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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金刀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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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古道,朝阳初升,光辉映在黄土上,金光万道,清晨,原野寂静行人稀疏,偶而有几声鸦噪,清风徐徐。

  左冰背着行囊,快步赶着路,他想到爹爹叫自己先去洛送信,他自会赶去相会,此时自己耽搁已久,不知爹爹先到了没有,心中虽有些焦急,但爹爹对自己一直很放心,以前自己武功不济之时,便一个人出来行走江湖,时自忖大有进境,想来爹爹一定会安心办要办的事。

  想到此,心中不释然,那道路又直又长,两边白桦冲霄,一柱擎天,那树干表皮早已风霜雨浸,剥落得面目全非,但内层树皮受天气浸蚀,磨练得坚韧无比。

  左冰边走心中边想道:“这桦树一层层剥落,但有新生的生机.反而长得更是欣欣向荣,多少年后只怕还是存在不灭,这黄土古道,从开关以来,也不知走过了历史上多少大将名相,行过了多少兵车战马,改朝换代,人世沧桑,但这路有没有变呢?不管是暴君的军队掠野屠城也好,不管是仁者之军,解民倒悬也好,这古道总是默默地供给他们方便,唉,世间愈没灵的东西,看来是愈能持久的了。”

  他走了很久,心中仍然在沉思这个问题,忽然背后一阵清脆的铃声和着疾奔的蹄声传来,震破了清晨的寂宁,左冰正要回头瞧瞧,只闻耳畔一个娇的嗓子叫道:“快闪开,你找死么?”

  左冰闻蹄声愈来愈近,他本能往旁一闪,忽然咴咴一声马嘶,一匹全身枣红色的骏马戛然立在自己身旁,那马上坐着一个妙龄少女,正脸娇嗔地望着他。

  那少女骂道:“你这人是怎么样子,大清早便像失魂落魄似的在路中闲,如果不是我这小红神听话,你再多几条命也是没有的了。”

  左冰想想自己适才明明行在路边,但见这少女脸颊正如旭一般红晕好看,不愿和她抬杠,当下微微一挥道:“是小人一时失神,姑娘原谅则个!”

  那妙龄少女容颜极是美丽,她见左冰文绉绉地道歉,心中不有点不好意思,正待待两句场面话,再快马加鞭赶进城去见爹爹去诉苦,但忽然发觉左冰慢条厮理,似乎对刚才那惊险场面根本未放在心上,当下冷哼哼地道:“你们这些书呆子管什么用,国家真有难你们能够振臂一呼抗敌么?成天道貌岸然,装腔作势,叫人看了便是不耐。”

  左冰心中暗暗好笑忖道:“这少女和自己素昧平生,只因自己和她同行在一条路上,这便好像碍了她什么似的,瞧我偏不顺眼,世上最不讲理的,只怕便是像这种年龄的少女啦!”

  他心中轻松,脸上不由微笑容,那少女更是光火,叱声道:“有什么好笑,像你这种文弱书呆子,恐怕抵不上姑娘一手指头。”

  她说完手一挥“劈拍”一声,马鞭头击向左冰,左冰双眼一闪,口中连声道:“女大王饶命!女…山王…饶命。”

  那少女咯咯一笑,那马鞭堪堪击到左冰面颊,忽的似有灵软软弯了下来,左冰心道:“这女子横是横蛮,内劲造诣倒是不错。”

  当下索和她开个玩笑,身子一直,倒在路旁树下,他内功深湛,一闷气,全身脉息全无。

  那女少倒吃了一惊,连忙下马看视,只见左冰苍白的脸上无一丝血,再一探息,不由脸色大变,一时之间,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凑近左冰蹲下身来,用那只小手在左冰前不住推拿,左冰只觉她头柔丝不时擦过自己面颊,又又觉好笑,却是不敢出半点破绽来。

  那少女推拿了一阵毫无结果,心中一急,大眼之中不落下泪来,她这人虽是骄傲刁蛮,但心地却极善良,此时无端端失手吓死一个书呆子,心中难过已极。

  她哭了一阵,看看天色,心知不久这大道上便热闹起来,多有不便,收泪喃喃地道:“这位大哥请放心死吧!黄泉之路听说更是艰险,请你小心走啦,我每天烧大批冥钱给你,快快活活在世做个大富翁,娇美妾,也胜似红尘中寒窗孤灯苦读,我待会便派人来收殓,好好替你厚葬了。”

  她说完带着一颗愧歉不安的心,上马而去,左冰正要坐起,只见那少女又拨马而返,坐在马上,低声地道:“这位大哥你命该绝,我根本没有打着你,是你寿已尽,千万请…不要…变恶鬼来吓人,千万请你…哼,你就是变鬼姑娘也不怕你,哼!姑娘武功高得很,又有千军万马

  护持着,怎会怕鬼了?你…你!还是乖乖地到间去啦,不然我不烧钱给你.你在间也是贫苦,那又有什么好处了?”

