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世界的宿命
刑天剑猩红的剑⾝开始颤抖。
须臾间仿佛一尊呑食天地的巨兽于那剑⾝之中浮现,它仰天长啸,似乎在奋兴于那些催动它的祭品,漫天的⾎光大作,将那司空⽩所催生的滔天魔气犹如摧枯拉朽一般尽数呑灭。
司空⽩冷峻的脸庞上在那时终于涌现出了一抹异⾊。
他不喜这样的情景。
他分明是为了玲珑阁的传承,他分明带着宗门更进了一步,让传承千年的玲珑阁抵达了国教这样从未有过的地步。
可为什么这些人一定要与他作对,一条命不够,死了,化成了剑灵也要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这是一件很没有的道理的事情。
愤怒于那时充斥于司空⽩的膛,他沉着的眉梢上涌出了浓郁的煞气。
但这样的愤怒并不能对此刻占据产生太多的变化,⾎光终究破开了漫天的黑气,抵达了司空⽩的面门。这位⾼⾼在上的仙人在那⾎光的冲击之下,发出一声闷哼,⾝子便倒飞了出去,他顺着那绵长的台阶一路滚下,直直的落在了龙台下那些看着此番情形的文武百官的面前。
他⼲净的⽩袍在这样的滚落中变得褴褛不堪,分明已经精心打理过的一头银丝,也于那时胡的垂下,他整个人此刻看上去再无半点仙人气度,反倒是狼狈不堪。
但宋月明也好,已然化为剑灵的钟长恨也罢,显然都并不打算在这时放过他。
只见⾝子已经虚化到有些模糊不清的钟长恨在那时涌⼊了宋月明的体內,二人⾝影重叠,再次手握刑天剑朝着司空⽩杀来。
感受到那股自刑天剑是溢出的磅礴杀机的司空⽩脸⾊一寒,他转眸看向⾝后,大声言道:“拦住他们!”
那些以鹿先生为首的文武百官自是巴不得司空⽩死在这儿,哪有出手的理由,纷纷眼观鼻鼻观心的退去数步,而那与他素来亲近的长夜司众人竟是不知得了谁的授意,对于司空⽩此刻的处境也是不闻不问。
当然这些,司空⽩都想得明⽩,而让他想不明⽩的是,那人群数十位与他一同到此宗门弟子竟然也在那时踌躇不前,眸中的畏惧之⾊更是难以遮掩。
“拦住他们!我若是死了,玲珑阁便完了,你们便也只能做那丧家之⽝!”他大声的怒斥道。
但这样的怒斥得到只是那些弟子们耷拉着脑袋,再次退去数步的步伐。
“废物!你们都是废物!”司空⽩的脸⾊因为愤怒的到了而变得有些扭曲,他大声的嘶吼道,像极了那穷途末路的豺狼。
宋月明已经杀到了跟前,他的⾝子跃起,红⾊的剑灵不断在他的周⾝闪现,他的脸上宋月明与钟长恨的模样替出现,而那把刑天剑上却亮起了前所未有剑芒,漫天⾎光遮盖了所有的⾊彩,裹挟着无边的力量以及他们无边的怒火,汹涌而下。
死亡。
终于清晰的来到了司空⽩的⾝前。
大抵也是因为感受到了这样的情绪,司空⽩怒吼道:“为什么!”
他依然不解,依然不明⽩,为什么他们宁愿舍弃命也要阻止他!为什么他明明是对的,可就是没有人愿意站在他这边。
他的疑惑,他的不甘,并未得到宋月明或是钟长恨的答复。
刑天剑终于落在了他的眉心,一道微不可察却又确实存在的⾎痕于他的眉间浮现,下一刻,滔天的⾎光便会顺着那道伤口涌⼊他的⾝躯,将他从里自外彻底撕成粉碎。
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其实司空⽩的心底并无太多的恐惧。
当年他的师兄,也是钟长恨的师尊⼊了魔道,宗门之中与他同辈,比他大出一辈甚至数辈的仙人们倾巢而出,只为了拦下那陷⼊狂疯的极芒剑仙,那场仙人陨落,那场⾎落如雨,即使三十年后,司空⽩回忆起了依然觉得恍若昨⽇光景,历历在目。
作为最小的弟子,他被留了下来。
他的师兄说:“终归得有个人带着玲珑阁徒子徒孙们继续活下去。”
他的师傅说:“千年传承,落汝一生,你的路比我们更难走。”
于是从那天起,司空⽩便将宗门传承四个字刻在了心里,他小心翼翼的做着每一件事,如履薄冰的说着每一句话,他活着的每一天每一刻,都是为了这四个字。
他甚至也早已做好了在某一天为了宗门赴死的准备,在这一点上他自认为不会比任何人少去一丝一毫的决意。
而他越是如此尽心尽力的维护着玲珑阁,他要做到很好,做到最好。
他的⾝上背负着师兄们的嘱咐,师傅们的重托。他们都在看着他,所以,他一刻也不敢懈怠。可越是如此,此刻他便越是不解,越是困惑。
他得不到答案,死也难以瞑目。
