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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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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室南渡之后,北方连年战,局势不安,导致百姓死亡流离,南迁蔚为嘲流。

  一艘船正载着许多人渡江。其中大部份是举家南迁以避开战火,虽不愿离乡背井,可是若北方仍烽火不断,他们也期望能在南方安居乐业。

  李锦文拢紧斗篷,和家人窝在船边。

  放眼江面碧波万顷,⽔天相连,一望无际。

  她心想,他们一家人终于上了船,到江南后,希望真的能够永不再受战之苦。

  这时,忽然一阵狂风乍起,使得原本平静的江面掀起巨浪,船⾝开始剧烈起伏。

  船上所有的人均不知所措,不明⽩怎么顷刻之间会风云变⾊,只能吓得与亲人们依偎在一起,期待狂风快些平息。

  就在一瞬间,一阵更強的风袭来,船几乎被大浪涌上天际,众人惊慌的尖叫呐喊。在落⽔的刹那间,锦文只庆幸他们一家四口的手都是紧握在一起的。

  坠⼊江中后,人们急着寻找可以依恃的任何浮木,可以看到许多同船的人沉到⽔面下就一直没浮上来,有的好不容易相中一块啪板,却被手脚快的捷⾜先登。

  锦文也想为家人找来一块浮木,然而心有余而力不⾜,⽔流十分湍急,渐渐地他们四人不由自主的向下沉去,被卷⼊暗的漩涡,在意识丧失前,她伸手想抓牢大家,却浑⾝乏力。

  湍流愈来愈急,他们已无力挣扎,只能任由江⽔将他们带向未知的命运。

  江⽔依然拍打着岸边,他们的踪影迅速消失在江中,⽔流仍见波涛汹涌…

  〓〓

  睁开眼,锦文困惑的瞪着柱上简单的木头雕纹,对自己怎么会在这里有丝茫然。

  她脑袋昏沉沉的,浑⾝都不对劲,千辛万苦撑坐起来已经耗费她仅余的所有力气。

  突然木门咿呀的打开,有人进来,看来是个店小二的模样,因为她太过虚弱,所以对方说了一大串,她也没反应,只见他又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这到底是哪里?尚未回想起之前遭遇的锦文开始猜测,看了看自己⾝处的房间。

  接着,另一个男子又从门口踱了进来。

  他长得浓眉大眼,有副耝犷的骨架,是个相貌堂堂的男子。

  他正在打量她,锦文同样瞠大眼睛回瞧着。

  从他的⾐着看来,该是个出⾝富贵人家的公子,他是谁?为何直盯着自己不放?

  “姑娘,大夫稍待一会马上就过来,你可有什么不适?”

  锦文这才想起自己是和家人因翻船而落⼊江中,那眼前的男人该是她的救命恩人,她陷于思绪之中,并没有回答夏洛庭的问题。

  “我吩咐小二准备了一些容易⼊口的清淡粥品,很适合久未进食的你食用,要是你肚子饿了就说一声。对了,不知道姑娘因为何故失⾜溺于湖中?”

  他问了三句,她却吭也不吭声,夏洛庭觉得没趣的摸摸鼻子,可是眼中依然満是兴味的凝视着她。

  难道她不是汉人?可是不像啊,虽然救起她时,她⾝穿的⾐物是有那么一些不同。

  接着,大夫被店小二领来,开始为她诊脉、观⾊。

  锦文一副不知所措,她真的昏了许多天吗?

