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宝髻松松绾就，
铅茸淡淡妆成；
红烟翠雾翠轻盈，
飞絮进丝无定。
相见争如不见，
有情还以无情；
笙歌散复酒徽醒，
深院月明人静。
宋-司马光-西江月
“巧儿！”周邦唤住神⾊仓皇的巧儿。
“周公子，”巧儿的脸上布満红霞，微微一笑。“你是来找姐小？”
“巧儿，看着我，我没那么可怕吧！”周邦和善地望向这位小婢女。
“周公子你取笑了，你是未来的姑爷，怎么会可怕呢？”
“那你为何老是低著头不敢看我？”周邦満含笑意的说。
“是！”巧儿轻抬小脸看着周邦，脸上的晕红更深了。
周邦看着巧儿，面润
纤、明眸皓齿的，从第一次看到巧儿，周邦就深深的印下她的容貌，他不止一次的为巧儿抱屈。若不是上天捉弄人，巧儿出生的时机不对，若生在富豪人家，不也是千金姐小？
论姿⾊、学识涵养，他知道，巧儿都不比她们家姐小差，或许更胜一筹呢！
周邦想起他那位从小订亲的姐小，被灌输教育成传统的国中妇女，只懂三从四德，更以“女子无才便是德”自豪。
周邦正想告诉她，只是她神⾊仓皇的低下头。
面走来徐家的表少爷。
“巧儿，原来你在这里！”
“是的，表少爷万福！”巧儿藉著行礼，巧妙的躲过表少爷的手。
“咳！”表少爷难掩红嘲的说：“你们家姐小，正在找你呢！”
“是！”巧儿向周邦行礼，才绕过表少爷往姐小的厢房走去。
“哼！”表少爷对著巧儿的⾝影恨恨的瞪视。随后才想起⾝旁的周邦。“周公子，是来找我姨⽗？”
“是的，表少爷要不要和我一起…”
“不了，我还有事。”
周邦看着那名表少爷往巧儿刚往的方向走去，強捺心中的不悦感，他讨厌有人打巧儿的主意。
“或许我该尽早订下娶的⽇子，到时巧儿也会一起嫁过来！”周邦虽然如此说著，但是他知道近期內不可能，而且，他到底是娶姐小，不是巧儿。
“等这一趟任务完成，我一定跟少主请求让我尽早…”
周邦心中暗自盘算著，他知道自己深受巧儿的昅引，也从巧儿每次面对他那种不自在的表情发觉，她也深受他的昅引。
可惜两人的⾝分悬殊。他贵为主，而她为婢。纵使周邦不介意，只怕以时下的门户之见，巧儿最多也只能被纳为妾，而这是他所不愿的。
周邦不像一般人，要有三
四妾来证明自己。他认为若能娶一位自己所爱的人，就够了。
周邦往书房走去，而没见到表少爷正躲在一旁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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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儿看着手上的信，明是写给姐小，事实上却是约她今晚在后花园相见。
“巧儿，信上写些什么？你怎么了？”
“姐小，姑爷是说…是说要你小心⾝子，近来天气较凉，要你多加小心！”巧儿回避姐小的目光，看着信中的內容说著。
姐小听到巧儿的话，霎时羞红了脸。
“没想到他这么关心我！”
“可不是吗？姐小。”巧儿神⾊不自然的说。
“巧儿，你人不舒服是不是？看你脸⾊不太好！”姐小对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巧儿，关心的问著。
“姐小，巧儿没事！”
“还说呢！”姐小轻扶著巧儿坐下来。“巧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把你当成自家妹妹一样。有事或者人不舒服，可别瞒著我！”
姐小的话，让巧儿更加良心不安。
“姐小，我只是…只是…”巧儿看到手中的信。
“只是什么？”
“只是…巧儿只是想这信原是给姐小你的，却是巧儿替你看这信的內容，所以才…才有点不自在罢了！”
“傻巧儿，这也只能怪我自己，以前爹爹请来夫子教我读书识字，是我不肯学，还
著你陪我读、陪我写。没想到你反而学得比我好！”“若不是姐小替巧儿求情，巧儿哪有这福分！”巧儿诚心的说著。
“我也是为我自个儿著想，自己不懂，若你再不会，那往后我若出嫁，岂不…”
姐小安抚的拍拍巧儿的手，站起⾝往绣架那走去。
巧儿看着姐小拿起绣花针，仔细的做著女红。看着手上的信，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姐小对她的好与信任，巧儿是知道的。也因此，她更不敢把信的內容老实的告诉姐小。否则，姐小知道自己还未嫁过门，丈夫就…那该怎么办？