或许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又或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就在那汹涌的⾎光马上便要涌⼊他的眉心的一刹那,他的脑海中忽然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因为愚蠢。”
那声音如此说道,带着一股悲天悯人的叹息,也带着一股跨越万载光的沧桑。
司空⽩的心头一震,他豁然发现周遭的一切忽的停滞了下来,无论是宋月明脸上的愤怒与决然还是那漫天汹涌的⾎光都在此时,被某种強大的难以想象的力量所噤锢,停留在了那一瞬。
“你是谁?”司空⽩惊呼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为你开解一切的疑惑。”那声音再次言道,低沉的语调之中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说不出如何的深奥,却隐隐间似乎契合着天地至理。
“疑惑?你是说什么?”司空⽩皱起了眉头,他发现被噤锢的不只是宋月明等人,他自己同样无法在这样的力量笼罩下一动半分的⾝躯,但不同的时,他尚且能够通过自己的思维与那冥冥中強大的存在对话。
“所有。”那声音回应道,短短两个字眼,却带着睥睨天下的傲气。
说罢这二字,那声音忽的顿了顿,下一刻,他嘴里的语调也随即变得温和了起来:“你有什么错?愚昧之人总是固执己见,不知变通,这样的门徒要之何用?”
“你看看那些固执愚昧之人,再看看那些畏首畏尾之人,他们哪承受得起宗门传承的重任?”
“只有你,只有你能带着先人的嘱托,承起玲珑阁的传承。”
“门徒要来何用?你便是玲珑阁,你活着玲珑阁便永远不会断了传承!”
那声音的语调忽的变得古怪了起来,似乎蕴蔵着一股奇异的魔力,让人心神动,不能自已。
司空⽩的双眸之中忽的漫上了一抹漆黑之⾊,但又转瞬消减了下来。
“可是…”他似有迟疑的言道,只是话才出口,便被脑海中的那声音打断。
“你知道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吗?”那声音又问道。
“什么?”司空⽩愣了愣。
此问出口,他眼前的景象忽的开始变化,他的瞳孔陡然增大,其中的光彩闪烁。
有万物生新,有草木兴衰,有仙人登天,有大妖破茧,有星辰闪烁,转瞬又有天地崩塌,江河倒流,生灵涂炭。
最后的最后,一尊浑⾝浴沐着黑气的神魔忽的出现,他仰天长啸,滔天的魔气席卷天地,覆盖寰宇,最后冲出此方世界,涌⼊万域星空,于是一道道星辰湮灭,一方方世界崩塌,万物陷⼊死寂,唯有那尊魔神傲立天地之间。
而在这些光景演化之后,司空⽩眼前的景象再次变化,回到了现实。
那声音却再次响起:“这便是未来,这便是宿命。”
“你所在意的都将来湮灭,只有你活下去,才能带着玲珑阁在星空重铸的新轮回中再塑传承。”
“这是你的宿命,只有你能做到这一点。”
“所以既然他们注定来湮灭,那为什么不让他们为养育过,保护过他们的宗门做些什么呢?”
此音一落,那司空⽩的⾝子便猛然一震,漆黑之⾊再次漫上了他的双眸。
那抹漆黑之⾊顺着他的眉宇涌下,在他苍老的脸庞上勾画出一道道古怪的黑⾊纹路,然后再顺着他的脸庞落在了他的那⾝⽩袍之上,那雪⽩的长袍顿时如被滴⼊了墨汁的宣纸一般,漆黑之⾊蔓延开来,很快他的一袭⽩袍便化为了一⾝无比漆黑的长衫。
司空⽩的⾝子在那时站了起来。
他的双手张开,嘴里如同梦呓一般的言道:“你们是时候为宗门效力了。”
那轻如呢喃一般的话语,却带着一股难以违背的意志,在每一个⾝处各处,又修炼过那《大逆剑典》的玲珑阁弟子的耳畔响起。
于是他的⾝子开始变得⼲瘪,犹如被菗了气的气囊一般,一道道黑⾊气息于他们体內涌出,化作光影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凝聚成一道道凝练的魔气,而那翻涌的气息之中不住的传来一阵阵痛苦与愤怒掺杂在一起的嘶吼,一道道人形在那黑气中浮现,却又转瞬湮灭。而最后,它们都无一例外的涌⼊了司空⽩的体內。
那时,这位仙人周⾝的气势陡然上⾝到了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他眯起了眼睛,看着杀来的宋月明,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停滞的时间于那一刻,再次流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