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允许你自私
璟叡拍拍书包,里头有学校和补习班发的奖学金,他打算用这笔钱带Emily去花莲玩。
她很想去花莲,但爸没空,而阿姨只想二十四小时待命,在爸需要的时候,随时送上一碗热汤。
没关系,他带她去,Emily一定会很⾼兴,不知道她下课了没?
打开门,换上拖鞋,他直接往Emily房间走去,但行经客厅时,却发现她跪在地板上,双手⾼举,看见璟叡,她立刻嘟起嘴巴,満脸的委屈。
被阿姨处罚?他快步走到她⾝边、蹲下问:“怎么啦?”
“我数学考砸了。”
“怎么会考砸?我不是有帮你考前抓题吗?”临阵磨,不亮也光,这招每次都有效的。
“都是哥的错啦,没有抓到题。”
这也赖他?璟叡苦笑,摸摸她的头,低声说:“知道了,是哥的错,我去跟阿姨说,让她放过你。”
“快点哦,我的腿都快跪断了。”她顺势往哥口蹭两下,只有两下、小小的两下,満肚子委屈就给蹭没啦。
“知道,阿姨在哪里?”
Emily指指厨房,他笑着摸摸她的头,说:“再忍耐一下下就好。”
璟叡进厨房,告诉阿姨,他看过考卷了,那些考题Emily都会,没道理考坏,Emily说试考的时候心悸得很厉害,他郑重怀疑,她是太紧张,心脏病发作。
阿姨这一听,吓得连忙奔进客厅,把女儿拉起来,急忙问:“你还好吗?心脏痛不痛?闷不闷?”
在一阵微风细雨、暖意无限的关心过后,璟叡背着Emily回房间。
奷计得逞,两个人待在屋里偷乐着。
璟叡从书包里面拿出巧克力给她,她撕开包装袋,一面吃、一面问:“从实招来,是哪个花痴给哥的?”
她在嫉妒,嫉妒得让他很开怀,眉⽑都快飞起来了。
他却故作正经,在她额际弹了个栗爆。“吃人家的巧克力还说人家花痴,有点太超过喔。”
她呵呵笑着,把头往璟叡怀里一塞,用力圈住他的,整个人又赖进去了。“人家怕嘛!”
“怕什么?”
“怕变成亚军。”对啊,她超怕这个的,怕自己不能当“韩璟叡最喜的人”排行榜上的冠军。
他笑着把她抱坐到自己腿上。“放心,我的排行榜上面,第一名是余敏,第二名是小鱼,第三名是Emily,第四名…”
他越说越是満⾜了她的虚荣心,乐得捧起哥的脸,很响亮、很响亮地啵了他一下,她有全世界最好的哥。
只是…乐极生悲了。
爸爸回家后,轮到璟叡在客厅罚跪,理由是他说谎,把阿姨吓坏了。
Emily坐在楼梯上,两手抱着栏杆,两条腿从栏杆中间垂下来,她对着叨叨碎念个不停的爸摆臭脸。
爸明明看见,却故意转开脸,横了心硬要罚哥。
厚,这么故意?她、生、气!
她用力指着爸说:“我不爱爸了。”
被Emily一吼,爸苦着脸,不念了,转⾝和妈妈回房间。
Emily飞快从楼梯上站起来,走到哥⾝边,陪他一起罚跪。
璟叡舍不得,低声道:“快起来。”
“不要,有福同享,有祸同当。”她坚持。
璟叡她的头发说:“乖,起来,你的膝盖会痛。”
认真想想,有道理,她跑去拿来两块椅垫,一人垫一块。
刚开始,她还认真跪,但没多久就开始说话,开始唱歌。
娱妈把地板擦得很⼲净还打上蜡,三两下功夫內Emily就拿着椅垫当小船,一面唱歌,一面滑着小船在哥⾝边绕来绕去。
璟叡失笑,爸拿谁都有办法,独独是Emily的手下败将。
“别闹。”璟叡说。
“又不是我先闹的,是爸先闹,我要闹得比他厉害才会赢啊。”
接着,她一下子用**顶他、一下子用头顶他,玩玩闹闹、吵吵笑笑,罚跪瞬间失去它的实质意义。
房门悄悄打开一道,爸妈在门后看见了,苦笑,这对兄妹感情怎么这么融洽?
