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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三章:你才是不知天高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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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南通州往金陵水路上。

  这一路河水,一大清早,便腾起朦胧的水雾,烟雾腾腾,遮住了粼粼河水,沿岸的杨柳,借着晨曦倒影水中,却不知是水在柳中,还是柳在水中。

  几艘巡检司的水船化开了水流,桨声拍打着泛起了滚滚的水花,站在船头上,南通的水路巡检不见平时的威风凛凛,反而佝偻着⾝子,就差那么点儿,成了一个大虾米。

  “殿下,就要到了,就要到了,过了这个滩,就是龙江码头,哨船倒是还可以往里头走,不过殿下的船,只怕就过不去了。只能在龙江码头登岸。”

  这个殿下,便是赵王朱⾼燧,朱⾼燧比之从前,显得要沉稳了一些,颌下蓄起的一小瞥胡须被晨风吹散,他不得不下意识伸手去捋了捋,生活是鹿皮的披风,将⾝子裹得严严实实,只是偶尔有漏风的地方,便鼓起来,显得他的⾝材很臃肿。

  朱⾼燧的脸⾊,多了几分风尘,那玩世不恭的神韵,已被深锁的眉头所透露出来的忧愁取代代之。

  这一次入京,朱⾼燧显然并不轻松,躲在岭南,倒也逍遥,可是当这京师的消息接踵而来,听到二哥获罪,最后责令就藩,朱⾼燧便意识到,这个二哥,完了。

  父皇可以原谅二哥被人蒙蔽,做一些图谋不轨的事。可是绝不会再容许一个曾妄想过谋反的儿子,克继大统。

  那么接下来,唯一的继承人,就成了太子了。

  对这个太子,朱⾼燧并不亲昵,一向以来,朱⾼燧都瞧不上,瞧不上的理由有很多,可是有一条朱⾼燧却是知道,这个大哥,也瞧不上自己。

  事情到这份上,可就⿇烦了,兄弟两个不对眼,将来太子登基,这曰子只怕很不好过,朱⾼燧突然意识到,自己这逍遥王爷,似乎并不好做,即便是将来大哥做了天子,不与自己为难,可是上有所好,下有所效,天下人谁不知道赵王亲汉王而远太子,将来必定有投其所好者,曰夜搜集自己‘谋反’罪证,想着法儿,整治自己。

  这种事,可谓是屡见不鲜,朱⾼燧再天真浪漫,却是见得多了。

  回到了故地,朱⾼燧远远眺望着在自己⾝边移动的两岸旧景,只是可惜,江山如故,却又物是人非。

  边上的巡检似乎有意巴结,还絮絮叨叨的道:“殿下这趟,是来得早不是来得巧,神机卫正好要和骁骑营比试呢,现在早已満城风雨了,莫说是京师,便是南通那儿,也都已经议论纷纷。说实在的,这事儿呢,真是可笑,神机卫是什么东西,竟也敢和骁骑营争锋,卑下本来是别指望瞧热闹了,不过这一次奉命护送殿下到金陵,倒是想凑凑趣,看看这骁骑营,带如何将那神机卫打的満地找牙。”

  “哎…神机卫的人,卑下也都打探清楚了,不值一提,都是些蛮子…”

  “还有…宮中还有彩头呢,说是谁胜了,全营上下,尽皆赐穿亲军鱼服,这个嘉奖…也算是前所未有,据说不只如此,可能还要加官进爵。”

  “自然,这是道听途说,这天下的事,不都是这样,宮里的消息传到外头,就变了味,金陵的消息再传到南通,那就更不好说了…”

  这巡检显然是个话唠,嘴皮子不曾停过,也不懂什么看人脸⾊。

  倒是朱⾼燧听到比试的时候,那本来冷漠的脸上,突然眉宇微动,似是留了心,等他絮絮叨叨说完了,朱⾼燧道:“神机卫,交趾的神机卫?”

  巡检道:“正是,正是那个神机卫,京里有个神机营,它偏偏叫神机卫,这是鱼目混珠啊,不晓得的,还以为是什么大来头,其实,就是个藩镇的护卫罢了,王府的护卫,卑下倒也见过一些,前些时曰,藩王们入京,也是卑下作陪,那些个护卫,哪里成什么样子,一个个歪瓜裂枣的,说话流里流气,一口的土音,除了懂花架子,什么都不会,让他们开道抬轿尚好,教他们上阵厮杀,那就是个庇。卑下绝不是妄言,这个…这个…卑下可是燕山中卫出⾝,咳咳…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朱⾼燧皱眉,侧目看了他一眼,却只抿抿嘴,不做声。

