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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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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炕上,荣微像一般的新嫁娘般地待在新房里等待着夫君掀起她的帔巾,然而在她⾝旁的他,却一直没有动静,令她诧异不已。

  方才在大厅上,她便不停地听到⾝旁传来一声声的咳嗽声,像是要撕心裂肺般地激咳,令她十分地担忧他的⾝体;不过是月余未见,他该不会是受了风寒,还是什么的吧?

  然而,不管一路上她怎么小声地问他,却等不到他的响应,更是令她惴惴不安,一颗心像悬着似的。

  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荣微坐在炕上,轻轻地挪动⾝子,想要往他的⾝边靠,却忽地发现他并没有在她的⾝边。

  他呢?她明明听到他的咳嗽声,为什么…

  “帧?”她不安地往炕边挪去,却忽地发现他似乎是躺在炕上。

  难道他的⾝子真是出了什么问题不成?

  一思及此,她赶紧扯下头上的帔巾,潋滟的水眸蓄満了无助和担忧,但在下一瞬却又错愕地说不出口。

  “你是…”

  荣微瞪大澄澈的水眸,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脸⾊苍白、形容枯槁的男人,庒根儿认不出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他的眼眸微凸、⾝子枯瘦,摇摆着像是要坐起⾝子,却又无力坐起,吓得她连退了数步之远。

  “你是…我的福晋?”他气喘吁吁地撑起⾝子,无神的大眼直视着她。

  “我…”

  她的心狂跳着,像是要窜出胸口似的;不对、不对,她要嫁的人是巽帧,怎么会是眼前这一个神形枯竭的人?

  “你是…荣微?”他大口地喘息着,仿佛这几句问话便已让他不胜败荷。

  “我是康亲王府的荣微,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她诧异不已,然而却又不敢造次。

  “因为你是我的福晋,我当然知道…”他努力地想要扯出一抹笑,然而脸颊却凹陷得更深。

  望着他那幽邃如窟窿的眼眸,似乎与巽帧有那么一点相似,不噤令她的心猛地一惊。

  “难道…”她失神地低喃着,却不愿意把她不愿意相信的事情说出来,只怕这一出口,眼前的一切便会变成事实。

  “我不是你口中所说的巽帧,我是他的大哥。”他的额上开始冒出细细的冷汗,仍是鼓足一口气向她解释。“我不应该迎你入府的,但是我抗拒不了额娘和皇上的美意…”

  他的生命如同窗外雕零的枯树,看得到今夜却不一定看得到明天的太阳,这样的生命,怎能忍心要她陪着他?但是额娘并不听他的劝,硬是安排了这位格格配与她,实是太‮蹋糟‬她了。

  况且,她似乎以为她所要嫁的人是巽帧。

  “你是大贝勒?”她嗓音颤巍巍的,心中的恐惧无情地落在心湖里,回音久久不绝。

  是提错亲了、嫁错郎了,抑或…这是一场阴谋?

  她应是要嫁给巽帧的,为何她会嫁与了巽帕?这么一来,嫁给巽帧的,不就是荣媚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她満心欢快地等待,等着巽帧将她迎入多伦王府,为什么他却迎娶了荣媚,而不是她?

  “你必定是以为要嫁的人是巽帧了,是不?”他仍是笑着,脸上却没有半点血⾊,像是一具硬撑着的空壳。

  他不用多问,不用多猜也知道她必定是喜欢巽帧的;当然,巽帧是他最亲爱的弟弟,拥有他所无法拥有的活力,拥有他所无法拥有的生命力,亦是他最珍爱的弟弟,唯一可以振兴多伦王府的贝勒,而他…不过是一个等待死亡的人,对于多伦王府没有任何的贡献。

  他是永远都比不上巽帧的,而眼前这一位美得无双无俦的荣微格格必定是心怡巽帧已久,不过,倒是没想到她竟是配上了他这个即将离世的人,是他的幸运抑或是她的不幸?

  “我…”她的脑袋里一片混乱。

  “是迎错亲了吗?”像是懂了她的想法,巽帕随即又道:“可多伦王府与康亲王府的亲事是皇上钦赐的,原本便是你配我,而荣媚配给巽帧的,该不会是…你一直不知道这件事?”

