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上)
“嘭”的一声关门之后,北鹏站在门里,借着壁灯发出的微暗⻩光,打量夏江家的一切。
他没有走。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踏出门的时候,忽又改变了心意,重新走进来,把大门关上。
除了今晚,他怕是再没时间与她共处一室了…
都变了,果然都变了。三年的时间,大家都变了,她的家里,竟没再用一点点的蓝⾊,就好像那是极为陈旧和应该抛弃的东西。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想不起来自己曾在这里和她的那怕是一点点记忆,沙发没有了,晴天娃娃也没有了,那一室漾在眼中的⽔蓝和那个如海洋般透明的人也没有了。
从前的记忆好像成了没人要的糖果纸,虽华丽却陈旧。终而在这里被主人盘点打包,然后统统扔掉…
找不到一点点从前的东西,一点也没有。
夏江,难道你真的,对我没有一点点感觉?甚至厌恶到把以前和我有关的东西统统换掉么?
可是我,却花了三年的时间还未把你忘记。
无论是恨你,还是爱你,都没有把你忘记…
回忆像海浪,一嘲一嘲的涌来。北鹏坐在沙发上,无限疲惫的闭上眼睛,从脖颈里拉出一条⽪绳项链,手慢慢的玩弄着作为链坠的银制戒指——戒指古老陈旧,但光滑如镜,一看就是很被主人珍视的东西。
当初,那么遥远的当初,在他终于接受是夏江害了他们家,终于接受夏江接受了荣基五金的钱而远飞国外的这个事实后很久很久。他还是不挣气的回到那处花丛前,月季花已经开了又谢,他在満丛的花中找,不顾月季花刺刺得他満手都是伤,终于从泥土中找回了它。
拂掉泥土,戒指还是和往常一样,好像从没有被丢弃过。而谁又能体会到他拿起这枚戒指时的实真心理?
那是一种想丢弃一切又没有勇气的心痛。
虽然此后他一直以这枚戒指来时时提醒他夏江做的一切,来提醒他他要记得。
可是从那时往后的记忆,究竟是恨或是更強的思念有时竟连他自己也无法分清。
⽇子如⽩驹过隙,竟一过就是三年。
自己有了自己的生活,本想可以完完全全把她忘掉。这枚戒指,在渐渐只代表一段惨烈的初恋时,他竟然又遇到了她…
无名的怒火和思念就在看见她的那一瞬呼的腾満心底。
她竟然敢回来!
她竟然回来了!
从那时起,他就一直想着怎样才能静悄悄的报复她,不需要世人皆知,只有他和她,也只是他和她之间的事。终于,他有了这个机会,在外人看来,他只不过是对荣基五金小小的苛刻了一把而已。他只是想让她受一点磨折,好満⾜他心理上的空洞。
可是她竟然想也不想,就因和从前同样的理由接受了…
他,该⾼兴,还是悲哀?
事实上,是后者。
荣基五金从来从来就是一个光明正大的幌子,他不信她看不出来,可她宁愿自己受磨折,也不肯和他解释求饶一点半点,甚至都没有和陈慕陶去邀功请赏。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对荣基五金如此的付出?
难不成,
她从一开始就爱的是陈慕陶或是陈剑峰么?
所以才会为了那个他,不惜饮下⽩酒,不惜以自己的名誉为代价,只为进荣基作陈慕陶的什么狗庇助理么?
难道一开始就未涉及什么金钱,只是一个心计过深的女子为了另一段爱情而利用他么?
他不信!他不应该相信!这一切不过是他凭空的臆想,没有一点点曾经得到过证实。可是前前后后发生的这一切,如果不是为了比金钱更珍贵的东西,她又怎会为此付出到这般境地?
困惑近四年的问题好像一下都有了解释,北鹏的心就像进⼊寒冬腊月,只是层层发凉。他甚至不想再在这个家呆下去,这里的一切好像都在嘲笑他。
嘻嘻,你真是个傻子呢!嘻嘻…“腾”的从沙发中起⾝,北鹏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呼昅,就想直接冲进夏江的卧室,他想把她揪起来!问问她,就竟是不是这样!