  左冰听她语气,其实是“厉内荏”几乎忍不住笑了出来,只觉这少女甚是天真,自大实在不该捉弄她,使她终生不安,但此时已成骑虎之势,自己如果暴然坐起,这可爱姑娘如果不被吓得半死,愤怒羞愧在下,难免放手和自己过招,当下只继续装作不动声

  那少女又呆然看了四周一会,忽然一阵风起,黄土漫,那少女脸都吓得白了,心暗道:“难道真有鬼魂不成!”当下再也不敢逗留,拍马疾去。

  左冰缓缓站起身来,拍拍身上黄尘,含笑背起行囊,顾向前程。

  走了半个时辰,洛城已在望,左冰加紧脚步,走入城中,这时城中店铺刚刚开市,尚不见街上喧嚷,左冰心中想道:“现在去洛总镖局找骆金刀还早,不知先到爹爹的定会面地点相国寺去瞧瞧。”

  当下问明那相国寺路径,也不及解下行装,大步赶去,一路上行人渐多,走了好半天,只见前面林木茂密,地势愈来愈高,都是苍松翠柏,气势不凡,那林间深处,隐隐约约出一角牙檐来。

  左冰穿过林子,只见前面地势豁然开朗,一座古寺耸立,那正中屋檐下挂着一匾,正是“相国寺”

  左冰抬头一瞧,只见相国寺占地极大,虽是建造年代古老,但气魄仍是雄伟非常,想是多年来香火不盛,失修已久,那窗棂檐牙,油漆剥落,已无复当年气派,他四下张望爹爹有无留下记号,却未发现,左冰穿绕到庙后,只见旌旗四立,整个庙后山下远处原野上都是兵营,此时想是早战阵,那连绵战营,静悄悄地只有放哨警卫之甲士往来巡逻。

  左冰又在庙后巡视一周,他身形隐密,怕出迹痕,被山下兵士误为细,惹来麻烦,身形闪跃之间,已将周围摸了个一清二楚,却仍未见爹爹留下之暗号。

  左冰心中暗暗忖道:“爹爹也事情未了,不克赶来?什么事拖延这么久?这倒奇了。”

  但他素知爹爹之能,虽是担心却未害怕,正在沉思下一步应该如何,忽然山后蹄声得得,左冰倾耳聆听,却是两骑并驰往自己这方向跑来。

  他身形一闪,躲在一株大柏树后,只见山下路弯处出两个人影,骑马而来,渐渐地走近了,左冰定神一瞧,脸上笑意盎然,原来来的是一男一女,这两人都是自己相识的人。

  只听见那少女的道:“俞参将,我有一事相问。”

  那男的是个少年将军,甲胄披身,全身挂带,脸上尴尬之尚未褪尽,想是适才一定大大受了窘。那俞参将恭然道:“小姐有何吩咐,卑职一定照办。”

  那少女道:“我问你,世间真的有无鬼魂这事?”

  那少年将军一怔道:“咱们军人在沙场上出生入死,杀人如麻,怎会相信这鬼神之事。”

  那少女长长吁了口气道:“这我便放心了。”

  俞参将被问得莫名其妙,不由望了望那少女,只见一张又又自秀丽小脸,正痴痴地向着他面上望着,心中一酸,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少女极其乖觉.立刻发现了,问道:“你又叹什么气?是呕了他们气么?我帮你告诉爹爹去,看那些老又能将你怎样?”

  俞参将连忙摇手道:“小姐千万不要误会,卑职想到国家多难,东南海岸倭贼横行,蹂躏百姓,卑职却居此后方,醉生梦死,不觉感慨。”

  少女奇道:“我爹爹爱惜你文武皆胜人一筹,想要筹成一代大将,这才调你回后方研战阵兵法,你这人怎的不识好歹?”

  俞参将道:“大将军厚爱之德,卑职如何不知,但既舍身为国,常居后方,反倒连连升迁,岂不惹人闲语?——

  少女脸色一沉道:“我爹爹也留居后方,难道别人也说闲话么?”