  荣微错楞地凝睇着他,心惊于他所说的话。自她知道皇上赐婚,而多伦王府向康亲王府提亲时,她満心只想着她要与巽帧成婚,庒根儿没想到她是与荣媚一道出嫁,更没想到多伦王府只有两位贝勒。

  之前荣媚像是一直要对她说什么,然而她却没有仔细地听,只因她以为巽帧定是会娶她,却没想到皇上的赐婚竟是…

  这是一场恶梦,一场可怖的梦魇!

  ***

  “荣微?”巽帕艰涩地抬起眼对着她。

  “这真是皇上赐婚的?”她不相信,不相信真会有这种事情!

  但见巽帕吃力地点了点头,她仿似自天堂落入地狱,満心欢快的心忽地沉入一片死寂,痛苦地斫伤灵魂。

  她为什么会那么傻?为什么没有先把事情搞清楚,便天真地以为自个儿真是要与巽帧结连理了?难道她心里的不安便是为了这事?

  她就知道她同巽帧之间是不可能那么顺遂的,但她想不到皇上居然…他不是答应巽帧了吗?为什么却又将荣媚许给巽帧,将她许给巽帕?难不成他亦是想要欺凌巽帧?

  “难道你和巽帧早已熟识?”

  见她神⾊惨淡,心神俱碎的模样,巽帕不难猜出她的心事;瞧她这神⾊绝对不仅止于认识,甚至是…熟识已久。

  “我…”

  荣微抬起薄雾弥漫的水眸,不知所措地瞅视着他,不知道该说或不该说,剔亮的泪水却已不可遏抑地淌出。

  不行,她一定要逃,她不能让任何人碰触她的⾝体,她不能对不起巽帧!

  “你…”原本是想要叫她别哭的,但甫一开口,一口窒闷的气息便哽住喉头,令他咳个不停,像是连体內的血都要咳出来似的。

  “你是怎么了?”

  荣微怯怯地靠近他的⾝旁,原是想要看看他是怎么一回事,但一近他的⾝,便被他的大手往回推了好几步。

  “别太靠近我。”他仍是咳着,双手紧紧地捂住口。

  “要不要我叫大夫来?”她绞扭着双手,慌张地往前走了一步。

  怎么会这个样子?他…看起来似乎不太好,而他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像是即将魂归西天的人。

  “犯不着叫大夫了,我这是老⽑病,只是你别靠我太近…我怕你会沾了我⾝上的秽气。”他扯起淡淡的微笑,窟窿似的眼眸直视着惶惧的她。“你…怕我吗?”

  “我不怕你,但是我担心你的⾝体…”

  那抹淡淡的笑容浮现在他瘦削的脸庞上,忽地见到一抹触目惊心的血自他的口中淌下,吓得荣微赶紧用自己的手绢为他擦拭着那鲜红⾊的血,心像是要蹦出心口似的急跳着。

  她是知道多伦王府的大贝勒自小体弱多病,一直待在府里休养,甚少外出,可她不知道他的⾝体竟是恁地…虚弱,像是只要一个不注意,他的生命随即会消逝在她的眼前。

  “荣微,你真是个好女孩,配给我…‮蹋糟‬你了。”他蹙紧眉头,百般不舍地望向她。

  像他这样的病体,岂容他‮蹋糟‬她?

  “不…不…”清滢的泪水一颗颗地滑落,瞪大的水眸直睇着他唇边的血迹。

  天,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现下该是洞房花烛夜,她理应正大光明地躺在巽帧的怀里,但是…难道与他之间再无可能了吗?

  原本是想逃的,但一见到他,这样的他要她如何忍心舍下?况且是皇上主持的大婚,她若是离开了,只怕康亲王府会受她的拖累;可是若是不逃,她和巽帧从此以后…将会是嫂子和小叔的关系。

  “你别担心,我会同额娘说,让你一并嫁给巽帧,这样一来,你和巽帧就用不着分开了。”他虚弱地躺下,大手仍是想将她的⾝子推远一点。“不过今儿个,你先待下吧,我不会对你逾矩的。”

  “我已经嫁给了你,又怎能嫁给巽帧?”泪水扑簌簌地滑落,酥软的⾝子往他的⾝边一靠,十分心疼他;她从来不曾见过他,只是从巽帧的口中认识了他,然而却不知道他真如巽帧所说那般惹人心疼。

  她是他的福晋,为何他会甘心地将她推给巽帧?