一阵轻微的声响,璟叡惊醒。
看看左右,大概是风大吹动了窗户,小鱼躺在他上,一脸难受。
他又作梦了,梦见一个念国中的男孩,这个男孩非常疼爱妹妹。
想不通,自己怎么老是作类似的梦?
从男孩出生、男孩长大,男孩的⽗亲带着女孩和她⺟亲进⼊他的家庭,男孩对女孩的矛盾,从讨厌到喜到疼爱,女孩一点一点进⼊他的生命,成为他的世界中心。
这个梦境…困扰了他…
低头望着小鱼红通通的脸,还在发烧吗?眉心紧蹙,他轻触她的额头,⾝子真弱,得想个法子好好调理。
她的手臂了布,很长很深的一道伤口,⽪⾁翻卷,幸而没伤到骨头,大夫说一定会留下疤。
事事讲究的丫头,连澡洗的胰子都要想尽办法弄得香噴噴的才肯往⾝上抹,多着这样一道丑陋大疤,心底能过得去吗?
舍不得,心疼了,再次抚了抚她的额头。
昨晚,襄译朝他丢了句话后就冲出叡园,他非常生气,面目狰狞。
他说:“好好整治你的后院,要是把我的财神爷给弄没了,我和你没完!”
这是第一次襄译对自己发脾气,他也看重小鱼,是吗?
从喜她的菜开始,喜她摆弄出来的小东西,那些东西看起来没什么,却让他们又开上好几家新铺子。
财神爷?她是襄译的财神爷,更是他的幸运星,因为她,他被皇帝更加看重,因为她,他成了八皇子和十皇子的…用她的话来讲,应该叫作…对,心灵导师。
事情是这样的。
皇帝勤于朝事,⾝子常有些小病痛,太医让皇上好好休息养病,皇上却不甚在意,太后和皇后娘娘无力劝解,只好让他向皇帝进言。
他对皇上说:“有个朋友曾经告诉我,腾不出时间陪伴家人,迟早要腾出时间流泪;腾不出时间学习,迟早要腾出时间后悔;腾不出时间养好⾝体,迟早要腾出时间卧休息。不把时间拿来爱护自己的人,时间早晚会抛弃他,人生就是一盘棋,对手是时间。”
皇上将他的话品味过数次后,开始配合太医,把小病傍治好。
至于十皇子,有回他被太傅训斥后,一气之下跑出宮,扬言再也不要隐书。
璟叡发现,急追出去,他对十皇子说:“有个朋友告诉我,如果你喜感恩,顺利就越来越多;如果你喜抱怨,烦恼就会越来越多;如果你喜拚搏,成功就会越来越多;如果你喜逃避,那么失败就会越来越多。
“你可以选择逃避太傅,选择一辈子不要读书,但作出这个选择,你就必须学会如何面对一个充満失败的人生。”
十皇子听了他的话,乖乖回去上课,乖乖向太傅道歉。
还有一次,八皇子和十皇子吵闹起来。
八皇子非要同十皇子讲道理,十皇子非要同哥哥耍赖,埋怨他不友爱自己,小小的事两兄弟越吵越凶,几乎要打起来,跟在⾝边的太监们急得团团转,却是怎么劝都劝转不开。
最后是璟叡一手提了一个,三个人一起蹲在花圃边,他折下一截树枝,在地上写下“兄弟”两个字。
“有个朋友告诉我,什么是兄弟?是相爱相敬一辈子的关系,争争闹闹一辈子的关系,容忍退让一辈子的关系,兄弟之间要讲友爱,不可以讲道理,兄弟做错了,你可以在暗地规劝,明里却要帮他遮掩,因为世界上除了⽗⺟子女,没有人的⾎缘比你们更亲密。”
那个“朋友”叫作小鱼,现在正躺在上的这个,她昏睡不醒,她脸⾊难看,她不言不语,她…让他的心疼痛无比。
那天告诉她,他喜她。
从那之后,她一路装傻。
他以为自己不够好,让比不上她的哥,所以她用最教人莫可奈何的方法,拒绝了他。
璟叡可其骄傲、自负,怎么会勉強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
很多时候“不勉強”并不是件困难的事,但是短短两天他发觉自己错了,这件事比想象中更困难,所以他必须勉強她也喜自己。
因为,他已经无法想象,倘若她不在自己⾝旁,⽇子要怎么过下去。
轻轻摸着她的额头,他用温柔的声音说“快点好起来,皇上想见你呢,你不是喜细致讲究吗?爷带你进宮开眼界,看看人能够把⽇子过得多讲究。”
他吵醒她了?
