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前往澳洲雪梨的班机,平顺地在天际飞翔。
关令尧拿了几本杂志回到座位上想要打发时间,目光却不时地移到⾝旁睡的人儿⾝上。
趁着她睡着的时候,他正好可以静静地看着她,而她那美丽的容颜,让他的视线一落在她脸上,就很难移开了。
也不知道他究竟凝望了多久,原本头靠着窗子睡的许筑钧,轻微地咕哝了一声,忽然将头转靠在他的肩膀上。
关令尧的心蓦然一阵怦动,他合上手中的杂志,静静地让她靠着,并小心翼翼地让自己的肩膀固定不动,免得将她给扰醒了。
望着她紧闭眼睑不的淡淡黑影,想起她这阵子发生的种种事情,关令尧的心里一阵怜惜。
他想,她大概很久没有好好地、安稳地睡上一觉,所以整个人看起来比当初在咖啡厅里见到时要清瘦得多了…
就在关令尧怜惜地望着她时,睡得糊糊的许筑钧,不知道是不是将⾝边的人当成了男朋友,⾝子竟不自觉地朝他倚偎过去。
这下子,两个人几乎是紧紧地靠在一起了。关令尧仍旧维持着不动的姿态,就是不想惊醒了她,免得她又要对他表现出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了。
“哈瞅——好冷喔!”前几排有个小女孩忽然打了个噴嚏,低声抱怨机舱里的空调太冷了。
听见那噴嚏声,关令尧不噤关心地望着许筑钧,见她只穿着一件削肩的连⾝洋装,忍不住要担心她会着凉。
他的浓眉一皱,立即按下服务铃,而空中姐小没多久就走了过来。
当那位空中姐小正要开口询问关令尧需要什么服务的时候,他赶紧向空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那位空姐立刻会意地点点头。
她轻声说:“您好,请问需要什么服务吗?”
“请给我一条薄毯,谢谢。”
“好的,请稍等一不,我马上为您送过来。”
空中姐小临去之前瞥了眼倚靠在关令尧肩上的许筑钧,微笑似乎带着一抹羡慕的意味。
很快的,薄毯就送了过来。关令尧向空中姐小道了谢之后,小心翼翼地为许筑钧披上毯子。
见她似乎因为温暖而睡得更沈,关令尧就感到放心多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就在关令尧感到他的肩膀有些酸痛,却又因为不想惊醒许筑钧而继续撑着不动时,她却忽然像是作了噩梦似的,不但眉心蹙了起来,甚至还伸手揪住了他的手臂。
“不要走…求你…”
她喃喃地梦呓着,声音虽然十分微弱,但是由于两个人靠得很近,因此一字一句,关令尧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要离开我…我不想跟你分手…”
她在睡梦中哽咽地低语,很显然是梦到了当初男友打电话来说要跟她分手时的情景。
关令尧不忍见她连在睡梦中都如此难过,情不自噤地将她揽进怀里,希望能多少给她一点安慰。
或许是因为作噩梦,也或许是因为关令尧的举动惊扰了她,许筑钧蓦然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她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置⾝于一副宽阔的怀抱中,这出乎意料的情况让她愣了愣,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甚至怀疑自己还在作梦。
“你醒了?”
一听见关令尧的声音,许筑钧残存的睡意登时全消!
她蓦然抬头瞪着他,眼底充満了对他的控诉,不敢相信这男人竟趁她在睡梦中轻薄她?!
眼看她迅速从他的怀抱中退开,并忿忿地瞪着自己,关令尧立刻明⽩她误会了些什么。
为了不想让她认为自己是乘人之危的登徒子,关令尧只好开口解释道:“别误会,是你睡到一半突然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然后又作了噩梦,我不忍见你这么难过,所以才想要安慰你。”
听着他的话,许筑钧的心一阵刺痛,一股強烈的窘迫与难堪涌上心头。
对于和赵育铭分手的事,她一直很努力要在人前佯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可偏偏她最脆弱的模样,竟被这男人给瞧见了。
如果可能,她还真想杀人灭口,把关令尧丢下机飞毁尸灭迹!
或许是为了掩饰心里的那份脆弱与伤痛,许筑钧对他的态度变得更冲、更不友善了。
“我就算是难过死了,也与你无关!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多管闲事?告诉你,我一点儿也不领情!”
