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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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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至方才,凤九其实一直在思考,她该不该管这桩闲事。

  沿着树冠刚溜下来瞧见他二人的形容时,她也以为是东华不知什么时候看上这个绝女妖特地来此同她幽会,有一瞬她还有些懵,东华他怎能喜欢着姬蘅的同时又对别的女子起意,难道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情,情这个东西果真千奇百怪恕她很多时候不能理解。

  直到不经意抬头瞧见天边翻滚得越来越汹涌的云,和一忽儿红一忽儿白的月,她的心中突然一阵透亮。

  此二者皆为两种强大气泽相抗才能出现的景致,姬蘅醋中疾走,兴许情之所至没有注意到,也可能是她没有自己有见识,东华同这个女妖看上去虽然十分亲密,但私下却该是正在烈的斗法之中。

  东华长成那种模样,这个女妖对他有意大约是真,他由着她在身上胡来,按她的推想应该是东华打算借机将她同姬蘅气走,毕竟高人斗法之地危险。她在心中推想出东华不得不为此的初衷,心中顿时觉得他十分有情有义。既然他这样的有情义,她没有看出其中的道理来也就罢了,看出来还能将他一人丢下,从此后就不配再见道义这两个字。

  她听说妖行妖道,妖道中有种道乃是引之道,越是美丽的女妖越能惑人心,摄心术练得极好,论为仙为魔,但凡心中有所牵挂,便极容易被她们惑。虽然东华的修为高不见顶,但他对姬蘅有情,情么,六之首,万一这个女妖对他使出摄心术他想不中招都难,自己留下来终归可以帮衬一二。她再一次叹息姬蘅没有瞧出此中的道理,否则添她一个终归多存一分助力,也多一分胜算,女人啊,终归是女人,太感情用事了!

  凤九自觉今自己看事情灵光,身手也灵光,佛铃花缤纷的落雨中,陶铸剑点刺若芒,拼杀已有半刻,红绫竟法近她的身。她很满意自己今天的表现。

  东华支着手臂遥望花雨中翩翩若白蝶的凤九。像这样完完整整看她舞一回剑还是首次,据说她师从她爹白奕学的剑术。白奕的一套剑术他没有记错应该是以刚硬著称,被她舞得倒是柔软很多。不过,一招一式折花攀柳的还好看,意态上的从容和风做得也足。算来她这个年纪,这个修为,能同由慧明境三毒浊息幻化而成的缈落的化相斗上这么长一段时间,也算难得。

  其实,凤九前半段推得不错,东华他行这一趟的确是来伏妖。但这个女妖非一般的妖,乃妙义慧明境中三毒浊息所化的妖尊缈落。若是缈落的本体现世,少不得需帝君他老人家力伤神,不过那尊本体一直被东华困在慧明境中不得而出,每十年从境中逃逸出一些三毒浊息,落世间也不过是她的一种化相罢了,比寻常的妖是要厉害些,于东华而言却不算什么。

  他没有想过任凭缈落同自己亲昵是借此将姬蘅同凤九气走,以防她二人犯险。当是时,缈落伏在他的身上,因对于她们这种妖而言,要使摄心术惑人时,离想要惑之人越近施法越容易,但她靠他越近其实也方便他将她净化,他不觉得有将不怕死贴上来的缈落推开的必要。

  凤九感动他此举乃是对她和姬蘅的一种情义,着实是对他的一篇误会。

  不过此地毕竟妖异,缈落此时虽只是个化相,于凤九姬蘅二人这种修为并不多么深的仙魔,也算是个高明恶妖,照理论如何她们都该有些害怕。不知因何而跟过来的姬蘅在东华看来识趣些,中途意识到危险先跑走了;凤九在他印象中明明比姬蘅加冰雪聪明,见此危境照理说应该溜在姬蘅的前头,不晓得为什么竟站着没有动。

  他看了一阵,突然有些疑惑,一时摸不准从袖子里出把剑扬言在一旁站站,打算留下来帮他的这位白衣少女,到底是不是他认识的凤九。但她额头正中的凤羽花货真价实,眼梢那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气也是他在九重天时极为熟悉。她如此果断地祭出三尺青峰,难道是以为他被胁困,想要解救他的意思?