巧儿再一次看着信里的內容，只能自我安慰的说：“或许姑爷是想知道姐小的事，才约我。”
可能吗？
“巧儿，帮我拿些金线！”
“是！”巧儿赶紧拿出姐小所要的绣线穿好，
到姐小手上，而脑中正想着今晚是否该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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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邦不懂，以往这时候——二更天——他早已⼊睡，而今晚他却辗转难眠。
他披上⾐裳，决定到后花园走走。今晚正逢月圆十五，不需任何照明就非常清晰。
周邦走到后花园，正想往凉亭走去，远远就看到巧儿站在凉亭中，左右观望着。
“她在等人？”
周邦疑惑的小心往前走去，想一探究竟，在离约一箭之遥，他看到徐家的表少爷也到凉亭来。
一抹失望之情袭上心头，原来巧儿等的人竟然是…或是我错看人了？周邦心中如此的自问著，正想退回自己的房间时，听到…
“巧儿！”
巧儿闻声回头，却见到表少爷就在她⾝后，她吓了一跳说：“表少爷，是你！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巧儿往后退一步，想和他保持距离。
“佳人有约，岂可毁约！”
“原来那封信是你写的！”巧儿怒斥著。
“怎么？失望了？”
“你！你怎么可以冒用姑爷的名字？”
巧儿的指责，徐家表少爷一点也不以为意，甚至还进一步向巧儿。
“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你会不知道吗？”表少爷一把抓住巧儿的手，不理会巧儿的挣扎。“明天我会请姨⽗将你赐给我。而今晚…”
“放开我！”
巧儿努力的挣扎著，她只怪自己竟然没想到这都是表少爷搞的鬼。准姑爷怎么会…
“你别躲，别躲啊！”巧儿努力挣扎著，一用力头却撞到了石桌昏了过去，此时表少爷的头部也被重击，昏了过去。
周邦将昏过去的表少爷从巧儿的⾝上拖了下来。他看到巧儿也昏死过去，为了避免别人发现，只得将巧儿扶回房里。
周邦将她轻放
上，只见巧儿紧闭双眼蹙著眉，似乎无限痛苦般。
“巧儿，巧儿！”
周邦轻拍巧儿细柔的脸颊，希望能醒唤她昏
的神志。
巧儿抚著刚刚头部击撞的地方，幽幽醒来。
“啊！”巧儿看到周邦，惊叫出声。
“你醒了。”周邦奋兴之情形于神⾊。
“姑爷…一
“叫我周公子！”周邦柔声的纠正著。
“可是…”巧儿的迟疑被思绪给占去，想起昏过去前的那一幕。“表少爷！”
她惊骇的神情，周邦看得很仔细，是发自內心的，看来自己原以为巧儿和徐家表少爷…
周邦可以确定，刚刚自己所下的定论是错误的。
“被我一掌劈昏了。”
想到她和表少爷争执的那一幕，周邦都看得一清二楚。否则，他怎会…
周邦看到巧儿羞红了脸，忍不住开口：“你好美！”
“啊！”巧儿讶异的拾起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我是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到后花园去？”周邦收回心神，改口说。
“为了这封信。”巧儿強庒失望之情，只将信给周邦。
周邦走到桌旁，藉著烛光将信-的內容看分明。
想到自己还在周邦的上，巧儿赶紧下来。若被外人看到，一定会被人误会的。
周邦強忍心中的愤怒，正想转⾝和巧儿说话，正好看到她下走了过来。而这一刻，周邦多么希望她能永远的睡在那上——他的。
“这不是我的笔迹。”
“巧儿原本并不知晓。”
“后来？”
“刚刚表少爷…”巧儿的头再度低下来。
想到有人藉著他的名约巧儿，害巧儿差点惨遭躏蹂，不噤怒火中烧。
他心神一转，这是否表示她很在意他？
周邦想到另一个疑问。他问：“为什么信封写的是姐小，內容却是告诉你…难道他不怕姐小会看这封信？”
“表少爷从小借住老爷家，他知道姐小…姐小不爱读书，所以信一定是我看的。”巧儿仍旧低著头说。“其实，我早该想到周公子怎么可能知道…是巧儿误会你了。”
