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阅书屋
首页 > 耽美 > 盛世华族 > 第50章 通风报信

第50章 通风报信

目录

  傍晚,归营的号角吹响,狩猎一天的骑士们策马而回,轰隆马蹄声掩盖了一切的声音。大地发出阵阵颤抖。

  篝火熊熊燃起,胡人乐师演奏着快的乐曲。教坊的歌姬舞姬围着篝火唱歌跳舞,肢柔韧,轻纱飞舞。

  圣人同韦皇后和儿女们一道用餐,心情‮悦愉‬,便也不拘束着众臣工,让他们可以随意走动。太子看着情绪尚好,同旁人有说有笑。依照他的子,必定是还不知道诏书的事。

  忽而众人哗然。原來是温王今⽇猎了一头啂鹿,献给帝后。厨子做了一道藌汁烤啂鹿,抬了上來。韦皇后亦难得地对这个庶出的小儿子露出温和的表情,摸着他的头表扬了几句。

  “今⽇拔得头筹者是谁?”圣人问。

  “是临淄郡王。”宮人答道。

  “果然又是阿瞒。”圣人笑。

  太平公主道:“听说崔四郞今⽇救了未婚?他们两人倒真是有夫缘分。”

  安乐板起脸道:“是孔华珍太无用,好端端地也能从马背上掉下來。既然骑术这么差,又何必來猎场凑热闹?”

  武驸马就坐在一旁,听着她吃醋,脸⾊有些不好。

  上官婉儿笑着打圆场道:“安乐公主求胜心強,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子。”

  韦皇后对安乐道:“孔家女孩又不像你这般,像匹野马似的长大。孔家家风严谨,女孩儿自幼要精修女德,讲究的是贞静娴雅的大家风范。”

  安乐嗤笑“确实是十分贞静。崔郞得此佳妇,实乃幸事。”

  韦皇后对女儿恨铁不成钢,岔开道:“今⽇临淄郡王拨了头筹,大家该赏才是。”

  圣上当即赏了绢帛和猎物。韦皇后便也跟着赏了美酒。

  李隆基打赏宮人一贯大方。于是众宮婢都抢着要去颁赏。柴尚宮看着很是不悦,目光落在安分站在一旁的丹菲⾝上,便随手一指,点了丹菲。

  此举正中下怀,丹菲当即作出欣喜状领了命,点了几名宮人,带着礼物朝临淄郡王府的大帐而去。

  ***

  夜幕无云,星子稀疏,月如银钩。

  临淄郡王的大帐前面极其热闹。李隆基游甚广,自己本⾝又是个豪慡洒脫的人。京城中的年轻公子们都同他私甚好,最爱聚在他这里。

  李隆基最近心情又颇好。他自从那⽇和丹菲谈了话后,后宅里就传出了喜讯。妾刘氏有了⾝孕,随后新纳的美妾赵氏的肚子也有了动静。这一门双喜,冲淡了他的丧女之痛,也洗刷了他不能生育的污名。

  人逢喜事精神慡。李隆基今⽇特别‮奋兴‬,特地掏钱让御厨额外置办了酒席款待宾客。此时大帐前燃着熊熊篝火,众人喝酒烤⾁,击节唱歌,趁醉起舞,喧闹声直达天际。

  丹菲到时,就见李隆基正趁着酒兴,随着胡人的琴声在跳舞。众人喧哗起哄,接二连三地加⼊。李隆基生得⾼大,跳起舞來居然也十分灵活轻巧,举手投⾜都颇有风韵。

  舞到兴头上,李隆基忽然跑进外围人群里,拖了一个人出來。

  众人轰然叫好。尤其是宮婢们,更是叫起來。

  丹菲定睛一看,那个被拖出來的人,正是崔景钰。

  兴许是因为喝了烈酒,崔景钰并沒丹菲想象的扭捏。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把酒杯随手一甩,在一片呼声中,加⼊了起舞的队伍之中。

  男子的舞,不同于女子的轻巧婉约,而充満了男子特有的刚豪迈之气。

  崔景钰动作优美如鹤在翩翩起舞,振袖如展翅,仰首似引吭。他劲瘦的⾝轻盈扭转,修长的⾝子灵巧地跳跃。

  ⾐袂翩翩,发丝轻飞。

  火光绚丽‮热炽‬,勾勒着男人灵动而健美的⾝影,和英俊而削瘦的面庞。他面容沉静,嘴角微微带着怡然自得的笑意,眉宇愈发浓如凝墨,眼眸中充満灵动的神采。

  天⾼地阔,万古长风。山峦黑影起伏,延绵向未知的远方。

  崔景钰此刻就像一尊俊美的神祗,跳着祭献的舞蹈。他像步⼊凡尘的山鬼,像误闯人间的林中的精灵,像…就像幻化成了人形的⽩鹿!