咬牙低嚷完后,许筑钧别过头去不再理会关令尧,却赫然发现了那件披在⾝上的薄被。
她的心里蓦然一震,一股复杂的感觉霎时涌上心头。
她知道,这件薄被一定是关令尧帮她向空中姐小要来的。
这个男人是真的关心她、怕她冷,但她却从头到尾没给他好脸⾊看,仔细想想,他简直就像她的出气筒一样,总是成为她发怈脾气的对象。
许筑钧在心底幽幽地叹了口气,几乎忍不住要反过来同情这个受她恶劣情绪波及的无辜男人了。
扫到“台风尾”的关令尧,并不怪她的态度如此不友善,因为他知道她的情绪仍因为分手的情伤而不稳着。
他皱起了浓眉,静静地望着她,尽管心里忍不住要为她担心,却不再开口多说些什么了,因为他知道现在她最需要的,是一个人静下来,好好地整理、沈淀纷伤痛的心情。
从北半球的湾台飞往南半球的澳洲,大约需要八、九个小时的飞行。
在这段不算短的飞行航程中,机上乘客最期待的,莫过于空中姐小推出餐车提供机飞餐的时候了。
坦⽩说,绝大多数的机飞餐也不是说真有多么美味可口,但对于待在机舱里不太能够随意走动的旅客而言,等待以及享用机飞餐,已经算是旅途中的飞行乐趣之一了。
许筑钧瞥了眼手表,已经差不多是空姐送餐的时候了。
她挥开心里的那阵霾,期待着即将送上的机飞餐,因为她的肚子其实已经饿了好一会儿了。
可能是之前忙着躲避与应付关令尧,耗去她太多的精神,让上机飞前有吃过东西的她,很快又觉得饿了。
等了几分钟之后,一阵食物的气味隐约飘传而来,让许筑钧的肚子隐隐叫了起来,幸好距离她没多远的位置,恰巧有个七、八岁的小孩在哭闹,将她饥肠辘辘的声音给掩盖过去了。
“先生您好,请问您要咖哩饭还是海鲜面?”空中姐小推着餐车,一一询问机上的乘客。
一听见今天的餐点选择,许筑钧不噤微微蹙起了眉心。
她从来就不是个挑食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她就是害怕咖哩的味道,那浓重的口味让她感到难以适应。
这下子,她的机飞餐就等于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幸好她还喜吃海鲜的,不然可就⿇烦了。
“先生、姐小,请问你们要咖哩饭还是海鲜面?”
我要海鲜面——许筑钧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就听见旁边的关令尧用他那低沈好听的嗓音对着前来询问的空中姐小说:“请给我海鲜面,谢谢。”
“好的,那这位姐小呢?”
“呃…我…”许筑钧原本也想点海鲜面的,可她又实在不想和关令尧点相同的餐点。
他们两个人之间,已经发生了太多太多的巧合,她实在一点儿也不想再增加任何一椿了!
心里犹豫挣扎了片刻后,她咬牙说道:“我要咖哩饭。”
“好的。”
空中姐小取出一份咖哩饭到许筑钧的手里。
看着那份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吃的餐点,许筑钧的眉心不噤蹙了起来,尤其当她将锡箔盖一打开,那飘出来的浓浓咖哩气味让她后悔极了。
唉,她刚才到底是哪筋不对劲,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呢?她本一点儿也不想吃咖哩饭的呀!
现在可好了,明明她的肚子已经饿了,却只能很闷地望着眼前那份无法勾动她食的机飞餐。
“怎么了?”关令尧发现了她的迟疑,忍不住必心地问。
从她刚才一脸期待地望着推餐车的空中姐小的表情看来,他知道她已经饿了,可为什么现在餐点送上来了,她却一直盯着眼前的食物皱眉头?
“我没事啊!”
“那你怎么不吃?”
“谁…谁说我不吃的?我要吃啊!”
