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地葬图
所有堆积起来的坚强,是因为终于意识到了目的荒唐。我听着陌生人诉说着陌生,看陌生风景指引出的方向。希望自己不再迷茫。
百薇见到郑柯时的那眼神叫我觉得好笑,虽然之前她曾听我提起过此人,但真正见到还是头一次,在我和百薇成为朋友的这几年里,郑柯一直在国外没有过面。其实我和百薇都属于那种有想法没行动的人,在马路上看到哪个比较养眼的家伙,也就仅仅看看而已。我喜欢盯着人看,喜欢探究人的性格,可能是写小说之后难以自持的习惯。而百薇是很单纯地觉得,美好的东西就应该得到赞美。不过她“赞美”郑柯的时间有些长,以至于连郑柯那习惯了被赞美的人都不好意思了起来。
我把郑柯从车边上拉过来,百薇就站在店门口。认识这么久,那妮子心里想什么,我用眼角瞟一下都能看出来。
见我们走过来,她顾作镇静地说:“青苗,怎么才一晚上不见,你就有意外收获了?快点介绍一下吧。”
我心想,小样吧!还跟我耍开心眼了,话里话外挤兑谁啊。于是不动声地望了她一眼,堆起笑容对郑柯说:“这位大婶是我嫂子。”说完我甚是得意,因为我看到百薇的嘴角明显动了一下,眼底还伴随着一抹凶光划过。
也许是刚才惹我生气了的缘故,此时郑柯很讨好般地配合道:“到底是大婶,还是嫂子啊?”
我看着快要发飚的百薇决定给她致命一击,解释道:“是这样的,以前我管她叫婶,不过她一直垂涎我哥的美,妄想成为我的嫂子…”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百薇终于忍无可忍地冲我吼道:“许青苗,我灭了你!”
这几年,我们就是这样过来的。
刚刚百薇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才猛地反应过来,昨天萧源不是去了罗舅舅店里吗?说不定罗舅舅那里会有什么线索。于是赶紧让百薇去店里等我,挂了电话才和郑柯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下,他顾不上吃饭,马上载着我直奔古董店。当然是在我带路的情况下。
其实在车上我就考虑过要不要和百薇说哥哥的事情,什么都不透是不太可能的,特别是现在要找罗舅舅打听萧源的情况。一旦谈话深入下去,势必要带出些蛛丝马迹。说得浅了对方一样会多想,往深处说也不太可能,因为我和郑柯知道的也不多。可是这事情一旦知道的人多了,我们都很担心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询问了郑柯的意思,他最后皱着眉说,先去看看吧,见招拆招。
罗舅舅刚好有事出去了,百薇说已经打了电话,他马上就赶回来。果然和我们想得一样,百薇很有兴趣地问起来,我也只能先跟她说,今天去哥哥研究所里遇到昨天的那个帅哥哥了,突然想起罗舅舅的话没讲完,很好奇,就又过来玩了。百薇听了半信半疑,但是郑柯很识时机地同她聊天,将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了过去,于是在接下来等待的时间里,百薇并没有再问什么,这多少让我放心了一些。不过我感觉罗舅舅恐怕就没这么好应付了。
差不多等了快四十分钟,罗舅舅才开车回来。一进门就嚷嚷着鬼天气实在冷得要命,叫那伙计把空调的热风开大一些,他自己喝了热茶才过来跟我们打招呼。这回百薇把我们带上了楼。二楼的装修风格和一楼差不多,只是更为静谧。一张红木八仙桌,几把圈椅,配上墙壁上的泼墨字画,倒也别有一番风情。
我向罗舅舅介绍了郑柯,他只点了点头,话语中听不出什么来。做生意的人,又是这半偏的行业,自然城府很深,我就算再早,也不及人家的一点皮。于是也不去琢磨这些,免得更加头痛。
寒暄了几句,我便直入正题。
我问道:“罗舅舅,其实是这样的,您还记得昨天到店里来的那位小哥吗?”
“呃。”罗舅舅闻声,果然警觉了起来,笑而不语。这人极为聪明,当还未察觉对方的来意时,话说得越少往往是越安全的。
于是我接下去说:“其实今天我又看到他了。”
“哦?”他来了兴趣,原本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问道“在哪?”