  “你爱的人是巽帧,不是吗?”他笑着,微显凄凉。“巽帧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弟弟,配上你…像是金童玉女一般,而我这样破败的⾝子,又能给你什么?不如跟着巽帧,这样子你也快乐点,是不?”

  荣微蹙紧眉头,抿紧唇瓣,泪水痛苦地往下坠,是心酸亦是心疼。

  走不了了,真是走不了了!

  皇上赐的婚,容不得她抗拒,阴错阳差的婚嫁亦是命运的捉弄,她又能如何?认命吧,除了认命,她还能如何?

  抗旨是要満门抄斩的,她绝不能在这当下做出有辱门风的事,况且她相信巽帕不会瞧不起她的不白之⾝,不会亏待她的。

  “别哭了,我都说了,我会请额娘将你改嫁给巽帧的,你就别哭了。”望着她凄美地淌下晶亮的泪水,他的心都被她给揪疼了。

  “不,别说了,这是皇上下的旨意,任谁也改变不了。”她哽咽地道,泪水早已模糊她的视线。

  不可能的,事到如今,即使要皇上收回成命亦是不可能的,只因皇上若真是收回圣旨,蒙羞的不只是康亲王府,还会牵连多伦王府,而多伦王府届时又将背上什么样的臭名,她的心里有数。

  罢了,既然老天要她这样过一生,她又能如何?

  ***

  寒冻的风雪在窗外肆虐,发出怒吼,如同盘旋在荣微心底的悲鸣。

  喜桌上头的甜酒藌果仍搁着,落下的烛泪代替荣微的伤心滑落斑斑泪痕,烛火在温热的房里摇晃着。

  望着一⾝的喜服,她的心思飞得老远,这不是她刻意要为巽帧打扮的吗?她真要认命吗?可若不认命又能如何?

  回眸望着即使入睡了仍是紧蹙着眉的巽帕,心底像有千万个结哽在胸口,痛得她心神欲灭。

  懊怎么做才好?她的⾝子已给了巽帧,现下又下嫁给巽帕,这…突然传来砰的一声。

  开门的响声与冲入満室的风雪,惊得荣微慌乱地回过⾝子,眯起含泪的水眸注视着门边的黑影。

  “巽帧?”她颤抖着红艳的唇瓣,刻意为他上的妆早已成粉泪栏杆,仿佛是为两个人之间画下了界线。

  他来找她了!

  荣微抹⼲脸上的泪痕,几个小跑步来到他的⾝旁,小手轻轻地环住他紧握的拳头,登时感到一股彻骨的寒冽。

  “你一直站在外头吗?”

  她忽地抬眼,望着他湿淋淋的发辫,一⾝的喜服早已湿濡得可以拧出水,她的心更是有如针扎似的。

  巽帧垂下迷乱而显得痛楚的黑曜眼瞳,无言地瞅视着她,大手忽地环过她的⾝子,将她瘦小的⾝子拉进他的怀里,像是要将她揉入他的体內,让两人永远都不分离似的。

  “帧…”泪水难以遏抑地淌落。

  她想要的是他,想嫁的人亦是他,为何这月余来的等待,竟然会让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变得如此遥远?

  “微儿、微儿…”巽帧加重力道,温热而醇香的酒味拂在她的鼻息之间,热情的吻已烙在她的颈项。

  “不行!”她猛地将他推开,往后睨了一眼仍在熟睡的巽帕,才拉着巽帧‮入进‬狂啸的风雪之间。

  “你为什么不让我碰你,难道…你已让巽帕碰了你?”他琊魅的黑眸如天上的孤星般晦暗阴鸷。“不是的,而是…”她往后又退了一步,让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再拉开一点。“你不可以再这样对我。”

  “为什么?”巽帧寒鸷地眯起魔魅的眼瞳,往前又进了一步,将她置于他和门板之间。

  难道她变心了?难道她要的是巽帕而不是他!?

  “因为…从今以后,你是我的小叔,我们…”

  扁着红润的唇,再多认命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因她是恁地爱他,要她如何在他的面前否认爱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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