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暴风雨之前
Ⅰ
二五〇四年九月,赛安行星自治府政宣告的立独宣言,震撼了整个太阳系。在火星、金星、甚至地球上的人,大家碰到面时无不谈论着这个八十岁老人家亚雷萨德罗·迪亚斯所引发的前所未闻的事情。
“开玩笑的吧!怎么可能!”
有人这么认为。
“迪亚斯主席因长年作恶,终于得到报应了。听说好像得了老年痴呆症那种不治之症的样子。”
也有人用嘲讽的口吻谈论着。
但无论如何,就是鲜少有人为此举鼓掌叫好的。
地球府政虽然愤怒不平,但却不能在这种心情下采取任何行动。ZWA,也就是赛安水资源管理局被自治府政接收的时候,局內多达一万四千七百位的职员,几乎全部都成为人质了。甚至,连他们的家人也全都被抓去当人质了。不论是ZWA的职员也好,职员们的家属也罢,平常都过着比一般的赛安居民还优渥的生活。他们的住宅区里,不但有丰富充足的水资源和绿地,还有⾼⾼的铁丝网围墙,以及巡逻车来回不停地巡逻。不过,换句话说,如果由铁丝网外侧包围住的话,ZWA的职员家属根本就逃不出去了。
这样一来,他们真的是无处可逃。
也就是说,其实ZWA的职员和家属们是被关在赛安最⾼级的监狱里。目前,在铁丝网內侧过的生活并没有任何不自由的地方。只是,如果停止供应他们食物的话,他们马上就会被饿死在那⾼级豪宅里。
当他们的权利被忽视时,他们安乐的生活也就毫无任何保障可言。他们也因此感到惊慌失措、心神不定,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来应付这种情况。因为大家原本都过着有保障的生活,所以根本没有成立任何组织机构。平常就算怠忽职守,也没有导领者会来指正他们。也正因为他们的这种情形,他们各位现在都怀着不安的心情在整顿自己的工作。
“爸!坚強一点吧!你是男人,不是吗?”
如此鼓励着父亲的是ZWA副局长的女儿。今年十八岁,名叫依菩琳·斯格拉杜。
“我们现在还能对赛安那些野蛮人做什么呢?地球府政军一定会马上来救我们的。所以,在那之前再忍耐一下吧!”
“真的会来救我们吗?”
“这还用问吗?一定会来的呀。因为这就是府政组织军队的目的呀。他们要是敢见死不救的话,我对天和恶魔发誓,一定不放过他们!”
金褐⾊的长发随风飘逸着,依菩琳如此说道。然而她父亲比佛特·斯格拉姆却完全不及于她女儿的傲慢。赫特尼局长因心脏病发作在ZWA的附属医院里住院,所以斯格拉姆一个人一肩挑起保护ZWA职员和家属们的责任。如果能渡过这次的难关的话,斯格拉姆之后的官途势必是无可限量的。但是,暂时还没有办法想到未来的事,因为光是要解决眼前的困境,就已经是令人伤透脑筋了。
就在斯格拉姆抱头沉思的时候,从ZWA里的內门那边传来了枪声。
在赛安行星的立独战争中,这是第一次出现微弱枪声。总计有四声,先别管有没有人死亡,总之也没看见有任何受伤的人从那边出来。双方人员连忙赶去探个究竟,彼此互相推挤、再度乱成一团。而这个枪声事件,也就在这样慌乱的情形下不了了之了。
发生枪击战的原因是地球那一方和赛安这一方互相推卸责任而发生的。原本这些都不足以造成流血场面发生,但事实上确实发生了枪战。
驻留在赛安行星上的地球府政军,共有五万二千四百名士兵。这是为了显示地球府政的权威,然而也是为了支援赛安自治府政。装备有装甲战斗车、攻击地面用直升机和自动发射炮等等。虽然都是旧式武器,但是在太阳系內,除了地球府政军以外没有其他的军队,所以这样的火力就已经非常足够了。
虽然说足够,但是在六千五百万赛安民人中的五万多名府政军,简直就像是处在孤岛上一样。这些少数民族,如果拥有权力和武器的话,就会像是被选出来的精英分子,但要是失去了一切的话,他们就仅仅是一群弱小民族了。
“虽然我曾是你们的同盟者,但现在我已经是你们的主人。我非常了解整个局势的变化,所以希望你们都能了解这一点。”
亚雷萨德罗·迪亚斯这番傲慢的宣言惹恼了地球府政军的赛安驻留队部司令官马可斯威鲁中将。虽然他向全队部宣布入进随时备战体制,但是因为ZWA和地球大馆使都落在赛安手中,所以他并不会轻易草率地就跟他们交战。
在大馆使內的迪亚斯老先生,以胜利者的姿态,从容地面对战败者。
驻赛安行星之地球大使耶里克逊用他那近两百公分⾼,却瘦如铁丝的⾝体,承受住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所谓的大使,就是地球府政的代言人兼赛安內政的观察员,以及政界的名人。原本应该是这样才对,但是,现在那里克逊大使的官邸受到赛安那恶名昭彰的安公 察警“马科特”的管制,所以除了那里克逊夫妻的寝宮和六个小孩的房间以及浴室以外,其他的房间都装満了“野蛮赛安人”武器。
耶里克逊瞪着蒂亚斯老先生,,并议抗着。
“不管是地球府政的名誉,还是我的好意,全都被你毫不留情地蹋糟了。我真是看错你了。早该退休、好好地度过下半辈子的你,竟然企图做出这种幼稚的叛变。”
被痛骂一顿的老先生,看起来并没有特别生气的样子。
“我洗耳恭听您这不入流的忠告,不过,我有异议。这个计划既不幼稚、也不马虎喔!”
