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墓碑
午休后,程毓璟进⼊⾼层会议室內进行一场接和收纳管理经营权的仪式会议,所有股东和⾼层包括骨⼲职员座无虚席。
程毓璟坐在原先蒋华东的位置,我推门进去那一霎那,恍惚中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他沉稳睿智运筹帷幄,将宏扬变得这样⾼不可攀,每个人都敬重他,畏惧他,仰慕他,他得到了全部瞩目,可到现在,我忽然很希望我爱上的蒋华东仅仅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人,我们过着最简单平静的⽇子,像所有夫那样,他每天早晨出去上班,我会为他拿好西装,送到门口,和他相拥道别,晚上下班回来,我做好晚餐,我无法保证它很美味,但至少是热乎的,可以为他洗去一天的疲惫和寒意。他赚着不多不少的薪⽔,够我们一家三口所用,到了周末,我们带着孩子去一次游乐场,看一次⽇落的海港,随着时光一天天老去,到人生最后的沧桑,孩子成家,这些年轻的回忆延续了漫长的几十年气回肠,佝偻的他和同样苍老的我,拥住彼此一起离世。
我站在门口,呆呆的望着一个虚空的点,我不知道自己沉默失神了多久,直到卫冰在我⾝后催促时,我才回过神来,所有人都朝着我的位置在凝望,带着审视和探究的深意,我非常不自然的朝他们说了一声抱歉,然后径直走到程毓璟⾝边坐下,他手中拿着宏扬內部各个部门的分权细表,正在专注看着,感觉到我坐下后,他小声询问“刚才怎么了。”
我望着他说“刚才看到你坐在这里恍惚以为他回来了。”
程毓璟嗯了一声“古桦在椿城耽搁了,不知道在忙什么,他没有对我说,大约对我有戒心,你可以联系他询问,他不会隐瞒你。”
我看着他手中最机密的文案,那些象征宏扬全部的经济枢纽和人脉,牵一发而动全⾝,损失一点,就会破一个缺口,造成庞大的源源不断的错漏,想要蚕食呑并宏扬,拿到这些,几乎就胜利了一半。
我咽了口唾沫,仔细凝视着他的脸,不错过一点表情的变化“我可以相信你对吗。”
程毓璟的手微微一顿,他合住文件,有些受伤的看着我“能不能信,你也都给我了,现在质疑这些没有意义。我可以告诉你,我也会为自己利益不惜代价,但蒋华东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帮了我,为我拯救程氏,这一点我感他,我帮他打理宏扬,是我的商业道义,我非常欣喜你第一时间想到我,但你刚才的话,让我觉得很难过,我没有想要借着你得到什么,我唯一贪婪之处,在于我很想得到你。”
我心內紧绷的弦总算松开,程毓璟是一个非常温柔而直⽩的男人,别人给他,也许他会在暗中变为自己的,但如果是我,他一定不会。
程毓璟手指有节奏敲击着文件的保护封⽪,发出很轻微的声响“诸位,接洽完毕后,我就是代理总裁,我会以我经商多年的丰富经验,在蒋总不在位期间,带领你们保住宏扬的基础上,稳中求胜,这是我的就职承诺,但我同样希望,你们可以表里如一,配合我帮助我监督我,而不是在背后做手脚,我不是你们蒋总,没有那么狠厉的手段,但我能坐住程氏的导领位置,我也有我的商业秘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希望与君共勉。”
他们并没有反应,而是非常淡漠的看着眼前和程毓璟手中那一份相同的文件,只是很多更加隐秘的內容,被用胶贴掩盖住。
程毓璟对于众人的冷场没有尴尬,他笑着说“蒋总现在的下落,我们有一少数人比较清楚,但你们只是公事来往,上下级关系,所以我不便相告。进了宏扬大门,我们同仇敌忾,出了宏扬大门,大家守口如瓶,不要给人可趁之际,蒋总回来之前,我可以使用他一切权利,包括任免。你们有异议的,抱歉,也只是服从。因为我是宏扬导领,从现在开始。”
他说完后笑着看向我“这也感谢蒋夫人的信任。”
一名股东怪气说“行了,如今宏扬落在外人手中,既然要我们协助,我们也不能不服从,谁让我们是宏扬的一份子,但假如蒋夫人识人不清,这份损失我们到时候无力承担。”
