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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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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云汀随同几名幕友和门客刚进了书房,伺候书房的僮仆就上来垂手请安“老爷,苏尚书府派人来讨回音了,请老爷示下。”

  “哦!志和兄这个媒人倒是热心得很,前些天才送了窗课来,我这两天一忙,竟来不及看,现在一时间也不能细看,可怎么回志和兄的话呢?”程云汀以商量的语气询问众门客。

  “云翁,我有个主意,不知道行不行得通?”门客冯四海说“不如先将苏府派来的人安置在下房,请一位总管过去招呼他,设法留他下来吃饭,老爷正好利用这时间看看窗课,总可以有一、两句话让他带回去。”

  云汀沉昑不语,他在文字上的造诣有限,时间又短,怕是看不什么来是,可是晓彤又是他心爱的小女儿,对她的婚事,云汀一向十分慎重,所幸众门客也都看出主人的心思。

  “云翁是担心急切间看不出来梁少爷的才学?”另一门客笑着说“其实翁只要先略看一下,给一句话让苏府派来的人带回去,另外推说还要仔细拜读,也就行了。”

  “好吧,就这么办。”云汀点点头“不过,送份窗课还要请诸位先生协助惨详,各位也明⽩,我在文宇上头有限得很,只怕看不仔细。”

  众门客立刻异口同声的奉承道:“云翁太过谦虚了,梁世子出⾝大家,文章想必是好的,我等一定要好好拜读一下世家大作。”

  云汀也有些飘飘然,书僮见状,不待吩咐就取来,梁永煌的窗课,恭恭敬敬的呈给云汀。

  云汀在朝南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缓缓翻开文卷,只看了几行,脸⾊就沉了下来“胡闹!荒唐!岂有此理!”云汀气得脸⾊发黑,⾼声叫着:“程福,我问你,这份窗课还有谁看过了?”

  程福闻言知道主人是真的动怒了,虽不明就里,但却知道自己的言行得格外小心注意,因此很谨慎的回答:“这…回老爷的话,这份窗课前些儿送来后,就一直摆在书房里,没人动过。不过这两天我都跟着老爷出门,详细情形小的也不清楚,得问打扫书房的老韩。”

  “哼!你们越来越会办事了,都是我平⽇太纵容你们,才惹出这场祸事来。”云汀沉着脸说。

  “云翁,先息怒。难道是这份窗课出了什么问题吗?”门客冯四海大着胆子问道。

  “这…岂止有问题,本就是大祸临头!”云汀叹了一口气“看来小女已经看过这份窗课了,而且还在上头加注了不少眉批呢!”

  “云翁,这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冯四海误解了“想必‮姐小‬也是关心自己的终⾝,所以才忍不住看了这份窗课。再说‮姐小‬素来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美誉,由‮姐小‬眉批未来夫婿的窗课,绣房內朱笔定姻缘,将来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是呀,云翁素来开通,令媛此举虽不尽合礼教,不过云翁也不必过分拘泥,做个死守礼教的老冬烘。”另一名门客也接着说。

  “不是的,要真是如列位先生所言,小女亲笔定了姻缘,倒是好办了。”云汀考虑了半晌,才将少郡王的文卷给一名门客“可是…唉!现在只怕结亲不成,反而要惹出仇家来了。”

  几名门客传阅了文卷后,个个都是要笑又不敢笑的表情,尤其是看到那一句“妹妹我思之”后还要強忍住笑意,实在是很困难的事。起先,有一、两个人实在忍不住了,只好站到角落里,用袖子掩着嘴偷笑,最后人人脸上都带着古怪的表情,似笑非笑,但在定远侯面前又得努力维持庄严的模样,简直滑稽极了。

  “咦?何至于此!苏尚书这回未免太夸张了吧?”冯四海诧异的说“南安郡王的儿子如果只有这种程度,苏大人居然保媒提亲,这可太离谱了。”

  云汀皱着眉头“四海兄,你先别管那些了,反正这门亲事是结不成了,倒要担心亲家不成变仇家,这份窗课…可教我怎么还给人家呢?”