“他是我哥哥的同学,在一起实习的研究所里。”
我这话显然让罗舅舅倍感意外。他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了改变,认真了不少,他一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边思量着什么,最后对我说:“许同学。”
“您叫我青苗就可以。”
“那么开门见山地说吧。你这次来一定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吧?”
我想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不过一考虑这种场合实在不合适,于是笑着恭维道:“罗舅舅果然是慧眼,什么都瞒不过您。”我边说,边迅速地在脑海中编造着下面的话,到底要不要提哥哥失踪的事呢?我装成不经意的样子看了一眼身旁的郑柯,他也刚好在聚会神地听我讲话,也许在内心深处也在思索着我接下来会怎么开口吧。
我心想,我可是第一次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不免有些发虚,一句话说错,也许事情的结果就会变一个样子,干脆就实话实说吧。想到这,我接着说了下去:“前不久我哥哥外出勘测一个项目,但是至今都没回来。起初我并不知道,但是哥哥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今天我又去他实习的地方问了一下情况,那里的人告诉我,他有可能是和萧源,也就是昨天来这的小哥一起去的。此时他人回来了,我哥哥却没消息,所以我很担心。”
没等罗舅舅出声,百薇先惊讶地叫了起来:“什么?!联系不上蓝宇哥了吗?”
我点点头。
“你怎么不问问清楚,研究所到底派他去了哪里?赶快联系当地,请求援救啊!”百薇听了也很着急,赶紧帮我出谋划策。
郑柯简单解释说:“事情好像没这么简单。因为我们问了所里,和蓝宇一个小组的人都说所里并没有派任务出去。所以这次蓝宇似乎是单独行动。没人知道他的去向。”
我把目光投向罗舅舅。他的眉头深锁,一直未出声。
然后我又把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说了说,但是关于最重要的那部分,哥哥寄了信和东西给郑柯被我隐瞒了起来。尽管还不知道那是件什么东西,可我始终觉得不该轻易地讲出去。罗舅舅的态度起初让我十分焦急,他一直静静地听,最多点一点头,但不做任何表示,让我无法看出他到底在思考些什么。对我说的一切是相信,还是疑惑?我是很讨厌这种猜测的感觉,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心理,总觉得十分被动。不过我将所有的话都说完,打算告一段落的时候,他总算重新开了口。
罗舅舅把杯子放回原处,停顿了一下对我说道:“青苗同学,不瞒你说,我昨天是第一次见那萧源。如果不是你告诉我他叫什么,我对他几乎是一无所知。你如果想在我这打听点什么出来,那恐怕要失望了。不过…”
显然他话里有话。
我只好顾作镇静:“您说。”
“你是说,他是考古专业的?”
“是的。”
“那就有点意思了。”罗舅舅居然出了一丝微笑,用手指点了一下桌面“这事我可以帮你分析一下,首先你要确定,你哥哥是不是和那个萧源一起外出的,是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同行。其次要确定这次出行属于所里派遣的,还是私人行动。最后一点,也是最为重要的,你哥哥现在是不是真的失踪了。如果这一切成立,那么不管萧源这个人是什么背景,你都要把他找出来,然后亲自问个清楚。”
我想了想,觉得十分有道理。综合上面的这些,没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我和郑柯只是听研究所里的那几个同学随口说了说,那么也有可能是所里派了比较隐秘的任务他们并不知道。其次是我只知道萧源在哥哥外出的这段时间也请了假,但并不能证明他们就是一定在一起,更不要说还有没有其他人了。至于那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最难办的。哥哥每次外出勘测,我几乎都无法联系到他。这次虽然时间长了一点,但也不能确定就是失踪了。那么现在我又该如何是好呢?
问题是清晰了,可我的脑袋里面却变得糟糟的。百薇安慰道:“青苗,你也不要太着急了。现在情况都还不是那么清楚,也许是我们多虑了,蓝宇哥根本没事。”
郑柯也看出了我的困惑,于是沉默了一阵,对罗舅舅说:“您看这样如何,关于上面的问题,我和苗苗这两天就去查实。但是萧源那边也请您多费心,看有什么线索能找到他。他既然身为一个学生能来到您这样的一家古董店里,说明他身上还是有什么东西在的。您说是吧?”
