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北恒集团
“小弟弟,你在这里做什么?”
钟离棼在偌大的一楼大厅里闲晃着,清秀的小脸上有着一抹傲慢,双眼则仔仔细细地看着厅內摆设,举手投足间,像一个审查员般专注得很,庒根儿没听见总机姐小正细声地询问着他。
“小弟弟?”总机姐小⼲脆走到他的旁边轻唤着。
钟离棼淡淡地抬眼。“请问有事吗?”
真是太失礼了,她应该要尊称他为先生,怎么能叫他小弟弟呢?他不小了,八岁了。
他改天得跟爹地说一声,要他要注重一下总机姐小的基本礼仪。
“请问你到这里来有什么事?是跟父⺟亲来的,还是一个人来?”总机姐小依然笑容可掬地问着。
“我是来找人的。”他彬彬有礼地道。
嗯,眼前的总机姐小长得不错,笑容也不错,可惜妆厚了些,不对他的胃口,这显然是爹地的喜好。真是的,爹地还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他知道他每年都会来这里一次。
里头忙进忙出的女职员长相都不俗,他总算知道爹地为什么每年都回来一次,一回来就是一个星期。偶尔换一下口味,算是东西交流。
真不知道这颓废的爹地到底打算颓废多久。
“你找谁呢?”看他的穿着和谈吐,她猜想他可能是公司里某位主管的孩子。
“我要找代理总裁。”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人应该还在公司吧?
他好可怜哦,千里迢迢来找小梵姐,却没找着她;那时候他以为可以投靠她,所以⾝上也没带什么东西,以至于现在有点像是落难了。所以他到爹地的公司找代理总裁帮他处理一下,应该没问题的,是不是?
“嗄?”
“能⿇烦你赶紧为我通报一下吗?”钟离棼蹙眉。
有问题吗?千万不要告诉他,连代理总裁也不在,不然他就不知道要去投靠谁了。
“这…”总机姐小笑得很尴尬。
代理总裁还没出嫁,她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孩子才是。
“总裁不在吗?”
“在。”她想了想,有点犹豫地问:“可以请教你的名字吗?让我为你通报一下。”
“我是钟离棼,我爹地是钟离溟洁,要不要看我的护照?”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庒根儿不像是一个八岁的小孩子。“能⿇烦你快一点吗?”
“请你稍等一下。”她急忙跑回柜台。
他姓钟离?倘若她没记错,真正的总裁似乎就是姓钟离,而且好像就叫作钟离溟洁。她哪敢再拖延下去?
***
“你是钟离棼?”
阑歆恩挑⾼眉头,杏眸直视着眼前的小男孩。
他就是钟离溟洁刚才跟她说的小孩吗?他这个父亲到底是怎么当的?怎么连自个儿的孩子飞过了大半的地球来到湾台之后,他才发现他失踪—了?
当他的孩子真是悲哀。
只是这个孩子,会不会是当年她怀胎十月生的那一个?
她不知道,因为她根本就没瞧过那个被拿来作为交易的孩子,所以她根本就不知道他的长相。
他若是她的孩子,钟离溟洁应该没有隐瞒她的必要。
钟离棼眨了眨大大的眼眸,缓缓地勾起醉人的笑。“姐小,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嗄?”阑歆恩忽地瞪大眼。
她是不是听错了?这么小的一个小⽑头居然想要跟她交往?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魅力如此无远弗届,杀伤力如此之強,居然连一个未満十岁的⽑头小子都会拜倒在她的石榴底裙下。
了不起、了不起,她真是忍不住想要赞美自己两句。
只是,钟离棼的人似乎⽑病都一致,连求爱的方式都如出一辙,而他八成会是钟离家的一个新纪录;不过倒也不难理解,毕竟他父亲是一个如此放荡的欧洲贵族,来自直系的遗传,她相信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不过,真的要她带这个小表回她家去吗?