  这的确是一个大问题,梁永煌尽管再不成材,也是南安郡王府的世子,他送了窗课来请定远侯指点,现在给晓彤以红笔在上面加了一大堆戏谑、嘲讽的眉批,要是这样原封不动的送回去,势必得罪南安郡王,可谓“亲家不成反成仇家”了。

  而且另一方面,苏尚书已经遣人来讨回音了,今天虽可借口要再细看,搪塞一时,但是总不能永远扣着这份窗课不还吧?所以程云汀谤本无心追究梁世子的才学不佳,只一心烦恼着该如何化解这一场即将引起的争端。南安郡王是当令皇帝的叔叔,手握重兵,在朝中可以说是权倾一时,如令晓彤如此不留情面的批评他的独生爱子,南安郡王岂有不记仇之理?

  “云翁的顾虑也是,令媛实在也太…呃,这个…”冯四海想了一下就明⽩个中道理了,不过他也很难措词,因为私底下他很赞赏晓彤直言不讳的修理这不知天⾼地厚的梁世子,但当着程云汀的面,又不便如此夸赞晓彤,只好很婉转的说将“太直言无讳了些,现在倒真的很难向南安郡王府回话。”

  “都怪我平⽇太宠溺小女,以致养成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格。”云汀摇‮头摇‬“各位瞧瞧,这満篇眉批可有一点女孩子家温柔含蓄的样子?真是!”众门客彼此对看了一眼,心里都在想,以梁永煌这种狗庇不通的文章看起来,除非不批点,否则只要拿起笔来批改,想对他含蓄恐怕都很难。

  “云翁,令千金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小女孩儿不知后果轻重,下笔难免直了些,这也是人之常情,倒不必过度责怪‮姐小‬。”一名门客开口道。

  “我现在想法子消弭这场祸事都来不及了,哪有心思和小女计较?”云汀満脸愁思“只是如何消除祸端,还要仰仗各位先生费心了。”

  “云翁,我看此事还事还需从长计议。”冯四海提了个建议。“苏尚书家来讨回音的人照旧先行打发回去,咱们争取时间好好想个妥善的法子,总要不让南安郡王失面子才行。”

  “冯先生这话说得极是!”众门客听了都表示赞成。

  云汀立刻吩咐僮仆去打发苏家派来的家丁,自己则和一帮幕友留在书房里想办法。

  “冯先生,你一向擅长人情世故,你看这件事该怎么办才好?”云汀有些慌。

  “请云翁宽心,容门下细思。”冯四海先安慰程云汀,然后闭目沉思了半晌才说:“云翁,依门下之见,令嫒的眉批自然是不能让南安郡王看见,就连媒人苏尚书也不能让他知道。”

  “这是当然。”程云汀一被提醒,立刻对众门客说:“这件事还望诸位先生务必保密。”

  众门客自然都答应了。

  “云翁不如这样吧!”冯四海突然语惊四座的说道:“咱们毁掉这份窗课,来个毁尸灭迹。”

  “这怎么成?”云汀大惊“苏尚书一定会来讨这份窗课,要是毁了它,教我拿什么还给人家?”

  “云翁且别急,我还没说完哩。”冯四海有成竹的说“依我的看法,这份窗课本就无法修改了,不如毁了它,然后找人模仿梁世子的笔迹,依样照抄一份,再把假的那份送回去,这么一来,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好法子!”云汀一拍手,⾼兴的直点头“如此一来,想必可以遮掩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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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程云汀和众门客费尽苦心的将这件事掩盖下来,不过事实真相到底还是传了出去,成为‮京北‬城里街谈巷论的热门话题,传到最后,甚至惊动了紫噤城里的皇帝、皇后。

  由于晓彤是皇后的侄女,自小常随着⽗⺟到宮中谨见,皇帝对晓彤并不陌生,而且也很喜这个口齿伶俐、聪敏机智的小女孩。

  这一天,皇帝一到了昭殿,就迫不及待的问皇后:“最近‮京北‬城里传扬着一件大消息,皇后听说了吗?”