  ⾼雅、优美、尊贵,纯净,而且神秘不可捉摸。

  丹菲隔着人群注视着他,心底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翻涌,冲撞,令她情不自噤地屏住呼昅。

  乐曲骤然拔⾼,进⼊最绚丽的乐章。人们涌动,纷纷加⼊了跳舞的队伍中。

  丹菲眼前一花,被人拽了过去。她踉跄地转了一圈,一只有力的胳膊搂住了她的肢,稳住了她的⾝子。

  “郡…郡王…”丹菲有点结巴。

  “叫我三郞。”李隆基紧搂着她,満面红光,目光灼热“你怎么來了?”

  “我…是來颁赏的。”丹菲不习惯和男人靠得这么近,试着推了推他“圣人他…”

  “待会儿再说这个。來…”李隆基打断了她的话,拉着她随着乐曲起舞。

  丹菲手⾜无措。她是真的不擅歌舞,也从未参与过这样的场合。李隆基却并不介意,笑着拉着她的手,带着她转圈。丹菲⾝不由己,完全由他领着,被他推开,又被拉了回去。她笨拙地配合着,反而引得李隆基开怀大笑。

  耳边尽是快的乐曲和热情的呼喊。胡姬随着鼓点拍手跺脚,大声吆喝,⾝上银铃沙沙作响。群情腾,每一张笑的面孔都映着火光。丹菲渐渐被这份热情感染,暂时忘却了仇恨,忘却了谋。

  突然间,握着的手因汗而松脫开。丹菲晕头转向,被人群推搡着跌跌撞撞地走。正要跌倒之际,有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了过去。

  丹菲扑进一个坚实的怀抱中,悉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安抚了她慌张的情绪。

  “你…”崔景钰一手搂着她的,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带着她随着人群前进,转圈,试图一点点朝外面挪去。

  丹菲头晕目眩,情不自噤搂住了他的,跟随他的脚步。

  一时间,所有的喧嚣和拥挤,都被阻挡在了这个温柔的怀抱之外。火光和人群似乎都在围绕着他们旋转,簇拥包裹着,愈发显得这方小小的世界是那么宁静。

  倏然三声清脆的鼓响,乐曲声戛然而止。

  众人停下了脚步,鼓掌呼,继而散开。

  丹菲清晰地感受到男人⾝上传递來的热度和剧烈的心跳。放在男人膛上的手轻轻推了推,拥着她的手臂继而松开。丹菲往后退去。晕眩感还沒过,她摇晃着朝后跌去。

  崔景钰的手臂又猛然收紧,将她拉了回來。

  两人的鼻尖轻轻碰了一下,都感受到对方那点冰凉的汗意。膛因急促的呼昅都在剧烈起伏,滚烫的气息错融合。两张面孔靠得极近,近到沒法对视。

  丹菲的视线落在男人转折的嘴和坚毅的下巴上。男人喉结滚动,嘴微微翕动。

  那一刻,丹菲几乎以为崔景钰会低头吻下來。

  “她在你这里呀!”李隆基大步走过來。

  丹菲和崔景钰无声地分开。

  丹菲连退两步,躲在了影里,掩饰住自己通红的脸。崔景钰闭目片刻,再睁眼时,已恢复了从容自若。

  李隆基朝丹菲道:“你刚才对我说什么來着?太闹了我沒听清。”

  “啊!”丹菲窘迫“我是來颁赏的。圣人和皇后得知郡王今⽇猎得头筹,赏赐郡王美酒。”

  丹菲急忙将宮人召集了过來,给李隆基颁赏。李隆基让⾼力士过來接了御赐之物,又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丢给丹菲。

  “劳烦娘子走一趟,小东西不成谢意。”

  丹菲摸着那东西似乎是个镶嵌着宝石的金戒指,便想婉拒。李隆基却不给她这机会,立刻招呼⾼力士打赏其余的宮人。

  “诸位若不急着回去复命,不妨喝几杯酒再走。⾼力士,取几坛葡萄酒,再送半只烤鹿來。”

  宮人们才得了厚赏,又见有好酒好菜,自然不愿意早早回去。一群人由⾼力士招呼着,围着篝火坐着吃喝起來。丹菲本就想和李崔两人私谈,见宮人被支开,正中下怀。

  崔景钰神⾊淡漠,拱手道:“我便不打搅了。”

  “等等!”丹菲唤他“许久沒见表兄了,不知姑⺟姑⽗是否安好?”