郑柯话里明显有话,被他这么一说,我也意识到了,萧源昨天来店里一定是有什么目的,而罗舅舅昨天的话也只说了一半。看来这里面还是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罗舅舅眯起眼睛笑而不语,最后用手点了点郑柯,意思是“小子不错啊”
百薇显然没想到这么深,还一个劲地打圆场:“青苗,放心吧。舅舅一定会帮忙的。你不要太着急。”
随后我们又坐了一会,都各怀心事。我觉得没意思,就拉起郑柯告辞。百薇出来送我们,我回头朝店里看的时候,发现罗舅舅正若有所思地凝望着我们的背影,表情居然阴沉得狠。我不心头一沉。
我和郑柯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一路上我没怎么说话,实在是心里得很。到家之后换了衣服,就着自来水洗了洗脸,这才觉得脑袋里稍稍清醒了一些。郑柯冲了咖啡,端过来的时候一直抱怨我是个严重缺少生活情趣的人,居然只喝速溶咖啡。我心想,赶稿子的时候哪里顾得上这么多,就是硫酸估计也能牛饮。不过此时我也没心思和他说什么,抱着沙发靠垫发呆。
郑柯和我商量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再等几天。另外还是要再去一趟研究所,把哥哥前后一段时间的情况都要问清楚。我试探地问郑柯,是不是要给郑伯伯打个电话,毕竟他是所长,就算所里有任何机密一点的项目,瞒谁也不会瞒他。郑柯想了想,决定不暴自己,让我去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看来,这个家伙始终不愿意回家。
就这样又拖了一天,期间我给郑伯伯打了电话,得到的信息十分肯定,所里近期并没有特别的安排,而且对于哥哥失踪的事他显然不知情,还在问我哥哥请假的事。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说他身体最近不太好。我家在花市没有任何亲戚,可以编造的谎话实在有限。郑柯又去了一次研究所,用“美”换回了不少情报,但是能用得上的没有几个,关于萧源的几乎是零。对于这点,我们俩都十分的郁闷。难不成这家伙还真是从地下“冒”出来的?在一切枝节都毫无进展的情况下,我觉得异常沮丧。直到罗舅舅突然登门造访。
他是单独来的,并没有百薇陪伴。那么这就有些奇怪了。一来他根本不知道我家在哪,二来他选择单独至此肯定是有什么目的。凭直觉,我猜他一定知道了些什么。
郑柯与罗舅舅面对面坐下,我泡了茶端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家里没准备什么好茶。平时哥哥不常回家,而我又不怎么喝,还请罗舅舅见谅。”
他笑笑,微微发福的脸上不太容易暴太多的情感。
郑柯也是那种经常面带微笑的人,不过他那笑就摆明了是“勾人”了。就算他自己没有意识到,那笑里面也是情不自地就带出了百转千回的妖媚。所以有时我总想,郑柯这厮要是个女儿身,准保是只狐狸。不过此时,他面对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显然没什么心情出那种笑了。只是懒散地靠在沙发上,神情比较认真。
他问:“罗舅舅,您这次来是不是查到什么消息了?”
我心说,你也太开门见山了吧?不过转念一想也对,和这种心思一大堆、城府比海还深的人打交道,还不如直接一些,谁叫我们没有拐弯抹角的资本呢。
罗舅舅微微点了一下头,端起茶品了一口:“不忙。我这还有几个问题想问清楚。”
我疑惑起来:“什么问题?”
他道:“薇薇告诉我,你的父亲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考古学家许海墨吧?”
“正是。”我点了点头。却被搞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好好的又扯到我去世的爸爸那里去了?而且“大名鼎鼎”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爸爸发生意外的时候,我才刚念小学,也许有很多事情我根本不清楚。
“那就对了。”罗舅舅接着说“你的哥哥也是学考古的,而且专门研究花市周边海域内的海底墓?”
