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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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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枫露山无名村

  冬夜,⽩雪缓缓降在这宁静的小村落,当村民们经过一⽇的农事而陷⼊沉沉的酣眠时,村尾废弃已久的破庙中,却萌起微微的火光。

  透过歪斜破败的窗棂,可以看到火堆旁坐着一个覆面的黑⾐男子,男子⾝侧的地上有一裘上等⽩狐绒袍,雪似的锦织袍面上,还不断渗着鲜红的⾎。

  男子专心的盯着眼前微摆的火焰,就连破庙里突然出现个蓝⾐男子,他的眼还是瞬也不瞬。

  “孩子呢?”蓝⾐人低低的开口。

  黑⾐人指了指⾝侧的⽩袍。

  蓝⾐人忙抬起手,以宽大的⾐袖遮住自己的脸。

  一见他的举动,黑⾐人的嘴角浮起嘲讽的笑。

  “别遮了,他吃了我独家的梦魂散,如今不知昏到几重天去了。”

  仍旧以⾐袖遮着面,蓝⾐人伸手揭开⽩⾊狐裘,只见那天下少见的如⽟脸蛋上毫无一丝⾎⾊,宛如女子似的密长眼睫无力的垂覆着,微弱的呼昅声细得叫人几乎无法察觉,那如一缕幽魂的样,的确是服了梦魂散的结果。

  “他伤了哪?”蓝⾐人将狐裘掩回,站起⾝,以极不在意的口吻问道。

  “左腹。”黑⾐人依然盯着火苗。

  “为什么不杀了他?”蓝⾐人冷冷的问。

  “我不需要杀他,我只要不救他,三⽇后他自然会死。”黑⾐人拾起一旁的弯刀,湛蓝的刀锋上映出他瞳中‮忍残‬的味。

  “这与我们的计划不符。”蓝⾐人小心的退后一步道:“谁也不能保证燕老头的人马什么时候找到这儿,要是这娃子被找到…”

  “你担心什么?”黑⾐人瘪瘪嘴道。

  “我怎能不…”

  “你可知道武林中人是怎么称这把刀的吗?”黑⾐人打断他的话,那双眼爱怜的看向泛蓝的刀。

  “一⽇昏,二⽇,三⽇阎王见。”蓝⾐人喃喃的念。

  “被阎王见伤了的人,还没有能再开口说话的。”

  黑⾐人抚着刀柄说道。

  “但…”小心谨慎的天让蓝⾐人无法放心。

  “照我的计划,将这娃子蔵在这破庙里,三天后你领着燕老头的人马到这来,到时,”黑⾐人笑了“这娃子只剩一摊⾎⽔,你又是寻主有功,这不是更‮险保‬吗?”

  “我还是觉得现在杀了他好,三天的变数太大…”

  “要杀,你自己动手。”黑⾐人站起⾝“你要是瞒得过燕老头手下的百眼判官,随你要怎么杀都成。”

  “百眼判官…”蓝⾐人瑟缩了。

  “要是他看出杀这娃子的人是谁…不,他绝不可能看不出,到时,砍了娃儿一刀的我完了;你…”他咻咻怪笑“也绝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脑里浮起苍燕门对待叛徒的狠辣手段,蓝⾐人恐惧的咽了口口⽔“…你确定三天后百眼判官看不出少…孩子是怎么死的?”

  “化尸散、腐尸粉、阎王见、拘魂汤…”黑⾐人带笑的说“这世上有五十多种葯剂可将人体化成⾎⽔,其中就有六种无⾊无味,不要说百眼判官分不出,就连燕老头的拜把赛华陀,也没法子从一滩⾎⽔中看出这娃子是中了这六种中的哪一种。”

  “要是…要是这孩子突然醒了…”蓝⾐人不安的说。

  “不可能!”黑⾐人烦了“他中了阎王见,又服了梦魂散,就算你我也未必醒得过来,何况他只是一个没学过武的娃子。”

  “说的也是…”蓝⾐人总算放下心。

  掀开神桌上那块破烂不堪的红布,蓝⾐人将⽩⾊狐裘推⼊桌底,由四周捡拾⼲草将他掩好。确定看不出破绽后,他才将红布放下。

  抬脚将火堆踢熄,黑⾐人对惶惶不安的蓝⾐人道:“别想这么多了,你只要想着事成后我们所能得到的…”黑⾐人的眼放出贪婪的光“到时,你我就是苍燕门的左右副使,燕老头一伙人则是我们的阶下囚,嘿嘿!”他怪笑“我已经等不及要好好的‮磨折‬他们了…”

  “够了!”蓝⾐人制止他越显猖狂的笑声“要做梦什么时候都可以做,现在,”他抬头看看天⾊“我们还是先上离山吧,‘他’大约已经到了。关于接下来的计划,我们还得仰赖‘他’呢!”

  一提到那个人,黑⾐男子忙闭上嘴,他抄起地上的弯刀,率先提气纵出破庙。

  蓝⾐人则看着那蔵着孩子的桌底,良久良久,他喟然一叹“我并不想杀你…”摇‮头摇‬,他缓步离开这残破的庙宇。

  雪还在下。

  破庙里除了冷风穿过鸣起的飒飒声外,一片杳然。

  然后…

  “唉…”

  几乎要被风声掩盖的叹息,缈缈的、烟似的飘然而起。

  “阎王见朱一愁,”红布遮盖的神桌底传出孩童的低声自喃:“你既知道赛华陀封二叔是我爹的拜把,又知道百眼判官陆叔叔的名号,那么你怎会认为小小的梦魂散能对我起什么效用?又怎会认为我会不认得你那把淬了毒的同名兵刃阎王见呢?”