  俞参将连忙解释道:“大将军是国之干城,唉!卑职恨不得以死以报知遇,连此间,战志益消沉,深恐伤大将军知人之明,如果清辉蒙尘,卑职虽死无以谢罪。”

  那少女哼了声道:“你要冲锋陷阵,出生入死,别人管不到你,我却要管。”

  那俞参将默然,少女又道:“你以为在前方立功杀敌,平步青云,封土封侯,哼,爹爹说倭贼气候已成消灭时机未到,轻易涉险,必坏全盘大局,你愈想到前方去愈死得快!哼。”俞参将脸一变,双颊通红。只因早上他的亲兵一句无心之语,使他心中愤愤不平,此时这上司的千金又是横不讲理,不由激动万分,口道:“男儿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胜似死于妇…”

  他说到此忽然惊觉,再也不敢往下说去,那少女愈听愈气,叫道:“也胜似死于妇人之手是不是!好!你真了不起,你把我…把我看成…看成什么人?”

  俞参将自知失言,又急又气,一时之间语,心中想说一千个对不住,但却确难出口。那少女默然一会,忽然柔声道:“俞参将,是我错了,请你别见怪。”

  那少年将军心中真是有如麻,如果这少女骂他,打他出气,他定会心甘情愿受着,谁叫他冲动失言,但这千金小姐竟然低声下气跟自己道歉,这恩惠如何消受,想起那些往事,不由得心都碎了。

  两人默然一阵,双骑缓行,已走到左冰隐身之树前,那少女忽道:“俞参将,我累了,咱们下马休息一会如何?”

  那少年将军道:“小姐说大将军有要事相召,数万甲士待校之前,将卑职召来,未将看还是真一阵路,大将军说不定有军情指示。”

  那少女抿嘴笑道:“我包你不会误事,咱们休息休息,其实爹爹也没有什么大事,只不过…只不过…”

  那少年俞参将见她脸上又笑又羞,心中一转,知道着了这小丫头道儿,他受大将军厚爱,从军以来,在短短时间中连建奇功,升迁极速,治军严谨,数万人生死在他手中,从来都是言出如山,但此时对着这又矫又刁的小姑娘,却是无着手之处。

  那少女道:“我听爹说,后消灭倭贼,雪中兴之人,非你莫属。”

  俞参将见她替自己戴高帽子,心知定又有极难以应付之事发生,他只得依言下马,两人走到树下,那少女坐下,示意叫俞参将也坐,俞参将还待推辞,只见那少女脸色不善,只好远远坐在边上。

  少女又道:“倭贼为患,迄今已十年,俞参将异破敌扫,行见立万世之功,小女子这里先预祝了。”

  俞参将吃她连捧,真是笑怒不得,无可奈何;叹口气道:“大将军一代人杰…”

  他尚未说完,那少女接口道:“怎会生出一个这等刁蛮的女儿来?你心中想说的是不是这句话?”

  俞参将脸色一红,这正是他心中感慨已久之言,此时被这少女一语点破,大感狼狈,只觉答也不是,不答更是等于默认,琢磨半天,找不到适切之辞。

  左冰心中好笑忖道:“这少女当真是聪明,适才被我骗了一记,真是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了。”

  那少女笑道:“这个问题连我也想不通,想来是我生来像姆妈的多,像爹爹的少了。”

  俞参将不语,那少女忽然脸色一整道:“俞参将,那事我已知道了,你不必为难。”

  俞参将茫然,那少女又道:“我偷听姆妈和爹爹谈话,你放心,我不会…不会…不会…”

  她声音俞说愈低,再也说不下去,那俞参将蓦然惊悟,连连手道:“末将因为…因为军职在身,随时可能身死战场,是以…是以不敢有误小姐。”

  那少女忽然抬起头道:“我…我…不会成为累赘的。”

  俞参将结结巴巴的道:“未将实有难言之痛,唉!真是…真是一言难尽。小姐人中之凤,伤心人…岂敢…岂敢妄求…妄求。”

  那少女听了一会,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哽咽断续地道:“你…你…是真的…真的拒绝了。”

  俞参将手足无措,他被这千金小姐一哭,真是方寸全,口中只是反来覆去地道:“小姐莫哭,小姐慈悲!末将…末将…”

  左冰在树后到这幕趣剧,不知到底是以悲或以喜收场,心中暗自忖道:“这小姑娘机智绝伦,此时不顾羞示爱,这姓俞的得如此,后内外有助,前程似锦,怎的还在犹豫,真是太不识抬举了。”