“这个…”我微微一愣,如实回答“学考古的不假,但他具体研究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不太关心这些。哥哥也很少和我提起。您说这些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这个要从头说恐怕就很深了。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当年你的父母是因为什么过世的?而你哥哥为什么又要坚持学考古呢?这一切和他这次的失踪是不是有什么必然的联系?”罗舅舅似问似答,却让我的脑袋犹如一大团糨糊,更加无法思考了。
一旁的郑柯也有些按捺不住了,直通通地说:“您就别再画个圈子兜着我们跑了。说实话我们知道的也许还不如您多呢。这么多问题,一下子抛出来,苗苗根本没有答案。而且这事怎么听起来越来越复杂了?”
“越复杂的事情越值得去研究。小伙子,这个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
“可是眼下,我们着急的是找人。这亲人失去联系,谁还有心思去管那些旁支末节?”
罗舅舅低声笑了一下,习惯性地用手指轻点桌面:“话是没错啊。那好吧,给你们看样东西。”
他边说边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样东西,动作十分小心,很轻缓,像是拿着什么易碎的稀罕物。起初我也没怎么在意,但随着那东西出包外,我的心脏极为迅速地跳动了起来,当他将那黑木盒子打开,我几乎失声叫出口。
郑柯显然也吃了一惊,我转头望向他的时候,他的两只眼睛正死死地盯着那黑木盒子,精致的眉宇几乎深锁在一起。
我们俩都闭口不语。这不正是哥哥寄给郑柯的东西吗?此时怎么又到了罗舅舅的手里?那黑木盒子,那里面的卷书,无不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最后一丝理智战胜了好奇心,此刻我早就直奔楼上,去看看那东西是不是还锁在我的柜子里。
“这是…”为了掩饰我们的异样,郑柯强做镇静,指着那东西问“什么?”
不过很明显,我们俩刚刚的表情早就出卖了自己,现在才来掩饰已经没什么用处了。不过罗舅舅似乎并不打算点破,只道:“这就是那天萧源来找我的目的。他带来了这个,并且分文不取,只说等我真正要去找的时候带上他便可。”
我听得一知半解,又追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可知这东西是什么?”
我和郑柯几乎同时摇头。
罗舅舅很是得意:“我不敢夸下海口,在花市,除了像你父亲那样在考古界有一定声名的人之外,就只剩下你舅舅我能认出来这东西的价值。当然即使有人能知道,也未必会相信,更未必敢去找。”
听他的话我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看来这的确是件古物,而且价值不诽。那么这就很蹊跷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何会在哥哥手里?哥哥却又把它寄给了远在美国的郑柯?
“罗舅舅,您这话我们只听懂了一半。剩下的还是一并都告知了吧。”郑柯也来了兴趣,希望能快点知道全部。
但是我有种感觉,这人即使将话说到了最后,也势必会隐藏起一些来。并且在已经说出来的这些里面,也要酌情考虑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他继续道:“这事说起来太复杂了。不过简单一点来讲,这黑木盒子里装的东西叫作‘地葬图’,可以说是张藏宝图,却又不完全是。因为它上面还记录了一些关于历史的东西。这图原本藏在铜镜内,有两个。里面一个是真,一个是假。只有找到了其中的一个,才能知道另一个的真伪。但是如果进了假的,那后果谁都不知道。这东西真是可遇不可求啊。”
“啊?!那萧源又是从何得到的呢?”我大惊。真没想到哥哥寄给郑柯的东西竟然是张藏宝图。
“所以那天我才说,那孩子可不简单啊。”
“这样说来,我更要把他找出来好好问清楚了。现在已经证实了,哥哥这次出行属于个人行动,并且很有可能是同他一起去的。现在他却一个人回来了,那么只有他知道哥哥的下落。”想到这我一下子焦急起来。这事太复杂,太匪夷所思了,简直超出了我的接受范围。
“别急。我已经想办法联系他了。”罗舅舅的话说多了,拿起茶又喝了一口“我现在还有另一个怀疑,那便是你哥哥和他单独去了这图上所说的地方。如果你哥哥是学考古的,而且你家曾经又有一位考古界的名,那么破解这份‘地藏图’也许只是时间问题。说不定他们这次私自行动,就是去了这里。”