“别这么说，你又怎么会知道？这事不怪你；为了防止下次再有这种事发生，你就该会认我的字体。”
巧儿意会，看到另一张桌上的文房四宝，随即拿了过来替周邦准备好。
他看了巧儿一眼，拿起笔就写…
彼-葛兮，一⽇不见，如三月兮！
彼-莆兮，一⽇不见，如三秋兮！
彼-艾兮，一⽇不见，如三岁兮！
巧儿看到周邦运笔如飞，苍劲有力的字体，和那封信上的字迹比较起来，周邦的好太多了。
“姑爷的字写得真好。”巧儿看着周邦所写的內容，心动的羞红了脸，不知他是有意抑或无心？
她的头垂得更低了。
“巧儿，过两天我就要离开，或许有好一阵子会看不到你！”
“姑爷！”巧儿讶异的抬起头看周邦。“姑爷，是要我转告姐小？”
周邦叹了口气，将刚写的字给巧儿。
“我送你回去吧！免得…”
“谢姑爷！”
巧儿明知如此不合礼教，但是一想起表少爷，心中还是有些害怕。再者，她也希望能有周邦的陪伴，走过这一段路。
这一次，是第一次，说不定也是唯一的一次，也就因此原因，巧儿让自己“奢求”一次。
周邦伴著她走到姐小所住的阁楼外。沿路上，周邦都注意到是否有人看到他们俩。
他并不怕别人看见他和巧儿在一起，而是怕为巧儿引起不必要的⿇烦，过两天他就必须离开，他不希望因为他，而伤害到巧儿。
“巧儿，”周邦轻抬她的下颚，让她直视著他。“我会想你的。”
巧儿听到这句话，还来不及表示些什么，周邦已经转⾝离去。
回到自己的小偏房，巧儿将纸摊开来，藉由微弱烛光再一次看着周邦的字。
“这是真的？”巧儿不敢置信的再看一次，叹了口气小声的说：“我也会想念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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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后花园的那一次没能得逞，所以表少爷的行为收敛很多。
周邦离开三个月，这每个月都有一封信请人送到姐小手上，替姐小看信的当然是巧儿。
每一封都是藉由前人的诗词，传达他的思念之情，与爱慕之意。
徐家每个人都为周邦近来
络的表现，谣传徐家终于可以办喜事了。
周邦和徐家姐小，虽然自小由双亲定亲事，但由于他一直在少主⾝旁服侍，谁也不敢催促他。服侍少主是件崇⾼而荣贵的事。若有一⽇，少主登上…那时周邦也就成了权贵一方的臣子。
只有巧儿知道，信是写给她看的；也是为她所写的，虽然信封上据名是姐小。
周邦怕有旁人替姐小看信，所以从不在信上提她的名字。⽔远只有诗词一阙。
她原本就暗恋著周邦。只因为他是姐小的未婚夫妇，也因两人的地位悬殊，她一直尽守本分的不腧矩，只是…
巧儿将周邦所写的每一封信都好好的保存，这是他对她的情。
巧儿知道自己对不起姐小。她不该对未来的姑爷有此非分之想，可是她就是无法克制自己。
为了情，她消瘦了；为了对姐小的忠诚，她更加消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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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儿刚从街上回来，她去替姐小挑些绣花的样本及丝线。才回来就感到府上的气氛似乎多了分喜气。
同为徐府的婢女，见到巧儿不是掩面而笑，就是跟她道贺。
“小荷，这是怎么一回事？”
“巧儿，是姑爷来了。听说是来提亲…不，是来跟老爷商量亲的⽇子。而你不正是姐小陪嫁的当然人选？”
“原来是这件事！”
“听管家说，姑爷是特地来的，明天还要替少主去办事呢！”
“是这样？我去替姐小把东西拿进去。”
巧儿离开小荷往姐小的阁楼走去，心中一则忧一则喜。忧与喜都与周邦的来去有关。
巧儿一直忙到连晚上该休息了，还没见过周邦，她忍不住的往后花园走去。
她深信周邦和她一样，一定也会到后花园。因为上一次见面，就是在此。
一走到后花园的凉亭，巧儿就看到周邦双手背于后的直眺前方。
周邦似乎感到背后有双眼睛正注视著他，当他转⾝时就看到巧儿伫立在那。
巧儿原有的迟疑，在看到周邦的那一刻自动消失。原以为他神闲气定的站在那，当他转过来的刹那间，巧儿看到了烦躁与见到她的欣喜。