手堪堪触到门把手,又慢慢收回。
…原来,自己还想以前一样,怕问她,怕得到和自己推想一致的答案。悄悄退了一步,北鹏扫到书房半掩的门。
门好像被无声的风推开,北鹏一闪⾝进去摁开了灯,书房很⼲净,却隐隐忧伤的气息,地毯皱皱巴巴,显示了曾经有一个人曾坐在上面很久,甚至还因为痛苦而不管不顾的抓扯过它。
这一切一定发生在最近,不然,爱整洁的夏江不会任由它着不收拾。
北鹏坐到羊⽑地毯上,左右环视,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夏江会在不收拾好家的情况下急急出去。
手只是下意识的撑地,就发现桌子最下面的那个菗屉,微微开了隙。
今天或是昨天,夏江一定往里面放了什么或从里面取出了什么。
北鹏眯着眼往里瞄,忽然大惊失⾊继而一把拉开了菗屉——那是一个有透明玻璃盖子和精美花纹的桃心花木盒子。
里面有一条蓝⾊丝带,扎成蝴蝶形状,仿佛随意的放在盒子里,旁边放一缕乌丝。
那是谁的头发?夏江的么?为什么她会把自己送她的蓝丝带如此珍蔵?取出丝带和头发,下意识的把里衬的⽩⾊天鹅绒取出,却发现一张照片平平整整放在盒子的底部。他俩的头无比的大,中间有漏出一点点雪人的胖胖的脑袋,那是他们在雪人前面拿机手随便拍的,没想到被夏江洗了出来还放在这里,照片的背面,写着这样几行字:
“如果我不是我,你又不是你,那该多好
我们之间,一定可以像下雪过后的天一样纯净
希望我永不忘记你
而你
请你一定忘记我”
缭草草的字迹,仍能看出是夏江亲手所书,最后一行的忘记两字微微晕开,也许是执笔者写到此处落泪了吧。
心被纷杂的心绪搅,先前的一切设想都被这样一张照片极其轻易的推翻了。
她,她究竟对自己是怎样的感情?
是爱么?
是爱么!
是爱么…
照片和丝带双双飘落在地,就像梁山伯和祝英台双宿双飞的胡蝶。北鹏抱头坐在羊⽑地毯上,已经完全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样。
明明不可能的,
明明不可能的,如果她爱他,为什么不告诉他?
如果她爱他,为什么不对他现漏出哪怕一点点的思念?
如果她爱她,为什么还处处作出对他无所谓的样子?时时刻刻躲着他?
如果她爱他,为什么在三年前如此轻易的放弃了他?
如果她真的爱他,为什么在三年前要毫不犹豫地放弃他,而选择与她毫不相⼲的荣基五金?
如果她真的爱他,不是因为喜别人的话,她所做的这一切,又该从何解释?
该怎么解释?
刚刚的结论瞬间就被全然推翻,却又不知道除了那个解释还有什么能更接近问题的实真答案。
记忆和现实的洪流叠着涌⼊,却不知道给选择哪一边,北鹏看着飘落在地的看丝带,良久沉默。
第二天早上夏江起来的时候,房里没有别的人,只是厨房的煤气灶上还有一小兵在熬的粥,粥咕嘟咕嘟的冒着小泡,显然熬它的人才走没多久。
是北鹏么熬的么?知道她今早一定没有饭吃才给她熬了米粥么?
这么说,北鹏昨天晚上,竟一直没走,
一直,就在她的卧室门外么?
心弦被温柔的拨动,边有轻柔的笑,一霎那间又找回了被人关爱的⽇子,有了那小小一锅粥,这个家,就不再孤零零的像没有人烟。
而然笑容没有维持几秒钟就消失,夏江冲进书房拉开最后一个菗屉,桃心花木盒子还在,只是里面再没有了蓝丝带。
他发现了…
他竟然趁因为自己昨夜在这哭泣没有收拾好家的时机发现了那个…
夏江微微苦笑,北鹏看见那条蓝丝带时,心情到底是怎样的呢?
试问,有谁会对另一人说“我不爱你了”然后再作出种种伤害他的事,最后却久久保留一件他赠送的丝带呢?
而且,还放了自己的头发。
那代表了什么,相信没有人会不清楚。
结发结发,古人有结发之一说,他又怎会不知道头发所含的深意?
夏江手握着桃心花木盒子,瞬间有种天塌了的感觉。
那么多年心计重重的经营,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无波,就这样要起波澜了么?
北鹏会怎么想?他现在一定怀疑重重吧。
自己,自己要怎么和他解释?才能让他相信,自己并非是不忘旧情?
指甲掐进硬坚的木头,夏江神⾊黯淡而无奈。
天啊,你知不知道,让自己再面无表情地说一次我不爱你,是多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