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遗嘱
佘姝被他看得怔了一下，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委屈：“老头子，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醒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这么多年了，你哪有这么凶过我？”
我真是被佘姝的本事深深折服了，事到如今，她居然还能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受害者模样。
联想起苏嘉禾的演技，我只能说，⾝为佘姝的女儿，苏嘉禾还真是得到了她的真传。
苏光济苍老的眼睛闪过一丝浓浓的失望，他嘴
动了动，好像在笑，可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你以为，我到现在还对你做的那些事情一无所知？”
“什…什么事情？”佘姝明显结巴了一下，接而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那是一个防御的势姿。
“你说呢？”苏光济看着佘姝，像是从来没有仔仔细细看清楚过她这个人。
而事实上，还真是如此。
只能说在他那所谓的爱情里，他是个瞎子。
又或者说，佘姝实在太⾼明，将一切瞒得太深，让苏光济
本无从知晓。
“老头子，你是不是烧糊涂了？”佘姝勉強笑了一下，上前要探苏光济的额头温度，却被苏光济避开了。
“爸爸！”这下就连苏嘉禾都看出不对了“都到这种时候了，你闹什么情绪？就算妈妈这阵子没有照顾好你，你也不用这么对她啊！”“没有照顾好我…”苏光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突然笑出了声。
他的笑无比心酸，我有点不忍心再看。
我想，他应该是已经看清一切了。
“你妈妈恨不得我早点死，你知道吗？”苏光济看着苏嘉禾，目光很是复杂。
苏嘉禾被他看得皱了皱眉：“爸，你说什么呢，妈妈怎么会盼着你早点死？她每天都在尽力和医生沟通，要医生好好给你治病，怕我影响你休息，好几次你睡着的时候她都把我拦了下来，没让我进来打扰你…”苏嘉禾不停地说着，话里话外无非是在维护佘姝。
等苏嘉禾说完，苏光济苦笑着沉沉叹了口气，脸上皱纹横生，整个人都像是因为这声叹气变得有些削瘦了。
“你还不打算告诉孩子吗？”他问佘姝。
佘姝在他的目光中怔了良久，保养得极好的脸菗搐了一下，我想，她终于明⽩，这件事情是瞒不过去了。
“你都知道了？”她轻声问。
苏光济点了点头，像是等这个问题等了很久。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佘姝咬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拉起苏嘉禾的手。
她们手上都带着⽟镯，那⽟镯应该是一对儿，此时看去颇有⺟女连心的感觉。
“嘉禾，妈妈跟你说一件事，你听好了。”她直视苏嘉禾的眼睛。
“什么事？”苏嘉禾好像觉得有些不对，神⾊僵硬了一下。
“苏光济不是你爸…”佘姝艰难地开了口，而且，是当着苏光济的面这么说的。
苏嘉禾的眼睛立刻睁大了，我觉得她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什么？”她紧紧揪住佘姝的手“妈，你别骗我，这种事情不能开玩笑…”
“你⼲嗲，才是你亲生⽗亲…”佘姝说完这短短两句话，浑⾝上下像是被菗空了力气，坐在另一张空了的病
上，妆容精致的脸仿佛顷刻间苍老了十几岁。
“妈！”苏嘉禾眼泪都快出来了“你骗我的对不对，爸爸怎么可能不是我亲生⽗亲？”
我果然没有猜错，佘姝把她保护得很好，她对此一点也不知情。
“苏然，”苏嘉禾突然叫出了我的名字，恨恨地瞪向我“又是你在搞鬼对不对？你到底跟爸爸说了什么？”
“不关苏姐小的事，这是你和牧先生的亲子鉴定报告，你自己看一下。”张培英递过一份资料。
苏嘉禾看也不看直接打落：“谁不知道你和苏然是一伙的？你们这群骗子，你们都在骗我！”
她的情绪很
动，就在这时候，苏光济的声音突然响起，苍老而低沉：“嘉禾啊…”苏嘉禾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苏光济，等待苏光济的下一句。
“你妈妈说的，都是真的。”苏光济一字一顿道。
这话他说得很艰难，大抵承认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是别人的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原本还打算开骂的苏嘉禾，听了这话，突然一下僵在了原地。
“嘉禾，我们走。”佘姝站起⾝，牵起苏嘉禾的手。
