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谨然踉踉跄跄地跟在姜川身后,男人似乎并不在意周围有多少人多少媒体也不在意这会儿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们,他头也不回地将谨然拉到角落里,这才放开他的手,一抬头却发现此时黑发年轻人还在回头看站在原地的安德烈——男人猛地皱起眉,大手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过来,强迫黑发年轻人抬起头对视上自己的眼睛,而后面无表情不带多少情绪地问:“还看什么?”
“没什么。”
“那么想回去的话你可以回去。”姜川淡淡道。
尽管他说话的语气听上去就像是“虽然言语上给予了你绝对的自由但是你只要敢迈出去一步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谨然动了动,不知道姜川是故意这么说的还是真的误会了,他摇摇头收回目光,一双黑色的瞳眸闪烁不定地看着面前的姜川,一副言又止的模样——不过此时哪怕他一个字不说,只需要对视一秒,姜川也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微微眯起湛蓝色的瞳眸,让眼中的情绪并不那么容易被看出,他稍稍弯下,靠近谨然,又问:“想回去么?”
谨然推开姜川,皱起眉:“回哪。”
透过黑发年轻人的肩膀之上,姜川不急不慢地掀起眼皮子扫了一眼不远处那个已经端着酒杯加入其他女明星的队伍中谈笑风生的安德烈,顿了顿后道:“那家伙的身边。”
“…”什么鬼。谨然抬起手显得有些烦躁地将之前被造型师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了些“我是担心你。”
姜川不置可否地嗤笑一声,眼睛微微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担心什么?”
谨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安德烈那个人——”
姜川动了动脑袋,顺手拿过经过的侍者托盘里的红酒,轻轻摇晃了下放在边轻抿一口,紧接着用微妙的语气反问:“你叫他‘安德烈’?”
谨然猛地闭上嘴,不过很显然此时为时已晚,只听见姜川用意味不明的声音轻笑一声:“看来你们以前确实认识,我还以为是他心血来找上你——”
一边说着,男人将手中的酒杯随手往身后的桌子上一放,紧接着毫无征兆地弯下来凑到黑发年轻人的颈脖边嗅了嗅,谨然甚至来不及后退,那笼罩在他周身的气息便离开来,他抬起头看见姜川的角微微勾起:“玫瑰花的气味——刚才他手里抓着的那捧花是送给你的?”
谨然想了想,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问:“…你是不是认识他?”
“认识——刚才他叫了我的名字你又不是没听见,而且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他们家的生意做那么大,有一些生意来往也没什么值得惊奇的。”姜川不假思索地回答,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也十分坦然,只是说到“他家生意做那么大”的时候眼角微微吊起似乎是觉得自己说了个有趣的笑话,紧接着他顿了顿,眼角糅合了下来瞥了眼面前的黑发年轻人“而且这个问题应该换我问你才对。”
“什么?”
“你们怎么认识的?”
谨然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被带偏了重点,前一秒还在姜川会不会在言语上招惹了安德烈引来麻烦这件事上担忧不已,这会儿就被他三言两语轻易地说得忘记了这件事,对于姜川提出“他和安德烈蒙德是怎么认识的”这个问题,谨然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最后只好简单地表示:“在德国留学的时候,曾经是同学。”
“他应该比你大两岁。”
“一个学校。”
谨然一边说着,一边似乎下意识地将手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蹭了蹭靠近际的位置——这个动作被姜川看在眼里,后者却并没有争对这个提出疑惑,眼看着黑发年轻人就是一副不想再多说的模样,他笑了笑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同校生么?这么多年了还记得你,并在情人节这种日子送上一束红玫瑰,看来你们以前的关系是不错。”
谨然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这会儿他正东张西望,像只刚刚死里逃生这会儿还惊魂未定的小动物,看上去就无心去在意姜川到底说了什么——此时,谨然的精神还有些恍惚,他曾经设想过无数次如果不幸地再遇见这个如果可以的话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提及以及再见到的男人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他想他们可能会打一架;也有可能是他单方面地被安德烈摁住暴揍一顿;当然最有可能的是相见后形同陌路假装这辈子从来没有认识过彼此…
那一束火红的玫瑰和众目睽睽之下的吻已经超出了谨然的想象力范围。
在眼瞧着一切就要冲出轨道时,而紧接下来出现的姜川又轻而易举地将他带离那个可怕的现场,现在仿佛一切都恢复了最开始的风平静,他站在宴会厅的这一边,安德烈站在宴会厅的另外一边,两人的周围各自围绕着不同的人。
他们甚至不再产生任何的视线交流。
唯独有那一束火红的、盛开得正好的玫瑰被人随手遗弃在的宴会的角落里,证实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不再是谨然的噩梦而已。
想到这里,黑发年轻人未免有些头疼地抬起手了眼角,冷静下来后终于想起担心姜川是否得罪安德烈这件事,于是在姜川弯下,饶有兴致地研究一块小小的巧克力蛋糕时,谨然站在他身后拉了拉他的衣袖,皱着眉用担忧的语气说:“姜川,你刚才说你家里跟蒙德家里有一些生意来往…刚才你们说话的气氛不是很好,这样也可以吗?”