  忽然听到背后一动,他此时江湖历练已足,立刻返身,只见一个淡淡影子一闪而逝,再一回头,又见一个美绝伦的秀脸,朝他飞快一瞥,左冰心中一转恍然,暗自忖道:“既然被那少女看到了,只好硬着头皮出去打招呼,我早上作她太甚,现下随便她怎样发脾气,闷着气受下便得了。”

  正待现身,但闻树前那对少年男女默然无声,那少女并未叫骂自己,心中正感奇怪,少女却道:“你走吧,你前程远大,不愿落个依靠关系升迁之名,咱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那俞参将惶然道:“小姐息怒,末将这便护送小姐返大将军府。”

  少女漫然道:“不用了,你别担心我想不开会寻短见,我要死也不用你来管,自有我爹娘来收尸。”

  她虽漫不经意的说着,但语中之意仍带着恫吓之味,俞参将更是心焦不已。

  那少女心中却想道:“那人早上明明是装死,我到现在还耿耿于怀,这个亏可吃得大了,后定要报复,装死,对了,我何不用这来试试这小子有无真心?”

  她想到此,当下长一口气,装得不在乎的样子,一言不语,半晌道:“咦,你这大将军军务繁忙,怎的还不回去检阅部队去?小女子躯搁了你军国大事,担当不起。”

  俞参将一脸尴尬,垂手而立,那少女忽然发怒道:“你真要死我才甘心么,我就死给你看。”

  她说完飞快从怀中取出一只短刃,猛然往心窝中一刺,惨叫一声,俯身倒下,那短刃深深刺入,只留匕柄。

  这忽起之变,俞参将惊若焦雷劈顶,树后左冰也是心中一痛,这活生生如花似玉一个小姑娘死在眼前,自己却是无能为力,人间惨痛之事当以此为最了。

  那俞参将呆呆立了良久,左冰悄悄走了出来,心中暗忖道:“这姑娘天开朗,为情所困,竟至出此下策,唉!”

  那俞参将正是俞大猷,过了好半天,他俯下身去,口中喃喃地不知说些什么,一会儿声音高昂,一会儿声音低哑,语无伦次,左冰隐隐约约听到几句,都是伤心断肠之语,左冰怕他一时内咎,再来个横刀自吻,以报红粉知已,那可更是不妙,当下强抑悲思道:“俞兄弟,快将这小姐尸首运回父母之处,其他的事后再说。”

  他想分散俞大猷之悲情,却见俞大猷眼光呆滞,好半天才应道:“对,兄台说得正对。”

  但并不见他伸手去抱少女尸体,左冰步步为营,全神贯注,怕他再出子,两人停立良久,只见俞大猷虎目之中下两行热泪来。俞大猷喃喃地道:“小姐,末将心中实是爱恋小姐,只因地位悬殊,再则小将伤心人岂有他念,姑娘这番厚爱,小将今生绝不再娶,只待…只待…国事一了,来生定与姑娘相守。”

  左冰见他语气愈说愈是清晰,心知此人是个豪杰,此时理智尚能清醒,当真也是不容易的事了。俞大猷转身对左冰道:“兄台请便,小弟这便快马驮这姑娘回去,前程有缘,自有相会之期。”

  左冰点点头道:“国事为重,俞兄千万珍重。”

  俞大猷点点头,左冰正待转身,忽然发觉一事,心中顿如放下千钧巨石,笑生双颊,一拜而别。

  俞大猷呆呆望着左冰,他伤心之下,怎能注意左冰脸上神色?正要抱起那姑娘尸身,忽然远远传来左冰轻快的声音:“俞兄好好照顾这姑娘,应付不善,后你吃苦的日子还多哩!”

  俞大猷一怔,弯身去抱那少女,忽然少女身形一滚,一而起,脸上似嗔非嗔的道:“你敢碰我?”

  俞大猷如坠五里雾中,他用力着自己的眼睛,却见这姑娘活生生站在面前,他惊惶之下口而道:“你…你…是人是鬼?”

  那少女抿嘴笑道:“刚才还逞强,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不信鬼神之说,现下却又如何?”

  俞大猷茫然道:“姑娘…姑娘…原来没有死哩!”

  少女嗔道:“没有死你又失望了?”

  俞大猷连道:“不是…不是…这个…这个意思,你别误会。”

  那少女忽然低声道:“总算你还有良心,讲出几句良心话来。”

  俞大猷脸上讪讪,他被这少女得死去活来,可是又不能发怒而去,只有守在当场。

  那少女道:“冲着你刚才那几句话,咱们前隙一笔勾销如何?”

  俞大猷一怔道:“什么前隙?”

