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八章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太行山上。
秦雷立在悬崖边沿、山路尽头,举目眺望着前方。山间薄雾蒙,看不清对面的情形,只能听到碎石坠落深涧,发出一连串悠长的回音。
就在半个时辰前,还有一条蜿蜒的栈道,将壶关口与王莽峡连接在一起。然而随着那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便只剩下这道望不见对岸的断崖了。
“王爷,其实从山上走小道,还是可以过来的。”见秦雷久久不语,徐续小声安慰道。
秦雷猛地一抬头,沉声道:“包括战马么?”
“那不可能,”徐续头摇道:“需要攀爬的地方太多,人过都很危险,马就本不能指望了。”
“那有什么用。”秦雷紧了紧厚厚的大氅,淡淡道。
山风吹得徐续遍体冰凉,说话也带着颤音道:“大不了当步军用。”
“下了马的大秦骑兵,本没法与齐军抗衡。”秦雷头摇道:“还是老实修桥吧。”
“对面的粮草够用吗?”对秦雷的决定徐续无法接受,便想委婉的否决掉。
“城堡里有齐军囤积的过冬粮,再加上我们劫掠的粮草,省着点吃的话,两三个月还是能凑合的。”挲摩着下巴,秦雷缓缓道:“你还不知道吧,除了五百万两⽩银之外,我们的战利品便全是粮食。”
“当年十万民夫修这条栈道,也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徐续把语调尽量放缓道:“而咱们満打満算才能支撑三个月。时间太少了。”
“不一定,”秦雷闭目沉思良久,方缓缓头摇道:“上次是修筑的石头栈道,为地是一劳永逸,所以才不惜工本、不计时间。”说着看一眼征东元帅道:“但现在,我们只需要一条能让大军通过地道路。一切都可以从简。”
见王爷一脸的笃定,徐续心头燃起一丝希望道:“请王爷指点。”
“你看,虽然栈道没有了,但峭壁上的凿孔尚在。”秦雷指着近处的山壁道:“只要我们将其掏空、再揷上木梁、铺上木板,便可以让人勉強通行。”
“这样应该可以过人了,”徐续有些迟疑道:“但…恐怕还不能承担车马通过。”
秦雷点点头,指着垂下悬崖的锁链道:“回去后我画个图,你就可以下令临近州府的铁匠。都照此打造大小一致地铁链,到时候将其环环相扣∽尾相接,与对面连起来,之后再铺上木板就成。”
“末将拭目以待王爷的大作。”徐续是个很固执的人,仅凭着嘴⽪子是说服不了的。
一回到壶关口,秦雷便描了张草图出来,让人把徐续叫来。徐续收到那图纸一看,只见上面画着奇怪的铁链,一端是个大铁钩、一端是个大圆环。其余的地方便没什么特别了。
在图纸下面有解释的文字,除了铁链的规格之外,还有一句:数条首尾相接,如是五道便可。反复琢磨了半晌。固执地元帅大人终于点头同意,安排几个将军去各地州府督办此事。
“王爷,您看我们最快多久才能完工?”徐续终于有了一丝信心,肃声问道。
“不是我们,”秦雷摇头摇,指着徐续道:“而是元帅你。”
“那王爷您有何打算?”徐续不动声⾊的问道:“回中都还是…”
“我要南下。”秦雷斩钉截铁道:“去函⾕关,去虎牢关!陛下生死未卜、我大秦的国本已经动摇。此时雄关不能再失,”说着长叹一声道:“否则国将不国啊!”对秦雷的选择,徐续颇为意外。良久才缓缓道:“王爷。我俩乃是初见,原先也并没有什么情。但末将想说句冒昧之言,您可愿意听?”
“但讲无妨。”挥手斥退在边上伺候的石敢,秦雷沉声道:“孤王洗耳恭听。”
“王爷竟亲自守御国门,此乃我大秦之福”斟酌一下用词,徐续轻声道:“但微臣以为,如今这形势下,您不应该出现在虎牢前线。”
“难道孤不堪大任?”秦雷呵呵笑道。
“当然不是,”徐续头摇笑道:“王爷击败百胜公,兵围上京城,又奇袭羊肠坂,这⾜以奠定您当时之名将的地位了。”说着伸出三手指道:“天下能称名将者,寥寥三人尔。”便起⾝朝秦雷肃然行礼道:“大秦的前途命运,都在殿下的肩上!”