她释怀，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周邦迈著步伐走到她面前。“我好想你，巧儿！”
他将巧儿拥⼊怀中，原以为她不懂他的心，原来她了解。
“明天我又必须离开了，这一次最快也得四个月后才会看到你。只怕这一次我不能再写信给你了！”
周邦听不到巧儿的回答。心急的问：“你懂对不对？你知道那些信是写给你的，你懂，所以你才来这里！告诉我，你懂！”
听到周邦急切的言语，巧儿顾不得女
的矜持，大声的回答：“我懂，我懂。”
周邦听到巧儿哽咽的声音，低下头看着怀中的人儿，只见巧儿早已泪流満面。
“别哭，你一哭我都无法思考了！”
巧儿哭得更急了。
周邦忍不住低下头吻亲巧儿成串的泪珠，只希望能止住她的泪⽔。
“巧儿，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是表少爷？”周邦想到巧儿受委屈，心中更是难过。
“没有，没有人欺负我。”巧儿泪痕犹在，梨花带泪的保证。
“那为什么…”
“你，一切都是为你。”巧儿含泪悲伤的说。“我好想你！”
“巧儿！若不是为了少主，我一定马上带你离开，可是…”
巧儿伸手掩住周邦的嘴，不让他继续往下说。
“有你对我的感情就够了，你是姑爷，是姐小未来的夫婿。我不能，也不配。”
“谁说的？下一次再回来时，我一定会禀明少主，请他为你作主。我要让你永远抬著头走路，而不是像现在，老是低著头跟在别人⾝后。”
听到周邦的话，巧儿好安慰。她知道他并不是哄哄她，而是真心诚意。
“够了，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巧儿，你一定要等我，相信我。”
“公子，让我属于你，让我今夜陪著你，可以吗？”巧儿鼓起勇气的问。
“巧儿？”
“可以吗？”巧儿再一次羞赧的问。
周邦看到巧儿如此，他知道自己无法再坚持下去，他弯下一把将巧儿抱起，往他的厢房走去。
“我绝不负你！”
巧儿肯定而信赖的看着周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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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儿！”
“姐小。”巧儿看到姐小娇羞的踏进闺房，不噤怀疑是何事造成的。
“巧儿，我刚从大厅进来，听到表少爷跟爹爹提起…”
“提起什么？”巧儿含笑的问。
“是表哥跟爹爹要求能纳你为妾，而爹爹答应了！”姐小⾼兴的说，没注意到巧儿听到此事时，脸⾊苍⽩，神⾊惊惶。
“纳我为妾？”巧儿呐呐的说。
“是啊！好像是周公子来信提起，约二十天后要来娶，你原是陪嫁的当然人选，不过我总不能为了自己，而委屈你当一辈子的婢女。”姐小迳自解释著，一点也没注意到巧儿毫无⾎⾊的伫立在那。
巧儿一听到表少爷要纳她为妾后，早已没有心思再听姐小所说的话。她慌忙的打断姐小：“姐小，我求求你，去跟老爷提，请他收回成命，好不好？”
“巧儿，你怎么脸⾊这么难看？”
“姐小，我求求你！”
“巧儿！”姐小为难的说。“你刚刚没听到我说的话啊？我一听到表哥这样要求，马上就反对了。没有你，我怎么能过⽇子，我太需要你了。可是爹爹不答应。”
“姐小。”巧儿泫然
泣的叫著。
“巧儿，不是我不帮你，而是…而是…”姐小看到巧儿如此，难过的说：“爹爹和表哥好奇怪喔！爹爹向来最疼我了，也知道我多么需要你、依赖你，可是爹爹这一次却
然大怒，也不知是表哥跟爹爹说了些什么！”
见到情同姊妹的巧儿，如此茫然又哀伤，姐小只得再一次強调说：“巧儿，我真的努力过。可是爹爹要我为你的终⾝幸福著想。当表哥的妾总比终⾝当我的贴⾝丫鬟好，听到他们这么说，我也只能答应了。”
巧儿知道再说什么，也无法力挽狂澜了。
“什么时候？”
“爹爹说为了慎重，再过十五天是好⽇子，而且，等我嫁过去周家后，有你伺候著老爷与夫人，我也能安心。”
“再十五天！”
巧儿的心慌
不已，再十五天自己就…难道自己要听天由命？
再十五天？
巧儿在心中暗叹著，十五天以后自己又是何等光景，连她自己也不敢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