  “不知道陛下说的是哪件事?”其实皇后早已心知肚明,不过由于这件事令南安郡王大为丢脸,而皇帝一直没有表示是不是要为皇叔讨回公道,因此皇后只有装聋作哑。

  “当然是你的那位宝贝侄女呀,这小妮子一张利口,连朕都怕三分。”皇帝似乎将这件事当作笑谈,很轻松地说:“没想到她拿起笔来,连皇叔和朕堂弟都吃了个大亏。”

  “小女孩儿家净是胡闹,皇叔不会真和晓彤认真吧?晓彤倒也没有恶意。”皇后有意淡化这件事。

  “这真是应了那句俗话:口中⾆似剑,手中笔胜刀。”皇帝还是说笑的口吻“你这宝贝的一支笔,真比千军万马还有杀伤力,皇叔空有百万重兵,家上苏尚书的⾆粲莲花,偏偏对这小妮子一对办法也没有,反过来还吃了大亏,成了众人取笑的对象。”

  “哎哟,皇上这么说…难道皇叔真的生起气来了?”皇后故意以吃惊的口吻说“皇叔辈分⾼,该不会真和孩子计较吧?”

  “你教皇叔如何不气?好端端的送了大礼、托了大媒上门求亲,结果反而被羞辱一顿,⽩讨了一场没趣。更糟的是,这件事现在已传唱九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皇叔向来好面子,这一来,教他的老脸往哪摆?”

  “这…”皇后沉昑了一会儿,才说:“要不,就让定远侯备些礼物,到皇叔那儿请个罪。依皇上看,这样能不能让皇叔消气呢?”

  “不要,不要,你别出馊主意了。这件事只是传闻,并没有被证实,皇叔再气也只能吃暗亏了事,你要是将这件事明铁正鼓的闹大了,皇叔正好可以藉机告晓彤污蔑大臣,要知道世子可是正式受封过的人。”

  “可是让皇叔这么气在心里,和我哥哥之间结下的怨可就难消了。”皇后叹了口气“就算亲家结不成,总不能反而成了冤家。”

  “这件事朕也无能为力,皇后,你最好也别管这件事。”皇帝坐在一只贵妃榻上,手里拈着葡萄一颗颗送进嘴里“事情真闹大了,皇叔一定来叫朕主持公道,你说,到时候朕怎么管?是不理皇叔,还是下令重责晓彤?所以呀,现在只有装聋作哑才是上策。”

  “皇上,这可不像一国之君该说的话呢!”

  “那怎么办呢?这件事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国事,就连家事也还算不上,两家都是亲戚,⼲脆把它当件笑话看,这就叫作‘无为而治’。”皇帝还是决定采取事不⼲己的态度。

  “哪有那么容易‘无为而治’呢?”皇后叹了口气“令天早上嫂嫂才特地进宮来求臣妾。”

  “求你?定远侯夫人求你什么?”皇帝好奇的问“他们夫妇俩生了个这么漂亮,又有才气的女儿,还有什么不満⾜的?说真的,晓彤比几位公主都強,要不是怕你哥哥舍不得,朕早想收她当女儿了。”

  “哎!女孩子家太聪明外露,也不是件好事。”皇后皱着眉头说“像她这回闯了祸不说,还吓得一⼲王公亲贵再没人敢上门提亲,都怕也被她羞辱一顿。臣妾的嫂嫂还不就是担心她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这才进官来求臣妾的。”

  “求你做什么?难不成是为晓彤作媒?”皇帝的‮趣兴‬来了“这倒好!真可以好好选一选,到时候再赐一个盛大的婚礼,就让晓彤以公主的鸾驾出嫁好了,也算给你娘家面子。”

  “皇上想得太简单了,晓彤的媒如果这么好作,嫂嫂何至于来求臣妾?”皇后笑了起来“就算皇上下诏赐婚,如果人选不中晓彤的意,她也不会接受的。”

  “怕什么?南安郡王的儿子是个不成材的草包,可不表示其它人也没才学。晓彤再有才学,终究是个女子,朕就不信満朝文武、亲贵家中的‮弟子‬,没有一人的才学⾜可和晓彤匹敌。”皇帝有些不服气。

  “皇上,晓彤的⽗⺟就是担心她立定主意非找个比自己才气更⾼的夫婿不可,如令皇上再火上加油,岂不是更纵容了她?到时候想要她乖乖成婚,怕就更难了。”皇后忧虑的说。

  “听皇后这么说,难道你哥、嫂并不想找个人品出众、才学过人的女婿?舍是随便找个人,他们不怕委屈了晓彤吗?”皇帝不解的问。

  “不是的,这里头有个缘故在。”皇后解释道“经过了南安郡王府世子这件事,本没人敢再上门提亲了,我大哥、大嫂这会儿只想给晓彤找个忠厚老实的丈夫,也只有老实点的人才受得了她这古灵精怪的个。要是找个才⾼八斗的人,也是心⾼气傲的脾气,晓彤本不是那种肯对丈夫低声下气的女孩儿,小夫不天天斗嘴闹气才怪哩!”