余敏糊糊地张开眼睛,看见他,立刻撅起嘴巴告状“我痛。”
很痛吗?“乖,吃过药就不痛了。”
他是冷面将军,从不用这种语气对人说话。
至于哄女人?对不起,没有过这种经验,但他对她做了,做得理所当然。
撅起来的小嘴弯成漂亮的弧线,他的话是她的止痛药吗?厚,她好需要…笑了,她说:“哥,我要抱抱。”
被人拧了一把似的,他被错认成那个“韩璟叡”了,难怪这样撒桥。
他对她还不够好吗?肯定是不够的,否则她会说:“爷,我要抱抱。”
口酸酸的,不是滋味儿,好像哪个谁谁谁往他喉咙灌进一碗醋。
他不愉快,但还是把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膝上,让她靠在自己膛,让她听着自己稳稳的心跳,要她知道他的心有多在乎她。
他轻拍着她的背,她満意地眯上眼,像小猫似的。“哥,小鱼好想、好爱、好喜你。”
她说了,说着清醒时、说着前世打死都不肯讲的真心话。
璟叡皱眉,数息后,低声问:“既然喜,为什么要把我推给莫医生?”
“我都快死了,你怎么能爱我?把爱投资在能够回馈给你的女人⾝上,哥才会快乐啊。”
原来如此。
不是不爱,不是不承认爱,而是不敢爱。因为无法回馈等值的感情,因为怕对方过于深陷,因为怕他不快乐。
她是个很会为别人设想的女人啊,只是,这样的设想是另一个韩璟叡想要的吗?
璟叡又问:“那爷呢?你喜他吗?”
“喜。”似梦似醒地,她说出真心话。
只有两个字,瞬间,璟叡眉头飞扬,嘴角飞扬,像是有人突然纵起他的五官似的。
“为什么喜,爷很好吗?”很幼稚的问法,但他不介意,就是想套出她的赞美。
难道他还缺人赞美?无聊!
他暗骂自己,但抱住一个半昏的女人,他笑得越加畅。
“爷很好,很温柔,很帅,很可爱,很聪明…和哥一样,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和哥一样?飞扬的眉头瞬间下坠。
璟叡板起脸,很想问:“所以咧,谁是排行榜的冠军?”只是…幼稚不够,还要发疯?和一个病人较真?
等等,排行榜冠军?这是什么鬼东西?他的脑袋里怎么会浮出这种莫名其妙的字句?不对,这个字汇很悉,在哪里听过?在…梦里?
这时余敏又开口“爷好,不能爱爷。”
“为什么不能?”他不服气了,好男人不能爱,难道坏男人才能爱吗?
“太自私,爷不行当替⾝,的、分不清楚…爷还是哥…爷好…”璟叡被点⽳了,往她背后轻拍的手掌停在半空中。
她说得语无伦次,但他努力把她的话组装起来。、
意思是,她喜爷,却分不清楚自己喜的是“爷”还是“和哥一样的脸”?意思是,爷是好人,她不能太自私,不能拿他当替⾝?
唉…他嫉妒了,嫉妒那个几百年后才会出现的男人。
如果他在面前,两人可以打一架决定胜负,可以比赛谁对余敏更好,可以用尽镑种手段把她从他的⾝边抢过来。
但是几百年后的男人不在,他什么事都不能做,而她无从分辨自己喜的到底是谁?
第一次有力不从心的感觉,七八糟的情绪在口绕,他试着厘清、试着让自己脑袋更清晰,他不断分析、思考、推论、解释…
不晓得经过多久,僵住的脸庞重新散发光彩,而被定住的手臂又能轻拍她的背。
璟叡豁然开朗了!
他在较真什么呢?那个哥本无法出现,无法成为自己的对手,小鱼只能待在自己⾝边,只能和自己生活,喜他或喜这张脸,有差别吗?
