人和主子同出一气,把庶出的儿女都当成庇,才会搞得他心智扭曲。

  如今好不容易拉着他走回正途,而他也争气的和贾宝⽟一同考取科试,这是该大大庆贺之事,谁知道为了这点庇大的事,竟如此简单要毁一个人。

  “贾环,过来。”她冷声唤着。

  贾环跪爬到她面前,不敢抬眼,不敢祈求原谅,却听见她道:“把⾐服脫了。”

  他吓得瞠圆眼,就连贾宝⽟也不満的横眼瞪去。

  “大夫来之前,二舅⺟和外祖⺟不也打了你?”在场没人阻止,她自然也阻止不得,因为她是被害者未婚,要是不跟她们同出一气,下一个被打的可能就会变成她了,那可称了他人的心,她还没蠢得上当。

  贾环泪流満面,缓缓地拉开⾐袍,‮开解‬中⾐,果真就见肩背上是一条条的瘀痕,教贾宝⽟不噤眯起了眼。

  林黛⽟轻柔地把药抹上,才让他把⾐服穿上。“这大夫给的药你带回去用,她们打的怕不止这几处,其它我不方便帮忙,你就自个儿上药吧。”

  贾环涕泗纵横地把药收下,菗噎的说不出话,林黛⽟叹了口气,取出手绢要给贾环——

  “嗯?”那轻淡又含警告的气音,让她从善如流地改取贾宝⽟的汗巾递给贾环。

  “喏,把泪擦一擦,都多大的人了,哭成这样能看吗?”待他边哭边擦之后,她才又道:“回去歇息吧,要是缺了什么,让你的丫鬟小厮过来跟我说一声,或者是找纪大哥也是可以的。”

  贾环应了声,踉跄地起⾝,直瞅着贾宝⽟。

  “二哥,对不起…”

  “你如果还把我当哥哥,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得先知会我一声。”贾宝⽟懒声打断他的菗菗噎噎。“是男人就不要婆婆妈妈的,就一句话,还当不当我是你哥?”

  “你当然是我哥。”他哭吼着。

  虽然他不知道二哥为何突然转,但二哥愿意带他上族学,甚至另外安排了武师傅一起习武強⾝,他是多么⾼兴向来视他如无物的二哥,突然愿意靠近他,虽然冷了点,但处处提携,甚至愿意让他考科试,这都是以往他连作梦都不敢想的。

  “你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记住咱们是兄弟,就算不同娘胎也是同一⾎脉,只要你认定,我就永远视你为弟,除非他⽇你再背叛我。”

  “我永远也不可能背叛二哥。”

  贾宝⽟哼了声,摆了摆手,要他回去。贾环依依不舍,频频回头,还是贾宝⽟让林黛⽟去把门关上,这才教他终于肯回去。

  “他带着一⾝伤回去,赵姨娘这下子肯定恨死了我。”贾宝⽟闷声骂道。“使的全都是一箭好几雕的一流计谋,真教人生厌。”

  “宝二爷也不遑多让,你考取了功名,一方面是外祖⺟就会对兰儿和贾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要是肯再往上考,他们自然就能并进,不至于満腹才华被扼杀在了无生趣的大宅里。”林黛⽟倒了杯茶往畔一坐,以匙一口口地喂着他。“另一方面,外祖⺟也会爱屋及乌,待我好些,也是一箭好几雕的做法,不愧是你贾府一贯的作风。”

  “听起来不像夸奖。”

  “当然,我又没夸你。”瞧他不肯再喝了,她⼲脆把剩下的茶⽔喝完。“瞧你对贾环还不差,遭他栽赃也没动怒,但就是有些小心眼,不过是拿条手绢都不成。”

  “手绢是可以随便给人的吗?要是教那些人瞧见,能编派的罪名可多了。”他是好心提点,省得小错不改他⽇酿灾。

  “嘿,可那忠顺王府的人不是说你拿了汗巾跟个演旦角的戏子换?”林黛⽟笑得冷冰冰的。“你这不是跟人互定终⾝了?”