  那少女嗔道:“你拒绝我姆妈派人替我说亲,这岂不是有意害我,致我于死地么?”

  俞大猷这才恍然大悟道:“是小将不是,是小将不是。”那少女道:“不准你在我面前什么卑职,小将的叫,我又不是你的大将军,你便是你,我便是我,呆子懂了么?”俞大猷道:“小…不…这个我省得。”

  少女嫣然一笑,俞大猷道:“适才小…我亲眼看到姑娘匕首中,只是却并不见伤,难道那匕首是假的?不能伤人么,不对,那匕首明明只剩匕柄在体外,这个我实在想不通——

  少女和取出短匕,交给俞大猷,俞大猷看了半天,只见那匕首寒光闪闪。原是钢所铸,当下更是不解,以为是的道:“我明白了,姑娘前原有护身软甲胄。”

  他眼睛不由往那少女前瞧去,那少女脸上一红,暗啐一口,嗔道:“傻子,你自己刺一剑不就知道了?”

  俞大猷果真往手中一刺,堪堪刺到肌肤,只觉寒气森森,不敢冒失刺去,那少女笑得花姿招展,口中不住道:“大英雄也会怕死,真是想不到的事。”

  俞大猷一横心用了几分力往胳膊刺去,自忖便是真的刺入也不致伤及筋骨,那匕首触肌,只觉手中一软,整个前半段喀嚓陷入内套之中,俞大猷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这小剑是有夹层的,一用力便收缩进去,唉,姑娘真是聪明,这种玩意儿真也是天衣无。不过姑娘适才装得太像了些。”

  少女强道:“我才不是装的哩!你心里有数!”俞大猷道:“只怪我心,一向未领悟姑娘心意。”

  少女道:“你别以为我当真怕死,我还有一把一模一样的匕首,要到你真的气我时才用,你以为我不敢。”

  俞大猷见她脸上又笑又嗔,那天真模样着实可爱,心中大起亲近之感,不自觉凑上前来。

  俞大猷道:“我怎敢气姑娘?那真匕首丢了也罢!”

  少女道:“你口中说得好听,心中怎样想谁也不知道,好啦,现下咱们一人自己刺了一剑拉平,谁也不准怨谁。”

  俞大猷道:“姑娘要怎样才相信我,这样好了,后我如果再气姑娘,姑娘便用那实心匕首刺我便是。”

  少女道:“要怎样才相信你,我此刻也未想到,你想叫我你发个恶誓?我才不会上当,你随便胡扯几句,到时候你不遵守,老天当真会罚你不成了?”

  俞大猷道:“你伶牙俐齿,我又那里说得过你?那发誓之言虽是渺茫,但我们出生入死的人却是甚为重视。”

  那少女一惊,半晌怯生生的问道:“发誓真会应验么?”

  俞大猷道:“有此可能?”

  少女脸色大变,口中连道:“我不信,我不信,这是胡说。”

  俞大猷不知她为何突然失态,少女又道:“如果发誓的人手背在后面,掌心向外,还有效么?”

  俞大猷道:“如果自己毫无诚心,又何必起誓?那自是毫无意义的了…”

  少女长吁一口气道:“这我便安心了。”

  俞大猷一怔,只见那少女脸上甚为羞愧,他想了想忽然悟道:“少女儿家常常撒娇施赖,难免发誓骗人,这位宝贝姑娘,做这种事岂会落入之后?难怪她紧张了好大一阵子。”

  两人经过适才一阵“生离死别”情感大是融洽,俞大猷原是至之人,此时心中转变,一心一意想要善待这姑娘,真硬不得掏心相报了。

  少女忽道:“你以前有个情人是不是?”

  俞大猷脸一红,想起自己不久以前暗恋那董姓姑娘,别人却根本未放在心上,这时面对如此可爱少女,顿觉自己以前实在幼稚无聊,硬把愁苦往自己头上,那辛大人的词句。

  “少年不识愁滋味…”

  一时之间从脑中了过去,只觉心中一松,再无滞然不通之处。

  那少女见他久不答话,忍不住又问道:“有便有,没有便没有。难道还怕说出口不成?”

  俞大猷笑道:“没有!”少女道:“我也懒得你说真话,没有最好,如果有的话,不准再理她。”

  俞大猷道:“那又那里算是情人了?我自取烦恼,别人可能早就不记得我这个人啦!”

  那少女拍手笑道:“你自作多情,苦恼不已,真是活该已极,我真高兴。”

  俞大猷也是哈哈一笑,笑声中,那少女眼中泛着泪光,喜欢得眼泪都出来了。

  俞大猷心道:“这姑娘朗有若男子,适才那几句话真如大将发令,不容人反抗,她那里不像她爹爹了?”

