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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生即是罪,活即当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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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很黑,黑得就像是有一张无穷大的手将天空遮挡,没有星光,也没有月光。

  但奇怪的是,徐寒却见眼前的景⾊看得格外的清楚。

  那是一排排仿佛望不到边际的甲士,他们神情肃穆的立在徐寒的⾝前,盔甲泛着幽光,脸上的模样好似被什么包裹,看不真切,但那一双双⾎⾊的眸子却格外的森。

  不知是黑沉沉的天相,还是这眼前甲士周⾝洋溢的气息所致,立在他们的⾝前的徐寒脑袋有些发蒙。

  这是哪?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这些问题一股脑的涌上了徐寒的心头,他木楞的转过了头,他的⾝后立着一道巍峨的宮殿,宮门与宮墙上都镶嵌着最华贵的⻩金与⽟石,却泛着幽深的绿光。那就像是⻩泉之下,阎罗的居所,华贵无比的装潢下,是累累的⽩骨与数以万计的冤魂。

  徐寒一个灵,他觉得这座宮门有些似曾相识,却偏偏叫不出名字。

  他又看了看四周,忽然一道道⾝影随着他的目光而不断浮现,他们立在原地宛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但眸中却闪烁着骇人的⾎光,森可怖。他们注视着徐寒,就像是注视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鹿先生?可卿?张相?

  徐寒忽的认出了他们,而背后那座宮殿的名字也在这时呼之出。

  但就在这时…

  扑!

  一声闷响炸开,徐寒侧头望去,却见之前他⾝前那一排排密密⿇⿇的甲士都在那时豁然单膝跪下。

  然后犹如梦魇一般的声音忽的在徐寒耳畔炸开。

  那声音由千万人汇集,浩浩,绵绵不绝。

  如雷霆,如风暴,如百万儒生仰首长歌,如沙场甲士重锤擂鼓。

  那声音如是言道:“请府主大人赴死!”

  此音一落,徐寒的心头一震,一股暴戾之气于那时忽然自他中涌现。

  “请府主大人赴死!”

  “请府主大人赴死!”

  而那些甲士却丝毫没有顾忌徐寒的心思,他们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他的⾼呼,每一声呼喊对徐寒来说都像是一把利剑刺⼊他的膛。

  他想问为什么?又凭什么?

  但他问不出声音,那些刺⼊他膛的利剑敲碎了某些屏障,暴戾之气如江河倒流一般涌出他的⾝躯,于是比着暗无天⽇的黑夜还要沉数倍的黑气涌现,包裹了他的⾝躯,也包裹了这方天地…

  …

  又是无垠的黑。

  徐寒眼前的画面一转,所有的一切都在那时消失不见。

  他感觉自己的手上漉漉,似乎有⽔滴打在他的掌心,那⽔,有些黏稠,也有些滚烫。

  他低下头看去,这才发现他的怀中躺着一个人儿,准确的说是一个女人。

  她气息萎靡的看着他,嘴角有那么一丝艰难的笑意想要勾勒,却勾勒不出。她颤巍巍的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摸抚‬徐寒的脸庞,但她口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却让她难以触碰到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最后,她还是失败了。

  就在她的手离徐寒不过半寸之遥的时候,她最后一点力气终于耗尽,眸中的光彩散去,嘴角的笑意凝固,那只手也随即跌落。

  叮铃。

  一声脆响开,那是她手上系着的铃铛发出的声音。

  那是…徐寒送给她的铃铛。

  “甄玥!”直到这时,徐寒终于认出了怀中的人儿,他发出一声痛呼,却注定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他抬起了头,无垠的黑暗中,一位⾝着⽩袍的男人正満脸狞笑的看着他。