  汗巾,要知道,男人的汗巾也指带,两个男人互换带,嘿嘿,你脫我也脫,我换你的,你换我的,带一脫,⾐服就松了,接着要做什么,还需要明说吗,宝二爷?

  “你在胡扯什么?”他动地撑起⾝子,却又吃痛地埋回间。

  “⼲么那么动,我有说什么吗?现在贵族时兴养个旦角戏子,不过是风花雪月贪鲜而已,我又不会不允,况且咱们还没成亲,而照你这病情看来,今年也甭想成亲,恐怕也无暇去玩乐,但忍忍就过了,你也就别太难过了。”她面上笑着,用字可尖酸了。

  贾宝⽟歇了口气,额上爬満了碎汗,咬牙道:“我没有‮趣兴‬养旦角戏子,更不会风花雪月,我跟琪官换汗巾只是受北静王爷所托。”

  “嗯,玩了就玩了,你坦⽩点,我还觉得你有担当,要是再狡辩…”

  不待她说完,贾宝⽟忍着痛一把拽住她的手。“我跟你说没有就是没有,我只要你一个,还去招惹其它人做什么?”

  林黛⽟眨眨眼,仔仔细细地打量他,他⽟面苍⽩,额上青筋怒腾,向来不点而朱的半点⾎⾊皆无,拽着她的手还微微颤着。

  好像没说谎,好像。

  “⼲么说得好像对我一往情深来着?其实你就算——”

  “林黛⽟,你到底是瞎了还是聋了,你看不见我待你的好,听不见我对你的讨好,要不是真心待你,我管你和别人走得那么近,我管你是不是会死在深院大宅里!你感觉不到我的情爱,但至少不能否认我,甚至还要把我推给其它人!”

  轰隆隆、轰隆隆…他的怒咆伴随着舂雷,伴随着窗外猩红的闪电,狠狠地打在她的心版上,像是瞬间炸开她向来‮硬坚‬如石的心,隐隐的痛隐隐的⿇,然后慢慢地泛开她未曾品尝过的甘甜,教她晕陶陶的。

  但是,晕陶陶归晕陶陶,面对他的⾼亢昂,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回他。

  道歉吗,说下次不会了吗?这不能怪她呀,之前是他说娶是计划,他又没说过喜她,她怎么会知道…

  就在她还在思考的当头,他已经无力地趴在被间,可以想见刚才一阵嘶吼,肯定教他痛得不轻。

  “说话就说话,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犯疼了是想招谁心疼?”真是个呆子,亏他在宅斗时精得成妖。

  “谁会心疼?”他从被间哼了声。

  林黛⽟挠了挠脸,本来要说二舅⺟和外祖⺟,但她这般聪明,自然知道这并非正确答案,所以⼲脆转移了话题。“所以说,你和那个戏子换了汗巾是北静王爷所托,但他为何要托你做这些?”

  贾宝⽟闷不吭声,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赌气。

  林黛⽟想了想,从怀里取出早就已经备妥雪雁亲绣的锦囊,塞到他手里。“喏,恭喜你考取了科试,这是答应给你的锦囊。”瞧瞧,这锦囊绣的可是竹节⾼升,上头的红络子还是晴雯打的呢。

  贾宝⽟掐了两下,瞟了眼。“帮我戴上。”

  “…你又没穿子,戴在哪?”

  “脖子!”

  林黛⽟瞪着他。“说就说,这么大声是怎样?”不要以为她没脾气,她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千万别她。

  “没长眼的。”贾宝⽟啐了声。

  林黛⽟火大地往他脖子一套。“我没长眼还能套这么准?这锦囊通常都是系在带上的好不好。”

  贾宝⽟将锦囊收进⾐襟里。“因为我要把你收在这里,懂了没,蠢蛋。”

  林黛⽟呆住。好恶心,真的!原来就是这嘴上功夫,才能让他的人生顺畅无比,可惜这种话她不爱听,而且最重要的是…锦囊不是她做的,她本半点绣工都没有,但现在该跟他坦⽩吗?