许筑钧嘴硬地嚷着,強迫自己吃了一口咖哩饭,却差点反胃地吐了出来。
“你怎么了?”她那异常的表情让关令尧疑惑地挑起眉棺。
“我没事!”许筑钧不想让他看出异样,咬牙又吃了一口。
她告诉自己,吃咖哩饭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把它当成吃药一样,忍耐一不就呑进肚子里了。
只是,她是真的很害怕这种味道,勉強呑咽的结果,是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格外不自然。
关令尧看出了她的勉強,心里不噤掠过一丝疑惑。
“你是不是…本不敢吃咖哩?”他猜测地问。
听见他的问话,许筑钧⽩皙的双颊立刻心虚地红,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秘密竟这么轻易就被他看穿了。
“我的确是不喜这种味道,不行吗?”她没好气地反问。
“既然如此,那你刚才为什么还要选咖哩呢?”
“那还不是因为——”许筑钧的话说到嘴边,忽然打住了。
她瞪了他一眼,一点儿也不想让他知道,刚才自己作出的错误决定,完全是受了他的影响。
要不是因为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的巧合,她也不会笨得选择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吃的咖哩饭了!
关令尧是个聪明人,从她未竟的话以及那一脸怨怪的神情,他轻易猜出了她的心嗯。
他瞥了眼被勉強吃不几口的咖哩饭,心里有些不忍。
“我发现我刚才也不小心点错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那不如我跟你换过来吧!”关令尧说着,当真动手要将两人的餐盘换过来。
“喂,你⼲什么?不要动我的东西!”
许筑钧一边轻嚷着,一边抓住自己的餐盘,庒儿就不想和他换。
“嗳,你就稍微同情我一下吧!我本就不喜吃海鲜面,而你也不小心点错了咖哩饭,不如就将我们两人的食物换过来,这样不是皆大喜吗?”
“这…”
在她短暂的犹豫间,关令尧已将她的那份咖哩饭拿了过去,换上了他面前的那份海鲜面。
“好了,就这样喽!既然我们都已经饿了,又何必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你说是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
许筑钧的眉心一蹙,怀疑地瞄着他。
“你真的不喜吃海鲜面?”她不太相信地问。
如果他真的不喜,刚才怎么会毫不犹豫地就点了海鲜面?而且刚才她的眼角余光还瞄到他神情悦愉地吃了一口鱼⾁呢!
“嗳,别再问了,快点吃吧!再问不去,食物都要凉了。”关令尧瞥了眼手表,说道:“到澳洲还有好几个小时呢!难道你要一路饿着肚子过去,这样不是太难过了吗?”
许筑钧望着他努力想说服她的表情,心底有种异样的感觉漾开来。
她的心里其实清楚地知道,这男人本就没有选错餐点,他之所以要跟她换,只是看见她本不敢吃咖哩饭。
对于他的好意,她的心里其实有些感动。
“那…好吧!既然你这么想吃咖哩饭,我就只好『勉为其难』地和你换过来了。”许筑钧得了便宜还卖乖,嘴角悄然勾起一抹微笑。
认真说起来,关令尧本不曾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即使当初他曾一脚踩坏了她的机手,可他也立刻赔她一支新的P800。
反观她自己,那时她在接了赵育铭的分手电话之后,伤心动地摔坏了他的机手,他却没要她也负起赔偿的责任。
严格算起来,她才是那个应该道歉、理亏的人,但她却为了自己的情绪因素而对他表现出不友善的态度。
面对这样的她,这男人不但没有因此厌恶、指责她,还反过来关心她,这让她的心里不噤滑过一道暖暖的热流,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风度与器量呀!
享用完机飞餐之后,机上的旅客陆续起⾝。
有的人在机舱里随意走动,活络一下筋骨,让自己的四肢关节不要因为长途飞行而太过僵硬。
有的人则跑去和座位没有被排在一起的亲朋好友们聊聊天、串串门子,打发无聊的时间。
当然,更有一些人是在吃-⾜后,去排队使用机飞上的洗手间。
打从上机飞到现在,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在这段期间內喝了不少饮料的许筑钧,也有点儿想上厕所,但…
她悄悄瞥了眼坐在⾝旁的关令尧,见他看杂志看得正认真,害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开口要他起⾝借过。
可是,他就坐在靠走道的位子,要是他不起来,她本没有办法通过。
许筑钧的心里犹豫了许久,有好几次话已到了嘴边,可一见他专注阅读的侧脸,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就硬生生地呑了回去。
她有些无奈地告诉自己——他总会想要起来走动走动的,反正她也没那么急着上厕所,就稍微忍耐一下吧!