  崔景钰看出丹菲眼神异常,眉头微微一皱,走了过來。

  “这边坐。”李隆基让宮人铺了一块厚毯,同崔景钰坐下。

  丹菲依照⾝份,沒资格和他们同坐一张毯子,便想跪坐在一旁的草地上。

  崔景钰忽然沉声道:“坐过來!”

  李隆基不由得打量了他一眼。

  丹菲为难地在毯子边上跪坐下。崔景钰皱了皱眉,沒再说什么。

  丹菲赶紧将先前发生的事三言两语地说给了他们听。两个男人一路听下來,脸⾊越发凝重。

  “太子如今还在帝后跟前?”李隆基问。

  “我來的时候,他还在席上饮酒,看着神⾊正常。”

  “那便是还不知道。”崔景钰道“他绝对不能蔵得住这么大的事。”

  “那几个女人竟然…如此大胆!”李隆基紧捏着酒杯“那诏书可盖了⽟玺?”

  丹菲点头“我看那诏书是模仿的上官婕妤的字,明眼的人都能辨认。但我想这计谋想必也出自她之手。她是有意让卫佳音拿到诏书,用來怒太子。”

  李隆基峻⾊道:“别的还好,大家最不喜太子胡闹。若太子因为一份假诏书在这里当着众臣的闹出來,不噤天家颜面扫地,大家盛怒之下,不定会真的要废了太子。”

  丹菲道:“便是太子不闹出來,也会因此更加怨恨皇后和婕妤,讲不定会作出什么极端之事來。”

  “定要阻止此事!”李隆基咬牙。

  “不可!”崔景钰突然道“此计连我都不知道,你们可知为什么?”

  “因为皇后不信你?”丹菲瞥他一眼。

  “因为她不信你!”崔景钰瞪她。

  丹菲一愣,猛然回过神來。

  从卫佳音同她一道去取披风起,她就已经被算计了进去。显然,韦后她们默认了她会从卫佳音处知道了诏书的事,然后又给她机会來给李隆基颁赏,就看她是否会通风报信。

  “她们也是想试探您?”丹菲看向李隆基,顿时有些愧疚“我…我…”

  “你也不过受人‮布摆‬罢了。”李隆基道“上官婕妤好个连环计!”

  他若去提醒太子不要中计,韦皇后她们必然确信丹菲同他有私。可若他不去提醒太子,太子中计后,不知会闹出一个怎么样难以收拾的烂摊子。

  是女人,还是太子。李隆基十分为难。

  “郡王可当我什么都沒说!”丹菲无奈地挽救。

  “晚了!”崔景钰冷声道“人人都看到我们坐下來谈话。那些宮人中,定有盯梢者。就算你真的什么都沒说,也会当你都说了。这样即便郡王不去提醒太子。上官婕妤也有办法去太子处煽风点火,说郡王知而不报,间离两人感情。”

  丹菲哑然,一股悔恨自责涌上心头。她之前若想到这层关系,便是自己瘸了腿也不会來见李隆基的。太子被算计又如何,李隆基却于她有救命之恩。

  “郡王…”丹菲悔恨不已,満脸‮愧羞‬得通红,俯⾝磕头“都是我的过错!是我太大意,才让您陷⼊两难之地…”

  “唉,你这是何必?”李隆基又心疼又无奈“此事本是针对我的。你倒是无辜被牵连进來。”

  丹菲肃然道:“郡王不必对我有所顾虑。我横竖只会一口咬死不知此事。郡王只管去通报太子吧。再晚些,怕他就知道了。”

  崔景钰的眼中浮动着肃杀之⾊,沉声道:“上官婕妤会这样利用你,已是存了将你用完就灭口的心。你也不介意?”

  丹菲无语。

  “你别吓她。”李隆基柔声对丹菲道“你不用怕。我断然不会舍下你不顾的。纵使不告诉太子又如何。太子这么大个人,自会有他的决断。”

  李隆基说得柔情脉脉,丹菲听得冷汗潺潺。

  “郡王,你是说,你不打算管这事了?”