  “失策…真是失策…”小小的⾝影有些不稳的自桌底钻出“至于屈堂主,你…唉…”苍⽩的手捂住肮部还在渗⾎的伤口,孩童跌跌撞撞的走出破庙“我实在不愿在刑堂见到你,掌管刑堂的牧叔叔造的杀孽已经太多了…”

  “荣华富贵…唉,”他叹“值得拿命来换吗!”

  小小的⾜迹印在雪地里,须臾间,又被纷然而落的⽩雪掩没,孩童的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

  次⽇一早。

  雪停了,沉寂‮夜一‬的村落也因着一⽇的开始而热闹起来。

  阿秋、阿秋,起了…

  “娘…”小小的屋子里,⼲草铺成的上,有个七、八岁的女娃儿在半梦半醒中低喃:“娘,我还想…”

  低微的声音凝住,小女娃眼坐起⾝,环顾空无一人的室內,她几不可闻的叹了“是了,娘已经不在了…”

  摇‮头摇‬,摇去満心的伤怀,名唤阿秋的小女孩下开始忙起一天的琐事,但她总会不自觉的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侧耳倾听依稀响在耳边的声音,那是从前⺟亲对她的叮咛与关怀,虽然⺟亲已经不在了,可她的声音仍旧响在她耳际,活在她心里。

  每天醒来,她总会以为娘还活着,她总会听到娘如同往⽇一般的唤她起,直到清醒之后,她才会想起娘亲已经死了。

  提起老旧的竹篮往屋外走,阿秋一面纯的捡着舍里的蛋,一面想着娘死时所代的话。

  因为爹早在她出生前就死了,所以娘将她托给隔壁的阿菊婶,还要她好好听阿菊婶的话。

  可是她没有这么做。

  她依然住在她与娘的小屋里。对她而言,只有这里才是家,虽然阿菊婶对她很好,可是阿菊婶的家没有娘的影子。

  如果搬到阿菊婶那儿,娘一个人在这儿一定会很孤单。

  抬头看着她与娘的小屋子,她这么想。

  抱着沉重的竹篮子,她转⾝回屋,将篮子小心的放在桌上,再提起桌边的小桶,开始喂院里的几只

  她想着:待会儿,拿着蛋到街上换点东西后,她就可以到娘的坟上跟娘说说话,一天只有这么点儿时间可以陪娘,不知娘会不会觉得寂寞…

  “娘,阿秋来看你了。”

  离村子有段距离的半山,几处新坟在雪中孤寂的立着,只见其中一座新坟前,跪坐着一个灰蓝⾊的影子。

  抬起手,阿秋拂去坟上新积的雪。

  “娘,我今天到街上的时候,又见到茂叔和茂婶打架了…”她如同⺟亲生前般的闲扯着村里的闲事,一会儿提起谁家又要娶媳妇儿了,一会儿提到谁家又新添了娃娃。虽然其中有太多事是她不懂的,但她知道⺟亲喜听这些,所以上街时她总努力记着三姑六婆的闲谈。

  于是,就见雪地里一个小影子一会儿说、一会儿笑的,好像丝毫感觉不到呼呼吹过的冷风。

  “娘,”闲事扯完了,阿秋看着墓碑,忍不住埋怨:“你为什么不多生个妹妹给阿秋呢?阿秋每天一个人在家,觉得好寂寞喔!没有人同阿秋一起说话,没有人跟阿秋一起做事,阿秋想娘的时候,也没人陪我一起想…”

  “娘,你不要怪阿秋,”阿秋自顾自的说“虽然到阿菊婶家就有人陪阿秋说话,可是他们都是阿菊婶的家人啊!阿菊婶是别人的娘,阿月是别人的妹妹,她们都不是我的…”她的声音逐渐转低。

  “娘,阿秋没有怪你喔!”她很认真的对墓碑说“阿秋只是想念以前娘还在的⽇子,只是…”想再被娘抱在暖暖的怀里,想再听到娘在她耳边呵疼的唤着她的名字,想再感受到有人疼她、爱她。

  察觉眼眶又冒出⽔来,她忙眼,站起⾝,勉強在上拉出个大大的笑“娘,阿秋没有哭、没有伤心,阿秋在笑喔!娘最喜阿秋笑了,对不对?’’

  像是听到⺟亲的回答,阿秋用力的抱住眼前冰冷的墓碑,良久,她才放开“娘,阿秋要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你不要太想我喔!”

  说完,她转过⾝往山下走去,走不到几步,像踢到了什么,整个人栽进一旁枯⻩的草丛里。撞疼的鼻子,阿秋正准备爬起,眼前几乎与雪混成一片的⽩⾊隆起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是什么…”她喃喃的爬近那⽑茸茸的东西。

  小心的拨开其上覆着的⽩雪,她才看出那是一张睑一张毫无⾎⾊却美丽得像仙人一样的脸。

  呆了半晌,她抬头看向⺟亲的坟“娘,这是你给我的妹妹吗?”她喃喃的说“你不能给我一个跟我像一点的吗?”

  嘴里这么抱怨,她的手却不敢停,快速的将这人⾝上的雪全数拂去。她小心的拍拍他⽟一般的脸蛋,见他毫无反应,阿秋忙撑起这只比她小一些的⾝子,努力的往山下走去。

  虽然⾝上的重量有些沉,阿秋的脸上仍带着笑。

  娘真的给了她一个妹妹耶!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妹妹,是很漂亮、很漂亮的妹妹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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