姜川那块巧克力蛋糕到自己的盘子里,为了不让上面那一颗完整的樱桃掉下来,他正专心致志,于是头也不抬地说:“有什么不可以?”
“蒙德那个人很记仇,蒜皮的小事他可能都会惦记很久,我担心你们之间有什么问题的话会直接被迁怒甚至影响到你家里——”
“担心太多。”姜川站直了身体“张嘴。”
谨然这会儿脑内有些来不及思考太多,当姜川莫名其妙地对他做出指挥的时候他也莫名其妙地跟着一步一指令,下意识地张开嘴,下一秒嘴里被扔进一个冰凉的东西,他愣了愣合上嘴,拒绝了下便感觉到嘴里有清甜冰凉的樱桃汁迸溅开来…姜川居然将刚才那个蛋糕上的樱桃就这样扔进了他的嘴里。
谨然角微微搐,正想说“我在跟你谈正事”却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见姜川问:“巧克力蛋糕不错,你要不要?”
“你不是不吃甜食?”
“不吃不代表我就没有判断它们质量的能力,”姜川一本正经道“吃不吃?…算了,张嘴。”
谨然再张嘴,老老实实地让姜川将叉子上的蛋糕进自己嘴巴里——每一块蛋糕就是半个巴掌那么大的四方形,拿起来合适一口放进嘴巴里,谨然只觉得在樱桃之后又有拥有着浓郁香甜巧克力的东西在口腔中扩散开来,几乎不需要咀嚼那蛋糕就很好地融化在他的口腔中,他咽下去,而后听见姜川问:“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我只是担心你。”谨然蹙眉“而且《神秘种子》的投资商是他的话,对我来说也有些麻烦,毕竟第二部我戏份也有点多,啊啊啊啊这样下去都不用他们劝退我我自己就想走了——”
姜川并不去问谨然有什么麻烦,他只不过是随手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在黑发年轻人的角蹭了蹭将他角的巧克力碎屑蹭掉,而后淡淡道:“早就跟你说过了,名单上的人不用在意,一般来说真正出钱出力的人是他们背后的势力——”
“蒙德的势力不够大么?”谨然抓狂地问。
“大。”姜川将手帕随手回口袋里,垂下眼淡淡道“但是总有比他们更强大的。”
谨然垂头丧气,十分郁闷道:“我想不到。”
姜川笑了:“那就别想,安心演你的戏,不是要进军好莱坞么?”
男人说完这话,发现站在自己面前原本蔫头蔫脑的黑发年轻人抬起头看了自己一眼,他挑起眉问他“看什么”却没想到后者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这炙热的目光将姜川看得从“挑眉”变“皱眉”为止,谨然这才说:“我发现到了这边来以后你好像确实跟以前不太一样——”
“怎么?”