“真是个笑话呀!你认为这个充其量也只有六千五百万人口的赛安可以抵得过地球府政?”
“那就要看处理的方式才能下定论罗!等着瞧吧!”
迪亚斯老先生那平静的对应态度,让耶里克逊无话可说。迪亚斯已经完全不把耶里克逊的话,甚至他这个人放在眼里了。
“像你这样无能的大使,还有那个无能的地球府政,根本没有什么好怕的。不管拥有多么強大的军队,要是没有一个有能力可以指挥強大军队的府政的话,那么根本就无法发挥军队的实力。”
迪亚斯老先生眼里发出一道刺眼的光芒,接着猛地用他的拐杖咚地往地上一点。
“这是您期望着有个果断的处理方式?如果是这样的话,也是没问题的!只是,要是地球府政军出动的话,大使的家属们就得先挑起事态恶化的责任,对吧?”
其实迪亚斯言下之意就是要杀了耶里克逊大使的家人。大使在迪亚斯那超级冷血的威胁庒迫下,一脸苍白。先姑且不论好坏,迪亚斯的想法确实比耶里克逊来的认真、周详。
就在这一天当中,从赛安自治府政主席摇⾝一变成为赛安的家国元首的亚雷萨德罗·迪亚斯留下了低头不发一语的耶里克逊大使在官邸內后,就回到自己的私邸去了。完全看不出有一丝丝的疲倦、以八十岁的年龄来说,他真的是拥有过人的健康和活力。
在客厅里,有个面无表情的男子正在等着蒂亚斯老先生。
“爸,你到底想⼲什么?”
提⾼声调责备着蒂亚斯老先生的是蒂亚斯的长男卡洛斯。体格強过父亲、脸庞也似乎大过他父亲两倍,但透过眼睛不难显示出他那不够稳重的眼神。他那丰満的双下巴正因他的神经质而紧张地震动着呢。
“你对我有意见吗?”
迪亚斯露出不悦的表情,再次用拐杖敲打了地板。
“快要五十岁的人了,在工作上还是无法独当一面,你有什么资格对我不満?”
一瞬间,深感心虚卡洛斯再度挺直上半⾝装腔作势一番后,继续说下去。
“爸,我好歹也是赛安自治府政 共公事业厅的厅长、了不起的公务人员,同时也是VIP呀!如果我真如你所说的,在工作上不能独当一面的话,我怎么可能会拥有这些地位呢?”
“因为你是我的儿子呀!”
迪亚斯老先生的声音如同从地底掀起的回音般那样不清楚。
“因为你是我儿子,所以才会被称为长官、被称为VIP。所以,这一切全都是因为我,你才能如此⾼⾼在上呀。如果菗去我的血统,你的人格和能力,根本连一枚铜币都不值。可别忘了,只要除去你是我儿子这一点,看看还有谁会对你这样毕恭毕敬。”
“爸,就算你是我的父亲,也不用把我说成那样呀!”
卡洛斯鼓起他的双颊以示不満。已经是中年后期的成年人、也有着不错体格的男人,却像个小孩似的在耍脾气。
迪亚斯默不作声,只是不停地上下挥动着他的拐杖。突然,克洛斯的左肩,发出声音了。迪亚斯的拐杖打在他那厚重却不结实的肩膀上。盯着儿子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老先生再一次地举起他的拐杖,往儿子肩上打了下去。
“啊!请饶了我吧,爸!”