我的头有些痛了。罗舅舅口中的“这里”根本只是个代号,先不说他手中的图是怎样的,单是我手上的那份,我前后就看过几十次了,上面除了一些奇怪的符号之外,并没有文字类的东西。我说的文字是包括所有的,中文、外文、古文这些通通没有。甚至连象形的,类似文字的东西都看不出。那么即使哥哥再怎么优秀,他也不过是个大学即将毕业的学生,如果是爸爸,还有这样的可能,但是哥哥,我怎么也不相信他能看懂。这里面很蹊跷,这一切都很蹊跷!凭借着我写侦探恐怖小说的经验,我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了。
我越想头越痛,特别是抬头望过去,罗舅舅那张若有所思的肥脸,虽然看不穿,可仍然觉得他一定有什么目的所在。于是我省去了不少麻烦,果断地对他说:“虽然事情还没有清楚,但是罗舅舅,我想您一定有了什么具体的想法,不然也不会拿着这么重要的东西来找我。既然您来了,就干脆直接说出来吧。像我这样一个学生,对于什么宝藏并不感兴趣,我现在只想找到我哥哥,他能平安就好。其他的对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说完我看了一下郑柯,他原本晶莹的眼底闪过一抹我未曾察觉的目光。来不及琢磨,罗舅舅的笑声就响了起来。他说:“呵呵,没想到青苗同学虽然是女孩子,但不失大气。你找你哥哥,好,我可以这样答应你,我帮你。但是我也有我的目的。你既然生在考古世家,那么这份地葬图我势必有用得到你的地方。不管你哥哥此次前去的地方是不是和这地葬图有关系,我都需要你跟我去这图上的地点。”
“您的意思是说…”我简单在脑海中过了一下,却没有特别明确的目的地。
“依照我的推测,这地点必定是在这片海域之上。”
“可是这目标也太大了。这片海域光是岛屿就有几十个,要找到地图上记录的地点哪里这么容易?而且…”我想了一下,提出自己的疑问“这地葬图记录的地点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呢?”
“皇陵。一个庞大的并且不为人知的皇陵。据说建造花市的人,就是因为发现了这海下的巨大宝藏,所以才建造了这座城市。关于它的传说数不胜数,没想到这地葬图真的存在。不管是真是假,我都要去试一试。特别是你哥哥现在也失踪了,我觉得跟这件事情一定有关系。”罗舅舅说得十分肯定。可他那语气不免让我觉得不寒而栗。我并不在乎什么宝藏,也不关心花市的历史,我现在只关心哥哥到底身在哪里,并且他遭遇了什么事情。而此时此刻,我无法确定眼前的人到底都知道些什么,他是已经知道哥哥寄了东西给郑柯,还是说仅仅凭借着自己的一些调查才找到这里,我还无从知晓。不过摆在我面前的路其实已经无法选择了。
于是我沉默了一阵,对他说:“只要能找到我哥哥,我什么都愿意做。”
罗舅舅闻声大笑起来。
临走时他留下了一张纸条。
我算了下时间,离开学差不多还有半个月左右。晚上上线的时候,出版社的编辑刚好给我留言,最新一本稿子要在两个月之后完稿。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回了“没问题”三个字。我不知道这次出行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过我有感觉,此次出行必定要遭遇一些超出我理解范围的事情。而且我也并不肯定,两个月之后我是否能坐在这电脑前。一切都是未知的。可是一旦前路茫然而未知,那种感觉是很奇妙的,谈不上恐惧或者是彷徨,反而有一丝的兴奋。就像人怕到了级点,便也麻木得感觉不到怕了。
罗舅舅走时留下的是一个地址,三天之后让我准时去纸条上写的地点集合。郑柯的态度很坚决,尽管罗舅舅并没有说是否让他同去,但他摆明了是一副“必须去”的态度。我想了一下,觉得这样也好,毕竟我不清楚罗舅舅的真正目的,即使我心里有数,可面对一个比自己大这么多、阅历如此丰富的人,我也实在头痛得要命。有郑柯在,我心里多少会踏实一些。
这三天基本上就是做一些出发前的准备工作,过程就不做太多赘述了。原本我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的,后来沉淀了一下,便也冷静了不少。既然决定了要出发去寻找哥哥,那么也只好见招拆招了。期间接到百薇的电话,没想到这次她也一起随行。但是听她的口气,似乎并不知道详细的情形,只当是一次假期的长途旅行。于是我也没有多说什么。罗舅舅让百薇同行想必也是思量过的,百薇的父母都在国外行医,是经验很丰富的医师,而百薇从小就对医学方面特别感兴趣,早早地就看起了医书,加上受父母的点拨,现在也算半个“专家”了,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可以像父母那样在医学上有所造诣。罗舅舅此行既然是寻找“地葬图”上所记录的藏宝地点,想必不愿太过声张,带上自己人总归要好一些,而且像我们这样的高中生,在他眼里无非是臭未干的孩子,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做这种事情,安全是最重要的。
