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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何处似樽前(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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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三章:何处似樽前(3)

  殷逐离是个闲不住的家伙,户部的事务悉之后她便经常在外闲逛。‖ !~户部尚书赵毓知道她后台硬,也不敢管她缺不缺勤,她便更乐得自在了。此事正值工部申请拨款六十八万两修葺皇家祖庙,她没事就过去转转,几次下来便被工地的头儿发觉。他是个警觉的人,见殷逐离经常同出⼊的工匠搭讪,也就留了几分心思。

  殷逐离在工地周围转了半个月,每⽇里吃茶喝酒,瞧得人浑⾝不自在。这一⽇,她更是带着尚书赵毓、侍郞陈光天、巡官刘祈民、张继祖一并过来喝茶,见工人收工,便同一个砖瓦匠搭话。正闲聊间,外面突然冲进来一群人,将三人围在‮央中‬。不由分说,乒乒乓乓轰隆哗啦就是一通打。

  殷逐离是没事,她的尚书、侍朗和巡官就有点惨。赵毓哪晓得竟有这种暴徒,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他立时就捂着流⾎的头大喝:“大胆,光天化⽇之下,尔等竟敢殴打朝廷命官!”

  “哟!还朝廷命官!”暴徒中终于走出一人来,此人⾝形矮胖,満面油光,摇着描金折扇,一副眼⾼于顶的模样“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竟然敢管你爷的闲事?”

  他有恃无恐,赵毓和两个巡官皆一头雾⽔地看向殷逐离:“我们管了什么闲事?”

  殷逐离摊手‮头摇‬:“我们不是来喝茶的吗?”

  “少他娘的给爷装糊涂!”来人估计瞅着赵毓穿得最气派,像是主事的,立时就狠踹了他一脚,赵毓哇哇叫,那家伙冷笑“你们在这里晃了几天了吧?都查到了些什么?”

  赵毓还没开口,殷逐离迅速道:“我们什么也没查到啊大人,我们只知道修葺祖庙的砖只有外面是青砖,里面都是些砖橛子,金丝楠木的陈设其实就是用的金丝柚木,瓷瓦虽然是报的⾎红瓦,但用的其实是黑无光,我们真的就知道这么多了大人!”

  她一通话说完,赵毓和一个侍郞两个巡官就悔得肠子都青了,好好地和她出来喝什么茶啊——殷相,你真的不是想让我们被人灭口么?

  果然那矮胖的家伙朝着赵毓又是飞起一脚:“看来你们是留不得了。”他蹲去,冲哀嚎中的赵毓杀气腾腾地道“敢到这里来捣,知道这活是谁接的吗?老子说出来吓死你!”

  几个人又气又怒,他们都是户部大员,走到哪里人不给几分面子,哪里受过这等鸟气!倒是殷逐离颇感‮趣兴‬:“那你先说出来吓吓我们吧!”

  那家伙立马又平⽩涨了几分威风:“哼,来人,先将这几个人抓回去。”

  当一行五人被抓回去的时候,赵毓和侍郞陈光天就知道这事不能善了,那座府坻的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郡王府。是郡王沈定的府坻。沈定是圣祖皇帝沈晚宴的堂兄,算起来还是沈庭蛟的堂叔。

  胖子将他们从后门带进去,这才开始挨个审讯:“都给爷挨个靠墙蹲好!你!”他指指巡官刘祈民“先说,你是何人,是谁指使你来的,有什么目的?!”

  刘祈民非常无奈:“我和他,”他指指张继祖“从四品户部巡官。”

  胖子微怔:“户部的人?”他随即又反应过来,指指陈光天“呵,那你呢?”

  陈光天老实地蹲在墙角:“户部侍郞,陈光天。”

  胖子半点不惧,又指指赵毓:“你打算给自己…编个什么官儿啊?”

  赵毓大怒:“什么叫编,你爷爷我是户部尚书赵毓!”胖子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你?户部尚书?瞧你那怂样,哈哈,户部尚书,你是不是还想告诉你爷那婆娘就是右丞相殷逐离啊?”

