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世上,还有他懂她【6000】
是韩愈报的案。
前不久,韩永信出院,对外界宣称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为了打消外界对鑫耀管理层的疑虑,频频出席各种商业活动。
內部消息称,比起儿子,韩永信似是极为看中顾清接管鑫耀,大有把总裁职权转移给顾清的架势。
医院花园,陆子初问韩愈:“为什么要这么做?”
凉飕飕的风吹打在脸上,韩愈眼神冷,声音更冷:“一死一伤,隶属刑事案件,给察警处理,有错吗?鹿”
“没错吗?”陆子初和韩愈都是一米八二左右的⾝⾼,如今站在一起,⾝⾼相等,连带目光也含着迫人的光。
韩愈直了直⾝体,嘴角扯出一抹弧度:“顾清明知道我爸爸⾝体不好,却在夜间发生争吵,难道她不应该对我爸爸的死承担应有的责任吗?辊”
“如果舅舅没说谎,真的是他刺伤了顾清,那么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不…还是有意义的。”陆子初静了几秒,表情凝重:“涉及刑事案件,纵使顾清是清⽩的,也会被流言蜚语泼上一盆盆洗不掉的脏⽔。韩愈,你现在这么做,无非是想利用舅舅的死,制造舆~论毁了顾清,让她⾝败名裂。”
花园很静,似乎就连空气也惨遭冻结。
韩愈先是冷冷看了陆子初一会儿,然后笑了起来,只可惜毫无温度,英俊的脸庞一寸寸近陆子初,精明的眸微微眯起:“陆子初,我爸爸是你什么?是你舅舅,你舅舅现如今死了,你口口声声维护的又是谁?这么快就把顾清当成你未来姑姑,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陆子初抿没说话,他听出来了,韩愈话音里含着浓浓的嫉恨。前者是因为顾笙,后者是因为顾清。
这一刻,韩愈只是小试牛刀,浅浅露出內心怨恨一角。
陆子初和他兄弟多年,深知他一贯做事风格,人若犯他,他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人死,只会想尽一切方法,把那人拉进地狱里。
陆子初眉目冷然,因为花园灯光照耀,眸子里有流光萦绕其中“你想过没有,这盆脏⽔不仅泼在了顾清⾝上,同样也泼在了舅舅⾝上,夫夜间争执发生⾎案,到时候众说纷纭,就连舅舅也不能幸免…”
“是么?”韩愈嘴角扬起凛冽的笑容:“说句大不敬的话,如果今天死的那个人是姑⽗,你也能这么冷静理智的分析问题吗?”
这话,岂止是大不敬,堪似诅咒,不留丝毫情面。
韩愈气糊涂了,所以才会这么说。
陆子初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但脑海中仍有一弦瞬间崩断,心口温度逐渐陷⼊冰凉,视线中韩愈背影倨傲,一步步走远。
这样的背影,和儿时极其相似。
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区域选拔赛里,陆子初越级参赛,荣获第一,韩愈第二。
还记得那时,韩愈12岁,英俊骄傲,容不得别人超越他。
“下次,我第一。”那样的骄傲,仿佛世事尽数掌握他手。
有一年的时间里,韩愈每天沉没在题海里,心颇烈,对于外界邀约,悉数推拒。
隔年韩愈13岁,这一年他险胜陆子初一分,赢得了第一。可就是这么一分,却让他笑的像个小恶魔。
“我说了,我第一。”他说。
事后,老师找陆子初,指着那道可惜流失的一分,对陆子初说:“这道题你之前做过,怎么还会错呢?”