“颇有一些肆无忌惮的感觉。”
“…”姜川一脸无奈地推开谨然,此时宴会已经正式开始,现场所有的嘉宾都已经到齐,乐队奏乐,整个宴会厅中声笑语,人群里随便一个人拎出来放出去都是本人所在的圈子里其他人的抱大腿对象——
而因为姜川在这里,谨然没有空搭理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
在谨然和姜川的谈话间,在他们身后的长桌上被摆上了各种精致的食物,谨然在接连受到了各种惊吓之后这会儿肚子也有点饿,随便拿了点距离自己最近的食物就跟姜川到餐厅的角落里坐着吃去了——因为在这种地方反倒不像是国内那样干什么都有媒体要偷拍,谨然觉得很放松,除却宴会厅里有个安德烈蒙德让他觉得不太舒服之外,剩下的一切都好,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笑或者将自己的情绪写在脸上…反正这是国外,他只是个新面孔演员,没有人会在乎他的八卦。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姜川长得太凶的缘故,谨然发现自从他来到自己身边之后跑上来搭话的人都变少了,少有的几个也是言辞简练目光闪烁,直奔主题说完就走,从头到尾姜川连话都没说一句,就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那些人匆匆的来匆匆的走。
“你这样还没礼貌的,”谨然顺手将姜川盘子里的青椒拨到自己这边,然后将自己盘子里的类分给姜川,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刚才克里斯导演来跟我说话的时候,只不搭话至少也微笑一下吧,僵着个脸坐在那像个大老爷似的——”
谨然一边说着一边注意到坐在他们不远处的曼德罗正一脸蠢蠢动地往他们这边看——
这家伙又想干嘛?谨然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却在这时候,坐在他身边的姜川忽然将盘子里的鱼拨到谨然的餐盘里,后者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干嘛?”
“我不吃鱼。”姜川蹙眉“给你。”
谨然嗤笑一声正想嘲笑男人幼稚挑食,这个时候,余光却看见原本就“蠢蠢动”的曼德罗这会儿彻底行动了起来,将方才姜川和谨然的一举一动完全看在眼里,他站起来匆匆往他们这边走来,然后一股坐下来,看着姜川认真地说:“有没有兴趣进军好莱坞?”
谨然差点将嘴里的食物出来。
姜川挑眉,似乎也显得颇为惊讶的样子,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曼德罗,片刻后,显得有些玩味地勾起角说了一句德语——他的语速很快,谨然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知道他似乎是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而曼德罗在听见那个人的名字时,先是也跟着出了错愕的表情,紧接着,他脸上的肌一,就像是个疯子似的哈哈笑了起来。
他举起手中的杯子,主动地跟姜川碰了个杯,然后转过头来对谨然眨了眨眼说:“然,这一次你可得帮我一个大忙——来帮我说服一下你这个难的朋友参加我的新电影,请相信我这绝对不是任妄为草率下的决定,你们俩坐在一起合适极了,哦,当你看见我的剧本了解主角关系之后你肯定也会同意我的这个说法的,最重要的是,当看见他,我几乎觉得我剧本中的那个人走到了现实。”
曼德罗所说的“他”自然说的是姜川。
谨然有些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瞥了一眼坐在原地只是微笑的男人,有些难以置信:…以“说不定能因为眼缘被看中捡到个好莱坞角色”为理由骗男人来参加首映仪式顺便陪自己过下情人节,却没想到,这家伙还真的要捡个角色么?
…还是曼德罗亲自挑中?
…这是什么神一般的狗屎运?
谨然放下手中的餐具:“好的,曼德罗先生,请放心,他没理由拒绝你。”
曼德罗闻言,目光闪烁而后又是一阵大笑,拍拍谨然的肩膀以颇为严肃的语气说了声“那就拜托你了”之后不等黑发年轻人再说话,他端起自己的酒杯扬长而去——走的时候步伐轻盈跳跃,简直就要蹦跶起来,看上去心情相当不错的样子。
…
宴会完毕后,所有的嘉宾们都被邀请到了一个巨大的放映厅中——这个时候现场的气氛终于稍稍变得紧张起来,因为接下来就是《神秘种子:起源》在柏林站——也可以说是全球的首映。
和国内演完电视剧之后,制作组会提前给样片带给演员回家欣赏并不相同,大概是因为国外没有这样的规矩,所以哪怕是谨然这样参与了拍摄工作的演员也没有看见过完整版的内容,这会儿按照安排和其他演员在第二排的位置上坐下——第一排的位置自然是被男女主角以及导演、制作人等重要人物占据,哦,还有安德烈这样的投资商。
不过坐在第二排也有坐在第二排的好处。
谨然的身边坐着的是姜川,男人搭着腿看上去颇为舒适地坐在第二排的位置上,此时正低着头借着最后的亮灯时间看手中的宣传册子——谨然正忙着打量四周,看了看去忽然“唔”了一声,坐在他身边的姜川慢地将宣传册子翻过一页:“怎么?”
“…第一排中间的那个位置空下来了。”谨然小声地说“这都快开始开演了啊,那是谁的位置,怎么人没来?”