  “大夫毋需问了,看病情如何直接开药便是。”一旁的夏洛庭建议道,反正问也是⽩问,说不定她本听不懂他们所说的话。

  大夫坐下写方子时,夏洛庭仍在观察锦文。

  她的面貌说不上美丽,却另有股清新的气质,尤其方才与他对视时,她的眼神并不像时下抛头露面的女子轻佻,而是那种若有所思的探究。

  “好了,她没有染上风寒,只要按方子服药,调养数⽇即可恢复。”大夫吹了吹未⼲的墨汁,将药方递给夏洛庭。

  “有劳大夫了,小二,替我送大夫。”

  从头到尾,锦文都像个局外人,不发一语。

  突然她想到窗户旁看看外面,确认自己所处的地方,无奈体虚力乏,起⾝才走两步便一个脚软差点坐到地上,幸好他扶了她一把。

  夏洛庭摇‮头摇‬,跟个哑巴说话真累,不过顺着她就是了,要看外面是吧?那就看喽。

  街道上有小贩、走江湖卖艺的、算命仙,还有来来往往的人们,再望向四周建筑,酒肆牌楼、药材店、绸缎布匹店外皆悬挂着精致的招牌,熙熙攘攘的样子,完全是江南富庶的景象。

  “怎么回事?”看她好像深受打击一般,他把头探出窗外四处望望,这儿跟往常没两样嘛。

  “姑娘,你到底是听不懂我说的,还是喉咙没办法说话?”他比手划脚的德行连自己都觉得好笑,可是她仍一脸呆滞,连多看他两眼都没有。

  “伤脑筋了,虽然我不认为你是胡人,也只好想办法去问问附近有没有懂胡语的。”夏洛庭回想救起她的那天,她⾝上奇怪的⾐着或许是北方胡人的打扮。

  随即他又发现,他本是自说自话,真是自讨没趣!

  生平头一遭被女人如此对待,他打一开始对她产生的‮趣兴‬至此完全没了,⼲脆直接出去找人问。

  真⿇烦!没事⼲么捡回一个既不会感谢他救了她,又净绷着脸,完全不吭气的怪女人。夏洛庭心里直唠叨,他向来是最怕⿇烦、最不爱受束缚的人,真不知道那天晚上自己是发什么癫?

  走出房外后,他仍一路叨念。

  〓〓

  当房里剩下锦文一个人时,她躺卧在上发呆,自己和家人明明是落⼊江中,怎么会在湖中被救起?

  她记得在丧‮意失‬识前,她口好像挤光最后一口气,那种情况至今她仍余悸犹存,也因为难受,她放开的手便无法再握紧家人的。

  天啊!那⽗⺟和姊姊他们还好吗?是获救了,在其他地方静养,还是遭到不幸…

  她不愿再想下去,着急的要找人问,发现室內空无一人,才想起刚刚那些人全‮光走‬了,包括该是救她的男子。

  愈着急,她的⾝体愈不配合,软绵绵的,教她生气不已。

  所有伪装的镇定、坚強在一刹那瓦解,她心中的不安及恐惧随着泪珠滚落腮旁。

  发怈之后,她又抵挡不住倦意,再次沉沉睡去。闭上眼之前,她好希望下次醒来时,家人都在⾝边…

  〓〓

  锦文在卧榻上休养了两天,三餐、⽇常所需都由店小二张罗,体力所及时就靠在窗旁看着外面。

  “小二哥,救我的那位公子…”

  来收拾桌上碗碟的店小二听到她开口吓了一大跳“姑娘,你…会说话啊?”大概是觉得自己问错话了又改口道:“不,小的意思是,姑娘⾝体已经大好,能说话啦。”

  “没关系,我懂你的意思。”她自醒来后一直没出声,难怪别人误会了。

  见她不怪罪,店小二想起她先前问的话“姑娘要找夏公子吗?他现在出去了,一会回来我转告他。”

  原来那男子姓夏,她第一天刚醒看见过他后,就再也没有看见他的人影,幸好他还住在客栈里,否则她还不知道⽇后要怎么去找人。

  店小二才出去没多久,夏洛庭就出现在她面前,风采依旧。

  “原来你懂得我们说什么话。”害他还四处打听会胡语的人士,夏洛庭心里不快,看她完全没有其他表情,厌烦之情更明显。

  锦文一愣,马上将他虚有其表的好修养七删八减打了折扣,不过是非要分明,她终究是欠人家一声谢。

  “先谢过公子的救命恩情。”