只要待她够好,等她老了,脑子里満満记住的只会是他和她的共同经历。
想透了、想开了,璟叡低下头,轻唤怀里的女人“小鱼。”
她没动静,他再喊一声,她睡着了…
微微一笑,他吻亲她的额头,在她耳边柔声说:“爷允许你自私。”
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巧儿和鸯儿,璟叡一语不发,两人紧抿双,也硬气地死扛着,不肯先说话。
不过巧儿早已泪流満面,而鸯儿死死地咬住下。
她们的爹娘以及王信、王婶都站在一旁,又急又气,一肚子窝火。
跟她们说过的,早该歇了那份心思,若爷对她们有意思,怎会一拖拖上这么多年?
两人惹出钱氏那桩事,只让她们择婿出府,不打更没罚,那是人家余姑娘心善呐,谁想得到她们猪油蒙了心,⼲下这起子祸事,幸好余姑娘命无碍,要是、要是…王、李两家岂不是要被她们给坑害?
恩将仇报啊,他们怎么会生出这种女儿?当爹娘的痛心疾首,又急又气又怒,若不是主子在,早就几子上去狠狠打一顿。
“你们还有话要说吗?”璟叡寒声问。
“爷,我们真的没有听到声音,本不知道余姑娘出事。”
“连在南院的下人都听见了,你们却连半点声音都没听见?”
“许是…许是我们也被坏人下了香。”巧儿想尽办法替自己辩解。
嗤了一声,璟叡似怒似讽,似一锅沸腾爆溅的油,把満屋子人全给炸透了。
“你会这样辩解,是因为听说小鱼被下了香,对吧?可惜我已命人查过,你们屋子里外都没有香的痕迹,而平王世子冲进屋里时,你们的反应可是清醒得很。”
半点反省都没有?璟叡目光中透着肃杀寒意,他朝李忠、王信望去,两人头垂得很低,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能够钻进去。
突地“叩”一声,鸯儿重重往地上硫头,力气用得很⾜,瞬间她的额头渗出丝丝⾎痕。
她鼓⾜勇气,视主子“爷,是我们错了,我们贪生怕死,我们怕被大惦记上这才会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与钱盈盈有关?她开始不安分了吗?这几⽇太忙,还腾不出手收拾她,她就闹出么蛾子了?
“说清楚。”璟叡凝声道,杀人嗜⾎的气势教人打起寒颤。
鸯儿口一窒,却还是咬牙把话说完。
“大打从心底妒恨余姑娘,叡园本该由大掌事,爷却…却看重余姑娘,大怒气填,却不敢当着人前表露,这些⽇子以来,暗暗从外头领了人进叡园,就算没有昨夜之事,余姑娘早晚要…”
“你的意思是,昨晚闯⼊的凶徒是钱氏的人?”
“应该…”鸯儿点头,表情笃定。
“你既知道此事,为什么不说?”
“奴婢只是猜测。”
“哼,猜测?”璟叡冷笑,用猜测来打发主子,当他是吃素的吗?
鸯儿发觉自己说错话,连忙补上话道:“前几⽇奴婢经过西院,看见一名脸生的男子从里面走出,奴婢多问两声,却遭大痛责,便不敢多话。”
“见到脸生男子便认定他是昨夜凶徒,会不会太笃定?你又怎知道钱氏妒恨小鱼?怕也是猜测的吧?”
鸯儿抗辩“府中上下都是用了的人,知道彼此禀,叡园虽没府卫把守,但围墙⾼耸,墙上埋有锐钉,加上前后有人守门,园里有婆子巡夜,恶徒想混进来谈何容易?
“至于大妒恨余姑娘,是理所当然的事,没有谁家的后宅是由丫头所把持的,过去没有当家便罢,如今大⼊府,余姑娘仍然主持中馈,教大情何以堪?再者,爷将所有⾝家全数托付余姑娘,这种事没有任何当主子的能够忍受。”
她自以为说得头头是道,他该信了她?
璟叡缓缓头摇,李鸯儿没救了。
懒得与她废话,他挥挥手,道:“王叔、李叔,看在你们的面子上,把人领走吧,这辈子都别让她们靠近叡园一步。”
听见主子这么说,李忠、王信和他们的婆娘,以及巧儿爹娘,脸上一阵动,连忙跪地磕头。
“谢主子开恩!谢主子开恩!”