  “你保护了任何人,你才是最大的恶,是你害死了她,你还会害死更多更多人。”男人这样说着,眸子泛起了近乎狂热的⾎光。

  “谢!闵!御!”徐寒看清了男人的容貌,于是一道歇斯底里的声音于他的嘴里吐出。

  他放下了怀中的人儿,站起了⾝子。

  一尊弥漫着漫天黑气却紧闭双眸的‮大巨‬魔神也于那时在他的背后缓缓升起。

  面对徐寒周⾝这近乎无可匹敌的气势,谢闵御的脸上却并未露出半点的慌之⾊。

  他张狂的大笑:“来啊,杀了我!替她报仇,来啊!”“死!”徐寒⾚着双目,一只手豁然伸出,那背后的魔神似乎与他融为了一体,也在那时挥出了自己的手。

  轰!一声巨响落下,没有半点的意外,谢闵御被砸成了一滩烂泥。

  而谢闵御的死并未让充斥在徐寒体內的暴戾之气消减半分,反倒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他侧过了头,那里又是一道道人影浮现。

  吕厚德、胡蔓儿、邢镇…

  他们都在那时看着徐寒,眸中闪烁这幽深的绿光。

  那股充斥在徐寒体內的暴戾之气,在这一刻像是寻到了出口一般。

  “你们…都得死!”徐寒怒吼道,他背后的魔神在那一刻像是感受到了徐寒心头的决意一般,他的双眸豁然睁开。

  一道漆黑之⾊于眸中浮现,随即漫天的黑气自他眸中涌出,再次将徐寒包裹,也在此将这方世界包裹…

  …

  “呼!”“呼!”徐寒大口大口的着耝气,眼前景象再次变化,一切都消失不见,但唯独那股充斥在他心中的悲恸、愤怒、暴戾却久久难以平息。

  他甚至无法分清之前的种种究竟是他的幻觉,还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事情。

  那种现实与环境的错,让徐寒心烦意,好似脑海的深处有什么东西就要破茧而出了一般。

  哒。

  哒。

  哒。

  这是不远处忽的响起了一阵清脆的脚步声。

  徐寒抬起了头,他看见了一道⾝影正迈着步子朝着此处走来。

  那是一位徐寒从未见过的男人,眉目清秀,如画中走出的陌上君子一般,俊美得不可方物。

  “神无双!”一个名字从徐寒的嘴里脫口而出。

  可无论是这人,还是这个名字,徐寒都从未见过,亦从未听过,但偏偏,他叫出了这个名字。

  于此同时,名为愤怒与憎恨的情绪忽的在他的膛中掀起了滔天巨浪,那愤怒与憎恨来得汹涌无比,却又毫无缘由。

  它就像是某种被镌刻在徐寒灵魂深处的东西,无论经历多少次轮回,他都矢志不忘。

  他想杀了这个男人,将他菗筋扒⽪,将他挫骨扬灰,将他每一道⾎⾁都割开,将他的灵魄放⼊燃魂的妖灯中⽇复一⽇的燃烧。

  这是徐寒从未有过的感受,他不明⽩为什么他会对一个第一次相见的男人生出这样‮大巨‬的恨意。

  但很快,这样的疑问便得到了解答。

  随着男人的⾝子渐渐走向徐寒,他的⾝旁一道道⾝影也随即浮现。

  那些⾝影倒在地上,瞳孔睁得‮圆浑‬,⾝子却没了气息。

  周遭的一切开始变得活络了起来,有士卒的喊杀声,有孩童的哭喊声,而更多的却是哀嚎,撕心裂肺却又充斥着绝望的哀嚎。

  一道道楼台在远处也在近处竖起,火光在楼台上升腾,晃动的人影如没头的苍蝇一般抱头鼠窜。

  这里似乎是横皇城——破败的横皇城。

  但徐寒却并未有心思去感叹这样的场景,他的目光死死的落在那些周遭到底不起的人影⾝上。

  “玄儿、嗷呜…”

  “红笺、子鱼…”

  “楚大哥、晏大哥、雪宁…”

  “慕安、小十九…”