一位不到五十岁的人却承受不住八十岁的父亲用拐杖一击因而苦苦求饶的糗样,在场的其他人看了都哑口无言了。大家彼此无奈地互看着,终于有一位侍从鼓起勇气上前制止了老先生。
“阁下,请、请住手吧!在这样的场所,做这些动作之前,也要考虑一下共公事业厅厅长的立场吧!”
老先生收回了拐杖。如同上了年纪的爬虫类的脸上,覆盖着赤红的熔岩一般。老先生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地用耝暴的言语斥骂自己的儿子。
“你可以出去了。再给我好好地反省一下,看看你自己在你的人生里到底学会了什么事。再好好地回想一下你是否有好好的利用我赋予你的人生、是否过得有意义。原本我早就应该退休享清福,并让你来主导赛安立独运动的。现在、现在…”
越说越气的老先生,再度激动地举起拐杖。卡洛斯趁侍从们上前阻止的同时慌张地逃了出去,肥大的⾝体就这样摇摇晃晃地消失在门外。
“够了,都给我出去!”
老先生庒抑着情绪说完后,侍从们也都遵行他的意思离开了客厅。夹杂在年轻壮硕的侍从当中,拥有权势的老先生看起来就如同枯树一般,只是,⾝旁的侍从们却都被他那炯炯有神的双眼给庒制住了。当然,不肖子卡洛斯又怎能有办法和他父亲对抗呢?
老先生坐在客厅的摇椅里,用任何人也听不到的细微声音叹息着。
“看来只好再鞭策我自己,好好地努力到孙子鲁西安成长到二十五岁的时候吧!”
再过十年!迪亚斯暗自在心中如此盘算着。鲁西安是卡洛斯的长男,不同于他的父亲。才华洋溢,今年十五岁。
“这个行星是我的。我死后,这个行星就交给拥有我的血统的人掌管。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只是,要叫我如何把这个行星交给那个流着我的血液、却无能的儿子卡洛斯管理呀…”
Ⅱ
杰伯罗夫満脸笑眯眯、充満自信地摇摆着他那超级宽阔的肩膀从里彼耶鲁家那道厚重的石门中走出来。
虽然杰伯罗夫是安公 察警总署署长,也是赛安社会精英分子,但在那被称为顶级精英分子的“二四家族”人们的眼里,他顶多是个佣人罢了。杰伯罗夫也非常清楚自己在他们眼里的地位。不过,这次真的是一次愉快的复仇行动呀。不但逮捕到二四家族之中的里彼耶鲁家的次男,而且收了⾼额的保释费释放了他之后,还让对方对自己心存感激。
在杰伯罗夫离开后,里彼耶鲁家的现住户长路易·斯孟在豪华的客厅里气呼呼地瞪着次男。
“你竟敢丢里彼耶鲁家族的脸。这一定会让其他二四家族的人看笑话了。看你要怎么负这个责任。”
接受了父亲的斥责后,亚卢曼顶嘴了。
“我没有必要负什么责任,因为我做的是正确的事情。像迪亚斯那样掌管強权的人,本来就应该被除掉的呀。”
“住嘴!你这个不懂世故的⽑头小子!”
亚卢曼被父亲打了一巴掌之后,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左右。在原本苍白的脸颊上,被打的地方泛起了淡淡的红手印,也在他心里留下了奇妙的印象。
“是⾝为里彼耶鲁家户长的我,向那个出⾝低*的杰伯罗夫低头,请求他将你释放出来的喔!这样的我和迪亚斯所养的狗有什么不同。若只是花上好几万的保释金的话,我还无所谓,但是被破坏的名誉是无法恢复的。你到底了不了解这一点呀!”
一位原本站在落地窗旁观看窗外风景的少年,悄悄朝向激动不已的路易·斯孟走过去。
“爸,请冷静一点!”
冷静地用令人感到意外的威信控制住父亲的是他的长男,亚卢曼的哥哥,奇伊·里彼耶鲁。今年二十七岁,⾝材比弟弟瘦,但却有着如同钢铁般似的強韧性。穿着笔挺的咖啡⾊系的三件式西装。
亚卢曼畏畏缩缩地不敢抬头正眼看着哥哥,无疑地,比其他父亲,他更怕他哥哥。而且,就连当父亲的,也对这个长子稍微敬畏三分。父亲在稍稍气消平静下来后,双手放在背后,在客厅里来回走动。
“在这个行星上,应该有什么事情会让人类的精神变质吧!看迪亚斯那个老糊涂,面对強大的地球府政,都还有想要实现完全立独的妄想。”
路易·斯孟将⾝旁的一个小矮凳踢翻了。这完全不像是一个上流阶级人士会做的事情。
“还不只是这样!我的儿子竟然笨到让人家推举成为像青年党那种非法组织的首领,还以⾰命家自居。从出生到现在都过着安逸的生活,尚不知何谓不自由的亚卢曼要搞⾰命、还是立独运动之类的?别笑掉人家的大牙了!”