  俞大猷道:“适才这一闹耽搁了不少时候,咱们走吧!”

  少女道:“我爹爹根本无事找你,不过既是我找你谈谈,爹爹也会以为是至要大事。”

  俞大猷心中暗骂自己傻得可怜,忽然想起左冰,便道:“咱们马行迅速,快去赶上一个姓左的朋友,他也以为你死去,告诉他这好消息,也叫他高兴高兴。”

  少女冷冷地道:“这人诈无比,你以后少跟他来往,他正要瞧好戏,怎会走了?”

  她见俞大猷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当下大大不悦道:“你不信么?姓左的,姑娘老早便看到你,下来吧!”

  俞大猷一怔,只见树影一动,左冰凌空跃下,立在两人身前。

  左冰咋舌道:“姑娘真厉害!”

  少女道:“你那几套玩意瞒得过别人,可瞒不了我。”

  左冰道:“小人不敢!”

  俞大猷见两人一问一答,似乎早就相识,心中正感纳闷,少女又道:“喂,你是怎样看出破绽的?”

  左冰笑道:“我无意中瞧见姑娘前并无血迹,那周围黄土也是干干地毫无痕迹,恰巧姑娘这时太得意,竟是暗笑容,哈哈!再傻之人也能发觉了。”

  少女哼了一声道:“偏是你精明。”

  左冰笑道:“不敢,我这俞兄弟人虽老实,但思路致密已极,凡事反应较迟,但一经细想,真是天衣无,大将之才,岂是等闲?姑娘骗他一二次尚可,骗多了定被识破,那时便是无味之极。”

  少女道:“你别以己小人之心忖人,我干么要骗他?只有你这种人才以骗人为乐,多行夜路必碰鬼魅,这话应该由我来提醒你才对。”

  左冰道:“听不听由你,你把这俞兄弟惹得急了,吃亏的只怕还是姑娘。”

  少女哼声道:“多谢指教。”转身对俞大猷问道:“你会让我吃亏么?”

  俞大猷天淳厚,他见两人斗口,怕两人争吵难堪,正感没着口处,闻言连忙道:“当然不会,当然不会。”

  那少女得意的向左冰瞟了一眼,左冰耸耸肩道:“但愿如此。”

  只见那姑娘脸上不耐,似乎有逐客这意,当下会心一笑道:“俞兄…姑娘,啊…请教姑娘尊姓。”

  少女接口道:“我姓胡,他与左大先生只恐还有后会之期,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左冰见她面带不忿之,知她仍在抱怨自己清晨在官道上戏她之事,当下一揖道:“两位珍重,就此别过。”

  俞大猷上次与左冰相识,对于此人倾倒已极,连声道:“咱们离多会少,后不知何再得重聚,左兄何不多聚谈,以为他相思。”

  左冰哈哈大笑道:“别人讨厌小弟在此,搅这良辰美景,小弟虽笨,这意思倒还理会得到。”

  俞大猷听他如此说,心下更感不好意思,还待挽留,只见那姑娘粉头低垂,又是羞涩,又是怒,当下恍然而悟,便道:“他小弟师次东南,尚祈左兄翩然而临,助小弟一臂之力。”

  左冰点点头转身去了,那少女高声道:“左兄,适才小妹其实并未发觉兄台隐身在旁,胡乱招呼,想不到左兄作贼心虚,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中了小妹之计,小妹在此谢罪。”

  左冰回头又咋舌道:“姑娘一点亏都不肯吃,现下大家拉直,咱们以后谁也不再耍什么心机。”

  少女嫣然一笑道:“那要看你能不能遵守诺言。”

  左冰身形一起,扬手之间已然越过树林,隐身在相国寺前,俞大猷目送他背影消失,叹口气道:“这人是个好男儿,文武奇才,胜我多多,可惜不能为国大用,真是朝廷之失。”

  少女不以为然道:“他除了诡计多端外,还能成什么大事?这种人心机如此之多,要他统率军队,一定是军心涣散,人人自危,算得上什么奇才?凡事皆是如此,像你这种外面本纳内中清晰的人,才能担当一方之任命。”

  俞大猷吃一捧,不讪讪不好意思,但少年人爱胜争强原是天,又是心上人软语温柔赞道,俞大猷心中自是受用得紧,也不再和少女辩论,隐约间自觉信心大增。

  俞大猷道:“现下早已毕,左右无事,我便陪你去帅府去。”

  少女白了他一眼道:“你当然该陪我,不过我现在想骑马踏青,咱们绕着这山弯登高以望洛城,临渊而吐中块垒,那可有多好哩!”

