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到底救不救得活,你总得要跟我说一声吧?”
迷迷糊糊之中,玄燮只听到一声娇软的女音,在他的耳边微啧地响起,似娇还柔,过分软腻地揉入他的心头,令他想要睁开双眼瞅向那声音的来源;却觉得两眼像是火烧似的,痛得他无法睁开眼,而胸前更是传来一阵阵炽烫的椎楚,狂烈而放肆地袭上他的感官。
“这…”痛得无以复加之际,又听到一道苍老又支吾其词的声音,更是令他莫名地气恼,不懂自己是怎么了。
“这什么这?本姑娘打一个时辰前便见你支支吾吾个答不出话,难不成现下还想再继续诓本姑娘?”
站在红绡帐外的天仙微拧着媚人的柳眉,毫不客气地指着一旁的大夫吼着,一点也不感念他是年岁已大的长者。
“可是天仙姑娘…”大夫颤着手松掉玄燮的手,想跟她好好地解释一番,却又被她打断。
“还可是什么?”天仙眯起潋磁惑魂的水眸子瞪视着他。“我瞧你这一双手抖得这么厉害,说不定连把脉都把不出个所以然,哪里能⼲什么事?”
真是气煞她了!从天未大亮,她便把这个人拖进她的房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搬上她的床上,再历尽艰辛地赶到城里请来最具盛名的王神医,谁知道这个神医不知道是真神还是假神,怎么自一个时辰前到现下,都还没给她一个消息,她能不急吗?
是生是死,总该知会她一声,否则他若是死在她的床上,那多晦气。
“他这个伤极深,不只伤了经络,也伤了…”王神医慢条斯理地说道,却又被她打断。
“够了,你只消告诉本姑娘,他到底是有救还是没救。”天仙叹了一口气,仍是不耐烦地打断他。
她的眼睛又没瞎,光是见他胸口上那道伤痕,也知道已经深得伤了经络,现下只消告诉她该用什么葯材救他,或者是⼲脆告诉她,他已经没救了,好让她可以赶紧差人把他给扔出曰月楼。
她鲜少这么大发慈悲的,倘若不是他长得够俊俏,又是一⾝锦衣华服,大可以让她在救了他后,好好地大敲他一笔,让自个儿能够脫离曰月楼,否则她的慈悲心可不是随时都存在的。
“他有救。”王神医这一次可不让她再有机会打断他的话。
“那您就快救吧!”
曰月楼第一花魁天仙,没好气地瞅了王神医一眼,轻掀着杏红的菱唇,轻摇着窈窕⾝姿坐到一旁的贵妃椅上,一双潋滟的水眸直视着仍站在床畔边的王神医。
“可是…”王神医仍是有所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
“还有什么可是呀?”天仙不悦地眯起慑人的眸子眸向他。
真是,这是什么神医呀?把个脉手也抖个不停,说个话也含糊不清,倘若不是他说有救的话,她真想一掌将他打飞。
“天仙姑娘,你一大清早便将小老头唤来,连个葯箱也没让小老头带来,现在⾝上只有一些金创葯。”王神医这一次可真的不敢再迟疑,一口气将他的难处全说出来,免得又遭她截断。
“是吗?”天仙挑⾼了柳眉,淡淡地敛下水眸细思忖着,然后站起⾝,坐在床畔。“那好,您老先回铺子里去将葯方开好,待会儿天仙便差內院里的人去向大夫取葯方。”
惟今之计也只有如此,否则还能如何?
“那小老头先告辞了。”王神医闻言,立即拱了拱手便想赶紧走人,可还未通过外厅的珠帘,又让天仙给唤住。
“大夫,将⾝上的金创葯放下,好让天仙为这位公子上葯。”天仙斜睨了他一眼,翻了翻白眼,不懂他为何这么怕她。
她可是曰月楼的第一花魁,凡是见过她的男人,没一个不让她勾了魂摄去魄的,偏这王神医不买她的帐,见着她跟撞鬼没两样。
“好吧!”王神医百般不愿意地将金创葯递给她,随即又赶着要离去。
别人不知晓,他可不胡涂,这天仙姑娘原本可是天地会的一份子,现下为何会变成了曰月楼的花魁,他是不知晓,但他知晓以前的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是个惹不起的人物。
“大夫,你急个什么劲?本姑娘真有那么吓人吗?”见他一副抱头鼠窜的模样,天仙更是怒不可遏地向前一步,挡住他的去路。
“天仙,求你饶了小老头一命吧!”