其实我并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东西。我所理解的外出旅行,仅仅停留在学校里组织的远足踏青上,无非带些食物和简单的急救包扎用品。我每次为了省事连后者都省略了,被百薇得急了,也就带上几张创可贴。可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郑柯对于这些似乎很有经验,他像个行家一样连要带哪种背包都亲自去店里买来,并且将一切东西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他说在国外的时候,学校里搞过几次野外生存的冒险活动,他每次都首当其冲地跑在最前面,当然从中也积累了不少经验。而我们这次的目的地虽然还不确定,但不管怎样,多带总不是坏处。我心想也对,但是看着被他绑得像炸药包一样的行李,顿时头痛起来,这对体能绝对是个严峻的考验啊。
都准备完毕之后,郑柯像是很满意。我扶着额头说:“你这不是迫害知识分子嘛!上山下乡那会也不用背这么重的东西吧?”
郑柯却不屑道:“苗苗,你没知识也要有常识,你以为这真的是‘冬令营’,带上几包薯片就够了?有你后悔的时候!”
我懒得和他争,此时哥哥不在,这家伙多少可以客串一下,屋里多个人偶尔打打嘴架,让我也不至于这么郁闷。但是对于那未知的旅程,我还是七上八下的。
好在时间过得很快,三天一转眼就到了。我和郑柯起了一个大早,把事先准备好的行李都带上。郑柯打电话预约了出租车,司机很准时地来接我们。我像拖大型垃圾似的,把那背包从玄关拽出来。心想,如果真遇到什么危险,有这包在我绝对死得比其他人快。跑都没法跑。
一路上郑柯都跟没睡醒似的打着哈欠,我说:“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坏事去了。”
他却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无比暧昧地凑到我跟前道:“你猜呢?”
我嘴角搐了一下,毫不犹豫地回他:“你可以跪安了。”
郑柯这人就这样,他能认真地和你说上半个小时的话,那就已经是奇迹了。如果他超过两个小时没有出那“妖”似的笑容,你就可以去翻翻《2012玛雅预言》了。
罗舅舅和我们约好的地点在郊区的一个码头。那里其实平时没什么人去,原先还有一些渔民在那作业,可是后来据说有污染了,在别的地方又修了新码头,时间久了也就没人再记得那了。记忆中我只在很小的时候跟哥哥去过一次,之所以记得很清楚,是因为那次不仅是逃课去“冒险”还把书包也给丢了,最后被爸爸修理得很惨。当然哥哥是炮灰,我的待遇稍微人道一些,这就是在家排老小的优势。
我和郑柯到码头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这种时节就是这样的,早上起得再晚都觉得早,起得早的时候就认为是半夜。此时在海边,风一吹整个人都一灵。我把羽绒服裹了裹,掏出帽子戴上。想去翻手套的时候,一抬头发现从码头隐蔽处钻出来一个人,因为有雾的缘故,仔细看了看才认出是罗舅舅。他和平时那副商人的打扮截然不同,华服皮鞋全都不见了,此时一身短衣襟小打扮,头上还扣着一顶黑色的皮帽子,有点像电视剧里的土匪头子。我觉得好笑,可只能忍着。
“罗舅舅,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其实我们还比约好的时间早来了十几分钟呢,可看到他已经到了,也只好这样说。
罗舅舅摆摆手,尽管换了打扮,可人整体的感觉并没有改变多少。他招呼我和郑柯朝码头那边走,见我拖着那大型“垃圾”十分吃力,用本地话喊了一声,很快从雾里又跑来一个人,看年纪比我们大不了几岁,伙计打扮,问罗舅舅有什么吩咐。罗舅舅一指我手里的行李,那人马上点了点头,跑过来帮忙。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动声地将行李了过去。里面确实没有值钱的东西,出发之前我问过郑柯要不要把哥哥寄来的那份图也带上,他考虑了一下,觉得藏在身上不安全。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我们俩自身的安全都无法保证。先不说罗舅舅是否知道这图的事,他坚持带上我本身目的就不是那么单纯。他手上的那份又不知道真假,万一真的在我们这,哥哥如此小心寄来的东西怎能轻易地被人抢了去?于是在出门之前,我们俩早已经把那份图藏妥当了。
走到近处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在码头边上已经停靠着一艘船了,体积不是很大,表面看上去像是渔船,但其实是伪装过的,乘坐十几个人应该不成什么问题。上了船我才发现,除了甲板上两个船工打扮的人,在船头上的一个身影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那人背对着我,一身黑色打扮,身型颀长,在雾气中显得格外妖娆。我一愣,那不正是萧源嘛!没想到他真的来了!