  东华撑着手臂冷静地看着携剑而立的凤九,自他从碧海苍灵化世以来,踩着累累枯骨一路至今,六合八荒寻他庇佑者,早年一波又一波从未间断过,异想天开起念要来保护他的,这么多年倒是从没有遇到。保护这两个字,同他的尊号连在一起本来就是篇笑话。可此时此境,遥遥花雨中,这位青丘的小帝姬却撑着这样纤弱的一具身躯,提着这样薄软的一柄小剑,揣着要保护他的心思站在不知比她强大多少倍的敌人跟前勇敢地对阵。帝君觉得,这件事有意思,很鲜。

  凤九出陶铸剑挥出第一道剑光时,就晓得同这个女妖对法自己没有多大的胜算。不过,虽然是主动留下帮忙,但她预想中对自己的定位只是来唱个偏角儿,功能在于帮助东华拖延时间或者寻找时机,从没有打算将撂倒缈落这个差事从东华的手中抢过来。

  前半场对战中她自觉自己守得很好,表现差强人意。后续打斗中,她诚恳地盼望东华能尽早从打坐中回神接过下半场。分出精力看过去时,帝君他老人家却支着手臂正目光清明地同她对望,隐约间他薄微说了三个字。凤九默然地在心底琢磨,第一个字和第二、三字间有一个微妙的停顿,或许是十分高深的一句心法,有助她的剑术瞬间飞升,可叹陶铸剑挥出的响声儿太大,帝君口中这高明的三个字,究竟是哪三个字呢?待背后的红绫袭上肩头,她细一思索才终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喂,小心。”…

  所幸这部红绫势却并不如何凶狠,沾上她的肩头不过划破一方绸罗,再要袭过来时被她险险躲过,陶铸剑抬上去挡了一挡。

  凤九在招架中有个疑惑,方才明明觉得缈落的红绫劲力穷即将卷起她格挡的软剑,不知为何陡然松了力道,她趁势一个剑花挽起来疾刺回去,还得缈落蹒跚地退了两步。她的剑几时变得这样了?

  重立定的缈落脸上极地闪过一抹不甘之意,望着凤九的身后又突然浮现一个诡异笑容。凤九电光火石间突然意识到方才打得换了几处地方,此时她们就站在东华打坐的前方数十来步,缈落这个笑分明是向着东华。她心未思量身先行地旋身就朝侧后方扑过去,这当口果然从缈落手中连化出五匹红绫,似游转的蛟蛇朝着东华打坐处疾电般袭来。

  凤九在东华的身上,转眼瞧近在咫尺被红绫捣个稀烂的他的坐台,心中摸了把冷汗暗道好险。扑倒东华的一瞬间,她悟出一篇他为何闲坐一旁不出手帮她的道理,这个光景,多半是他着了这个女妖的道儿,被她施了诸如定身术之类法挣脱罢。幸亏她今菩萨心肠一回一念之差留下来助他,否则他不知吃怎样的亏。她的本中一向十分同情弱者,此时想着难得见东华弱势落魄,对上他在身下望着自己的目光也不觉得尴尬了,亦柔软地反望回去,心中反而充了一种怜爱的圣光…显然,她一厢情愿对帝君误会得有点深,帝君他老人家一直不出手,纯粹是等着看她为了救他能做到何种地步罢了。

  红绫被缈落操控得像是活物,一击不成极速地转了个方位,朝着他二人再次疾游而来。看此种力道此种路数,若硬碰硬上去不被呛出几口鲜血来收不了场,倘躲的话,她一个人倒是好躲,但带上一个不能动的东华…艰难抉择间她忽然感到身子被带得在地上滚了几滚,灵巧闪过红绫的攻势,未及出力已被挟着趁风而起,持剑的手被另一只手稳稳握住,也被搂住固定,东华贴在她身后,嗓音沉沉响在她耳边:“看好了。”她睁大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前移,剑光凌厉似雪片纷飞,她看不清东华带着她握住陶铸剑挽出了什么招式,眼光定下来时只见漫天红绫碎片中,雪白的剑尖处浸出一滩黑血,定在双眼圆睁的缈落额心中。

  凤九一向定义自己也算个颇有见识的仙,降妖伏魔之事她虽然亲手为得不多,但几万年来瞧她的叔伯姑婶们收妖的经验也瞧了不少,她打心底觉得今次东华收的这位乃是她所见妖孽中长得为妖孽的。面对这样天上有地下的绝,帝君他竟能一剑刺下去毫不留情,帝君的这种精神她由衷地钦佩。

  东华带着她略僵硬的手收回陶铸剑反手回鞘,林间软如轻雪的佛铃花瓣飘飘摇摇渐渐隐息不知去了何处,偶有两片落在她手背上却没有什么实在的触觉,她才晓得方才眼中所见这一出飘渺的花海许是女妖做出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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