她不喜欢小孩子,从来就没喜欢过;甚至连她自己烧胎十月的孩子,她连见上一面都没有…
“请你再等我十年,我相信我一定会长成你可以倚靠的男人。”⾝⾼不是距离、年龄不是问题,只要再给他十年,钟离棼相信自己一定会相当有成就。
阑歆恩挑眉“不好意思,那就请你十年后再来。”
小孩子天真的梦想,她再忍残也不会当面戳破,只是恕她难以给予承诺,况且他的⾝份…哼!早知道钟离溟洁荒唐,只是她没想到他在外头居然有私生子;既已有私生子,他当年又何必要她为他生一个传宗接代的儿子,让他可以跳脫婚姻的束缚,天底下就有这种男人,不愿意为了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先是依兄长所愿有了孩子,往后便可逃过他们的逼婚而过着优闲快乐的曰子。
唉!她当年怎么会那么作践自己?
现在想想,那时候八成是因为赌气,所以才会豁出去,倘若人生可以再重来一次,她绝对不会想要和他有任何的瓜葛…咦?这话可其熟哩,像是在哪里听过,又好像是自己说过,只是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说的。
“那么,你愿意等我十年吗?”钟离棼仍专注在这个话题上。
她有一张好可爱的脸,脸上漾着淡淡的笑,眼弯弯的净是笑意,连唇角也是;他喜欢这种感觉,比起爹地⾝边的阿姨好多了。
就知道爹地那个人没什么眼光,才会放着这个漂亮的姐姐不管…不对,爹地那个人向来是強取豪夺,只要是他看对眼的,没有一个逃得过他的魔掌,眼前的姐姐说不定已经…
“请问你认识我爹地吗?”他小心地问着。
“当然。”是了,这才是一个八岁孩子会问的问题,够蠢。“你爹地是北恒真正的执事总裁,而我是他聘请的代理总裁,想当然耳我一定是认识他的。”而且很熟。
“那我爹地有没有跟你…”他呑了呑口水,问得很犹豫。
“嗯?”她挑眉。
“呃,我的意思是说,我该怎么称呼你?”这事太丢脸了,他不敢问。
阑歆思想了想,很努力地推上一脸笑。“你可以叫我阑阿姨,也可以叫我阑姐姐,随便你。”
天晓得到底应该要怎么称呼?随便啦,反正他不会在这里久留。
“那我叫你阑姐姐好了,我已经有很多阿姨了。”而且他跟爹地一样,永远记不得那些阿姨的名字,因为族类繁多,不及备载。
“都可以。”她根本没仔细听他说了什么,淡淡地对他吩咐一句:“你在那边坐着,姐姐要办公,你不要吵姐姐。”
倘若吵她的话,就把他丢下五十楼。
“可是我饿了。”在淑女面前说这种话是很失态的,但是他⾝上没有带太多的钱,所以之前没去买东西吃。没办法,谁要他是个小孩子呢?
“你饿了?”言下之意是要她带他去吃饭吗?一句话,办不到!“我请秘书姐姐帮你叫便当好吗?”
小孩子就是这个样子,又臭又吵又会叫,她只要听到小孩子鬼吼鬼叫的声音就会引发她的歇斯底里症;他最好是乖一点,她可不希望自己一时情难自遏而破坏优雅的形象。
“便当好吃吗?”
“还不错。”有得吃就该偷笑了,小子。
“好,那我等你。”依言,他乖乖地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像个娃娃似地,圆圆的眼直盯着一尘不染的桌面。
阑歆恩有点意外他的乖巧,点了点头,按下电话的內线通话钮吩咐一声,随即便埋头苦⼲,和这一份重要的企划案厮杀到底。
半晌,看见秘书提个使当进来,她才恍然想起有一个小孩在她的办公室里等着吃饭。
她起⾝一看,娃娃般的孩子早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总裁,要把他叫醒吗?”
阑歆恩叹了一口气,摇头摇。“不用了,待会儿我带他回我的住处。”要秘书先行离开,她无奈地关上电脑,坐在沙发上睇着他无琊的睡脸,心底荡着一股淡淡的⺟爱。
她是个女人,再讨厌小孩子,或是再怎么因为他的父亲而厌恶他的孩子,终究还是残留着一点点⺟性激素,要她摇醒这张可爱的睡脸,还是会感到一点心疼。冤有头债有主,她不会把怒恨发怈在孩子⾝上的。
“钟离溟洁到底是在做什么?放着孩子不管!
⾝边还有女人瞎混着,当他的儿子真是倒霉。”阑歆恩微恼地盯着钟离棼。“这么小的孩子到底是怎么从英国飞到湾台的?我都忘了还有时差问题。”
啐!不关她的事,她何必想那么多?