又过了几分钟之后,关令尧终于合起了手中的杂志。
见他似乎有起⾝的迹象,许筑钧的眼睛一亮,而关令尧发现了她的反应,感到有些疑惑。
“怎么了?”
“啊?没…没有呀!”许筑钧连忙装出一脸的无辜。
“真的没有?”关令尧有些不相信地问,因为她的神情和反应实在是有点儿不寻常。
“真的没有,是你想太多了!”
“没有就好,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尽管直说没关系,知道吗?”
“嗯。”许筑钧掩饰着心虚,轻轻地点了点头。
关令尧又瞥了她一眼,见她似乎没什么话要对他说,才将手中的杂志放⼊座位前的置物袋,站了起来。
眼看他总算是离席了,许筑钧的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为了不让他发现她其实一直等着他起来好去上厕所,她还故意在位子上又待了好一会儿,才跟着起⾝。
在前往后方洗手间的一路上,她都没有看见关令尧的⾝影。尽管她的心里不噤浮现一丝疑惑,但却也没有多想。
她猜测,他大概是去寻找还有什么杂志可以看吧?毕竟到澳洲还需要飞上几个钟头的时间,如果不觉睡,也就只能翻翻杂志、听听音乐了。
许筑钧拉回心思,来到其中一间洗手间外,见门上显示着“使用中”的字样,她便静静地等待着。
突然间,机⾝毫无预警地剧烈晃动了起来,而这立刻引起机飞上旅客们的一阵哗然。
“哇——怎么晃得那么厉害呀?”
“有流!”
“好可怕唷!我还没遇过这么大的流耶!
“快回来坐好,不要再走来走去了。”
在旅客们的一阵动下,站在洗手间门边的许筑钧脸⾊有些发⽩,情绪也跟着紧绷了起来。
从小她的平衡感就不是很好,以前体育课走平衡木时,她连要走个直线都很费力,更别说是遇到现在这样的流了。
在机⾝的摆动下,她不噤感到紧张,甚至是有些不知所措。
这并不是许筑钧第一次出国旅行,在过去好几次的飞行之中,遇到不稳定气流也是常有的事,但这次的流比她过去所遇到的还要剧烈许多,她甚至觉得连站都站不稳,整个脚步像要漂浮起来似的。
“呜呜,好可怕喔!”一个小女生带着哭泣的嚷叫声响起。
“不要跑了,快点回到位子上坐好。”另一个妇人把她的小孩叫回座位,并立刻帮他系上全安带。
顿时之间,整个机舱里的气氛变得有些紧绷,原本来回走动的乘客们也纷纷回到座位上。
就在许筑钧犹豫着到底她是该先上完厕所再说,还是也赶紧回到位子上的时候,耳边传来了机上的广播声——
“各位旅客您好,本班机正通过一段不稳定气流,现在全安带的号志灯已经亮了,请各位旅客回到座位上,并系好您的全安带,谢谢您的合作。”
眼看几个原本还不想回座位的旅客,在听见广播之后也一一返回自己的位子上,许筑钧当不也决定跟着回去,反正这流就算再怎么剧烈,也应该不会持续太久才是。
打定主意后,许筑钧转⾝就要走,然而原本就已晃得厉害的机⾝却忽然又传来一阵更烈猛的晃动。
“呀,——”
她轻呼一声,踉舱了几步,⾝子重心不稳地朝洗手间的门撞去,而好巧不巧的,洗手间的门恰巧在这个时候打开了。
原本正要走出洗手间的人,被许筑钧突如其来的一撞,当场就又硬生生地被“挤”了回去。
在这一摔一撞之际,门板传来“乓砰”一声,两个人就这么狼狈地被关在狭小的洗手问里。
天哪!这到底是什么情形?
许筑钧跌得七荤八素,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倒楣事情竟会发生在自己⾝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忙不迭地向被她撞回洗手间的人道歉,毕竟真要说起来,对方才是最无辜的。
“没关系。”对方不以为意地说,甚至还伸手扶住了她。“不过话说回来,我们也未免太有缘了。”
“呃?”
听见这略带戏谵的声音,许筑钧整个人愕然怔住。
她惊诧地抬头,发现眼前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关令尧!
不会吧?!这…命运之神到底在搞什么机飞?为什么她连要上个厕所,也会遇见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