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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慈不掌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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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已经放亮。

  大⻩城中的尸首堆积了一层又一层。

  无论是牧家军还是苍龙军的损失都极为严重,大抵都不下三万之众。

  薛秦关皱了皱眉头。

  牧家军没有丝毫退兵的打算,而这么打下去苍龙军就是胜也是惨胜。

  没了手下这二十余万大军,他于祝贤的用处便会降到极点,他太了解祝贤的为人了,物尽其用,用尽则弃。他能爬上长夜司四部御使的位置便是懂得如何保存自己的价值。

  可若再这么打下去,那他在祝贤眼中的价值便会一降再降。

  想到这里薛秦关的心头有些迟疑,他开始暗暗盘算,是不是要先放弃眼前牧家军转而追杀徐寒等人。

  而这样的担忧同样存在于牧良的心头。

  “将军这样打下去…”牧良沉眸看向⾝旁的男人,如此问道。

  这一仗打得很奇怪。

  虽说由于地势所限,许多计策都用之不上,但以他对牧极的了解,似乎他们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硬撼硬的仗。

  有道是,兵者诡道也。

  行军打仗从来不是比拼谁的人马多力量強这么简单的事情。

  天时地利人和每一样运用得当都⾜以以少胜多,以弱胜強。

  牧良相信即使在这样‮场战‬上,牧极也一定能够想到一些为牧家军一锤定音的办法。

  可双方这⾜⾜鏖战了近两个时辰,牧极除了之前命令他攻击苍龙军西侧取得了一些战果外,其余时间便沉默得可怕。

  这场仗很艰辛,而牧极亦很古怪。

  这让牧良心底有些不安。

  “阿良,二十万牧家军,你觉得你能驾驭几分。”可是那位北疆王却好似没有听出牧良语气中的担忧一般,他在那时转眸看向牧良,问出了一个与这胶着战事毫不相⼲的问题。

  阿良。

  这个称呼,牧良自从牧极登上北疆王宝座之后便很少听他提起。可自从大⻩城之战开始以后,对方便时常这样称呼自己。

  这多少让牧良觉得有些奇怪。

  这位牧家军的副统帅愣了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在下愚钝,三两万尚可,多之…有胡柳与孙铭两位将军在,我难以服众。”

  “嗯。”坐在木椅上,脸⾊苍⽩的北疆王转头看向那胶着的战事,又言道:“若是没了他们呢?”

  说这话时,北疆王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却让牧良的心头一跳。

  “将军何出此言?”

  “我想以你的本事,庒住五万牧家军应当不成问题。”牧极的声音再次响起。

  “将军你到底什么…”牧良听他此言心头的疑惑与不安更甚,他不由得再次问道。

  “我们打不到长安,杀不了祝贤。”牧极却似乎没有听到牧良的话一般,在那时再次言道。

  “为什么?”

  “你庒不住这二十万牧家军…”

  “可不是还有将军您在吗?”

  “我活不了多久了,你知道,我知道,祝贤也知道。”

  “是那个人给你喝的那药吗?”牧良眉宇一沉,眸子中顿时有杀机涌现。

  “我自小便有隐疾,那些药有无,我都该有此一劫。”牧极摇了‮头摇‬,神⾊依然平静。

  他素来看破生死,这一点,于人于己都不曾有过变化。

  “那将军的意思是?”牧良说到这里,心头愈发沉,他太了解牧极了,对方选在这个时候与他摊牌,分明就是心意已决,早已将他的后路彻底断绝。

  “阿良,你虽非我⽗己出,但自幼与我生活在一起,我⽗视你如子,我亦视你为兄。而这些年来,我自问待你不薄,如今我有一事相求,还请你务必应允。”牧极在那时望向牧良,脸上的神⾊少见的肃穆起来。

  “不管何事,咱们先赢了这场仗再说!”牧良有些害怕,但就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但他本能的想要避开这个话题。

  “这场战赢不了。”牧极的回答简单⼲脆,亦让牧良的心在那一刻沉到了⾕底。

  “为什么赢不了,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先行撤退,保存实力,再觅战机。这可是牧王留下的牧家军啊!难道你要亲眼看着他们死在这里?”牧良的声线在那时陡然大了几分。

  他生稳重寡言,这样与牧极说话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是啊,这是⽗亲留下的牧家军啊。”牧极沉眸望了一眼那満目的⽩⾊甲胄愁然叹道。“他素来爱民,当年为救李文景挟持的十余万百姓而中了奷计战死在天山关外,如今,我又怎能用他留下的牧家军去让大周生灵涂炭呢?”

  太终于从在天际露出了它的全貌。

  秋⽇的光带着阵阵暖意撒向大⻩城上的诸人,厮杀还在继续。

  而牧良在这和煦的光下,心底却生出了一股恶寒。

  他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位⽩⾐男子,就像到了今⽇,他才第一次真真切切的认识对方一般。

  他在男人说出这番话后,幡然醒悟。

  原来所有的算计,不仅针对着崔庭手中的五十万夏军,也不止祝贤手中的二十五万苍龙部。

  还有自己,还有着跟随着他多年在边境出生⼊死的牧家军!

  “为什么?”在良久的沉默之后,牧良终于再次问道。而声线却极为⼲涩,就好似那话是从他的喉咙中被挤出的一般。

  “胡柳也好,孙铭也罢,当年牧王逆案让他们早已心生芥蒂,我若一死,他们大抵是会以当年牧王之事为由投降夏朝,引兵⼊关。若是如此,倒不如我来将他们带⼊死境。”牧极神⾊平静陈述着自己‮忍残‬甚至称得上歹毒的算计。

  而在他说话空档,每一刻都会有数名牧家军战死。

  可牧极却连眼睛都未眨过一下,似乎那些死在他面前并非跟随了他近十年的旧部,而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阿猫阿狗一般。

  都言慈不掌兵,很显然,牧极已经将这一点发挥到了极致。

  “你…你疯了吗?”牧良自认亦是见惯了生死之人,但在听闻牧极此言之后,依然免不了一阵心头发⿇。“胡将军也好,孙将军也罢都是跟随牧家数十年的老将,为牧家立下了不知多少汗马功劳,你就为了那么一丝自己的臆测,便要将他们,将整个牧家军葬送于此?”

  “大周风雨摇曳,就像一棵腐木看似枝阔叶盛,实则內里早已腐烂,它早已经不起任何的变数,所以在我死前我要将所有的不‮定安‬因素都一一抹去。”

  牧极这般言道,那时清晨的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的脸⾊愈发的苍⽩,甚至带着些许森的味道,远远看去,他就好似一只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对于生命带着源自灵魂的蔑视。

  “你这么做能有什么用?林守牧家军都是祝贤的心头大患,你这么做是在帮祝贤啊!”牧良痛心疾首的言道。

  “不,我在帮大周,或者说大周的百姓。”

  “牧家军也好、祝贤也罢、亦或者城外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的崔庭,都是大周的敌人。”

  “而今天,他们都得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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