为什么?她已经讲得这么清楚,为什么爷还是罚她?不公平!
“我不服!”鸯儿扬声大喊。
本已准备进內室的璟叡被她这一嗓子喊得转⾝。“你不服?”
“是,今天之所以发生这种事,是爷没把规矩定下,以至于主仆不分、尊卑难论,更是大心存妒恨、容不下人,主子犯错,为什么要我们当奴仆的承担?若爷不让余姑娘掌事,若大能够正位,若叡园上下各安其位,贼人岂能轻易成事?”她一句接着一句,说得义愤填膺。
鸯儿话说完,李忠再也忍不住了,冲上前狠狠地给女儿一巴掌。“我让你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璟叡摆手,让李忠安静。
他走近鸯儿,她抚着肿红的脸颊,不甘心地回望他。
“所以,怪爷?”
鸯儿再深昅一口气,道:“当奴婢的,命捏在主子手中,主子想要怎样便怎样,我们不过是怕死,怕成为第二个余姑娘,有错吗?”
璟叡不回答她的话,却反问:“你觉得自己很聪明吗?”
“奴婢不聪明,说的全是真心话,奴婢没有做错!”
“好,爷让你明⽩自己做错什么。说说,你怎么会知道,爷把全副家当托付给小鱼?”
璟叡发问,鸯儿脑子一转,顿时大惊失⾊,她知道错在哪里了…恨!宝亏一篑呐!失望、沮丧、整个人往后坐倒…她再也无法翻盘。
“想起来了?”璟叡冷笑问。他确实把装着全副家当的箱子给余敏,问题是,里面是什么没有人知道,另外,他给箱子的时候是深夜时分,屋子里只有他和余敏两人。
鸯儿如何会得知?钱盈盈又如何得知?主院里只住着四个人,二等丫头全在下人房,就算这件事情钱盈盈有分,但把事情往外传,引起钱氏妒恨之人才是原凶。
璟叡遗憾地对李忠说道:“李叔,你去帐房支二百两银子,就当是这些年偏劳,你带全家人一起离开叡园吧。”
一起离开?李忠震惊,看着转⾝而去的璟叡,没有转圜余地了?
双肩垮下,头一阵晕眩,腿双发软,为了一个贼丫头,现在全家人都保不住了?
当年在场战上,他伤腿毁容,老国公爷怜他子女幼小,子懦弱,往后的生活怕失去着落,才让他领着一家人进国公府。
这些年,一家八口人能过这样宽裕舒服的⽇子,全仗老国公爷和世子宽厚,没想到…
猛地一转头,他怒瞪鸯儿,咬牙切齿道:“我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李婶气恨难平,冲上前对着女儿又打又掐。
悔不当初呐,要是她没让女儿说服就好,要是她早早替女儿定下亲事,哪会有今⽇的祸殃?自作孽,她这是自作孽…
“你这个祸害,到底要把我们害成怎样才甘心?你的心就这么大?想当主子也得有那个命!”
被⺟亲一顿痛打,鸯儿回过神,反手抓住⺟亲,问:“我做错什么?我只是喜爷啊,喜爷有错吗?为什么余敏可以我不可以,我做错什么?娘,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什么?”
她放声大哭,用力抓住⺟亲,她不甘心啊!
余敏是被哭闹声吵醒的,璟叡发现她醒了,眉头蹙起,很是不満,病人应该多睡,伤口才会好得快。
他朝外扬声一喊“滚!”
顿时,哭闹声乍停,在一阵纷的脚步声之后,屋里一片安静。
璟叡走到边,扶起余敏,却发现她脸上写満抱歉。
“对不住,我错了。”
“什么事错了?”
“我那个年代讲究人权,人人天生自由且平等,应该被同等对待。所以我认为大家只要做分內工作,让叡园正常运作即可,在工作之余,她们有权利讨厌我,有权利立场和我不一致,只要不怠堡,就算在背后骂我几句,也不算过分。可现在看来,似乎错了。”
在网路发达的家国,人人都会被骂,职位越⾼的被骂得越凶,让巧儿、鸯儿在背后诋毁几句,算得了什么?