  赵毓看看殷逐离,又看看那笑得颠狂的胖子,终于凑近他咬牙切齿地道:“可是那个婆、娘…真他妈的就是当朝右丞相、文煦皇后殷逐离啊!”胖子笑得差点断了气,一⾝肥⾁颤了半天,始才大声喝:“你怎么不说她是皇太后啊!娘的,都给爷乖乖地呆这,晚点送你们上路!”

  …

  沈定已经在房里走了两刻钟,他在窗外看见里面的人时,差点没倒地昏厥。他的管事被他狠踹了好几脚:“废物!你抓人的时候怎么也不问问清楚!什么人你都敢往府里抓啊!”那胖子也嚣张不起来了,但他还一脸委屈:“王爷,小的也没想到随便一抓竟然就真抓着了文煦皇后啊,不过爷,按说咱这工程,也不该户部的人管啊。”

  沈定在等工部尚书陈敏,他冷哼:“少废话,立刻去备一份厚礼,速去!”

  陈敏过来的时候,就接到了这块烫手山芋。他掌管工部多年,也是个成了精的人物,他知道这事如果真被捅出来,后果有多严重:“郡王,您不了解这个人的脾气,她是有意寻衅滋事,这个梁子是结定了,且你我之事一旦被挖出来,大家都跑不了。依我看,如果没别的人知道她的下落,不如…”他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朝里想她死的人多得是,只要我们做得⼲净利落,您是王上的堂叔,王上也奈何您不得。”

  沈定擦了一把汗,还是不放心:“可是王上对这个女人,大伙都是有目共睹的,一旦她出了事,王上定然会详查。谋害国⺟,可是要诛九族的啊!本王计划送份厚礼…”

  “郡王,您的⾝家不会比她更富有,”陈敏如何不知此事非同小可,但自己的命总是比旁人的命重要许多“一旦工程的事儿曝露,我们都难逃一死!”

  殷逐离和赵毓几人被一关就是一下午,赵毓有些不踏实了:“殷相,按理说郡王早该来请咱们了。下官同他总算还识,他耽搁到现在,只怕…”

  殷逐离和他玩九宮格,见他心绪不宁,只提醒了一句:“认真些,你快输了!”

  赵毓之前其实不会玩九宮格,还是跟郝剑学的,官场上伺侯上司是门学问,投其所好更是必须的。及至下午,沈定仍未至,倒是下人送了一桌丰盛的酒菜上来,而一桌饭菜刚送到房里,宮里的噤卫军就包围了郡王府。

  殷逐离命人将一桌酒菜全部打包,令张青派人检查,果然查出菜里含有剧毒。张青以蓄意谋害朝廷重臣的罪名控制了沈定和陈敏。

  这件事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诸大臣几乎空前联合。原来很简单,殷逐离知道太多,她手里更握着众人的大尾巴,如果冷眼看着她将郡王搬倒了,下一个又会轮到谁?

  大司徒诸葛重明和着一众大臣赶到了郡王府,语声冰冷:“殷逐离,你虽⾝为朝廷右丞相,但王上给你的权限,不过只是兼领户部,你不司田地、税赋,却来查工部的事,难道不是越权之举么?”

  朝臣竞相附和,殷逐离冷笑:“诸葛大人,如果我是你,发话之前就应该调查清楚。首先,我并没有⼲涉工部的事情,您知道郡王是在哪儿莫名其妙地将我同我户部的‮员官‬抓回王府的么?当时我只是和部下在太⽩茶楼饮茶。”她弹弹指甲,不紧不慢地道“王上是命我领户部事务,但王上有下旨不许殷某在太⽩茶楼饮茶?否则就要被郡王抓回王府,秘密毒死么?”

  诸葛重明被噎得无话可说,众臣也终于明⽩——她不是不玩,她是要玩大的。

  还是刑部尚书方岩试图打圆场:“殷相,或许这只是一场误会。郡王爷也是皇亲国戚,如何会做出这般事情呢?”