另外一名股东凑过来说“关键蒋总生死我们都不知道,瞒着我们有什么用,还不是给外人可趁之机。都是股东大会里的一员,我们总有权利知道蒋总什么时候回来,还能不能回来,说句难听的,假如天妒英才,我们好歹跟随蒋总打拼过天下,一起将宏扬做到今天,也应该为他合力办一场追思会。这样不明不⽩的,多让他寒心,还以为我们连这点情分都不顾。”
我冷笑着扫了他们一眼“放心,按照你们的年纪和⾝体情况,诸位股东肯定要在他前头办追思会,到时候这点情分,我们一定到场哀思。”
他们脸⾊骤然难看下来,刚要张嘴反驳我什么,程毓璟非常冷冽的扫向他们“嗯”了一声,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如今上头用了庒制的人,都不情愿的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会议很漫长,需要各个部门主管进行述职演说和宏图构想,我只是为了在开场给程毓璟正名树威,没想到反而是他为我解了围,女人在男人的天下很不好占据一席之地,说话也没有分量,针锋相对破口大骂还可以,需要用上智慧,再厉害的女人也本比不过男人城府的三分之一。
我在会议进行途中,附在程毓璟耳边跟他说我要离开,他表情严肃望着说话的人,微微点头,我起⾝离开,卫冰跟在我⾝后,找了两名护送程毓璟出行应酬的保镖送我上车,我坐在车內和她挥手,她眼圈微红说“薛姐小,虽然大家不清楚,但我跟随古助理⾝边,了解您和蒋总的情况,您并不是名副其实的蒋夫人,但在我眼中,同为女人的我,非常感动您的执着,爱情里女人容易动心,可也容易死心,面对现实,女人更多选择弃,但最难守。男人下落不明生死都不知道,而您⾝边也有优秀的男人在等待您,需要很大勇气和动力才能说服自己咬牙坚持住,不背叛不放弃失踪的爱人,所以您就是当之无愧的蒋夫人。”
她说完后朝我鞠了一个躬,然后转⾝飞快跑进公司內,我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很好笑,所有人都看到,我为了蒋华东的坚持和等待,但其实只是因为这个男人值得我这样固执,他们都没有看到蒋华东为了我都牺牲付出什么,如果我中途放弃,我会骂死无情无义的自己。
保镖一路上很小心谨慎侦查着⾝后随行车辆,有一辆疑似黑车尾随了大约两个路口,保镖开着车绕着闹市区外面的大马路兜圈,歪歪扭扭的超车速加,终于甩掉后,才一路开到了公寓楼下。我向他们道了谢,目送他们离开。
我开门进屋时,有两名面容气质很煞气人的男子站在客厅,沙发上坐着顾升,他沉默得菗烟,烟雾缭绕弥漫,那两名男人看我,我被他们之间严肃凝重得气氛吓得不轻,我走过去语气带着我能察觉到的颤抖“出什么事了,和华东有关吗。”
顾升抬眸看了我一眼,他说“你先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我哪里坐得住,我勾直勾盯着他,他被我盯得大约头⽪发⿇,非常无奈掐灭了指尖烟蒂“我手下在城郊的墓园,发现了蒋华东的墓碑,问了管理处的人,是在昨天深夜刻好的。是⾐冠冢,尸体和骨灰并没有。也就是说,并不代表他真的死了,有可能只是为了制造一个惑人他死了的假象。但墓碑是谁立的,我不清楚,如果他还活着,为什么要立,是为了⼲扰警方视线,让他金蝉脫壳,从此以后再五蒋华东这个人,他要在风声褪去后来找你和你隐姓埋名,还是沈老那边的人做的,给了他一个新⾝份,为他做这件危险的事,不得而知。我要你做好准备,他也许不能回来,这个碑意味着蒋华东再不存在了,你明⽩吗。”
“那他会活着吗。”
顾升思索了一会儿“活着的几率应该很大,沈老想必聘请了最好的医生救治他,目的是让他感恩做事,还为他解决了在这边的后顾之忧,蒋华东不是一般人,有着过人的机警和冷静,沈老这样看重他,不会让他死。”
我攥着的拳头在这一刻终于松开,我长长舒了口气,眼前已经被眼泪全部模糊,滚烫的桌上了我瞳孔,我缓慢滑跪在地上,静静的看着窗外非常灿烂的夕“那就好,我和他经历了好多,有生死,有别离,有误解,有黑暗。我一直以为自己要的很肤浅,现在我忽然明⽩,人是会变的,我最怕是他不在了,我不在乎他是叱诧风云的蒋华东还是为人利用的打手赵三王五李六,只要他还在,我们就有机会苦尽甘来。我等,多久都等。他会来找我的,他舍不得我。”