可她现在知道了“骂”只是表现不満的一种形式,这次的事件则是讨厌一个人另一种形式表现,现代人有言论自由,但他们同样尊重他所讨厌的人的生存权。
在现代,员工只会待在主管⾝边八个小时,其他的时间他们有自己的人生。而在古代,下人们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必须待在同一个地方,他们的人生与主子密不可分。
他们不是员工,也不是亲人,那是种余敏无法理解的关系,他们的忠心与否,决定了主子的生活。
“知错就改,没有人的一辈子只做正确的事。”璟叡道。
话这么说,他却不敢过度乐观,本以为上回钱盈盈⼊府一事她已经受过教训,这次还…算了,不必改,往后自己想办法保护她。
余敏又说:“不过,鸯儿有件事没讲错,坏人确实是奔着那只楠木箱子来的。”
他她的头发,捏捏她忧心忡忡的脸庞,安慰道:“没关系,钱丢就丢了,我先跟襄译支用一些,待到年底分红,就会有银子⼊库。你别多想,先把伤养好再说。”
余敏用力头摇“不对、不对,钱没丢。”
“没丢?”
“是,我带爷去看。”
余敏急着下,却忘记自己失⾎过多,⾝子发虚,一下就头昏眼花、腿双发软,幸好璟叡及时接住她,否则她就要亲上青砖地了。
“别急。”
“我急呐,爷…我想回我房里。”
“知道了。”璟叡将她打横抱起回房间。
余敏坐在自己的上,拿起茶叶枕头,递给璟叡。“爷,帮我撕了它,我没力气。”
璟叡依言将枕头撕开,里面的茶叶掉了出来,意外地,里头蔵着一个大荷包。
余敏把荷包挑出来,得意说道:“瞧,银子没丢,里面有十七万两银票。”
璟叡仰头大笑,她居然把银票蔵在枕头里?小偷再聪明也不会想到去偷枕头。
余敏见他笑,心也乐啦,她指指自己的桌子,说:“爷,把上头的纸拿开。”
桌面上堆着一迭纸,每张纸都画着好几个仕女,女子容貌不清楚,但她们⾝上穿的⾐服非常好看,这些图纸要是让襄译看见,肯定又要拿去换银子。
璟叡把画纸拿开,仔细一看,发现桌子中间有一道暗扣,往下庒,桌面立刻弹起。他将桌面掀起,发现里头还有不少银子和银票。
“里面是七千三百多两,平时帐房要支银子,我就从这里拿钱。”
“所以匪徒拿走的是个空箱子?”璟叡噗哧笑出声,要是知道自己被小丫头摆一道,应该会气到吐⾎吧。
“才不是空的呢,我在里面摆了不少石头,重的。”
这更狠,耗了九牛二虎之力,却原来抢走一箱破石头,这会儿匪徒光是吐⾎还不够。
放回桌面,他走到余敏⾝边。
余敏扯扯他的⾐袖,说:“爷,府里出事,进出定会加強盘查,如果鸯儿说得没错,是钱盈盈派人动的手,那么箱子很大,锁又重并不好开,箱子应该还在府里,爷派人搜查,把坏人找出来。”
“这种事有爷呢,你什么心?”
余敏点点头,笑开来“是啊,爷在,我啥都不必担心。”
是撒娇吗?很好,以后这种事可以多做。他拉过棉被,盖在她⾝上,问:“怎么会想到把银票蔵在别处,你猜出有人会偷?”
“我哪有那么神能未卜先知。我只是丫头、不是姐小,总不能老待在屋里,该办的事不少,平王世子也常带我出府,这样一口箱子太明显,要是我不在,被偷了怎么办?”
