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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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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东华提剑前去符禹山同人打架传⼊她的耳中,她正捏了笤帚在太晨宮前院扫地,立时丢了笤帚亟亟地奔往南荒,赶着去瞧一瞧到底是怎么个动静。奔出天门才省起不辨方向,幸亏路过的司命肯帮忙,借了她能引路又能驮人的宝贝速行毡,匆匆将她带到战事的上空。

  她赶到时,符禹山上已鸣金收兵,只见得一派劫后余生的沧桑,千里焦土间嵌了个海枯石烂的小泽,正中几团稀泥,稀泥中矗了座丈把⾼的⽟山。原应在此对打的二人杳然不知去向,唯有个大热天披着件缂丝貂⽑大氅的不明男子浮立在云头,炎炎烈⽇下,手中还捧了个暖炉,朝凤九道:“你是来救人的?”风九看着他,觉得很热。

  稀泥中的⽟山正是变化后的锁魂⽟。东华被关在里头。燕池悟拿不走收了神仙的⽟石,将它胡一丢喜气洋洋地打道回去了。穿着缂丝貂⽑大氅的不明男子是玄之魔君聂初寅,他路过此处,正碰上此事,隐⾝留在此境,原本想讨些便宜。

  锁魂⽟这个东西,进去很容易,出来何其艰难,东华造它原本又留了些参差,例如收了神仙后再难移动半分。聂初寅讨不着什么便宜正撒手离去,时来运转碰上匆匆赶来的凤九,有着九条尾巴的红狐狸――⽩家凤九。

  聂初寅平生没有什么别的‮趣兴‬,只爱收集一些油光⽔滑的⽑⽪,他家中姬妾成群,是圆⽑没一个扁⽑,也⾜见他‮趣兴‬的专一。寻常神仙相见,都没有开法眼去瞧别人原⾝的道理,但在他这里这个礼是不作数的。透过凤九虽然还没有长得十分开但已很是绝代的面容,他一双法眼首先瞧见的是隐在她⽪相下的原⾝,和⾝后的九条⾚红且富丽的长尾。

  他抬手向凤九:“你是个神仙?同东华是一伙的?你是来救他的?”得她点头,他由衷地笑了:“他已被燕池君锁⼊了你脚下的十恶莲花境,要进去救他,凭你⾝上的修为是不够的。”说到此处,略顿了顿,加由衷地笑道:“你愿意不愿意同本君做个易,将你⾝上的⽑⽪和⾝后的九条尾巴借本君赏玩三年,本君将自己的力量借你五分来救他,你意下如何?”

  情势有几分危急,凤九乍一听东华被锁进了十恶莲花境,魂都飞了一半,待飞了一半的小魂魄悠悠飘回来时,只听见聂初寅说要将自己的力量借她五分助她营救东华。天下竟还有这等好人,她想,虽然这一⾝打扮着实让人⾁紧。

  她的意下当然甚和,非常感地点了头,连点了十几个头。照魔族的规矩,这一点头,契约就算成了。一道⽩光一闪,莫名其妙间⽑⽪和尾巴已被聂初寅夺了去,她才晓得方才的话自己漏听了极重要的一半。失了九条尾巴其实没怎的,顶多是个秃尾巴不够漂亮,但失了⽑⽪,也就失了容貌,失了声音,失了变化之能。亏得姓聂的还有几分良心,换了她一顶极普通的红狐狸⽪,让她暂时穿在⾝上。其时也容不得理论,先救东华要紧些。

  论什么时候回忆,凤九都觉得,她当年在十恶莲花境中的那个出场,出得很有派头。

  当是时,她头顶一团宝光,脚庒两朵祥云,承了聂初寅的力,⾝子见风长得数百倍大,转⼊十恶莲花境中,仰脖就刮起一阵狂风,张口就吐出一串火球,打个噴嚏都是一通电闪,整一个会移动的人间凶器。

  她觉得这样很是气派,很是风流。但,那时东华有没有注意到她这么又气派又风流的一面,多年来并没有求证过。

  彼时莲花境中的边世界已被东华搭出一道边的结界,结界彼端妖影重重,见得万妖之形。此端不知东华在使何种法术,苍何剑立在他⾝前两丈远,化出七十二道剑影罗成两列,罗列的剑影又不知何故化作排排娑罗树,盘错节地长出丛丛菩提往生花,于指间盛开凋零,幻化出漫天飘舞的花雨。飘零的‮瓣花‬在半空结成一座八柱银莲佛轮,奕奕而动。佛轮常转,佛法永生,衍出永生佛法的佛轮中乍然吐出万道金光,穿过接天的结界往彼端狰狞发怒的妖物⾝上一照,隔得近些的妖受金光的临照度化,立时匍匐皈依。瞧着漫长的一个仙术,实则只是一念,连一粒沙自指尖抛落坠地花的时刻都不到。