  “这只是举手之劳。如果姑娘已经没事的话,那我就告辞了。”

  其实夏洛庭并不是如此没有风度的人,甚至在家人、朋友眼中,他还算人缘、义气颇佳,但不知道怎么搞的,她那副与人保持距离的样子就是让他很呕,追究底,就是让他看了很讨厌。

  他讨厌她⽔灵灵有些哀愁的眼,讨厌她脸上恐惧、慌又急于強自镇定的模样,因为那竟牵引出他心中不悉的怜惜,这股情绪让他莫名的厌恶。

  “请等一等。”怎么,怕她以后会着他不放吗?万般不愿求人的锦文呑下怒气“可否请公子描述一下救起我的情形?以及当时附近还有没有其他像我一样溺⽔的人?”

  已举步要走的夏洛庭闻言停了下来,轻描淡写的略述大概,并询问她为何落⽔?芳名为何?是何方人士?

  “公子确定没有其他人也在湖上?”锦文十分担心家人的情况,急着追问,要他的答案。

  夏洛庭本来看她如此焦虑,好心想帮忙,怎知人家不领情!

  “没有。”他一肚子气,丢下话转⾝就走。哼!就算她是被害落⽔也不关他的事了,不说就不说,谁稀罕哪!

  “公子确实看清楚了吗?”她的声音从房里传了出来。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他头也不回,中气十⾜喊道,接着门砰的合上,⾜音踩得大声作响。

  走出房门一会后,夏洛庭忽然醒悟,自己怎么会如此的没耐,什么时候开始,他也会随便对人使子了?可是他立刻‮头摇‬,觉得自己真是无聊透顶,于是不再多想,迳自离去。

  他那模样看来就像小孩在闹脾气,锦文摇‮头摇‬,觉得他外表虽然成,却实在幼稚得莫名其妙。

  不再多想,她的心思又回到⽗⺟和姊姊⾝上。他们四人同时被卷⼊漩涡,自己在此处被救,那他们三人现在会流落何方?抑或真是只有自己一人获救?

  想到自己可能将必须一个人独自面对陌生的环境,內心不噤感到凄怆,命运对她实在太冷酷了。

  锦文原本庆幸的以为老天眷顾着她,未让她送命,可是现在看来,她开始要一个人生活下去,即使她再坚強,也隐隐约约觉得,这可能是另一场不幸的开端…

  她无声的在心中痛苦的嘶喊,泪如雨下。为什么?为什么这种可怕的事会发生在他们一家人⾝上?

  究竟有谁能告诉她,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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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过、让过,小心,热汤来了。”店小二卖力吆喝,満⾝是汗,忙碌的在一桌桌食客间穿逡,并不时跑到门口招呼过往行人“客倌请进,看是喝茶或喝酒,南北佳肴、各种口味应有尽有,包君満意!”

  “小二,来两壶好酒。”一位中年男子走进来,挥舞着蒲扇叫嚷道。

  “是、是,马上来。”店小二脸上随即堆満笑,向刚进门的客人,拿下围在脖子上的汗巾,往桌子又拍又抹的,殷勤之至“两位大爷这边请,今儿个天气不错,要不要先来几盘开胃小菜?”

  一阵忙碌后,店小二偷了个空,站在一旁歇会口气,当他眼尖的瞄到楼阶上杵站着的锦文,马上热络的向前。

  “李姑娘是要吃点、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我⾝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想到外面走走。”锦文摇‮头摇‬,向客栈外望了望。

  “这样子啊,今儿个天气不错…”这时掌柜叫了他一声,他只好对她笑道:“对不起,我先过去忙了。”

  锦文置⾝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繁华的景象令她有些怯步,说要出去走走,其实她仍不太敢这么做。

  她下意识拉拉新穿上的罗裙,浑⾝觉得不自在的站在原地看着店小二跑堂。

  在客栈房间休养了几天,最后她领悟到即使再怨恨老天、再归咎命运捉弄,⽇子仍是得过下去。

  她必须面对现实,一个人努力求生存。锦文苦涩的自嘲,这或许要归功于她的⽗⺟,并不因为她们姊妹是女子,而过于保护,反而训练她们从小学会‮立独‬,并深知生在世,除了家人,她们已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

  现在的她,除了当时穿在⾝上的⾐裳及两、三样不值钱的饰物,可说是一贫如洗,这客栈住房的费用怎么支付?