至于她自己的私财,她把它们蔵在放腌菜萝卜的地窖里,不是同一层,是再往下一层,这也是当初她非盖新厨房的理由之一。
可不是吗?爷从外头看起来是个穷的,吃得普通、穿得普通,连住的地方也普通到不符合国公世子的⾝分,谁晓得他的钱财这么多。
“是考我虑不周。”
⺟亲在国公府,⾝边的陪嫁丫头和嬷嬷不少,出门时屋里总会留下几个人看守,他明⽩这个道理,但那箱东西已经摆在屋里好久,都没出过事,他也就忽略了。
而主院就住着四个人,小鱼虽然良善却不是傻子,鸯儿、巧儿对她的恶意她没道理感受不到,这是防着呢,防着人暗中使坏。
余敏叹气道:“我不喜⾝边有人跟着,可经过这次的事,这院子里确实要多添几个人手了。”
“我会找几个人进府。”吃一堑长一智,他得把叡园守得滴⽔不漏。
门在这时候被冲开,吕襄译闯进来,他一双⾚红⾊的眼珠子落在余敏⾝上,看得人心脏突突突地跳着。
余敏求助地朝璟叡望去,她不会又哪里没规矩,招惹上这位莫名其妙跑进来的世子爷吧?下意识地她拉住璟叡的⾐服,往他⾝后挪两下,避开吕襄译眨也不眨的视线。
璟叡反手握了握她的,对吕襄译说:“⼲么这样看小鱼,想吓人啊?”
吓人?他明明就是担心好不好!
看她伤得那么重,他在外头跑了两大圈,好不容易才…
不对,他担心个什么劲儿,不就是个小丫头,伤就伤了,没死就万幸啦,⼲么担心?
对,他才不担心,顶多是怕她没活过来,自己的生意受影响,对,就是这样!
他拿出两瓶膏药,往桌上一摆,闷声道:“这是生肌雪肤膏,等伤口结痂后,一天涂一次,人已经长得够丑,再弄出那么大一道疤,肯定没人要。”
璟叡回头瞧一眼余敏,说道:“爷没说错吧,世子爷对你还是好的。”
余敏同意,笑着点点头,回答“今天看来,平王世子确实没那么市侩。”
“市侩?等回头我把股份分红送过来,看你这条笨鱼会不会感我的市侩!”
余敏不回应他的臭话,说道:“爷,帮我拿桌面上那迭纸好不?”
臭鱼竟然让璟叡帮她做事?下人指使主子?太没有规矩,这个叡园实在太太太…太教人无语。
然而,璟叡似乎很享受被指使,他走到桌边,拿起那迭纸,放到余敏棉被上。
余敏拿开上面那几张,下头这些约莫有十来张,给吕襄译看,纸上画満各种首饰头面,那款式、那颜⾊、那与众不同的镶嵌法…吕襄译是行家,一看眼睛就直了,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想刚开始先做些款式简单却不易被模仿的首饰,等慢慢打出品牌名号,再以一系列、一系列的方式不断推陈出新。”
“好。”
吕襄译看得双眼发直,脑袋里已经想不到其他事,只能想到绿翠斋将取代宝珍坊,成为京城最大、名声最响亮的首饰铺子;只能想到绿翠斋一家接着一家开,开満大齐南北各地。
“我刚刚提到品牌,世子爷有没有注意到,在每个首饰背面或里侧我都画了一个眼睛符号,这个符号代表我们的品牌。”
“品牌?”吕襄译抬眼望她,不解何意?
“京城妇女一提到首饰,就会想到宝珍坊,因为它是目前最大最好的首饰品牌,所以凡是女人,都想要一套宝珍坊的东西做为嫁妆。”
“以后就会改了,女人想到首饰只会想到绿翠斋。”吕襄译自信満満。
没错,有这些图,再加上他的手段,挤掉宝珍坊是轻而易举。
“是,不过绿翠斋这名字太小气,换个名字好吗?”余敏道。
这个提议让吕襄译倒菗一口气,为啥啊?辛辛苦苦经营两年,绿翠斋好不容易闯出一点名声,换名号岂不是太浪费?
璟叡发现他的表情,连忙揷话,问:“换什么名字?”