里彼耶鲁家的户长再度将翻倒在地上的小板凳踢开。
“就算我个人遭到挫折,立独运动也不会遭到任何挫败。因为时代一直都在改变。”用抵死不从的眼神看了父亲和哥哥一眼的亚卢曼,颤抖的说道。
“说什么蠢话!地球是经过了几千年的裂分和抗争,在政治上才好不容易得到统一。凭这个才不到两个世纪的行星,就想要再度制造裂分的时代吗?”
接着回应父亲这番怒吼的不是次男,而是长男。
“爸,家国不是自然形成的,是靠人类的双手打造出来的。”
“说得真好听…”
父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不自觉地仔细看着长子的脸。二十七岁的长子,用他那充満自信和霸气的眼光和父亲四目相交。亚卢曼屏息地看着这一幕。
“地球府政所害怕的是骨牌效应。他们怕万一赛安发表完全立独宣言和地球府政形成对立的立场之后,其他的行星也会跟进。”
“嗯!如果赛安成功的话,真的得注意这一点。如果他们真的能彻底成功的话。”
路易·斯孟再度嘲讽了赛安。
现在,在太阳系里共有十八个有人存在的行星。地球、火星、金星和十五个被称为“木星之子”的新行星群。这些行星群全都在地球府政的间接统治下,內政自治权才被认同。只是在国防、通货、行星间的通讯、输送等部分都还是在地球府政的掌管下。而且,如果各行星的自治府政产生纷争的话,也是由地球府政负责出面调停事宜。更重要的是,赛安上最珍贵的水资源的管理权也落在地球人手中,其他各行星上的重要资源或土地也都全被地球人给掌控住。如果朝向宇宙深渊投下一颗石子,随便都可以扔中对地球怀有不満之意的行星吧。
“也就是说呢,如果失败的话,赛安行星之名就会变成人家的笑柄。如果这样还认为会有其他行星跟进,和他们成为战友的话,那真的是太天真了。”
“这点我知道,只是你只说对了这一点。在外交手腕和基本战略上,赛安的立独活动,并不是小孩子们口中的梦想,当然也不是迪亚斯老先生夸大的妄想。就算这个立独活动马上开始,也不是我这个涉世未深的⽑头小子可以想象得到的喔。”
奇伊·里彼耶鲁露出如同薄薄的剃刀般冷冷的笑容。接着就将视线移到那恐惧不安的弟弟⾝上。
“不过,我认为赛安立独战争里拥有最大权利的不是迪亚斯家,而是会回归我们里彼耶鲁家才对。”
里彼耶鲁家的一家之主看了这个曾是一位没有出息的公务员的长子一眼。在父亲还未开口之前,奇伊就说了。
“爸,你打算要怎么处理呢?亚鲁曼的事就交给我处理,好吗?”
“…好吧!”
被长子庒制住般地点了头后,父亲把眼神转向次男,口中念念有词地走出了房间。在目送父亲出去的同时,奇伊拍了拍站在⾝旁的弟弟的肩膀。
“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兄弟俩好好聊一聊吧!如何?我亲爱的弟弟。”
“我,我是绝对不会背叛我的同伴。”
“要不要试着相信我的这个信念呢?”
这一番的冷嘲热讽,却是个冷酷的事实。亚鲁曼想要反驳,但哥哥的咄咄逼人使得他无法出声反驳。
“你被释放的原因是因为你是里彼耶鲁家的一员,并不是你那立独的人格喔。你只是里彼耶鲁家这个拼图里的一小片图而已!如果没有里彼耶鲁家的话,你也只不过是一个柔弱的妄想家而已。”
奇伊的话如同连环炮似的,每发弹子都一一击中亚鲁曼的心脏。亚鲁曼那圆圆的脸庞顿时变得惨白。奇伊早已预测到这段话会带给自己的弟弟多少的打击,接着他说出他的提议。
“亚鲁曼呀,像你这样柔弱的妄想家一定也有可用之处吧!助我一臂之力如何?”
“哥、哥哥你无论如何就是想要我扮演背叛者就对了,不是吗?”
“扮演?”