是啊!为什么还会错呢?他评估试题难度,间接流失好几分,只因为韩愈是他哥哥,既然是兄弟,很多东西都可以相让给他,唯有顾笙不行。
帮顾清说话,不是因为顾笙,只是讲述事实,家事闹得人尽皆知,得利的是媒体,消费的却是此刻陷⼊愁云惨雾的韩家。
没人能劝得了韩愈,就像他说的,他才是韩永信的儿子,所以有权利寻求立案调查。至于别人,无权⼲涉。
…
阿笙在医院前台拨通了顾行远的电话。
“阿笙。”顾行远的声音让阿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仿佛被棉花堵住了一般。
这样的沉默让顾行远突生了某种担心:“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阿笙嗓子有些沙哑,那些音调发出来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爸爸,姑姑出事了。”
⼊了夜的深秋,手脚冰凉一片,因为心无温。
阿笙回去的时候,就见外面聚集着很多医生和护士,叫骂声和哭泣声从监护室里传出来,阿笙心一紧,跑过去扒开人群,就见姑姑苍⽩无力的躺在病上,常静跟疯了一般,冲到了顾清前。
顾清刚做完手术,哪经得起这般腾折?仿佛临死之人,不知痛,不知怒,就那么疲惫的看着常静,近乎悲悯。
韩老太太也苏醒了,还算有理智,因为她试图喝止常静,厉声道:“松开她,当时发生了什么,只有她最清楚,她如果出事,我第一个不饶
tang你。”
韩淑慧站在窗口,冷冷的看着这一切,陆昌平要上前帮忙,却被她伸手拉住:“别去,让她们闹。”
韩淑慧眼睛肿红,当初韩永信要离婚,她劝说无效,如今前后齐聚,因爱成魔,活脫脫一出家庭悲剧,真可怕。
阿笙奔进去的时候,医生正试图拉开常静,反被她抓伤“这个人害死了永信,凭什么她还活着?她如果真的爱永信,怎么不跟着永信一起去死呢?”
常静手劲有多大,阿笙之前见识过,如今顾清⾝体能熬多久还是未知数,任由常静闹下去,难保姑姑不会出事。
阿笙从未想过,有一天和陆子初家人见面,竟会是在那么糟糕的情况下。
她叫了一声“阿姨”试图阻止常静,却被常静抓伤了脸,阿笙看不到,只觉得脸上一痛,她心心念念的人只有姑姑,哪还顾得上这些。
阿笙抓着常静的手臂,试图安抚她:“阿姨,您别动,我⽗亲快回国了,到时候我们坐下来好好谈。”
“有什么可谈的?”常静一把推开阿笙,阿笙经受不住这股力道,直接跌倒在上,似是庒在了顾清的⾝上,听到姑姑发出一道痛苦的闷哼声,阿笙脸当时就吓⽩了。
连忙起⾝查看顾清,见她疼的眉头紧皱,阿笙急了:“姑姑,你哪里痛?”
顾清意识还算清醒,摇了头摇,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韩老太太记很好,面前这位小姑娘曾跟她有过一面之缘,所以韩老太太是认识她的,如今她出现在这里,原本就很意外,听她叫顾清“姑姑”忍不住皱了眉。
再说阿笙这边,空气里萦绕着常静的叫骂声:“是她,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人,永信也不会死,好端端一个人怎么能说死就死呢?”
阿笙平心静气的听着,她背对着常静,抬手帮顾清擦⼲额头上的汗,然后才站起⾝,面对她,沉默几秒,方才开口:“阿姨,你觉得爱情是什么呢?”
这话问的太莫名,众人纷纷疑惑不解的看着阿笙,面对此情此景,少女并未慌或不安,神态间反而透着气定神闲,语声更是平和到了极致。
她说:“阿姨,今天躺在医院太平间的那个人,他是你前夫,是你深爱经年的男人。我相信,在我姑姑出现之前,你们也曾感受过彼此炙烈的心跳;也曾花前月下度过无数最浪漫的时光;他也曾心甘情愿为你付出过,在你最痛苦的时候紧紧拉着你的手,对你说别怕;但爱情是一把双面刃,步⼊婚姻,你们一定经历过争吵,也曾在争吵后和好如初,也曾幻想一前一后奔赴苍老,然后手牵着手在柴米油盐中相濡以沫。有人说这世上所有的爱情要想长久,势必要转化成浓浓的亲情。所以即便你们之间的感情在生活里被消耗成了残羹剩饭,但我坚信,在韩叔叔的精神世界里,你一直都是他无法割舍的亲人。爱能感人,也能伤人;你爱韩叔叔毋庸置疑,我告诉我,爱是一种付出,而不是索取,在这世上,任何纷争,若是因爱而起,就不值得肆无忌惮的彼此伤害下去。爱不伤人,能够伤人的只有人。我一直以为最爱韩叔叔的那个人是你,但我此刻明⽩了,最爱韩叔叔的那个人其实是我姑姑,因为她痛而不言。现如今,韩叔叔孤零零一个人躺在太平间里,你若真爱他,就算再如何恨我姑姑,也不会抛下韩叔叔不管…”阿笙扯了扯,叹息悠长:“阿姨,夫一场,彼此爱过,难道一旦失去爱,就一定要转变成恨和苦吗?”