  殷逐离寸步不让:“那么方大人的意思,就是殷某自己将自己的部下打了一顿,然后和将他们和自己一起关进了郡王府,又自己给自己做了一桌菜,然后自己给自己下的毒?”

  方岩见她确实再无回旋余地,也不再说话。诸葛重明等人并不同意张青押走陈敏和沈定,这二人知道的也不少,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万一牵扯出来…场面十分肃杀,最后还是沈庭蛟亲自赶到郡王府,将人押回了刑部。

  这是个烫手山芋,沈庭蛟甚至自己也清楚,朝廷诸人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殷逐离做了件他一直想做但不敢做的事。只是如此一来,朝中诸人如何能够放过她?

  殷逐离以这件案子牵出了祖庙修葺工程的事,沈庭蛟立刻派人前往祖庙,经实地重新估算,一笔拨款六十八万两⽩银的工程,实际耗资不⾜八万两。他终于开始知道他的钱都用到了什么地方。而即使是殷逐离亲自前往调查,他们也敢毒杀,这些人的胆子又肥到了何种地步。

  证据确凿之下,沈定无可抵赖,沈庭蛟同诸臣商议了两⽇,原定将其财产充公,全家贬为庶民,陈敏判抄家流放。最后沈庭蛟看见二人家产数额,一怒之下以朱笔勾了斩立决。工部有四十余名‮员官‬受此案牵连,其涉案金额之巨,震动帝都。

  沈庭蛟下令严查,何简向沈庭蛟进言:“陛下,此事不宜再详查下去了,微臣建议陛下立刻颁立新的法典,此前‮员官‬贪污受贿之事既往不咎。”

  沈庭蛟仍在盛怒之中,拍案冷喝:“如何不咎?先生可看见那陈敏区区一个工部尚书,他的家产竟然…”

  何简打断他的话,语态严肃:“陛下,您可知皇后娘娘先前为什么执意离开大荥?因为她知道得太多了,如今陈敏、沈定被判立斩,其余‮员官‬焉能不惊?陛下,若您这朝堂受过贿赂的‮员官‬十有**,您如何肃清?”

  沈庭蛟怒意不减,神⾊坚决:“那朕就杀光这些蛀虫!”

  何简轻声叹气,但他毕竟是个老谋深算的人物,立时便想到劝服沈庭蛟的办法:“王上,西汉有名臣晁错,景帝甚*,可七国之时,他仍被斩于市。帝王更须进退有度,一旦因举措不当,起兵变,情势就非人力可控制。而群臣不会怨您,他们只会怨恨文煦皇后。自古明易躲,暗剑难防,一旦将他们急了,皇后娘娘命堪忧!”

  沈庭蛟神⾊微变,眸中怒火渐渐熄灭。他是极憎恨贪得无厌之辈的,眼见山河凋零,百姓潦倒,这些⾝居⾼位的人却个个中私囊,他恨不能将其屠尽斩绝!但何简所言却直指要害,殷逐离…

  何简见他眉头紧蹙,也缓和了语态:“王上,您真以为娘娘从定王⾝上下手只是偶然吗?定王是您的堂叔,您从自家人⾝上动手,于內可威慑群臣,于外更可博一个亲疏同罪的贤主之名。陛下若因此大肆诛杀朝臣,岂不是有驳娘娘此举初衷吗?”

  沈庭蛟靠在龙座上,⾜⾜思索了一柱香的时间方道:“朝喜,立刻宣长安三品以上大员⼊宮议事,朕要重定大荥法典。”

  朝喜领命而去,沈庭蛟下了龙座,徐徐行至何简面前,冲着何简深深鞠躬,什么话也没说。

  重修大荥法典之事一经提出,立刻得到了群臣拥护,尤其旧罪不究这一条令朝中诸人都放了心。于是沈定的事在朝臣中的影响也渐渐淡了下去。朝中诸臣热议着新的法典,殷逐离着一⾝紫⾊朝服安静地站在文臣前列,沈庭蛟不时看向她,她朝帝座上的他浅浅微笑,目光清澈如旧年月⾊。

  沈庭蛟移开目光,那离群⾼设的帝座不再孤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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