  “嗯,皇后说得也有道理,只是太委屈晓彤了,如果真嫁了个拙夫,莫不枉了‮京北‬城第一才女的称号!”皇帝想了想才问:“那么皇后有什么打算?”

  “臣妾心里也没了打算,不过我已经派人去接晓彤进宮,还是当面问问她本人,到底想选蚌什么样的夫婿,到时候臣妾再见机行事吧!晓彤这孩子就是眼界太⾼,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

  “其实朕倒是很欣赏她,要是真能找到个可以和晓彤匹敌的才子,那才有趣呢!”皇帝兴致的说“这样好了,朕也一起来问她,只要晓彤选中了人,朕说过,一定以公主的鸾驾赐婚,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那么臣妾就先替晓彤谢过皇上的恩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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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彤,你说吧!不用怕,这是你自己的终⾝大事,总不能没有一点看法。”皇后温和的对坐在她膝边矮凳上的晓彤说。

  晓彤垂下头,长长的睫⽑不住的闪动,像一把轻轻晃动的羽扇,遮起了两泓盈盈的明净秋波,也掩住了无限的女儿心事。

  “我不嫁!”过了好半天,晓彤才低低的说出一句话“我什么人都不嫁。”

  “晓彤,别说傻话了,女孩子家大了总是要嫁人的,难不成一辈子守在娘家吗?”皇后笑笑的说“这里也没有别人,就咱们俩,你别当我是皇后,只当我是姑姑,有什么心事尽管说吧!”

  “姑姑,我…”晓彤言又止。

  “怎么了?有话就直说好了。”皇后轻抚着晓彤柔滑光亮的秀发“姑姑也不肯委屈了你,一定会替你挑个最好的夫婿。皇上已经答应,赐婚之⽇,让你以公主鸾驾出嫁,风风光光的为你办喜事。”

  “姑姑,我不在乎这些虚礼。”晓彤抬起头,以一双明亮的星眸仰望着皇后“可是如果要我嫁给一个只知坐享祖荫、不事生产的纨绔‮弟子‬,那我宁可终⾝不嫁。”

  “那么你到底是愿嫁什么样的人呢?你爹说这两年来上门求亲的人成千上百,你就是没一个看得上眼,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晓彤又不说话了,不过她的侍女菱儿却揷嘴道:“回禀皇后,‮姐小‬说过了,她要嫁的人是…”

  菱儿话未说完,晓彤立刻喝住了她“菱儿!不许没大没小的揷嘴,一点儿规矩也没有。”

  “不要紧,菱儿,你说下去。”皇后却想听菱儿说下去“你家‮姐小‬说过什么?”

  “是。启禀皇后,‮姐小‬说过了,如果非嫁不可,未来的姑爷一定要在才学上胜过她才行。”菱儿瞟了晓彤一眼,发现晓彤正狠狠的瞪着她呢!“要是连她都比不上,肯定没什么出息,这种凡夫俗子不嫁也罢。”

  真没想到晓彤果真要嫁个才⾼八斗的大才子,皇后立刻担起心来了。晓彤是名闻京城的才女,听皇上说过,她的诗文、对子就连翰林院里的大学士们有时都自叹不如,而翰林院大学士可都是学宿儒,如今要去找个年少未婚、才学又⾼的人,岂不是故意出难题吗?

  “晓彤,夫相处之道并不在互比⾼下,只要是个忠厚老实的人,对你又好,那不也够了,何必非要嫁个才子不可呢?”皇后只好拿些不成理由的理由来说服她,所以语气也心虚得很。

  晓彤娇憨的偎在皇后怀中“姑姑,所以我说不嫁嘛,是你们硬着我嫁。如果我非嫁不可,总要找个能令我服气的人,而不能嫁个我打心底就瞧不起的人吧!”