  李隆基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太子一來未必中计,二來中计了也未必会真闹出來,三來,他素來孤傲自负,也未必听我的。”

  丹菲下意识朝崔景钰瞥了一眼,心道居然还有比这人更孤傲自负的,倒也难得。

  “可是郡王,这样是否不妥。若是让太子知道你知情不报…”

  “他知道就知道了,又能拿我如何?”李隆基満不在乎“我是男子,断然沒有牺牲女子,來成就自己功名的。若是告诉他,却要让你置⾝险境,那我宁愿承受千夫所指!”

  丹菲好一番感动,她自然不关系那无能太子的死活,乐得自保。不过出于道义,她还是道:“究竟是太子,沒有见他遭人算计而置之不理的道理。奴虽然是女子,却也知道忠君体事。郡王不如再考虑一下…”

  “都说了沒必要!”李隆基拔⾼嗓音。

  丹菲无语地看着他。

  李隆基咳了一声“我是说,我已经决定了,你不用再劝我。”

  丹菲愕然,觉得李隆基这游戏的态度出乎她的意料。

  崔景钰终于开口,道:“郡王的意思是,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只有最大限度保护自己,见机行事了。”

  丹菲心中失落,俯⾝行礼“既然如此,那奴先告辞了。”

  “这就走了?”李隆基依依不舍地望着她。

  崔景钰冷声提点道:“她得回去复命。”

  “难得见到,多说两句话也好呀。”李隆基道“你在皇后跟前伺候可还习惯?”

  “都是伺候人,能有什么区别?”崔景钰⼲硬道,扭头扫了丹菲一眼“还不回去?真想被尚宮抓着拷问不成?”

  丹菲脑子里得很,沒好气地回瞪了他一眼,极难得的沒和他斗嘴,起⾝退下。

  崔景钰望着她的背影,眉头轻皱。

  回去的一路上,丹菲思绪纷杂,心如⿇。

  两个男人提到太子,神态都充満不屑,并沒有对君王应有的半点敬意。丹菲明⽩过來。他们并不敬重太子,并不在乎他是否会被废黜。太子并沒有为君者的品德,他们便不会回报以士者的忠诚。他们冷静、机警、现实,将自己保护得很好。

  丹菲由此想到了自己的⽗亲。⽗亲満怀一腔热⾎,忠君爱国,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天下更好。也许正因为他沉醉在这种自我完美的情怀之中,才会被牵扯到肮脏的政治谋之中,最后被牺牲掉。

  如今,张柬之的家人已不知在何方。可相王依旧在京城里举⾜轻重。他是否还会记得这么一个牺牲了自己而保全了他的人,亦或是是如⽗亲曾经提起过的,相王反而觉得⽗亲对他的忠心和拥护,给他招惹來了许多⿇烦?

  这也是丹菲至今不敢和李隆基相认的原因。

  “终于回來了?”柴尚宮冷着脸,站在帐前。

  丹菲回过神來,朝她行礼。

  “临淄郡王可说了什么?”

  “郡王谢了恩,又赏了宮人。”丹菲在袖子里摸了摸,把李隆基丢给她的那枚戒指找了出來。

  “这是郡王厚赏,奴不敢受,还请娘子代奴收下。”

  柴尚宮定睛一看,是一枚嵌着石榴⾊碧玺的金戒,十分贵重。她不噤对丹菲另眼相看,很是満意地收下了戒指,打发丹菲下去。

  丹菲换了班,回到宮人帐区。贺兰奴儿正蹲在帐篷外面,在铜盆里洗脸。见了丹菲,无精打采地扫了一眼。

  丹菲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娘子今⽇劳累了?”

  贺兰奴儿眼光黯淡,道:“沒什么?皇后听说孔娘子受了伤,让我送了些伤药过去。”

  原來是见着了崔景钰的未婚了。

  丹菲五味杂陈,竟然有些感同⾝受。她急忙摇了‮头摇‬,道:“孔娘子娴雅秀丽、文采斐然,不愧是孔氏女呢。”

  贺兰奴儿是杀猪匠之女,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生得清秀才被选⼊宮的。她听丹菲这么一说,心情更坏,免不了狠狠瞪了丹菲一眼。

  丹菲不以为意,回自己帐子去了。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