姜川闻言,这才抬起头扫了一眼,想了想合上手中的册子扔下一句“我去洗手间”然后没等黑发年轻人反应过来就站起来往外走,谨然耐心等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后姜川回来了,再过了一会儿,谨然发现第一排的位置发生了变动,原本坐在旁边的人往中间挪了挪,把那个空缺出来的位置填补上了。
谨然又“唔”了声,坐在他身边的人似乎颇为无语地问了句:“又怎么了?”
谨然:“…那个原本应该坐在中间的人是不来了么?”
姜川:“…你怎么管那么宽。”
谨然:“我好奇一下而已,不可以么。”
姜川:“不可以。”
谨然角搐,正准备反驳“凭什么不可以”这个时候周围的灯光一下子暗了下来——谨然立刻紧张地闭上了嘴,这样条件反似的反应让坐在他身边的男人发出轻轻的嗤笑声,谨然当然知道他在笑什么,抬起手在黑暗中无声地拍了他的手臂一下,后者不避不让,只是收敛起笑意,转而一本正经地盯着不远处他们的大屏幕。
影片的一开始,就是宣传片中那悠扬的笛声响起,紧接着伴随着那笛声越发地悠远,逐渐有雨声响起——首播的大厅立体声响效果非常不错,那雨声从小到大就仿佛在人们的耳边,屏幕中出现整个繁华的城市被瓢泼大雨冲刷,街道上身穿正装的白领们头顶公文包四处避雨,车上行人匆忙,车辆拥挤,坐在车子里的车主们不耐烦地摁着车上的喇叭鸣笛——
此时,画面镜头一转,来到一个室内,室内燃烧着温暖的壁炉,柴火在壁炉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男主角终于出现在画面里,此时的他正坐在边,借着窗外的自然光慢地看着
手中的文件夹,文件夹上方写着“种子计划”几个抬头字…
底下的英文零散地标注着“计划暂停”“机密”“环境危机”等关键字…
他看了一会儿后,放下了手中的文件,那双碧绿的瞳眸之中写了堪忧。
这个时候他转过身,来到窗边,推开窗似乎是想要会一下新鲜空气——在他推开窗的一瞬间,窗外的雨飘入打在他的脸上,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摸,却在触摸到自己的脸时发现了什么不对,他低下头,此时镜头给了他的手一个特写,人们可以轻易地看见在他的手上原本应该是雨水的地方此时充了像是血一样的红色体。
男主抬起头,看向天空,此时乌云密布的天空降落的不再是透明的雨水,而是铺天盖地的红色。
屏幕逐渐暗下来,此时旁白起,男主低沉的嗓音响起:这是我记忆中,上帝给予人类的最后一场大雨。
接下来的剧情就是按照正常的剧本走,从头到尾谨然基本没怎么出现过,除了在片中部开始,男主开始平凡地做梦,他梦见的就是最后的场景的那片湖泊,以及树影摇曳,坐在树枝高处背对着自己的一个剪影…
那个剪影身材修长,始终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出似乎是个浑身赤。的男,他坐在那里却丝毫不见有任何的违和感,仿佛完完全全地与背景自然融为一体…
谨然看见自己出现几乎要紧张得窒息。
就在这个时候,坐在他身边的姜川忽然往他这边歪斜了肩膀,低声音问他:“拍这段的时候没穿衣服?”
“…穿了丁字。”
“…那和没穿有什么区别?”姜川想了想又补充“不对,应该是比没穿更糟糕。”
“这是为了艺术。”
“有些人的眼中不一定,”姜川扬了扬下巴“看到前面那个金了没,口水都要下来了。”
谨然不说话了。
到了最后,当谨然正式登场时候,宣传片里那一小段的完整版出现了——那是一段长达了十几秒的镜头,碧绿的湖水之中他绝对是浑身赤。地游过,清澈的湖水底下有游鱼和水波纹扩散开来,水中之人一头黑发柔软地随着他的游动而飘散开来…
贯穿整个电影的神秘悠扬笛声响起。
之前男主角的梦境已经给够了伏笔,此时,当这个神秘的角色终于正式出现时,电影仿佛进入了一个宁静又隐秘的高。,没有惊心动魄的打斗,没有狰狞的怪物,然而这一刻,整个播放厅鸦雀无声,人们都死死地盯着大屏幕,仿佛一秒也不愿意错过这样的画面…
谨然有些紧张,手在半空中抓了抓,最后一把抓住了姜川的手腕。
然后反手将他的手抓在手掌心,捏了捏,选意味深长地说:“看来好莱坞电影真的有点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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