罗舅舅见我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两眼。
“他既然有这份图,不管是真是假,带上总没错。你们都小心些,他的背景我还没查到。这小子年纪不大,不过怎么看都觉得身上有股子成老练的劲头。不像单纯的大学生。”
我点点头,也不知道该回他什么。只得跟着郑柯一起进了船舱。刚一进去,百薇就燕子似的扑过来,十分亲热地拉住我的手。
“青苗,这太刺了!我们是不是要去冒险?”
我说:“这就要问罗舅舅了,我可是连目的地都还不知道呢。”
郑柯自顾自地把行李安放好,找了个舒服的椅子坐下,此时我才发现,自从到了这里之后他的表情明显改变了,不温不火的,更没了笑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却装作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船上的一切。
罗舅舅闻声却没有看我,更没有回答。不过他却似笑非笑地对郑柯说:“小兄弟,别看了,就算是艘贼船你不是也上来了。”
我心想,这话的意思可深了去了。是不是贼船姑且不说,看样子我们想下去是不太容易的。不过既然连百薇都在船上,我心里还不至于太没着落。我虽和罗舅舅不识,但顾及到百薇的面子,他不能把我怎么样。
“您说哪儿的话。我在国外待了好几年,才回来没多久,见到这样的船总觉得亲切,所以多看了几眼。”郑柯此时又出了熟悉的笑容,眸子里是“一江水”嘴角笑得格外好看。百薇看得入了,罗舅舅却只是轻哼了一下,琢磨不透心思。
我推了一下百薇:“嫂子,你悠着点。哈喇子都下来了。”
“你就说不出些好听的话来,反正这是我的地头,小心惹恼了我,半夜把你扔海里喂鱼去!”百薇小脸一沉,假装生气。
我心说,你丫还跟我装起狠来了,这几年的空手道真当我白练了?姑娘我是能“文”能“武”这次有机会非得好好给你一手!
郑柯正经不了多少,看了一圈见没什么异样,便和百薇聊起天来。我知道他的意图,准是又想在百薇嘴里套出什么话来。不过我觉得这次够呛,百薇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纯粹是被“旅行”蒙蔽,暂时客串“船医”来的。见他们俩聊得火热,我懒得当电灯泡,想起还有一个关键的人在,于是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此时天已经大亮了起来,我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已经快八点钟了。两个船工和那个小伙计正围在甲板上吃早饭,香的不知道是什么。我没瞥见罗舅舅,不知道他走到哪个位置上去了。可一转身,萧源此刻竟然还站在船头,雕塑似的,半天都没动。那背影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考古专业的大学生,一袭黑色居然沧桑得很。
有阳光照着,海面上也清晰了不少。雾气没怎么散,不过总比刚才好了一些。我呼了几口气,又用力了手,想着该怎么上去搭讪。正考虑着,萧源竟然先回了头。
四目猛地对上,我其实还没什么心理准备。可他那眼睛实在好看,乌黑乌黑的,格外深邃,加上睫也异常浓密,整个轮廓透着那么一股子犹豫。
我只好尴尬地笑笑,几步走了过去。
我说:“没想到你也来了。”
他不语。可目光却在我脸上游离。被那么一双眼睛看着,我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像是被他看到骨子里去了,什么想法都没办法隐藏,心跳都跟着加快起来。我说过,我最讨厌这种琢磨不透的感觉,完全猜不到对方想什么,自己却是彻头彻尾地暴在外面,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可眼下,我却没什么办法扭转劣势,毕竟我对他一无所知。
“我们见过两次。”我别过脸,索不去看他。我不看他,自然也不知道他在看我,这算是种逃避吧。如果换成是以往,这么英俊的一个男生,就算是尊雕塑,摆着也养眼。不过此时此刻我却突然没了心情,因为有一些问题,我是必须要问的。