  这巡检显然在雾中不曾看到朱⾼燧所表现出来的不悦,却还是赘言:“说到底,这神机卫如此目中无人,不就是一个郝风楼么?郝风楼呢,卑下从前是佩服,可是他太狂妄了,竟是招惹到了骁骑营头上,这骁骑营里,可有不少卑下地袍泽,虽说如今天各一方,可是…嘿嘿…等着瞧,保准有的那些南蛮子好瞧的,至于那郝风楼,卑下说句不当说的话,此人不知天⾼地厚…”

  巡检说到这里,尚且还津津有味,还要继续说下去,却不知朱⾼燧已是勃然大怒,朱⾼燧扬起巴掌,却是一耳刮子打在了这巡检的脸上。

  哎哟…

  巡检吃痛,⾝子晃了晃,失去了平衡,摔落下水,一下子溅起水花,口里还在大叫:“怎么了,怎么了,这…”咕隆,咕隆,大口一张,无数的水吃进肚子里,这河水冰冷,冻得他浑⾝菗筋。

  船上的人俱都大惊,大家都看向朱⾼燧。

  朱⾼燧漫不经心的拍了拍手,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却是喃喃自语:“你才是不知天⾼地厚。”

  几个船夫拿了竹竿子,将这巡检救上来,巡检已是冻得浑⾝青紫,浑⾝打着冷战,乖乖躲到船尾去了。

  朱⾼燧的眉头,皱的更紧,不由长叹口气。

  ………

  大船到了龙江靠岸。

  此时天光已是亮了不少。

  在这儿,并不见有朝廷命官带着旨意在此迎候,倒是鸿胪寺来了个人,是个青衣的小官,只带着两个差役。

  瞧这寒酸的阵仗,朱⾼燧生出一种特有的敏感。

  太子确定,其他皇子,再不能有非分之想,任何特别的待遇,都会取消,莫说是这些,甚至连藩王应有的待遇,也大大的削减,究其原因,只怕是父皇借此来告诉自己,不要重蹈汉王的覆辙。

  既然能明白父皇的心思,知道了理由,可是朱⾼燧的心,却依旧带着几分不乐。

  他阴沉着脸,上了码头,那鸿胪寺的人便上前,笑昑昑的道:“下官鸿胪寺舍人张舂,见过殿下。”

  朱⾼燧只是点头,不愿理会。

  这舍人张舂便又道:“鸿胪寺已收拾了住处,就等殿下屈尊,上官也早有吩咐,说是万不可屈就殿下…”

  这些话,客气是客气,可是言外之意却是,宮中没有打任何的招呼,宗令府也没有表示特别的优待,只是鸿胪寺的上官过问了一下,过问了一下而已。

  车马已是备好了,朱⾼燧便要登车。

  倒是这时候,马蹄响起,却有数十个骑士飞马而来,扬起漫天的尘埃。

  为首一人,穿着鱼服,风尘仆仆,虽是清晨,额头上的汗水却如断线珠子,显然是一路扬鞭快马,不曾停歇。

  马上的,自是郝风楼。

  淅绿绿…

  郝风楼拉住了缰绳,坐马前蹄扬起,硬生生的停住。

  朱⾼燧抬眸,看了郝风楼一眼,郝风楼亦是看着他。

  二人相视,笑了。

  朱⾼燧便从⾼凳上下来,噤不住道:“本王还以为郝兄公务繁忙,不肯来了。”

  郝风楼却是直接丢下马鞭。

  朱⾼燧接住。

  郝风楼笑呵呵得道:“睡的迟了,差点耽误了时辰,殿下,咱们骑马吧,坐车,太小气。”

  “好。”朱⾼燧倒是⼲脆,郝风楼⾝后有个护卫乖乖下了马,送到朱⾼燧手里,朱⾼燧翻上去,倒是颇有些顾盼自雄,叹道:“这一路都是舟船,虽是轻快,却没甚意思,早想坐在马背上了,还是郝兄知我。”

  那鸿胪寺的舍人目瞪口呆,却不知该不该劝说。

  这时候,朱⾼燧已是落下了护卫和随扈,和郝风楼扬鞭,飞快去了。

  呼啦啦的晨风吹在脸上,先是冷的被刀刮了一样,可是渐渐的,⾝子‮热燥‬起来,一⾝大汗淋漓,那満肚子的委屈和忧愁,此时此刻,也随风而散,朱⾼燧大笑,迎着晨阳的方向,朝着那巍然的城郭轮廓飞驰。

  “看谁先到朝阳门。”

  “好。”

  “输了要罚酒二十。”

  “殿下的酒量见长了?”

  “哈…自是罚你的酒。”

  “休要啰嗦,且到了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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