  细观他把锦囊收得那般妥当,她想,改天再说好了。

  “好啦,总可以把来龙去脉跟我说说了吧。”

  收到锦囊教贾宝⽟的心情好了些,才低声地说起原由。

  话说琪官本是宮中伶人,深得北静王爷⽔溶喜爱,把自个儿的带赏给了琪官,可后来皇上却把琪官赏给了忠顺王爷,所以⽔溶想把自个儿的带取回。

  “那叫北静王爷走一趟忠顺王府不就得了?”

  贾宝⽟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题是北静王爷和忠顺王爷不对盘,这两人常在朝堂上互杠,正因为如此,北静王爷才会托我。”

  “所以你跟北静王爷极好?”她忍不住想,一个会送男人带的王爷很有那癖好之嫌,又跟他这般好,说不准是看上了他这朵花。

  “北静王和贾府向来有往来,我识得王爷十年有余,与他像是兄弟般,他托了我这件事,我自然是给他办妥,况且与他打好了关系,往后仕途就少走点冤枉路。”

  “所以你是真的要再往上考喽?”原来他是真的有替自己盘算的。

  “我要给你挣个诰命。”

  “为你自己,不为他人。”还真是为了她,真是…心头莫名发酸着,可她明明就开心的呀。

  “我不为自己,为你,也为你曾说过的。”

  “我说过什么?”

  “咱们在扬州时,不是有个孩子偷了米,你还狠狠地酸了我一顿。”

  “记仇呀,宝二爷。”

  “哪是记仇,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是个不学无术的人,我想做我能做的,当个官能帮得更多。”

  瞪着他,她怀疑他无所不用其极地对自己灌汤,可她谁呀,几句话就要她晕得不知道东南西北吗?“为民谋福是个宏愿,但你千万别⼊了官场就转了。”他要是成了陈世美,她就吃了他!

  “有你在,我转得了吗我。”

  “最好是。”说得像是全凭她吩咐,最好是有这么乖。“倒是你,今儿个明明是你的大⽇子,却差点被打残…”想到他得要养伤数月,不慡和怒气慢慢地从心间冒了起来。

  “罢了,今天栽跟斗是因为贾环,但婚事办不成,至少一段时⽇也不会再生事,我就收心读书,明年秋闱非要中举不可。”

  既然他都打算好了,她还能如何?“歇会吧,待会要是熬好了药,我再‮醒唤‬你。”瞧他气⾊颓败,一则累一则真是伤⼊骨子里了,不歇会只会更损元气。

  “你要留下来照顾我?”

  “我要是不留下来,外祖⺟肯定不満。”她是真心想照顾他,只是没必要说那么多吧,她又不是他。

  贾宝⽟狠狠地瞪她一眼,无声骂她没心没肺,疲惫和疼楚终让他趴卧在被间,没再开口。而她就坐在畔,垂着眼盘算,这笔帐他没打算讨,但她可没打算一笑泯恩仇。

  敢打她的男人…她十年报仇都不嫌晚。

  贾宝⽟这伤到底伤得多重,从头到尾林黛⽟都没瞧见,因为每每要换药时,他都万分坚持要贾芸和贾菌动手,会让锄药把她送到花厅里候着。

  她是无所谓,但也明⽩他是绝不肯在她面前露出半点难看样,可事实上,谁在乎那些伤痕来着?

  不过算了,就这般顺着他吧,每⽇晨昏定省时,她还得跟外祖⺟禀报他的伤势,好让老人家宽心,也唯独二舅⺟进怡红院时,她就会暂时回潇湘馆,省得二舅⺟跟她置气,让他无法养伤。

  这么一眨眼,都快过了大半年,中秋时贾宝⽟终于可以正常走路了,在中秋宴上,硬是出贾⺟一缸泪,又叨叨絮絮地把贾政给骂到墙角去。

  本来⽇子也是可以这样平和地过下去,可偏偏十多天后就是王熙凤生辰,在府里热闹腾地开宴,林黛⽟虽也受邀,但哪怕美食満坑満⾕,她也没打算赴约,可偏偏就这么巧,晚上她去服侍贾⺟就寝,从南北夹道要回大观园时,不小心又在小园子里撞见了久违的野战。

  雪雁不住地扯着她,她微眯起眼瞧了会,坏心眼地笑开了嘴。

  走了几步,才开口道:“雪雁,去找小红来这儿,说改天我请她吃饭团。”

  “现在?”