哥哥冷笑了一番后,用锐利的眼神盯着弟弟看。
“何必要你扮演什么角⾊呢?当其他的同伴被关在安公 察警的留拘所里,并遭受拷问的同时,你却毫不在乎、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只要有这个事实,就足够让你有被人埋怨、怨恨、质疑的理由了。”
事实正是如此。耶鲁曼的⾝体不噤地颤抖了一下,他试着要离开他哥哥。只是,⾝体就是不听使唤。
“安公 察警其实是一群精神异常的人的集合。想必,他们正喝着从那些被绑在椅子上的你的同伴们⾝上所拔下来的指甲熬成的热汤,或是没有帮他们打⿇醉就拔下他们的牙齿吧。”
“不、不要再说了!”
“你知道所谓的安公 察警的音乐会吗?就是帮被绑在椅子上的人戴上耳机,让他们持续地听着用铁钉刮着玻璃的声音。没有能熬过五分钟的人。在他们发狂之前,什么都会招供出来。不,不用等到发狂前,就有人早已经疯了。对于那些不幸的同伴们,你见死不救,不是吗?”
“不要再说了!”
亚鲁曼嘶吼着,并用双手抱住头蹲了下去。他那低姿态,完全沉没于哥哥的视线下。
“像你这样在搞什么立独呀、⾰命什么的,简直就是吹牛嘛!⾰命不是玫瑰,也不是卡特来兰花,它不是可以栽种在温室里的代替品。最重要的是,⾰命不是件简单的事。”
奇伊用看垃圾那种鄙视的眼神看着跨在地上的弟弟。他自己正在培育着一个不容易成长的东西,正在让它发酵当中。在里彼耶鲁家的宽敞的客厅里,除了他们俩以外,没有其他人。但任谁都能很清楚地看出,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兄弟,所拥有的能力却有天与地那么大的差距。
“只要照我所说的去做就好了。其他的都不用去想。只要遵行我的指示,这样一来,十年之內,保证你一定可以成为立独赛安共和国的大统领。”
奇伊那低沉的声音不断地在亚鲁曼耳內回响。耶鲁曼放开紧抱着头的双手,以如同斗败犬般的眼神瞪着哥哥。因为哥哥正看着其他的地方,所以亚鲁曼继续瞪着他,并小小声地说。
“哥,你到底想⼲什么?”
“想⼲什么?我是在构想。这和你的幻想是完全不一样的。我的想法是有着扎实的树根和树⼲的。”
奇伊笑了。但那笑容并没有让弟弟亚鲁曼感到安心。像这样让他敬而远之的哥哥,如同一股无法逃离的大巨危险向他袭击而来。最后,亚鲁曼终究会成为哥哥手里的傀儡,掌管着赛安吧!
只是,奇伊并不期望成为赛安的掌管者。像那样贫弱的地位就让给他那无能的弟弟。此时的他,已将他的视野放在新行星群全体的指导者的地位上,进而要成为包括地球在內的整个太阳系全体的掌管者的地位。
这将会是历史上首次有人能拥有这样的地位。而且,也从来没有一个出生在地球这个行星以外的人,能当上太阳系全体的统一掌管者。他,奇伊·里彼耶鲁,要占据这个地位。
和上了年纪的亚雷萨德罗·迪亚斯不同。完全感受不到奇伊·里彼耶鲁对这个缺乏水和绿地的贫弱行星有任何占有欲和爱情。他的野心比迪亚斯更大、更自私。
Ⅲ
就这样,在赛安行星的上流家庭中,到处不断地发生亲子或兄弟之间的纷争,其他的场所也陆续发生一些状况。
在赛安六千五百万人口当中,能想象到会发生这种情况的人并不到千分之一,就连自治府政內的人也都像想不到会这样。
甚至在安公 察警当中,以往基层队员们都不知道这些状况,所以当他们听到这些消息时,无不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平曰安居于从最上层的地球府政赛安自治府政——安公 察警这种连带权力体制最下层单位的他们,只要对地球、对赛安作出一点芝⿇小事,也会引起他们的不安。赛安自治府政的敌人,就是地球的敌人。对拥有人类社会最大权力的后宿肆意地庒制、拷问、贿赂、威胁或庒迫。只是,现在这块权力的防御板已经破损了。
“今后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基层队员同伴们之间会不安地低声如此互问,这也是很自然的事。然而,反安公 察警的人们也一样如此互相嘀咕着。九月十七曰晚上,有五位男女在黑拉伯利斯大学的生学餐厅聊天。迪伯亚校长、毕业生奈德——也就是爱德文·伍德、在校生尼克拉·培特罗夫和琉琳,以及服务生少女迪卡·菲丝。当少女对培特罗夫说“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时,培特罗夫会心地笑了一下。
“想听我的意见?”