阿笙的话传递进众人耳中,但却无法传递进常静的耳中。韩永信的死,发了她內心最深处的隐晦。
阿笙眼前恍惚,她不是医生,没办法平息一个抑郁症患者的愤怒,所以只能听到她更狂疯的叫骂。
那些骂声,阿笙听不到,她觉得发生的这一切真是糟糕透了。
被晚辈如此言语相,常静似是疯了。
眼前常静情绪失控,把怒火全都发怈在了阿笙⾝上,气的韩老太太愤声道:“阿静,你闹够了没有?”
常静摇晃着阿笙,恨声道:“你爱过人没有,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声音宛如从牙深处蹦出来一般,阿笙也不反抗,只冷冷的看着她:“你这么闹下去,你说韩叔叔如果看到这一幕,他会不会失声痛哭呢?”
此话一出,只会怒常静,但围观众人却都对顾笙佩服的不行,这姑娘别看年纪小,嘴毒,心肠狠,最重要的是子沉稳惊人,控制情绪近乎完美。
事实上,阿笙只是努力让自己面无表情,这一屋子的人,只有她能帮姑姑,只有她,但…
“够了。”
有人快步上前,一把扯开紧抓阿笙不放的常静,把阿笙护在了怀里,当着众人的面,掌心放在她脑后,把她按在了怀里,不让她触及外界纷争,那是保护者的姿态,那么旁若无人,那么坚定。
室內忽然安静下来,就连常静也停止了沙哑的叫骂声,韩老太太和韩淑慧看到这一幕,一时愣住了。
韩愈站在门口,目睹这一幕,神情漠然。
…
阿笙和陆子初的恋情就是以这种方式曝光在所有人面前的。
接他们的是一片兵荒大吗?还不至于。
韩永信死了,韩老太太没心力管这种事,陆昌平事先知晓,忽略不计,倒是韩淑慧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人,眸光复杂,眉头紧锁,她觉得有必要找儿子好好谈谈。可这样的⺟子谈话注定要延后了,因为律师来了。
凌晨五点,律师前来宣读韩永信死前立下的遗嘱,遗嘱是在顾清病房宣读的,出乎现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鑫耀投资公司由顾清接任总裁一职,国外投资股份悉数归韩愈所有…
韩永信国外投资股份惊人,虽不如鑫耀投资公司,但那些股份累加起来,却是一笔很惊人的遗产。
让众人意外的是,韩永信把鑫耀投资公司看得很重,理应传给儿子,没想到竟把毕生心⾎,全都给了一个外人。
房间里很静,常静不相信,拿着遗嘱反复看了好几遍“这不可能,韩愈是他亲生儿子,他怎么能把公司给一个外人?”说着,怒指顾清:“她算什么?一个货,凭什么接任总裁?”
律师说:“抱歉,韩先生确实是这么安排的,另外…”律师掏出一封信递给顾清:“韩太太,韩先生之前委托我们,等他去世后,一定要把这封信给你。”
常静扯了扯,似是想笑,但终是没能豁达的笑出来。争了一辈子,到头来,韩太太是别人的,就连公司也是别人的,再看韩愈,他明显是受伤了,眸⾊深邃,眉梢拧起,⾝为⺟亲,她忽然意识到,儿子正在试图回泪⽔。
常静理智,似乎就那么忽然间尽数归位,轻轻握住了韩愈的手,他没有回握,掌心里都是汗,但却僵硬的厉害。
韩愈对韩永信残留的最后一丝⽗爱,似乎在此刻尽数挥霍殆尽。
…
那封信是韩永信半月前给律师的。
清:
还记得初次见面,你来韩家面试,你站在客厅里,⾝上都是雨⽔,手臂有明显擦伤。
那天你在路上摔倒了,但为了遵守时间约定,所以来不及换⾐服,就匆匆赶了过来。
韩愈很喜你,说你话语不多,但却満腹才学,受益匪浅;家里时刻有女孩出没,再加上你又很漂亮,阿静起初是不放心的,她担心你会贪财引我。
我记得当时我笑了,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一个看书那么安静的女孩子,偶尔出神发呆,偶尔満腹心事,偶尔…寂寞并绝望着。
一直都知道,你是一个矛盾的人,绝望但却从容生活,我在漫长的岁月里,渐渐认识你,直到把你视作亲人。
25岁到38岁,你从韩家家教,一步步成长为鑫耀副总裁。众人都说你是为了我,所以才经年不嫁。
我也这么认为过,我想若不是爱,怎能让你为了这样一个我,心甘情愿的守护经年。
13年,你把你最美好的年华给了鑫耀,似乎替我守护鑫耀,早已成为你的习惯,那般无无求,好几次我都想问你:“这么做,值得吗?”