  他木楞的扫过那些已经失去了生机的人影,嘴里发出犹如梦呓一般的呢喃…

  为什么他们都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很奇怪吗?”男人的声音终于在那时响起。

  徐寒一愣,抬头看向了男人。

  那如从画中走出的俊美男子,嘴角却在那时露出了一抹笑意:“是你害死了他们啊!”“我?”徐寒的脸⾊一变,对于的男人的话不明所以。

  “是啊,就是你。若是你肯乖一点,好好的死在我的手上,他们怎么会死?”男人语气平静的言道。

  徐寒的脑海中忽的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一道道画面于他的脑海中闪现,他看见了他们为了自己义无反顾的拦在了眼前这男人的⾝前,然后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被男人洞穿了膛,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

  徐寒的瞳孔陡然放大,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道:“是我…是我害死了他们…”

  “对,就是你。”男人似乎很享受眼前的画面,他如此说道,那俊美脸庞上笑意狰狞。“为什么还要反抗呢?无论重来多少次,你都注定会死,任何的挣扎都是徒劳,因为…这就是你的宿命!”

  那宿命二字犹如一把利剑刺⼊了徐寒的口,某些一直被徐寒強庒着的东西,随着这二字落下,再也包裹不住,那东西瞬息挣脫的束缚,涌遍了徐寒的全⾝。

  无穷的悲伤包裹住了徐寒,他的双眸不自觉的有两道⾎泪涌出,顺着他的脸颊而下。

  他站起了⾝子,一股神秘的力量将他对⾝体控制权尽数夺走,弥漫的黑气再次萦绕在他的周⾝。

  他看向那缓步走来的俊美男人,嘴缓缓张开。

  “千重劫,万重难,从万域星空,到这天地囚笼。”

  他如此言道,语调低沉又沙哑。

  而后又忽然变得⾼亢,像是那被比如绝境的野兽,在发出歇斯底里的呐喊:“还不够吗?”

  “还不够吗!?”

  天地忽的静默,俊美男子迈出的步子悬在了半空中,火光中晃动人影停滞,如狼嚎一般的哭喊戛然而止,时间停止了流淌,一切归于死寂,唯有徐寒的怒吼在这天地间回久久不息。

  而百息之后,待到余音消散。

  穹顶之上忽的云海翻涌,一道‮大巨‬的人脸凝聚成型。

  “不够。”那人脸如此言道,声如雷霆,却又冷如万载寒冰,坚不可化。

  徐寒的脸⾊在那时冷了下来,他看着天际‮大巨‬的人脸,咬着牙问道:“徐寒何罪之有?”

  天地间忽的雷霆大作,而于这漫天雷鸣之中,那巨脸哈哈大笑。

  “你记不得了吗?”

  “你这在浑浑噩噩中苟且度⽇的可怜虫,你问我你何罪之有?”

  “你生便是罪孽,你活着便是劫难,你说你何罪之有?”

  那声音如此说罢,天地间忽的有什么东西涌现。

  那是一道道金⾊的大字,亦是一道道包裹着无穷威能的敕令。

  那道敕令被镶⼊了这方世界的深处,他是这方世界最本质也是最大的规则。

  那敕令如此写道。

  生即是罪,活即当诛!

  …

  “小寒!”

  “小寒!”

  耳畔忽的传来了一声声急促的呼喊,徐寒的心头一震,他的⾝子豁然做了起来。

  秋⽇少有的刺目的光顺着窗户的⼊了徐寒的眼眸,照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小寒你怎么了?你知道你方才吓死我了吗?”

  耳畔的声音如此问道,语调的中担忧与关切自是毫不遮掩。

  徐寒转过了头,看向⾝旁,⼊目的却是叶红笺那张悉的脸,他愣愣的看着她,这才恍惚间醒悟过来,之前的种种原来都是一场梦。

  但那场梦却着实太过‮实真‬了一些,‮实真‬得徐寒有些分不清,之前的一切与眼前的人儿究竟哪一个才是‮实真‬存在的东西。

  叶红笺看着出神的徐寒,心底的担忧又重了一分。

  之前她见徐寒出奇的未有早起,便想着来寻他,可⼊门之后便看见这少年紧闭着双眸躺在榻上, 额头上布満汗迹,嘴里还不⾜的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她赶忙⾼声呼唤,却得不到徐寒的回应,就在她想着要不要寻人来帮忙的时候,徐寒这才忽然醒来,但状态却明显有些古怪。

  “怎么了?小寒。”想着这些,她又轻声问道。

  听闻此问的徐寒终于回过了神来,他庒下了心头的不安,朝着叶红笺笑道:“没什么,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只是叶红笺何等冰雪聪明,自然一眼便看出了这少年的言不由衷。

  她轻轻坐在了徐寒的榻旁,用手缓缓的擦去了徐寒额头上的汗迹,言道:“小寒,你是在担忧那楚国大军的事情吗?”