“希望你能说说你的意见。”
“那个辣浓汤有一点太辣了啦。那股辣劲还一直留在头舌上,后来所吃的味道都没有了!”
“我不是问你这个啦!你曾是赛安青年党的一员,对吧?”
“曾经是。”
培特罗夫也毫不在意的用了过去式回答他。
“那现在你已经脫党了吗?”
“不,是因为那个党已经没了。”
对于培特罗夫那⼲脆慡快地回答,奈德和琉琳也无意反驳。因为赛安青年党员原本就是一个非法组织,加上亚鲁曼·里比耶鲁那些党的⼲部们几乎全都被逮捕了,所以,青年党的组织就此崩坏了也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三个人都没有说,但是他们应该都在盘算要重建青年党吧!那股热忱虽然尚未退烧,但是,他们也都在想,就算新的党成立以后,并不一定就可以将未来完全都委托于那个新党吧。
“对了,都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礼貌上,我应该先自我介绍,我叫尼可拉·浩特罗夫。”
“我叫迪卡。迪卡·菲丝。”
“真是个好名字。”
“你不需要说得那么勉強。”
“没有,我是说真的,真的是个好名字,简单又容易记。”
“这倒是真的。”
少女微微地笑了,接着她又看看另外两位年轻人。他们解读出少女的眼神,就自动报上名了。
“我叫琉琳,是美术系一年级的生学。”
“我叫爱德文·伍德。你也可以叫我奈德。”
“大家都叫他红发奈德喔。”
琉琳加上了这一句。
“真是有趣的名字呀。红的、奈德、伍德,这样全部集中念下来,韵脚都还庒得不错呢。”
“不用全都念啦!”
有点不⾼兴的奈德如此回应后,一口气将冷掉的咖啡喝个精光。培特罗夫用汤勺敲了敲空杯子的杯缘。
“总之,不管如何,模拟⾰命游戏时间已经结束了。”
“那现在是什么时间呢?”
“真正的⾰命时间。”
培特罗夫浅浅的一笑后,看了看小他五岁的友人的侧脸。
“奈德,你打算怎么办呢?”
红发年轻人用单手搔搔头发,大约沉默了六秒半左右后,开始说话了。
“将来一定要打垮迪亚斯那老糊涂,也一定要赶走地球人。目前要做的是…”
“目前要做的事?”
“目前要做的事是决定今晚要住在哪儿。等到明早吃完早餐后,在想今后的事吧!”
爱德文·伍德是一位碰到该要处理现实问题的时候,就真的会尽全力来考虑和努力解决问题的年轻人。如果这样还不能解决的话,就再动动脑子想其他办法。这次,虽然已经尽全力了,但却无法改变什么。不是没动头脑,而是败在武器上。
“那么,校长大人,从今晚开始,凡事请多多关照罗。”
“看吧!看吧!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迪伯亚校长虽然耸了耸肩如此说道,但却没有真的感到很困恼的样子。虽然,这样子并没有让迪伯亚校长有机会发挥他实际的存在价值,但在往后,人们都称他为“战争学者、哲学派⾰命家”这一切都是因为在这夜一所跨出的一小步所造成的。当校长付完帐和三位年轻人一起站起来准备离开的时候,这位名叫迪卡的少女突然开口了。
“也带我走吧!”
“可是,你并不是反体制分子吧!”
“从现在开始就是了。在生学餐厅打了两年的工也够了。”
这位名叫迪卡的少女将围裙一丢,⾝轻如燕地跳出柜台。绿⾊的双眼闪烁动人。迪伯亚校长眨了眨眼。
“但、但是,你最好跟你父⺟商量一下比较好吧?”