  “不然还等明天?”打铁趁热,这里有场好戏,不让大嗓门的小红好好宣传,这生辰宴怎么热闹得起来。

  “可是她在琏二那儿忙…”

  “正因为她忙,才要她来,快啊。”她可不知道琏二哥可以撑多久,不想错过好戏,动作就得快。

  “‮姐小‬这本是在強人所难。”雪雁扁起嘴,心里嘀咕着。小红是琏二⾝边的人,琏二作寿,小红肯定是忙得脚不沾尘,哪有空档过来一趟?才想着,突见夹道边的小径有几抹⾝影走来,仔细一瞧,带头的不就是小红。“‮姐小‬,是小红呢。”

  林黛⽟顺着她的方向望去,就见小红领着几个小丫鬟走来,忙道:“雪雁,给你了,让小红瞧瞧园子里。”话落,她便躲在暗处等着看好戏。

  虽说这剧本打一开始就走样,但偶尔有几件还是照着原文发展的,好比贾环害宝⽟挨打,又好比眼前这一桩,她不过是提早一点点让它爆发而已。

  “小红,这些菜是琏二生辰宴上的菜⾊吗?”雪雁等在原地,一见她便将她拉住,假意讨论着菜⾊。

  “是啊,大伙都快要忙翻了呢,下回再跟你聊。”小红要走,却被她一把拉住。“做什么啊,雪雁。”

  “没事,只是‮姐小‬要我跟你说,你要是喜饭团子,随时都能到潇湘馆去吃,还有啊…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雪雁拉着她往前走了几步。虽说那头的声响庒低不少,但要是仔细听还是能听出端倪的。

  “那就多谢林姑娘了,是说我正忙着呢,哪有什么声音来着,你拉着我到这儿做什么…啊!这不是琏二爷?天啊,这这这不是鲍二家的…琏二,琏二爷和鲍二家的私通啊!”小红本是有点恼她拖时间,却也在听见古怪声音,再往园子里一探后,立马拔腿当报马仔去了。

  林黛⽟満意地笑了,那么接下来…她下巴,趁着兵荒马,拉着雪雁回潇湘馆,找了纪奉八吩咐了几句。

  当晚的好戏她在隔天小红来吃饭团时,听了个分明。

  “林姑娘,你就不知道琏二那个脸呀,青红错,气得浑⾝直打颤,她生辰呢,邀来的全都是她的姊妹淘、官家夫人和几个庄头娘子,结果所有的人全都瞧见琏二爷和鲍二家的⾐衫不整的抱在一块,她颜面挂不住,气得当场就扑上去了,又咬又打的,钗倒发,就连那件元妃赏的银绣月季衫裙都扯破了呢。”

  林黛⽟喝着茶,看着小红神情鲜活,唱作倶佳地描述当晚情况,不噤笑眯了眼。她本来是很想留下来看戏,但实在怕被王熙凤撞见,那就不妥了。

  倒也不怕她发觉是她主谋,怕的是影响了她接下来的计划。

  当天晌午过后,贾府北方小园子里出了事。贾府里没什么特别的,就消息流通得特别快——纪奉八凑巧在小园子救了险些被勒死的鲍二媳妇。

  林黛⽟闻讯,笑嘻嘻地带着雪雁和晴雯到正房大厅,就见王熙凤跪在厅上,她的公爹贾赦婆⺟邢夫人坐在左位上,贾政和王夫人坐在右位上,贾⺟脸⾊铁青地坐在正位,正在公审王熙凤。

  “就闪为如此,你就要小厮活活把鲍二家的勒死,难不成是要假装她自缢了事?”贾⺟恼声执杖捶地。

  “老太太给孙媳作主,孙媳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难不成你要说这是贾琏的意思?!”

  “我…”

  “今儿个要不是黛⽟的小厮适巧撞见,搭救了下来,真闹出人命,你、你这脑袋到底在想什么,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你也⼲得出来,是家没家规,国无国法了不成?!”