要想这些问题,倒不如先想想要怎么把这个孩子带回家里。
要她抱他吗?她没抱过小孩耶,该怎么抱呢?是打横抱,还是直着抱?
她想了想,挪了挪势姿,最后决定把他打横抱起。一劲使,她倒有点意外这不太长⾁的孩子,倒还挺有重量的;而且他的⾝上居然还有淡淡的香气,不像一般的孩子⾝上总是充満汗臭味。
看得出来他的教养不错,很乖也不吵,只是钟离溟洁到底是怎么当人父亲的?他怎么忍心让这么小的孩子独自到异乡却不以为意?
这男人!
***
“好久不见了,歆恩。”
不用抬眼,阑歆恩一⾝疙瘩已经起得难受。
“你总算是来了,我一直不知道从曼彻斯特到台北需要三天的时间。”她没有抬眼,双手仍是忙碌地敲动键盘;是不敢看他,也不想看他,当然也是因为她真的很忙。毕竟她不像他,只消待在曼彻斯特的城堡里,就会有一群傻子劳心劳力地为他赚来一辈子花用不尽的财富。
“我没想到我们扳八个月未见面,头一句的寒暄居然是这么冷淡。”钟离溟洁挑着魂勾的笑,不甚在意地在沙发上坐下。“我要你帮忙的事呢?有消息了吗?”
她向来是如此,一直是如此,久了,他也习惯了。
“你儿子在我家。”她淡然地道,储存档案之后坐到他对面的位子瞪着他。“你既然要我帮你找他,为什么你却没有在曼彻斯特等我的回音?不要告诉我你打电话给我之后就马上出发到湾台,我不相信这条航线需要让你飞三天才到得了湾台,因为欧洲并没有大规模的暴动。
当然,我也不相信你出去找儿子了,所以不在曼彻斯特的宅子里,而且我也不相信你这个画商能忙什么,因为阿野之前和我联络过了,你现在的手头上根本没有任何生意。”
她不想听谎话,更不想戳破他的谎话,所以她会在他开始撒谎之前,让他撒不了谎;这件事两人心知肚明,撒谎也没什么意义。
“你是在质问我吗?”
“不是,我只是替那个孩子感到可怜罢了。”这是她的真心话。“如果可以的话,多放一点心思在孩子⾝上会更好。”
不喜欢归不喜欢,她一样认为小孩子是未来的主人翁,倘若没把孩子教育好而造成社会混乱、严重浪费家国资源的话,她相信父⺟亲需要负相当大的责任。
“我也是这么认为。”钟离溟洁点了点头,相当认同。
但是,他更想要把这一句话全部奉还给她。
天底下,大概也只有她笨得没有发觉小棼是她和他的儿子,因为她永远不会相信他的真心。
“那么我可以给你我房子的钥匙,你现在就可以带他离开了。”她走回办公桌,自菗屉里拿出一把钥匙。
“难道我就不能回来视察几天吗?!”他苦笑着。
他才刚下机飞,一路冲到这儿,暂且把儿子放到一边去,只为了一解相思情,她需要摆出这么森冷的面孔吗?
难道她依然那么恨他?都已经十年了,儿子都帮他生了,她到底还要恨他到什么时候?虽说儿子不是她心甘情愿为他生的,但至少她做了,便足以让他认为她已释怀了以往的恩怨。
别到现在才告诉他,那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可以。”她顿了顿,有些意外。“那么你打算停留几天?”
“再说吧。”不用这么急着赶他走吧!
她永远不会相信他是多么地想见她,又是多么地害怕见到她,怕她那张爱笑的脸因他漾起了恨意。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像她这样对他,而他却又没有气得立即掉头就走!她是唯一一个让他感到自卑的女人,也让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怀疑自己以往的作法到底是不是错了…她让他第一次尝到了挫折感。
“那我来为你安排饭店吧。”几年前他打算要去英国定居时,已经把所有在台的房产全都脫手了,遂他回来时,通常都是由她来安排饭店住宿。
“不用了,我要住你那里。”他决定了。
当然不是放手一搏,因为九年前他就知道放手一搏没有用,他只是想要多争取一点和她相处的时间;没有刻意地要她感受到他的爱,只是很卑微地希望可以多看她一眼,哪怕只是多上一分一秒。
他要的只是如此,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