  俞大猷道:“正是,我近来抑郁已久,正该乘此而大好时光,观天地之雄伟,以舒怀。”

  少女见他言听计从,心中大是高兴,只觉云消尽,两人上了马,缓缓行着,款款而谈。

  且说左冰别了两人,便往洛城中走去,这一耽搁,洛城早已开市,他先找个客舍安身,放下行囊,出门给骆老爷子送信。他走到城中闹市,忽见前面一家店铺人声喧嚷,有人正在高声争执。左冰上前一瞧,见那店子是家麦铺,他从人丛中挤入,却见一个年老农人与那米铺掌柜正在高声争。

  那掌柜手执一把油亮亮算盘,脸色阴沉沉不动声,任恁那老农如何攘叫,只是不理,过了一会那老农叫得声音嘶哑,略一歇口,那掌柜用右手拨了几下算盘,森森地道:“你吵也没有,去年你借了廿两银子,如今整整一年,本息共四十六两五钱五分三,现下麦价,那是你自己的事,你这车麦子还来,一半也不够。”

  左冰向旁一看,那店门前停着一辆大驴车,高高地是全是一袋袋麦子,总有好几百袋。

  那老农叫道:“你去年明明讲好还麦子,还你一百担便清了帐,现在又要银子,你讲…讲理不讲理?”

  那掌柜道:“我说还麦子是谁作证人来着?你有证人的花押么?王老实,老爷看你可怜,你再装一车麦子来,我还你借据,两不相涉,不然告到官里去,你少不得吃官司。”

  老农一听他要告官,气势先惧了几分,左冰从旁观的人纷纷议论中,对这事知道了一个大概。原来去岁中原大旱,麦价高涨十倍,这掌柜以为有利可图,又见这老农诚实可欺,借他廿两银子写明一年以后以百担大麦子偿还,老农因嫁女急需,只得忍痛答应,他又不识字,糊里糊涂画了个押。那掌柜却未想到今岁风调雨顺,虫鼠之灾全无,五谷丰登,粮价大,那掌柜算盘一打,一百麦子不及十两银子,不但恶利吃不成,便是老本也折了一半,如何肯甘心,这便脸笑容殷勤地去找那老农,又替老农高价卖了少许杂粮,等老农感激之下,便开口托言惜据遗失,又骗老农重画一个押在新借据之上。

  此事老农在左冰未到之前已然抖出,但那掌柜的拿出借据,分明是去年老农亲自画押,清楚写明以银价折还,众人虽知定是掌柜的欺老农不识字,做了手脚,人人虽是气愤,也是无可奈何。

  那老农气势一慑,那掌柜然道:“王老实,快快回家运麦子来,不然利上加利,你这辈子可还不清了。”

  他说着又拨算盘,缓缓地道:“拖一天便是五分银子…”

  他未说完,那老农愈想愈气,暴怒之下,那还控制得住,顺手拾起一条扁担,口中嚷道:“还有王法么,我跟你拼了。”

  那掌柜不慌不忙,轻轻一拨,那老农连人带扁担飞身而起,众人均知这掌柜是会家子,都怕惹火烧身,敢怒而不敢言。

  左冰再也忍耐不住,身形一偏一起,伸手将那老农接住,斜眼对那掌柜道:“青天之下,王法之地,你敢逞凶么?”

  那掌柜的见左冰身手矫捷,暗暗吃了一惊,想了半天才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位老爷子欠小店四十几两银子,小人追索,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左冰冷冷地道:“这个容易。”

  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小绽金子,这正是那凌姑娘所赠,抛给那掌柜道:“这个够不够?”那掌柜用手一量,忙陪笑道:“一半都不用,我这便找回余银。”

  他匆匆跑进柜台,又匆匆跑出,手中捧了几个元宝一些碎银,对左冰道:“这是剩下来的银子,大爷请点收。”

  左冰冷冷接过,对那掌柜道:“下次再瞧见你欺侮老实人,可没这样便宜了。”

  那掌柜的连道:“小人不敢。”

  人人看左冰义举,又见那掌柜的一脸卑躬屈膝的样子,心中均是大畅,便仿若自己出了一口恶气一般。叫起好来。

  左冰望着那呆若木的老农道:“你好生将这车麦子赶回去吧,待善价来卖,也免得受恶人之气。”