  皇后一愣,倒也无话可说,想想这件事只好由皇帝出面了,看看皇帝能不能说服晓彤。

  “哎,我说不过你这孩子。”皇后无奈的说“皇上打算替你下旨招亲,你有什么条件,自己和皇上说去吧!”

  “什么?下旨招亲?”晓彤吓了一大跳“姑姑…”

  “是呀,皇上说过,既然你对京城里这些亲贵大臣的‮弟子‬无一満意,他不相信凭你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家能将所有的男人都比下去,更不信‮国全‬找不出比你才气更⾼的男人,所以打算下旨招亲。”说着,皇后站了起来。

  “姑姑,那要是真找不着比我更行的人呢?”晓彤略带得意的说“那我可就不嫁人了哟!”

  皇后笑看着她“満话别说得那样早。皇上说了,他一定有办法让你心服口服的嫁人,只怕到时候,你得低声下气的去服侍这位第一才子呢!”

  “有没有这个人都还不定呢!”晓彤不服气的努努嘴“怎见得我就输定了?”

  “好好好,我不和你争。”皇后拉起晓彤的手“你现在就跟我到紫华殿去见皇上,自己和皇上说去,反正我不管你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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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彤随着皇后来到了紫华殿,皇帝一个人正在抚琴,皇后和晓彤都不敢打扰,安静的站在一旁,直等到皇帝弹完一曲,皇后才携着晓彤双双过来行礼。

  皇后抬起头时,顺势对着皇帝略微摇了‮头摇‬,使了个眼⾊,皇帝一眼就看出皇后并未说动晓彤接受一个老实安分的世家‮弟子‬做为丈夫的建议,心底不由得一喜。

  “皇上令天怎么兴致这么好,一个人抚起琴来了?”皇后坐了下来“臣妾带着晓彤过来给您请安呢!”

  “晓彤真是越大越出落得标致动人了。”皇帝先夸赞了晓彤一番,才说:“听说你最近修理了南安郡王府世子一顿,有没有这回事?”

  “回陛下的话,臣女一直待在深闺之中,从未见过世子的面,修理二字从何说起?”晓彤睁大眼睛,一脸无辜的模样。

  “你这小妮子,在朕面前还敢耍花!”皇帝佯怒道“皇叔已经来信要告你污蔑大臣之罪呢!”

  “陛下,您怎么可以只听片面之词呢?”晓彤娇谑的说“原本是南安郡王送了梁世子的窗课过来,请臣女的爹指点,臣女不过是体谅爹公务繁忙,无暇分神,这才替爹代笔而已。”

  “这么说,还是朕错怪你了?哼!”皇帝瞅了晓彤一眼“光是指点窗课,可用不着故意写什么‘哥哥你错了’来羞辱人家吧!”

  “这个嘛…”晓彤的眼珠灵活的转了一圈,立刻有了答辩之词“回陛下的话,世子在文卷中写了一句‘妹妹我思之’,臣女再三细想,四书五经中并无此句,左思右想,推断世子定是在出对子,所以信笔对了下联‘哥哥你错了’,平仄押韵都没错呀,对得正好嘛,怎么是羞辱人呢?”

  “你…真是个鬼灵精!”皇帝本想藉机警告晓彤不要锋芒太露,另外还有一大串女子应以柔顺安静为本的话要说,没想到晓彤三言两语就将责任推得一⼲二净,他也不能说南安郡王府的世子背错了书经上的原文,只见他愣了半晌,最后大笑了起来“哈哈哈,皇后,你这侄女的一张利口,连朕都要甘拜下风了。”

  皇后只好苦笑着‮头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晓彤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微红着脸站在一旁。她今天为了进宮,在服饰装扮上颇费心思。晓彤不喜浓妆抹、揷金带银的,可是觐见帝后又不能过于素淡,思量了半天,才在她明肌胜雪的脸庞淡淡的刷了两弯浅笑轻颦皆宜人的黛眉,她的睫⽑本来就生得又长又卷,一双明亮的翦⽔秋瞳闪烁着慧黠的光彩,朱红的如同鲜嫰滴的樱桃。一袭嫰⻩丝锻杉子,配着柳绿碎花纺绸长裙,彷佛带着舂天的气息,又清新又可人,而淡雅的装束反而更衬托出晓彤的素幽姿,令人不敢视。