“那为何孤王去不得?”秦雷头摇笑道:“元帅倒把孤说糊涂了。”
“正因为您是我大秦的未来,”徐续定定地望着秦雷,一字一句道:“所以才不能陷于不忠不孝之地!”说完视线飘向南方,幽幽道:“微臣一片公心,请王爷恕罪。”
秦雷面⾊一沉,他听懂了徐续的意思…如果赵无咎拿你爹当人质,你该怎么办?置之不理乃是对君⽗不孝,开门揖盗却又是对大秦不忠!无论哪一条,都会给你的政敌⾜够弹葯,把你炸得体无完肤。
见秦雷的神情游移不定,徐续一咬牙,双膝跪地道:“以微臣看来,殿下不如先回中都,要么支持太子继位,要么…”看秦雷一眼,他小声道:“您也可以亲登大宝,总之国不可一⽇无君啊。王爷!”说着一叩到底。
“荒谬!”秦雷皱眉道:“陛下还健在呢。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不管心里怎么想,⾝为昭武帝他儿,是必须要在这件事上假撇清地。
“国有东狩之君不若天下无君!”徐续沉声道:“罪臣拼着妄议大统这満门抄斩的大罪,也要劝谏王爷一句,您要分得清主次,社稷为重。君为轻!”说着重重的一叩首,地砖碎裂,⾎流満面。
“这是作甚?”秦雷起⾝去扶徐续,轻声道:“此处并无第三人,孤知道你是处于公心,不会怪罪于你地。”
但这个犟老头却硬着脖子道:“王爷若是不答应我,罪臣就跪死在这里!”秦雷又扶他一把,他却纹丝不动。只好笑骂一声道:“那你就跪着吧!”
说完便一庇股坐在炕上,与征东元帅大眼瞪小眼。
“如果被齐国叩关成功怎么办?”秦雷低声问道。
见仿佛有门,徐续快道:“虎牢关雄关如铁,怎会轻易告破?”
“要是真破了呢?”秦雷淡淡问道。“还有函⾕关呢,”徐续⼲笑道:“大不了就是把虎牢还给他们,双方各归原点。”
“要是函⾕关也破了呢?”秦雷冷静地让人不寒而栗:“遇到这千载难逢的良机,赵无咎定会出一套组合拳,争取一劳永逸。”
“…就算真的发生,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徐续艰难道:“二十年前中都被围。我大秦都能转危为安,这次最坏也就是与那次相仿。”
“真的相仿吗?”秦雷头摇道:“当年我大秦先与齐国议和,分化了齐楚联军,而后李浑和皇甫旦统领噤军回援中都。这才算是解了围。”说着叹口气道:“但这次与齐国已是不死不休,我们也没有一支大军能迅速回援啊!”“只要栈道修起来就有了。”徐续呛声道。
“所以我要去挡一挡,”秦雷自嘲的笑笑道:“在齐国时光祸害老百姓了,现在一报还一报,我却不能让人家把秦国也蹋糟了。”
“王爷,中都…”徐续没想到秦雷竟然比自己还犟,只好耝声道。
“中都方向你不要担心,”秦雷温言安慰道:“有老太后和太子在,总是可以稳定住局势地。”说着重又起⾝。用力拉起他道:“元帅就在这里全力督建栈道吧。建成地越早,家国就越早摆脫危险“既然无法说服王爷。那微臣只得依命行事了。”深深的看着秦雷,徐续缓缓点头道:“不知有什么可以帮您地?”
“我要兵。”秦雷沉声道:“给我五万人马。”
“这个…”秦雷的提议其实是犯忌讳的,在这个年代,兵士就像将官的私有财产,那是权势和地位的保证,自然要捏在手里攥出⽔来,哪能轻易送人?
但徐续感觉自己无法回绝,因为他面对的是一个放弃回京柄国,反而要将自⾝置于诽谤之中、独力抵挡赵无咎地百万大军的男人。
虽然这个男人的行为,完全违反了士大夫趋利避害的晾准则,但徐续却完全兴不起反感之心,反而从心底敬重起这位年轻的亲王来。
向秦雷深施一礼,徐续吐字清晰道:“微臣遵旨。”
人如其名,秦雷一贯的雷厉风行。翌⽇一早,他便带着徐续借给的五万人马,以及一万余名神武军、两千黑甲骑兵,以及特种营的一⼲将士,共计七万人马,离开了壶关口,一路向南而去。
站在千年关口之上,眺望着大军远去的⾝影,徐续久久不语。
倒是他地部下按捺不住,愤愤道:“这个成亲王,忒得不守规矩了,怎能用我们的兵,不用我们的将呢?”
“他不想扯⽪。”徐续轻声道:“边军噤军矛盾⽇久,从来都形不成合力。”说着看一眼气呼呼的部下道:“只有把你们这些家伙都踢出去,这种成见才能消失。”
“这是⾚裸裸地侵占啊,大帅!”一个将军如丧考妣道:“标下的所部被菗了一半,说不定就成刘备借荆州,有借没有还了。”
“住嘴。”徐续面⾊沉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是光想着你们那一亩三分地!”说着一指乌云密布的天空,沉声喝道:“如果大秦这艘船沉了,那些文官还有口饭吃,我们这些武将就得统统沦为阶下囚!”
从没有过的呵斥,让一⼲将领噤若寒蝉,只得讪讪陪笑道:“我们就是一说,大帅别生气!”
“跟你们犯不着!”徐续冷哼一声道:“来人,把那条幅给我挂起来!”
一声令下,元帅府的亲兵便将连夜赶制的大巨条幅挂在了城门洞的左右,让每一个经过的人都能看清。
“苟利家国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从城楼上俯⾝向下望,将领们吃力的读道。
“大帅,这是谁地话?从来没听说过呀?”活动着酸⿇地脖颈,将领们奇怪道“王爷说的。”徐续朝着南方一拱手,沉声道:“他也是这样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