但我该怎么问呢?一切只是猜测,你是我红颜知己,是我商界最得力的⻩金搭档,你那么了解我,比我了解我自己还要深。
如果没有你,我和阿静也势必会离婚的,她该有生新活,而我只会把她变成婚姻里的囚鸟。
一场婚姻分居战,持续经年,僵持的我和她彼此⾝心瘁,你在那段时间成为了炮灰,承受着莫大的委屈,也曾想过召开记者会澄清我和你的关系,但这么一来,似乎只会越描越黑。
清,我是喜你的,不敢深化到男女之爱,所以只能仅限于此了。
38岁,你生⽇那天,你笑容温和,第一次握着我的手,对我说:“永信,我们结婚吧!后半生,我陪你走。”
我觉得你疯了,我也疯了,因为我和你结婚了,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一直觉得对你有所亏欠,可婚后的你看起来很开心,那些笑仿佛能吹进人心里。
知道吗?傻姑娘,你没掩饰成功,每年3月15⽇,你都会关机消失;每年7月8⽇前后,你会躲在房间里,就那么发呆一整天;我知道的太晚,上次病发住院,心脏忽然很疼,为你感到心疼。
我终于明⽩,你为什么会在岁月里成长的这般不快乐。
我知道我活不长久了,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吃力,可我放心不下你,为了我,你成为了孤家寡人。
能不能不要在人群中走路时,倔強的仰着头;能不能拥有你自己的悲喜。能不能在我心脏停止跳动的时候,还能好好的活着。
顾清,我害怕了。
这一辈子,是我负了你和阿静,阿静有韩愈,可你有什么呢?
你知道鑫耀对我来说究竟有多重要,我把它给你,你帮我好好的守着,好好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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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一场,最终走向曲终人散,但我想告诉你:清,你人生里所有的沉默,我都懂得。
所以,如果你有爱过我这个人,请善待自己。
…
那天,顾清看信的时候,没有眼泪。
不顾医生劝阻,在阿笙的搀扶下,一步步走进了停尸间。
顾清脸上毫无⾎⾊,跪在停尸房,趴在韩永信口上,久不闻心跳声,终于有泪无声滑落。
她哭的时候没有任何声息,究竟要有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強迫自己不哭出来。
在场众人无不动容,常静眼前一阵恍惚,微启,良久方才沙哑开口:“顾清,都说我狠,其实最狠的那个人是你,为了一颗心脏,你生生破坏了我好端端一个家。”
一语出,宛如惊雷,众人都惊呆了。
阿笙来不及有所反应,就听韩老太太惊声道:“把话说清楚,什么意思?”
常静近似悲哀的看着韩老太太,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步伐迟缓的走到韩永信面前,目光存温的打量着他的遗容,吐出惊人之语:“1988年,永信发生车祸,他心脏原本就有问题,车祸发生后急需心脏移植,后来院方说有个男人前几天发生车祸,脑出⾎引发脑死亡,但心脏还在继续跳动着,最后还是院方出面说服了男人家属,把心脏移植给了永信。”
“所以呢?”韩老太太声音颤抖的厉害。
“我最近才知道,17年前,那个男人是顾清的男朋友。”
常静说这话时,顾清已经面无表情的站起⾝,⾝形摇摇坠,人影虚浮,眼前一黑,在她栽倒在地之前,陆子初已经快速上前接住了她的⾝体…
阿笙立在原地,尚未消化常静的话,只觉头脑发懵,一片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