  多年以后,凤九才晓得这个花里胡哨的法术,乃是发自西天梵境的佛印轮之术,意在大行普度之力,以佛光加持普照众生,世间仅三人习得。她当时并不知它这么稀罕,只是动地觉得,这个法术使起来如此的有派,如果她的陶铸剑也能这么一变,变出七十二把扫帚来,扫院子时该有多么的。

  习得此术的三人,一为西天梵境的佛陀,一为昆仑虚的墨渊,一为她眼前的东华。前二位倒确然一颗菩提心,使这个时一般为的真普度;东华此时使这个,却纯属于奈。要走出十恶莲花境,只有将以锁魂⽟圈出的这个世界毁了,倘若不将关在此处的妖物先行处理,毁掉这个世界冲出去时必然将妖物也带出去;但倘若以他一贯的风格将他们一剑灭了,成千上万被灭的妖物集成的怨念又要溢往四海八荒,被有心的一利用,搞不好将天地都搅一个翻覆。一总的计论下来,他只有许多的心力,将这些妖物能度化的先度化了,不能度化的再灭不迟,届时有怨念也不至于那么许多,成不了什么大器。岂知度化人着实是个力气活,妖物万万千千又甚众,佛光照完一圈,已了他八成的仙力,一时体力恢复不及,结界外却还有几个不堪度化活蹦跳的恶妖头头。

  东华落一回难,着实很不容易。凤九分外珍惜这个机会,天喜地地登上了历史的舞台。站在历史的大舞台上,她豪情満怀。一来,今时不同往⽇,她承了聂初寅五分的力,已是一头货真价实的威武红狐;二来,下头东华在看着,她难得在他跟前风光,不风够本真是对不住聂初寅诈骗她一回。

  她风勇猛一跃腾出东华铺设的结界,妖物们方才被佛光照得有些迟钝,还没反应过来,头顶上已来好一串火球天闪,或劈或滚,一劈一滚都是一个准,列不虚发。你来我往几十回合,素来为非作歹纵横妖道的几个大恶妖,居然,就这么被她顺顺利利地、一气呵成地给灭了。

  当然,她也受了些伤,皆是意外,一是噴火时,因这个技艺掌握得不是那么练,将肚子上的⽑撩了一些,鼓起几个⽔泡。二是打电闪时,也不是特别的练,电闪已经劈出去了抬起的爪子却忘了收回去,将爪子劈了个⽪焦⾁烂…

  她神经有些耝,当时不觉如何疼痛,妖物一灭心一宽,突然觉得疼痛⼊骨,顺着骨脊钻⼊肺腑,一菗,直直地从云头上摔下来,半道疼晕过去,也不知道自己掉下来时,正砸在抬头仰望她的东华怀中。

  时隔这么多年,凤九还记得那个时候她其实并没有马上醒转过来。

  她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的主题如同佛祖舍⾝饲虎一般,极有道义。

  梦里头烈⽇炎炎,烟尘裹天,碧海苍灵⼲涸成九九八十一顷桑田。

  田间裸出一张石来,东华就躺在那上头,似乎有些⽇子没吃饭了,饿得气息奄奄的。

  她瞧着他,心疼得不得了,不知道为什么就能说话了,伸手递给他:“要不你先啃啃我的爪子打个尖罢,已经烤好了的,还在冒油,你看。”

  东华接过她的爪子,端详半天,果然从善如流地咬了一口,她觉得有点疼,又有点甜藌,问东华:“我特地烤得外焦里嫰的,⾁质是不是很鲜美可口呢?”

  他伸手不知拿过一个什么:“我觉得还要再加点盐。”话落地好一把雪⽩的盐巴从天而降…她疼得嗷了一声,汗流浃背地一个灵,疼醒了。

  她睁开眼睛,映⼊眼底之人果然就是东华,但握着她那只负伤累累的小爪子的,却是个⽩裳⽩裙、没有见过的美人。她的爪子上被糊了什么黑乎乎的膏药,美人正撕开自己的一道裙边,用一道指头宽的⽩绫罗,芊芊十指舞动,给她一地包她方才威风作战时被烤伤了的手指头。

  凤九后来晓得,这个国⾊天香的美人,就是传说中的姬蘅,因听说自己做了红颜祸⽔,引得燕池悟跑来符禹山找东华决斗,抱着劝架的心匆匆赶来阻止他二人的厮杀,半路上却走岔了道不幸错过收尾,又不知怎么一脚踏进这个十恶莲花境,就遇着被困的东华。

  多年以后,往事俱已作古,凤九已能凭着本心客观一想,才觉得,姬蘅委实要比她和东华有些许缘分。她从前,却没有深虑过这个问题。那时她窝在姬蘅的怀抱里,眼底现出两三步外东华靠坐的⾝影,心中早已动非常,哪里还有什么空闲考虑旁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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