  “都怪臣妾的兄嫂太过纵容晓彤了,连在皇上面前也这样没大没小的。晓彤,你还不向皇上请罪?”皇后笑着说。

  “人家又没有说错,本来就是这样嘛!”晓彤偏着头笑了起来,窗口斜进来的光照在她如花的娇靥上,显得格外清丽动人。

  皇帝和皇后看了不噤一怔,心想,实在不能为她选蚌寻常夫婿,否则也太辜负晓彤的容貌和才华了。

  “晓彤,你是不认为自己有错了?难不成是朕和皇叔错怪你了?”皇帝含着笑意问。

  “这又不⼲陛下的事。”晓彤一手卷着辫梢,俏⽪的回答“不过是指点窗课嘛,南安郡王应该不会和我一个小孩子计较才是。”

  “你还算孩子吗?十个大人也及不上你这孩子。”皇帝半褒半贬的说“不过皇叔这件事,朕可还没完全原谅你,就算不治你污蔑大臣之罪,出言戏侮南安郡王府世子总是事实吧?”

  “陛下,臣女年少无知,说话不知轻重,求您饶了臣女这一回吧!”晓彤撒娇的说“而且臣女的本意也是好的,要他回去多读圣贤书嘛!”

  “让世子回去多读圣贤书?你的口气可真不小呀,晓彤。”皇帝似笑非笑的说“这么说来,你一定是自认为満腹经纶了?今天朕倒想试试你这京城第一才女究竟有多大本事。”

  “臣女才疏学浅,不敢在陛下面前卖弄。”

  “现在说这话已经来不及了。”皇帝很坚持的说“再说,你在南安郡王府世子的窗课上下眉批时,也等于是在皇家面前卖弄了,要知道,南安郡王府世子可是朕的堂弟哩,朕非得讨个公道回来不可。”

  “陛下…”晓彤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皇帝用意何在。

  “不必多说了,朕当场出个对子,你要是对得出下联,朕就依你的意思下诏招亲,为你挑选一位才⾼八斗的佳婿。”皇帝对皇后眨眨眼“要是对不出呢,你就得乖乖的嫁到南安郡王府去当少王妃。”

  “什么?我…”这两条路对她都不利嘛,因为她本就不想嫁人。晓彤正想开口‮议抗‬,谁知皇帝一挥手,完全不让她有说话的馀地。

  “这上联可得好好想想才行。”皇帝站了起来,在室內绕了几圈,才回头指着一张八仙桌说:“皇后,你可知道‘八仙’指的是哪八个人?”

  皇后不明⽩皇帝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不过还是老实的回答:“回陛下,民间传说的八仙是指吕洞宾、汉钟离、曹国舅、张果老、李铁拐、韩湘子、蓝采和,以及何仙姑等八位仙人。”

  “其中只有何仙姑一个是女子,所以八仙是七男一女?”皇帝问。

  “是。”皇后肯定的点点头。

  “好,晓彤,朕的上联已经有了,就以八仙为题,你可要仔细听好了。”皇帝看着晓彤“七男一女同桌凳,何仙姑怎不害羞?”

  晓彤一听,脸上微红,皇帝这句上联分明是在点醒她:这是个以男人为主的社会,女孩子再有才气也还是得遵守“女诫”、“闺训”在家里做个大家闺秀,所以即使何仙姑是个仙女,当她和男仙人同桌共椅时,也是犯了大忌。

  皇帝的上联正好敲在晓彤平⽇最不服气的地方,令她心里觉得格外的不舒服。她抬起一双黑⽩分明的瞳眸看了皇后一眼,心想,既然皇上出言讥刺,那她也不必客气,不如乘这个机会替姑姑报个仇,也讽刺皇上一次。

  “怎么样?”皇帝对自己的上联得意得很,以为晓彤一定无法立刻对上,所以也很大方的说:“今天想不出来没关系,朕许你回家去细思三天,只要三天之內可以对上,就算你赢了。”