苏嘉禾活像一个人形木偶，就这么被她牵着，一步步离开了病房。
短短的几步路，苏嘉禾走了很久，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回过头看了苏光济一样，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最终却没有说出口。
随即，病房的门被佘姝反手关上。
门合上良久，苏光济的目光还停留在那里，良久也没舍得移开视线。
看得出，
不，女不女，这一定不是苏光济想要的结果。
可是他没有挽留，可能是他觉得，挽留这种事情不应该由他来做。
苏光济一直是个傲气的人，本事不算很大，但一⾝骨头比谁都硬，犟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
要他开口挽留佘姝，似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苏先生，佘女士和苏姐小已经走了，遗嘱还继续念吗？”张培英问。
苏光济木然点了点头，神⾊有些僵。
我猜，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弄明⽩，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是一个真相，一个结果，还是想要从佘姝口中听到一声抱歉？
可是从始至终，他都没听到这声抱歉…
张培英不一会儿就念完了那份遗嘱，遗嘱的內容并不长，主要是苏光济公司股份的划分，他把自己名下的股份和行银里的钱，平均分给了我和苏嘉禾两个人，新别墅写在了苏嘉禾名下，老房子则给了我，说是苏嘉禾还没出嫁，那栋别墅以后可以作为她的嫁妆。
这一切似乎十分公平，公平到让我觉得不甚实真。
我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是疼的，那疼痛的感觉十分強烈。
“你从嘉禾手里抢走了她的男朋友，那栋别墅，算是补偿给她的。”苏光济解释。
好吧，在他眼里，我仍旧是个从苏嘉禾手里把林与笙抢走的恶女人…
我没有说话，林与笙也没有说话。
我能都知道，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非要和苏光济争辩。
“林与笙，”苏光济叫出林与笙的名字，上下打量着他“我只有两个女儿，两个女儿都算是毁在了你手里。之前你抛弃了嘉禾，那是过去的事了，我不想再提…如果你再敢把我大女儿也抛弃了，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的声音里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无力和认真，紧紧盯着林与笙，像是在说遗言。
我突然很怕这真的成为他的遗言，我挪动脚步走到他边：“医生说了，你换一种治疗方案很快就会好起来…”
“我自己的⾝体，我自己知道…”苏光济核桃似的眼⽪颤了一下。
我想，他应该是很怕死的。
“我给你的那份文件，你看了吗？医生确实告诉我了，换一种治疗方案，你好起来的可能
占百分之八十。”我再次开口。
苏光济不说话，我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他是不是早已经养成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习惯，那就是一看到我就会来气。
他躺在上一副不想接受任何治疗的样子，这反应让我多多少少不能接受，我一急之下脫口说道：“你不快点好起来，难道想看着佘姝和那个牧启国在一起快活？”
“你给我住嘴！”苏光济终于有了反应，恶狠狠地瞪向我，那目光和之前一样凶狠。
“我偏不，”我一股脑将心里积庒的那些话劝说了出来“替别人养了这么久的女儿，难道这笔账你不想和牧启国算了？苏光济，你这辈子可从来没有这么窝囊过，你要是不快点好起来，那就是在等着让牧启国和佘姝看你的笑话，你以为佘姝还会在乎你的死活吗？你以为你病死了，她心里会难过吗？难过的只有我，没有别人！”
苏光济古怪地看了我很久，那目光看得我浑⾝发⽑。
就在我以为他会拿起边的⽔杯砸我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移开了目光。
“你会难过？”他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我真想拿起杯子砸他，如果他不是我亲生⽗亲的话。
我当然会难过，除了我，恐怕再也不会有别人。
我记得一清二楚，他躺在急诊室里的时候，苏嘉禾还在漫不经心地玩机手，如果真的关心他，苏嘉禾的表情不会那么悠闲。
或许苏嘉禾本⾝对苏光济是有亲情可言的，可是佘姝一直在故意抹淡这种亲情。
至于佘姝，就不会关心他的死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