  幸亏那个没风度的夏公子还満细心的,知道她没有其他⾐物,吩咐店小二送来一套她现在穿在⾝上的⾐裳。

  ‮菇蘑‬了半天,锦文决定面对现实,她迟早要离开这儿去寻找家人,反正再糟糕也不会比当下的情况更差了,相信没有她渡不了的难关。

  她心中已有最坏的打算,既然⾝无分文,大不了帮忙洗碗抵债可以吧?

  忙完一圈,店小二看她还没出去,又绕到她面前“李姑娘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支支吾吾地,她面有难⾊的道:“我在这里住了几天,食宿费用不知道怎么个算法?”

  势利的店小二一听就晓得她指的是什么意思,平时不吭气的李姑娘看上去像个大家闺秀,没想到是个落魄户。

  “姑娘和夏公子不相识吗?”为了‮险保‬一点,他再次确认。

  锦文一‮头摇‬,店小二脸上的热诚马上消失,换上另一种表情。

  “夏公子走前多留了几两银子,结算一下,姑娘还可以再住上五⽇。我们客栈是小本经营,到时候就请姑娘好自为之,不要为难我们。”既然她不是夏公子的贵客,又没有银子,他也没必要多浪费口⽔。

  这几天一向是这位店小二张罗她的吃食,锦文看惯了他的热络劲儿,现在一下子有些难以接受,以至于说不出话来。

  “如果没事,姑娘不要站在这里阻碍我们做生意了,进出的客倌很多…”这年头有钱的才是大爷,财大气耝也无所谓,像她这种寒酸的人要⽩吃⽩住?哼!别想赖他们客栈一丝一毫。

  愣了一会,回过神的锦文一口气涌了上来。

  “那最好,我也不想继续住在你们这种小客栈里,该算该清的,算好给我。”总算那个姓夏的男子做了件好事,以后有机会再感他,现在她既不欠住宿费,那还客气什么?

  听到争吵声,掌柜的忙赶了过来,听店小二说明缘由后,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们又不是开善堂的。

  见状,锦文端起架子先声夺人“你们这家客栈是不是瞧不起人?我是少了你饭钱还是欠了房钱,哪有客人没退房就急着先赶人的?”哼!要装腔作势,她还会输人吗?

  她一这么气势凌人,店小二当场傻眼,暗自揣测是否识人不明,误将凤凰当乌鸦?掌柜的更是唯唯诺诺,向她鞠躬哈,并臭骂了店小二一顿。

  “请李姑娘别见怪,手下的人见识短浅,这么着好了,本客栈免费招待姑娘一桌上好佳肴,如何?”

  “不必了,本姑娘还没受过这种气呢,今天我是离家在外,否则…哼!”锦文极不屑的应道,这声“哼”的气势掌握得恰恰好,満是富家刁蛮千金的味道。

  “抱歉、抱歉!”掌柜的看她这谈吐气势,自个儿先心虚,连声喝骂店小二“你是怎么招呼客人的?”

  店小二被这么一斥喝,再回想她之前的言谈举止…哎呀!她一定是哪家的千金‮姐小‬,才会有那种⾼⾼在上、不随便和下人讲话的习惯,真糟糕,怎么不早想到,真是猪脑袋!他一边心里骂着自己,一边配合着掌柜,不住的向她弯陪不是。

  “哼!”锦文顺势掌柜结清余款,接着回房收拾⾐服,之后拿了剩余银两也没多算,就赶紧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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