  王熙凤抬眼朝纪奉八瞪去,瞥见人就站在厅外的林黛⽟,美眸闪过一丝狠毒。

  林黛⽟无所谓地朝她笑了笑,庒不怕让她知道,就是她让纪奉八去盯着鲍二家的。后来,这场鲍审狠到了王熙凤的锐气,贾⺟要她闭门思过一段时间。

  贾宝⽟得知是林黛⽟策画了这事,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我算客气了,今儿个我揭穿的是琏二哥的事,可不是她的,否则那个该自缢的人是她。”林黛⽟哼了声。

  “好端端的⼲么招惹她?”贾宝⽟在她⾝旁坐下,献上特地带回的酒楼招牌包子。这已成了他养成的习惯,只要在外,听闻哪里有好吃的,他便往哪钻,就为了带点不同的美食喂馋鬼。

  “哪里好端端的,她害你三个月下不了,五个月站不直⾝子,我这点小把戏,只能算是拿回一点利息。”才罚她闭门思过,外祖⺟的心果然是偏的。

  贾宝⽟有些喜出望外。“原来全都是为了我?”

  “你想得美,我是为我自己。”她咬着包子,含糊地说。

  “分明就是为了我。”

  “你要往脸上贴金,我也没法子。”

  贾宝⽟瞟了眼,从油纸袋里捞出最后一颗包子。“不说就不给你吃。”

  “宝二爷是这般小气的吗?都赠人了,还有收回的道理?”她如菱小嘴,三两下便将一颗巴掌大的包子给呑咽⼊口,潋滟⽔眸直盯着他手上那一颗。

  “嘿,有人说赠人之物不得收回的吗?”他偏撕了一口,大口就咬住了包在里头的⽔栗子。方才就见她把⽔栗子搁到最后才吃,代表⽔栗子肯定是她最爱的。

  林黛⽟见状,二话不说地扑到他⾝上。“喂,我最喜吃⽔栗子,你吐出来还我!”过分,真的要她揍他吗!

  “我都吃进嘴里了,有本事到我嘴里抢。”贾宝⽟笑咧嘴,⾆卷着⽔栗子。

  “还我!”她二话不说地张口‮住含‬他的嘴。

  贾宝⽟瞠圆了桃花眼,不敢相信她的⾆竟探进他的口里,跟他纠了起来,他几乎屏住了呼昅,双手不自觉地合握她不盈一握的,想起她滑腻如羊脂⽟般的肌肤‮感触‬,一阵心动,但——

  铿锵一声,杯壶碎了一地,惊回他的神智,林黛⽟也在瞬间抢回了⽔栗子,一脸骄傲地咬着⽔栗子,再回头望去,就见雪雁一脸见鬼样,而晴雯和小红全都羞红了脸,目光飘移,一时间像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

  “怎么了?”她嚼着松软的⽔栗子,咸中带着微甘,満⾜地眯起眼。

  雪雁张口结⾆,脑袋一片空⽩。

  而贾宝⽟直盯着她贪食美食的喜神情,突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么,你⼲么,还不放开我!”吃⾖腐吃上瘾了不成,老是偷袭她,以为她都不会翻脸的是不是。

  “是你自个儿扑进我怀里的。”贾宝⽟硬是不松手,待她再用力挣扎,他不噤皱着眉低嘶了声。

  “怎么了,该不会是哪犯疼了?”她立刻正襟危坐,不敢轻举妄动。

  “疼啊,你把我弄疼了。”他把脸靠在她肩上,用嘴形要三人全都退出门外,羞红脸的晴雯立刻拉着雪雁和小红离开,关上了门。

  “谁要你抱着我的,你…唉,是怎样,真那么疼吗?”

  “你别动,先别动,我一会就不疼了。”

  “真是,拿你没办法。”她嘴里叨念着,却也学他把小脸贴在他肩上,才发觉这妖孽真的长得很快,肩背宽的。

  要不是吃了王熙凤的闷亏,害他休养大半年,他会再多长些⾁…想起当年他被毒成那般单薄,她便告诉自己,绝不会再让王熙凤越雷池一步,真以为她是吃素的,那真是大错特错了。

  林黛⽟悻悻然的想着,庒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另一边,贾宝⽟笑得一脸贼样,享受美人温香。

  小红原本是到怡红院拿林黛⽟新赏赐的饭团的,如今空手而归倒也不恼,回到了贾⺟后院的房舍,直接进了王熙凤闭门思过的房,道出第一手消息。

  “你说的都是真的?”王熙凤眯起天生‮媚妩‬的眸。

  “奴婢亲眼所见,还假得了吗?”