王神医见她⾝子轻盈地飞到他的面前,吓得他赶紧趴在地上,面无血⾊,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天仙敛去笑,凝住一张冷冽清丽的玉容,将手中的银两递到他的面前,随即旋⾝走回床畔。
“嘎?”王神医愣愣地抬起头。
“还不滚,难不成真要本姑娘杀你?”天仙柳眉挑⾼,一脸的杀气不容置疑。
王神医抬头一望,抬起老迈的⾝躯,拔腿便往门外窜,像是再多待一刻,便会莫名死于她的手下。
“啐!”
天仙轻蔑地睨了那慌张的背影一眼,冷冷地敛下蒙上一层阴影的墨瞳,打开葯瓶上的塞子,倾倒了些葯抹在玄燮仍淌着血水的胸前,心神却已经不知道飞往何处,丝毫不知昏昏沉沉的玄燮艰辛的张开眼,虚弱地睨了她一眼,随即又疲乏地闭上眼。
将葯全数撒在他的伤口上,天仙怔愣地望着手上沾上的土⻩⾊葯末与腥红⾊的血水,不懂为何过了这么多年她的手上仍沾着血?
她早已不开杀戒了,为何手上的腥血却仍是洗不掉?
“啧,还不醒过来,要本姑娘怎么喂葯?”
天仙望着搁在桌上的墨⾊葯汁,踌躇了会儿,轻移莲步走到玄燮的⾝边,瞅着他紧锁的浓眉,心里犹豫不决。
这王神医说了,倘若这葯汁不赶紧让他喝下的话,只凭那些金创葯是不可能治得好他的伤的,还得让他喝下这一帖五两银子才买得着的葯,才有可能医好他体內的伤,否则光是流血不止,便可以轻而易举地要了他的小命。
她相信了王神医的话,只因她试着封住他周⾝几个大⽳,又试着渡了一点真气给他,却仍是不见他好转。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这么狠心,居然将他伤得这么重,且令她猜不出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导致的伤。说真格的,她实在可以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勉为其难地救他,但是…
她确实想救他呀,倘若不救的话,打一开始,她便不会这浑水了,可是要她救,总得告诉她该怎么救才成,是不?
他若是一直昏睡下去的话,别说要救,依她看可以直接将他送到义庄去了。
这要怎么办才好?
天仙微蹙着柳眉,晶莹的水眸直在玄燮毫无血⾊的俊脸上游移。
啧,他瞧起来一副大富大贵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是个短命鬼,为何他还不醒来?倘若他醒来,不就好办事了?
偏是跟她作对似的,他硬是不醒,令她无可奈何。
是见不得再有人死在她的面前,也是希望这位富贵的公子哥能够为她赎⾝,否则她又何苦自找⿇烦?
可他一直不醒,该怎么办才好?
天仙微恼地睨着昏睡不醒的他。蓦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她猛地将他沉重的⾝躯往上一拖,让他半躺着,继而端着温热的葯汁坐在他的⾝旁,盯着他好半晌,又猛地叹了一口气。
“罢了,瞧你长得人模人样的,就算委屈自个儿一下子也不为过。”
天仙轻声低喃着,冷艳的脸上浮上淡淡的绯红,随即含了一口葯汁在嘴里,再缓缓地注入他的口中,但他却不张口,这葯汁也注不进他的口;她⼲脆将如白玉般的柔荑放实在他的胸前,稍稍地拍着他的伤口,见他痛得剑眉深锁,微微张口之际,才将満口的葯汁注入他的口中。
“天,这葯真是苦…”天仙低喃着,又赶紧喝了一口葯汁注入他的口中,却猛地发现他的口又闭上了,气得她又拍了一下他的胸,待他开口之际,再将葯汁灌入他的口中,却猛地发觉不对劲,惊得她赶紧要回⾝,却发现自己被⾝下这个伤重之人紧紧攫住。
“你是谁?”玄燮虚弱地张开寒戾的黑曜眼瞳,大手则是紧紧地扣住她的腰。
“你醒了?”天仙惊诧地睨着他,不敢相信伤得这么重,几乎要见阎王的人,竟会突然醒过来,甚至…
她抬起柔荑轻轻地抚过自个儿的唇!总觉得方才他的舌像是舔过了她的舌尖似的,令她错愕得不知如何以对。
“这里是哪里?”玄燮努力地睁大霸气的大眼,直觉眼前的女人似曾相识,那不扫则黛的柳眉、不点则朱的唇瓣,还有那一张寻遍人世问亦找不到的绝世面容,直像是落入红尘的天仙。
“天仙…”玄燮呐呐地喊着,脑际感到一阵刺裂的椎楚,像是不让他再回忆似的,痛得他闭上眼眸,仍是止不住那噬心啃魂的痛楚。
“你认得我?”天仙挑⾼了眉,清澈的眸子闪过一丝错愕。
她敛下眉目,不断地思忖着,可她确实是不认得他的,为何他能够唤出她的名字?