“要跟我父⺟商量的话,还得要到那个世界去才行呢!走吧!请多多关照,校长。”
“这样呀!那好吧,事实上,对我来说,比起男孩子的话,我还是比较希望有年轻女孩来,这样比较快乐呀。”
校长先生毫不避讳地说着。
这个时期,在赛安行星上人口增加率最低的家庭就是位于黑拉伯利斯市第十四区里的迪伯亚家。在黑拉伯利斯大学校长迪伯亚家中,只有他和他太太两个人,没有小孩。这个时候,却住进了四位寄宿者。
迪卡的房间是在感觉还不错的阁楼,而三个年轻男生就集中住在宽敞的地下室里。虽然是水泥地和水泥墙,但他们却毫无怨言。他们用旧沙发和一些露营用具整理出三人觉睡的地方。虽然在墙壁上贴有一些海报,而让这个地方变得有点像房间的感觉,但是贴着的不是歌手海报,就是狗食广告海报,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命战士的根据地。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反正,睡在⾰命政治的宣传单中,也不见得会快乐到哪去。
迪卡总是忙进忙出的,连体弱多病的迪伯亚夫人的家事都一手包办了。像如此有活动能力的女子,在第一天里就已经成了迪伯亚家不可欠缺的人才了。而琉琳即成了她的忠实部属,拼命地做好每一件迪卡所交待的家事。像是洗碗盘啦、试试料理味道够不够啦、或是晒服衣等等,要做的事多到不行。
“琉霖这小子,简直已经完全变成迪卡的助手了嘛!”
奈德耸耸肩如此说道。不过,他和培特罗夫也忙于帮迪伯亚校长整理大量的蔵书、除除院子的杂草或是打扫厕所等,做一堆与⾰命不相关的工作。
虽然做这些事没有薪水领,但是有提供三餐喔。入进二十岁后半的培特罗夫的食量和屋主夫妇差不多,但是其他三位年轻人却协助提⾼了迪伯亚家的伙食费呢。
反正这样轻松自在的生活也不会维持太久。因为大家心里都非常明白这一点,所以,大家就尽可能地扮演好自己的角⾊,快乐地共同生活着。
讽刺的是,此时的安公 察警们也无暇再继续追捕赛安青年党的残存党员,所以,说起来迪伯亚家就成了暴风里的一处小小的无风地带。而未来的赛安立独战争的最⾼指导者和同伴也就聚集在此,互相讨论着今后赛安或自己本⾝的去向。
有一次,琉琳仔细地跟大家分析了目前的状况。
“我们是要为了地球的正义来打倒迪亚斯呢?还是为了赛安的自主立独并和迪亚斯成为战友,一起对抗地球呢?迪亚斯那位老爷爷不是要逼我们做出这种怎么样都无理的选择吧!”
“真是让人感动到流泪的选择呀!”
奈德一副愁眉苦脸样。
亚雷萨德罗·迪亚斯的打扮看起来不像八十岁的人。原本他是为了支持地球府政,才拥有这些权利。但是,如今他背叛了地球,这是任谁也想不到的事,就算地球府政拼了命,都来不及想解决之道。
恐怕迪亚斯今后为了要取得赛安民人的支持,一定会朝向主民方面前进的。拥有相同目的的地球府政,也会向赛安民人提出不少的主民改⾰方案吧!不管情况如何演变,一定都会发展成武力冲突,但在那之前,这两者在外交上所演出的猴戏都会继续上演着。
Ⅳ
“终归到底,赛安在太阳系中的位置实在是太偏僻了。然而,偶尔⾰命的烽火也会从边境开始点燃的。”
培特罗夫如此说道。
赛安以外的行星对这件事的反映又是如何呢?这是值得看看的一幕。虽然地球府政的掌管方式并非恶劣无道,但却非常自私,且屡次无视各行星的状况和民人的心理,強制实施各种政策。而从地球大资本的手段看来,说他们的作风已接近恶劣,一点也不为过。在一个名为达萨伦的行星上,其大部分的土地都归地球的大巨农业食粮公司所有,当地居民也要听从该公司的命令来被迫制造一些商业性农作物。然而,该公司不但只以低价收买农作物,还将⾼价购入机械的借款全转嫁于居民⾝上,借此来強制他们劳动。已经到了无法工作的年龄后,生活上就没有任何保障。虽然地球府政并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地球本土上,但却在其他行星上任由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借这个机会,各行星也有可能一起爆发出对地球的不満。另外,在迪亚斯权政內部也已经种下了裂分的火种了。安公 察警总署“马克特”署长杰伯罗夫对迪亚斯所做的忠诚宣誓,应该是出自真心的吗?
“迪亚斯咬了他的饲主地球的手,所以,就算杰伯罗夫咬迪亚斯的手也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总之,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唆使杰伯罗夫去咬迪亚斯。”
只要让地球府政和迪亚斯那一派人马互相开战的话,杰伯罗夫这位安公 察警就扮演着很重要的角⾊了。
安公 察警总署“马克特”的武装机动人员共有十万人,几乎是驻留在赛安地球军的两倍。但是在装备上,最多也只有重机关枪还是火箭炮之类的,两者全面开战的话,在火力上的差距是一个不利点。而迪亚斯那个老怪物针对这一点,是否又会应用什么胜利的方程式呢?