  八月之初,横皇城便开始自大夏开朝以来的第一次宵噤。

  曾经繁华的横皇城如今却萧条了不少,诺大的街道上行人寥寥似乎已经成了常态,唯有那一⾝⾎红⾊甲胄的士卒在城中巡逻,以及那负责传递奏折与文书的使者驾着快马,来回的穿梭在横皇城中。

  事态的发展远远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大夏的朝廷还在商议着当如何救出被囚噤的两位国柱,但前方却传来了邱尽平与江之臣领着手下的四十万大军归降崔庭的消息。

  如此一来,大夏中部的隆、雍、景三州皆是三位国柱的封地,此刻三位国柱尽数叛变,大夏八州便已有三州之地落⼊崔庭之手,并且如此一来,最边境的辽州也被这三州隔断,成为一座孤岛。

  当然这一切虽然发生得极为突兀,以至于让大夏朝廷,甚至整个天下都为之震惊,但比起这些更让天下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于这隆、雍、景三州之上,所竖起的那一面面战旗之上,所书所写的却是一个大大的楚字!

  是的,那个楚是大楚的楚,是亡楚的楚!

  而在这些消息传来的同时,六十万精锐大军从隆州开拔,一路⾼歌猛进,直取横皇城。隆州与横皇城所在的燕州比邻,而燕州的布防几乎尽数落在横皇城,以及与横皇城连成掎角之势的集安城与毕华城中,其余各城镇虽有些许守军,但无论是在质量还是数量上,比起崔庭手中的六十万大军那些城防都可谓不值一提。

  于是这六十万大军长驱直⼊,燕州各城镇太守或殊死抵抗,或望风而逃却是未有一人能阻止那六十万大军迈向横皇城的步伐,如此下去再不过半个月的光景横皇城便会遭受兵临池下的大难。而几百年来自知进攻,鲜有布防的大夏朝堂上下更是在这忽然而来的大战前慌了手脚,下令其余各个州郡州牧领兵勤王的诏书一道接着一道的如雪片一般从横皇城中被送出。

  但这远⽔难救近火,各个州郡的州牧尚且还算与大夏同心同德,但想要等到他们的援军,横皇城起码要独自对抗这六十万大军十余⽇的光景。纵使横皇城城深墙⾼,但能否熬过这十余⽇的光景,却是没有一人说得清楚。

  有道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在这样的情势之下,横皇城中人人自危,就连徐寒也在这些⽇子以来,变得沉默寡言,每⽇都往返于住所与执剑府之间,鲜有与人流。叶红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头却是无比的焦虑。此刻见徐寒如此,更是将这一切归咎于了即将到来的夏楚之战上。

  徐寒自然也看出了叶红笺的担忧,他赶忙整理好自己心头的思绪,脸上再次浮出笑意:“红笺不必担忧,我只是…”

  而这一次,他的话并未来及说完,那女孩便忽的将⾝子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徐寒。

  这忽如起来的拥抱让徐寒一愣,耳畔也在那时响起了女孩轻柔的声音。

  “没关系的,这一次我一定会陪在你的⾝边。”

  “刀山火海也好,万劫不复也罢,我再也…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徐寒自然感受到了女孩话里的决意,他的错愕在那一刻尽数烟消云散。

  他亦伸出了手,抱住了女孩。

  他想着梦中的画面,眸中渐渐浮出的一抹决然的冷⾊。

  “我也是,没人可以伤害到你们…”

  “谁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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