意外地,这次萧源却回了话。
“我记得你。”
“你记得?”我眼前一亮。
他说:“只记得前两次见过你。”
我这才想起他失忆的事。有些遗憾,但是更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上次在研究所里他并没有讲清楚,此时总算有机会了,我怎么能放过?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觉得脑袋里的疑问实在太多了,几乎所有的问题都要口而出。幸好萧源并没有离开的打算,他依然站在船头,眼睛看着远处的海面,一张脸既深沉又忧郁。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他才好,总觉得那惊鸿一瞥中,竟然带着几分感伤。
最后我只能淡淡地询问:“萧源,我叫许青苗,是许蓝宇的妹妹。你记得许蓝宇吗?”
“不。”他摇头。
“那天我去的研究所就是你跟我哥哥实习的地方,里面的一些同学告诉我,你跟哥哥的关系还是很好的。而且最后一次,可能是你们一起去了某些地方。你知道我哥哥现在在哪里吗?”我有些焦急地追问着,却没有察觉到萧源脸上渐渐涌起痛苦的神色。
他突然一把托住头,眉宇间深锁了起来:“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失忆?”
“一个星期前,我醒过来,身上只有那张图,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的表情十分认真,不像是说假话“我在医院躺了三天,警察调查出我家的位置,把我送了回去。我找到一些东西,证明我是那所大学的学生。”
“其他的呢?你有没有在住的地方找到可以想起来的东西?对了!记!你难道不写记吗?”
他再次摇头。
是啊,像我这样总喜欢记录东西的人毕竟是少数的。现在唯一的线索也中断了。萧源不记得哥哥,更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失忆的,他手里只有那张“地葬图”确切一点说,那张图也已经不在他的手上了,想必现在是罗舅舅拿着它。
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只得站在船头上吹海风。此时那两个船工已经吃了,并且在罗舅舅的招呼下准备开船。船身有些摇晃,我一下没站稳,没想到萧源伸手将我扶住。我这才看到他穿得并不多,此时手指冰凉。
我问:“你不冷吗?这样会感冒的。”
他闭而不语,只道让我自己小心。他说“小心”两个字的时候,眼睛一直凝望着我,那乌黑的眸子里映出我那张不知所措的脸。他心神一沉,那深邃中便只剩下一望无尽的暗涌。我不知该如何作答,他便已经转过了头。
“青苗,你在意图不轨!”百薇的声音传过来,紧接着是一串脚步声,郑柯跟在她身后。等我再看向身边的时候,萧源已经走开了。
百薇走到近前,看了看萧源的背影,道:“你又跟人家套瓷了吧?”
我说:“你别瞎说,我那是套话。”
“甭管套什么,你可别把自己套进去。”百薇笑眯眯的,显然话里有话。
我“啧”了一声,却见郑柯正正经八百地望着我。他脸上不笑的时候特别容易让我产生错觉,我就见不得他严肃,他一严肃实在是…太TM好看了!当然这句话是我在心里爆出来的,表面上我还是可以客串一下“淑女”的。
我被他看得不习惯,责怪道:“可别对我动什么坏心思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跟我哥可是哥们,旁的就别想了!”
百薇叫了一声,表示反对,她说:“跟你哥是哥们,也不代表就是你哥啊!青苗,亏你还写小说呢,知道什么叫‘近水楼台’吗?”
“当然知道了。”我斜睨着眼睛,没好气地对她道“要不我怎么得管你叫‘嫂子’呢!”
郑柯想说什么,却没开口。他竟然没跟我争辩,这可是天大的怪事。不过此时罗舅舅突然在船舱里招呼我们过去,这对话也便没有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