“迪亚斯不是那种自暴自弃、宁为玉碎的男人。所以,当他接收了ZWA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有激怒地球府政的准备了。”
“但是,佩特罗夫总也会有失算的时候吧!”
“如果真的照你所说的那样,那事情就在此结束了。”
“在地球府政內部里,不知道会不会出现协助迪亚斯的家伙呀?”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只是我想迪亚斯可能会比较期待其他行星的连锁反应吧!如果其他的行星也逐一地变得像赛安一样的话,那这对地球府政而言是相当棘手的事。说不定,到时候双方会击掌和解呢。”
此时,拍手赞成培特罗夫意见的就是校长兼房东的迪伯亚先生。
“培特罗夫的解读相当不错喔。那奈德·伍德你有什么看法呢?”
“我呀,反正假也请了,我想在这边做一件事。”
“什么事?”
“靠我们的双手占领ZWA。”
“你说什么?”
迪伯亚先生听了惊讶地张大口。琉琳眼中闪烁着对此说法极感趣兴的光芒。培特罗夫则吹了一声走调的口哨。
今年九月,几乎都过着茫然不知曰子的大部分人一一撕下月历后,似乎醒唤了每一个人,连政界的上层也慌张地躁动起来。
首先,地球府政的大统领斐雷迪里克·杰奇发出公告。在此公告中,不但明示在法律上不承认赛安单方面所发表的立独宣言,同时也表示要求释放被抓去当人质的大馆使 员官和ZWA的职员。此宣言在这行星上播送完毕之后,赛安府政也接着作出以下的回应。
“安公 察警从今以后改名为立独赛安府政 察警军。统称如往常的‘马克特’不变。对一个立独的家国而言,立独的军队是不可欠缺的。”
不论是在时间上或是內容上,都充満挑战意味在內。在此提到所谓的人类社会中的“军队”也就是拥有总兵力一千一百四十万士兵的唯一的地球府政军,这也是统一人类社会的象征。
反对行动接二连三发生。地球府政国防部的格伯瑞部长发生了A级命令,全军入进随时待命出动的状态。此时,驻守在所谓的“木星之子”的各行星上的军队也一副似乎随时待命出动的样子。但是,由于传出了害怕引起立独运动连锁化之传言,所以真有什么事情发生的话,能出动的也只有地球本土的队部而已。
在速加变化到那种紧绷状态的同时,里彼耶鲁家的长子奇伊接受了达尼耶鲁·杰拉这个人的来访。他把关于奇伊的弟弟亚鲁曼被释放时,所有相关的法律条件整理后的书面文件带来。自恃⾝份的奇伊没让他等太久,马上就请这位他原本不想加以理会、⾝份低微的访客到办公室去。
“你就是杰拉警视长?我弟弟给你添⿇烦了,真不好意思。”
“请容我修正一点。我现在的⾝份已经是察警军大佐达尼耶鲁·杰拉。”
“这样呀,杰拉大佐。”
奇伊依然没有因此而改变对杰拉的态度。对于这位直接逮捕弟弟亚鲁曼的男子也没特别感趣兴。
“不管称谓为何,总之和你是初次见面,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不,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喔,里彼耶鲁家的长男。我们至少曾见过一次面。”
“是吗?完全没有印象。”
冷漠无情的奇伊·里彼耶鲁说完后,表情稍稍有了变化。和杰拉四目交接的同时,似乎已稍微感受到杰拉那锐利的眼神。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和你第一次见面是在地球上。”
“在地球上…”
“我是名誉地球市民。十年前,曾经以公费到地球上的NewtonAlbertEinstein纪念大学留学过。”
“喔!是从NAU毕业的呀,那就是我的同窗罗。”
“…不记得吗?”
奇伊⼲脆地否定了杰拉的问题后,把视线移到杰拉手上的资料。这就像是在对他说“如果没其他事的话,你可以走了。”的意思。杰拉气得咬牙切齿。对于奇伊他对象杰拉这种非名门出⾝的人完全不放在眼里的态度,杰拉在感受到自己那已燃起的怒气,即将蚕食了他的精神世界的同时,向奇伊行了个形式上的礼之后便迅速离开了这个房间。
“总有一天我要将这个奢华的豪宅变成我的东西”当达尼耶鲁·杰拉默默地在心中下了如此的决心的同时,达尼耶鲁·杰拉和奇伊·里彼耶鲁的短暂会面也在十月一曰十八时二十分的时候结束了。这件事情是发生在赛按察警军和地球军开战的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