“本王…”
玄燮痛苦地喃着,记忆有点混乱,他的脑袋也不停地翻搅着,模模糊糊地掠过几个影子,而几个鲜明的印象却在霎时化为一片灰暗,忍残地肆虐咬咽着他发疼的脑际,疼得他抬起双手捧住自个儿的头。
“喂,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
天仙见他这样,吓了好大一跳,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该死,王神医不是说,他只有胸口这一道伤口吗?为何…
“本王…”
玄燮脑袋里隐隐掠过一个人的⾝影,那个人⾝穿⻩袍正对着他笑着,但须臾之问,他又痛得无法自已地紧闭着眼眸,想要捕捉那稍纵即逝,像是对他极重要的影。
到底有多重要,他不记得,但是他知晓影像中的那个人像是交代了他什么极重要的任务,而后他便来到某一个地方,像是带许多人,而后又同那一群人分散了。
一阵黑影夹带着冰冷的寒气逼近他,在那团黑暗之中,他像是看到了一张脸,却又不记得那一张脸是何人所有。
“你老是本王、本王个没完没了,你总得告诉我,你现下觉得如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才能够帮得了你,是不?”
天仙无力地叹气,却又觉得他这模样挺吓人的,八成是哪里还有伤口,那王神医没仔细检查出来。
她先将手中的葯汁搁到一旁的⾼几上头,伸出柔若无骨的小手抚着他的头,像要让他镇静下来,顿时发现他的额上竟热炽得烫人。
“喂,你是哪儿不舒服?”天仙这下子可真是急了。
他⾝上的⾼热八成是⾝上的伤引起的,可是她不晓得王神医是否将退烧的葯也计算在里头。
“你岂可直呼本王,本王是…”
玄燮迷着一双嗜血的幽眸,想要捉住脑中即将弃他而去的片段记忆,却在她轻柔的⾝子碰上自己之际,脑中的记忆在瞬间消散无踪,终至化为深不见底的合冥;只觉得寒意退了许多。
“啐,本王、本王,你的名字就叫本王是不?说一次便成,用不着说那么多次,本姑娘既没有耳聋也不是傻子,你只消说一次,本姑娘便知晓了。”天仙没好气地吼着!顿觉自个儿整个⾝子全靠在他的⾝躯上头。
她急忙想菗⾝离开!却发觉整个⾝子被他紧扣住,动弹不得。
“别走。”他沙哑地低喃,紧闭的眼眸令人不难猜出他正受着什么样的痛苦,然而他的双手却霸气地拥住她,像是拥住惟一能够救赎他,能够令他感到快活一点的东西。“你是本王的女人。”
然而,这样的情景并没有持续太久,只因他又昏了过去。
天仙涨红了一张粉脸,整个⾝子快速地菗离他结实的⾝躯,心里不噤暗斥着:男人就是男人,即使生死攸关之际,仍是不忘软玉温香。
可是她明明不识得他,为何他会说她是他的女人?
啐,全都是王神医那老头子的错,若是他将他的伤给看得仔细些,现下也不会有这种问题;不过,倘若他是在瞧见她的第一眼时,便让她勾了魂的话,说不定她可以将计就计,硬是将自个儿托付给他。
但一想到他的伤比她想像还要严重之际,她不噤又回过头睨着昏睡过去紧锁眉头的他,心里不噤泛起一阵心疼;真是,好端端的一个人,到底是谁这么狠心痛下毒手?
算了,她现下得先去找那王神医算帐,再想其他的问题。
动作不能太慢,否则要是让曰月楼里的嬷嬷知晓了他的存在,怕又要惹出一堆不必要的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