  王熙凤勾弯了角,随即起⾝稍作打扮。

  “二是要上哪?老太太说了二是不能出院子的。”

  “上哪呢?你先去帮我把贾环给找来。晚一点,我再带太太去看场戏。”王熙凤哼了声,恨不得撕了林黛⽟那可恶的笑脸。

  竟敢她,设了陷阱教她往下跳,不扳回一城,她琏二在贾府里还站得住脚吗?真以为自己有朝一⽇,会成为贾府二房的少?别傻了,不过是个该死未死的孤女罢了!

  “我要回去了,你到底放不放我走?”

  晚上,让贾舂和纪奉八把晚膳端进怡红院,贾宝⽟几个小厮和贾环全都⼊席,俨然像是开了小宴,桌上的料理算不上奢华,但味道肯定一绝。一顿晚膳结束,三舂和贾环都走了,林黛⽟当然也想回潇湘馆歇息,可谁知道这妖孽却还着她不放。

  “今儿个你得在这儿待晚一点。”

  “为什么?”

  “一会你就知道了。”

  林黛⽟微眯起眼。“你刚刚和贾环说些什么?”

  “聊族学的事。”

  “是吗?”她才不信。要是聊功课上的事,有必要两兄弟走到角落低语谈?

  “横竖晚一点你就知道了,你先躺上。”

  “我为什么要躺上?”当她是傻子,不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多不应该,还敢要她躺上!就算是未婚夫,也不得如此好不好,别想诓她!

  “如果你愿意把外衫脫掉,那就更好了。”

  林黛⽟眯眼瞪他。“你当我今年三岁吗?”她会愚蠢得让他轻易地拐上?用这种哄三岁小孩的口吻和烂技法,他说得出口,她都听得难为情了!她又不是他的通房,只要他一吩咐,就自动自发地往上躺。

  骞地,外头传来细微的蛙鸣声。林黛⽟微皱起眉,疑惑这时怎会有蛙鸣时,却见贾宝⽟从百宝格里取出一支短匕。

  “喂,你要⼲么?”

  “嘘,躺好,别出声音。”贾宝⽟拉着她上,快手卷起袖管,毫不犹豫地往肘处一割,鲜⾎随即滴在面上。

  “你到底在⼲什么?!”林黛⽟傻眼极了,完全猜不出他玩的是哪招。

  贾宝⽟不管,回头拿起备好的手巾往肘处一绕,吹熄了烛火,撩开被上

  “你的手得要上药。”林黛⽟庒不管自己被搂得死紧,心悬着他的伤。

  “小伤而已。”他満不在乎地道。“好了,先别开口,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你还让我睡在上?!”

  贾宝⽟⼲脆堵了她的嘴,当然,是用他的嘴。

  林黛⽟瞪大了眼,像是懵了,直到他的⾆开始着自己,才教她害羞地想挣扎,然就在这当头——

  “你们在做什么?!”啪的一声,门被推开,几乎同时,房里跟着亮了起来。

  贾宝⽟和林黛⽟同时惊坐起⾝,就见王熙凤带着王夫人前来,而两人的眼神比他俩还要错愕。

  “宝⽟,你怎会在这儿?!”王夫人尖声喊着。

  “娘,这是我的寝房,我不在这儿,该在哪儿?”贾宝⽟一脸不解地问。

  王夫人回头瞪着王熙凤,像是恼她办事不力,回头正想要骂他俩未成亲不该同,却瞥见上的⾎迹,心里喀噔了下,更可怕的是,后头——

  “环儿,你让我来宝⽟这儿做什么?”

  听见贾政的声音,王夫人心跳都快停了,除了愣在当场,不知能做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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