顾升听我的话非常无奈,他朝我伸出手,将我扶起来,他接触到我手,语气很不悦说“你的大⾐呢。为什么体温这么凉。”
我将我乔栗的事和他说了后,他更加好笑的看着我“薛宛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你自己还焦头烂额,你去管别人做什么,对待那些曾经陷害你侮辱你的人,你的仁慈就是放纵他们继续做一个恶人,每个人不受到剧烈打击就很难改变他的本,你原谅他这一次,他就会毫无忌惮去让你原谅下一次。而下一次你原谅是应该的,不原谅就是小肚肠咄咄人,人的贪都是这样被现实宠出来的,才会膨到自取灭亡的地步。对于这样的人,不去让他更惨就算仁慈,你还帮助她。” 嫂索花样年华
他驱散了一下还在空气中漂的烟雾,又吩咐一个手下将窗户打开,等到空气流通后,他对那个人说“这些烟你拿走,另外车上备着的烟你们全都分了,我以后不菗了,不要让我看到,告诉其他人,凡是进这扇门,⾝上都不要带着烟酒气味。”
那名手下听到后有些诧异“升哥您烟龄十好几年,说戒就戒有难度吧”
顾升非常自信说“没问题。我这点自制力还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道上行规和义气不能不讲。她孕怀了,不能闻这些味道,对孩子不好。”
那名手下将更加诧异的目光移向我,然后底气十⾜说“升哥重情义,能将别人孩子视如己出,我们愿意跟着您誓死效忠。”
顾升笑着说“你们只是没有遇到过蒋华东,不然会觉得,更该为他效忠。很多时候,我嫉妒他,我年轻时和他接触过,但效忠的头目不同,所以并没有深⼊了解,这十几年之间,我无时无刻都在听着他名字,当然他也同样在关注我。如果说我是一只随时都在准备出击的猛虎,他就是在浅眠的雄狮,不会主动向任何人下手宣战,可一旦侵占了他领地,他就会将所有对手杀死,连一口气都不留,快准狠,百发百中。表面看上去,他成为了沈老的俘虏,但我认为,如果他现在还活着,港城那边我的势力很大,但我奇怪于在非常严谨的內地,为什么会有蒋华东这样风光的人物,他到底因为什么可以站在这个位置,我们实力相当,才智同样卓绝,一样冷静自持,运筹帷幄。但和他对峙,我没有丝毫把握赢,那次在港口,我几乎是抱着一定会输的想法约他过去,他从不怈露实真想法在你面前,你本无法琢磨透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他下一步会怎样做,他的远虑他的用人他的眼力,都胜过了我,胜过了每一个人。能对敌人开口说一声请求让对方照顾自己儿,能屈能伸如他,才是一条汉子。我永远无法做到。”
顾升说完后,他垂眸看着我的攥成拳头的手,语气非常大的波动说“你离开后,他从上下来,他站在我面前,非常⾼大,可是他开口第一句就是我求你,我是一个非常不羁的人,我不喜太严肃面对一个敌人,我不喜屈服在他的气场下,所以我说我做不到,我不会接受一个敌人的请求,我凭什么要答应替你照顾女人和孩子。你敌人那样多,我不愿惹祸上⾝。当时他忽然对我说,我跪下怎样。他说完真的朝我屈膝,我用最快的速度拦住他,我受不起。我震惊蒋华东是怎样只手遮天的人,竟然会对别人下跪。他说我并不觉得丢人,为了我的女,命都不重要,何况屈膝又算什么,我可以在别人将刀架在我脖子上也不眨眼,我不怕死,但我怕宛宛和女儿没有依靠,我怕她会在失去我后活不下去,只要能安顿她们,我怎样都没关系。”
顾升轻轻为我擦拭眼泪,他叹息说“这样一跪的气节,是当之无愧的男人。我可能比不了,男儿膝下有⻩金,这句话非常对,我和他这样的人,天地都不跪,只跪生⾝⽗⺟。蒋华东可以死,但他不会向任何人服软,他永远要自己站在一个最⾼的位置,哪怕浑⾝泥泞,都岿然不动。可他愿意为了你和孩子向我下跪,他愿意用任何来换,包括尊严。他虽然屈膝时⾝体矮过我,但他风度永远比我更⾼。我从不服任何人,哪怕那次在仓库,他分明打赢了我,我依然不肯说我服了,但这一次我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