  “回陛下的话,臣女早有了下联,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晓彤走到皇帝面前,盈盈下拜。“只不过陛下要先恕臣女冒犯之罪,臣女才敢说出下联。”

  “好,无论你说什么朕都不计较,直说无妨。”皇帝本不相信才短短一眨眼的工夫,晓彤就已经将下联想好了。虽然皇帝刚才装出上联是随意想到的,其实那是皇帝和几位大学士一起苦思三天,才想出来的难题。

  “是,那么臣女就说了。”晓彤站直⾝子,铿锵有力的念出下联:“三宮六院多姬妾,圣明主理应自爱。”

  果然,皇帝乍听之下脸⾊陡变,口剧烈的上下起伏着,差点就要拍桌怒吼起来。小小女孩子家居然敢当面讽刺君王,实在是胆大包天、无礼至极!要不是顾念着皇后也在这里,皇帝真要当场叫人拿住晓彤,立刻给她一顿好打。于公,他是君王,晓彤是臣民;于私,他是她的姑⽗,怎么可以如此目无君⽗?简直是大不敬!要是认真追究起来,这该可以治晓彤欺君犯上的大罪。

  晓彤看到皇帝气得吹胡子瞪眼,急忙跪下“皇上,恕臣女无状。实在是皇上的上联太难对了,臣女想来想去只有这句能对得上,求皇上恕罪。”

  “皇上,刚才您已经答应忽晓彤无罪了。”皇后抿着嘴一笑,也上前劝解“再说,晓彤这句下联说得也是实话,皇上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嫔妃嘛,难道不是姬妾多吗?”

  皇后一句话说得皇帝哑口无一肓,他的确是拥有无数的嫔妃、姬妾,平⽇皇后也不⼲涉,不但一句怨言也没有,遇到嫔妃们争宠不和,闹得太过分时,往往还要亲自摆平,而皇帝平⽇对皇后不免冷落,因此现在听皇后这么一说,心中起了三分惭愧、七分歉疚,倒不好意思生气了。

  “对对对,朕自许明主,确实是‘理应自爱’,以后真要少近女⾊才是,只不过晓彤的嘴巴也实在太利了点。”皇帝自我解嘲的笑了笑。

  “臣女叩谢陛下不罪之恩,”晓彤也很聪明,马上柔顺的向皇帝赔礼“臣女⽇后一定谨言慎行,严守闺训,再不敢逞口⾆之快了。”

  “哼,你真改得了吗?”皇帝略带不悦的说“依朕看,你这会儿只怕更得意了,京城第一才女果然名副其实,朕出的上联好几名大臣都对不上,你倒是答得轻松,还乘机教训了朕一顿。”

  “皇上,臣女知罪了嘛!”晓彤上前拉拉皇帝的⾐袖,楚楚可怜的说:“您就饶了臣女一回吧!”

  “现在才讨饶不嫌太晚了吗?不过朕不会罚你,因为朕不信没人強得过你。明⽇朕立刻下诏为你招亲,非替你找个机伶十倍的丈夫,好好管束你不可。”皇帝严肃的说。

  “既然皇上心意已决,臣女也无话可说,可是皇上要怎么判定这人的才学⾼过臣女呢?”晓彤还是想打消皇帝下诏招亲的念头。

  “这个嘛…”皇帝想了想,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方法,不由得看向皇后。

  皇后含笑问晓彤:“那么你的意思如何呢?晓彤。”

  “在陛下面前,臣女不敢有什么意见。”晓彤停了一会才说:“不过臣女在家中曾经想过一个上联,请教多人,至今未有人能对出下联。今天皇上既然决定为臣女招亲,那么要是有人能对得出下联,臣女心甘情愿嫁与此人为。”

  “好,朕就依你。你说出上联来吧!”

  “是,臣女的上联是这样的,”晓彤一字一字清楚的念着:“东启明,西长庚,南极北斗,谁是摘星手?”

  这下皇帝也不得不佩服晓彤的才气了,短短十五个字,居然用了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以及启明星、长庚星、南极星、北斗星等四个星座名称,而且结语还问了“谁是摘星手”显然是自喻为天上明星,谁人得以攀摘?看来要对出下联诚非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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