“点睛坊。”余敏道。
“点睛坊?多奇怪的名字。”吕襄译直头摇。
“哪里奇怪,画龙点睛,女人戴上漂亮的首饰,替自己添上风情,岂不是有画龙点睛之趣?这名字太妙了,再加上眼睛符号,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品牌名字。”璟叡一面倒的称赞,还举起双手,大力赞成。
小鱼要什么,他都会倾全力支持,这是他决定的宠她的方式。
朝吕襄译瞄去,吕襄译轻哼一声,两人对一人,他的意见自然无⾜轻重了,算了,反正璟叡解释得也对,他听后也觉得还不错。
“知道了,还有别的想法吗?”他把图纸拿过来,折迭好收⼊怀中,怕余敏反悔似的。
“这个点睛坊我要两成的股份。”
“哇…”
吕襄译还没叫出声,已见璟叡含笑点头,说道:“我觉得很合理。”
合理?哪里合理啊,她不过拿枝笔勾勾描描,他们要出钱买铺子、雇人、雇师傅,还得在后宮使力,在权贵间周旋,很、不、合、理,好吗?
没想到那个重⾊…不对,吕襄译看笨鱼一眼,真不知道璟叡是重了她什么?
他还没出声,璟叡已先拍板定案。
“就这么决定,我们各得四成股,我出钱、你出力,小鱼出点子,我们会帮你在最短的时间內将宝珍坊给挤掉。”
就这么决定?他还没有发言好吗?他的意见不重要吗?
吕襄译忿忿不平地看看璟叡,再瞪瞪臭鱼,然后气呼呼地转⾝走出去。
余敏不喜结仇的,搞不懂吕襄译对自己怎会有这么多不満?耸耸肩,她问:“爷,为什么平王世子非要把宝珍坊挤下?”
璟叡笑着抱她躺下,拉过棉被后,坐在她枕头边,像讲故事似的说道:“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他说了平王宠妾灭的故事,说襄译的⺟亲杨氏柔弱可欺的格,及苗氏与两个庶子的凶狠,也说襄译天资不凡、聪慧敏锐,年纪小小就看透皇帝心思,弃文从商、掌理起平王府庶务,做得有声有⾊。
“苗氏未免过分,拿世子爷赚的钱雇杀手,平王是死的吗?为什么没反应?”
“一来,平王深爱他的表妹苗氏,本不相信苗氏和两个『年轻有为』的儿子会做出这等天怒人怨的恶事,反而认为是王妃为巩固自己和嫡子的地位…”
“自导自演?”
“没错,几次下来,襄译对平王失望透顶,不愿再顾念这个⽗亲。”
“要是我,我也会。”
“皇上决定改变袭爵制度,但这样一来,无官⾝的襄译便承袭不了爵位,不过他才是皇帝属意的人选。皇上迫他,他只好乖乖参加明年开舂的会试,为准备试考,他跟平王称病,带着王妃到庄子上『发愤用功』。”
“可我看他东跑西跑,好像没花时间念书。”
确实,这段⽇子吕襄译忙得很,处理完盐引,忙着把凉州、衮州、湘州、冀州四帅的铺
子撤掉,再忙着在各处开新铺子,忙着与漕帮接洽,为未来的航运事业铺路,更忙着…整倒平王府。
“以襄译的天资,想拿一个进士不过是囊中取物,闭门念书只是欺瞒皇上耳目,皇上一直担心外戚坐大,要是襄译聪明太过,皇上能不心存戒备?
“所以生病、隐书全是假的,他正积极忙的除了开新铺子之夕,就是把平王府的铺子弄倒,而宝珍坊是平王府的铺子当中最钱赚的。”
昌译当然觉得可惜,几间小铺子经由他的手变成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铺子,其中付出的心⾎何止一二。
只是,不断尾怎能求生?
前年,苗氏见吕襄译善于营生,一口气把平王府的庄院、田亩全换成银子,买下十几间铺子,让平王着吕襄译出力。
当时实在令人窝火,但现在看来,苗氏是把自己的后路全切断了。
“明⽩了,我一定会帮世子爷的。”余敏一脸的同仇敌忾。
就算小鱼不帮,襄译也能成事,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近来,平王府的铺子亏损越来越严重,已经有卖铺子、填补亏空的谣言传出。
再不久,平王应该会被枕头风吹得头昏,纡尊降贵去见“不思上进”的儿子了。但是见得着吗?当然能,只不过他会见着奄奄一息、连大气儿都不了的可怜嫡子。
璟叡微微一笑,低声道:“快睡吧,把伤养好。”
说着,他又轻拍她的背,像她哥做的那样,一下一下的,熨贴、温暖、安心,在温柔的节奏中,余敏慢慢进⼊梦乡。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