  那老农蓦然双膝一屈,跪在地上道:“大爷替小人出了这口气,小人恨不得以死报答,您老又替我还了债,这车麦子便是您的了。”

  左冰见他一脸诚恳之相,知道适才替他出了气,此时便要他立刻死去,他也会肯,人生在世为争一口气,无论贫富贵,都是生死在所不惜的。

  左冰笑笑摇头道:“我一个人便吃三年也吃不完这许多麦子,又没有地方放,你是成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众人对左冰极是钦佩,见他出言诙谐,都凑趣哈哈大笑。起来,纷纷地道:“王老实,这位英雄既肯出手救你,怎会在乎这区区麦子,你也忒地呆痴了!”

  “老实头,你是上财运了,这车麦子你便省省吧!来麦贵之时卖了,包你闺女光光彩采陪嫁出去。”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说得十分热闹,左冰见那老农仍是倔强不听,心中暗叹:“这个人是个死心眼,须得想个法儿唬唬他才成。”

  当下口道:“对不起你老人家,是我小子不该出手救你,你出这个难题小子实在做不了,你直跪在那儿,是要拜死我么?”

  那王老实神色尴尬,颤巍巍站起身来,一句话也说不出,众人更是狂笑不已,而且愈聚愈多,密密麻麻围了好大一圈。

  正在这不可当之时,忽然一声叱喝,众人纷纷闪开,三个年轻汉子排众而来,高声道:“王老实,你这车麦子卖给爷门,便算你一百两银子如何?”

  此言一出,人人更是议论纷纷,心想百两银子可供一家人数年用度,而且又当麦价狂之时,这三人只怕是失心疯的大汉,大家都想看个究竟,顿时之间,四周倒静下来。

  左冰一见有人解围,心中大喜,正要一走了之,那老农确是死心眼,百两银子听得他怦然心动,但是他只知为人重信,一言既出,再无反顾之理,当下摇手道:“不行,不行,这麦子已是这位爷台之物,要买,便找他老人家得啦!”

  那其中一个汉子道:“一百两不成,再加一百两如何?”

  他说完,从行囊中取出四锭大银,抛在那老农夫面前,那老农夫看了看银子,心中真是狂跳,自忖一生辛勤也存不了这许多钱,但这念头一瞬而过,一种更大的力量把这贪念驱散了,他抬起头来,只见那大恩人已是踪影沓然,心中一时激动,不老泪纵横。

  他从未读过书,但那祖先遗传下来的择善固执之性格,却是早已深深在他心中生了,愈老弥坚,这一生中再也不会改变,这正是千千万万善良农民的本质,就凭着这种气质,华夏民族永远矗立字间,不消不灭。

  左冰刚刚闪身入丛之中,只觉那三个汉子有些熟悉,忽然灵光一闪,心中暗暗吃惊忖道:“原来这三人是跟扬群那厮一伙的,他们出高价买麦子,此举定深意。”

  当下心念一转,躲在人群中只见那老农自言自语道:“我替那爷把银子先收起,后总有机会还他,我这一生不还,我子子孙孙可以还。”

  那老农边说边想,想到此处心中顿然开朗,谨慎下上衣包起银子,回顾四周,人人脸上都是羡慕之。那三人中一个高大汉子道:“王老实,这车麦子爷们已买下了,这驴车儿也借用一天,明儿自会送到王家村去。”

  王老实点点头,那三人跳上麦车,一赶驴子,冲排开众人而去。

  这时烈渐厉,众人议论一阵,耐不住暑热,纷纷离去,只剩下那老农呆立麦店之前,仿若大梦初醒,但衣襟中所包的银子,却是千真万确实在的了。

  那掌柜亲切地呼道:“王老哥,外头天气热,进店吃顿晌午饭,我这叫小伙计雇车送你回去。”

  老农一听他声音,真是如见蛇蝎,厌恶已极.大步而去。

  那三个年青汉子加鞭驱驴快驰,不一刻已走到效外,觅着一处无人之地将车停了。

  三人商量一阵,纷纷拔出长剑,一袋袋地将袋口束绳挑断,一人举起一倒,那黄澄澄地麦子洒在地上,不一会已堆成一个小丘,阳光下麦子颗颗坚实,令人有说不出的富足之感。

  那倒麦的人忙了一大阵,脸上出不耐之,对他身边用剑割绳的人道:“老八,你真瞧清楚么了?”

  那老人道:“错不了,错不了,我可以脑袋担保。”

  那人哼了一声道:“你这脑袋常常替自己担保,总有一天搅不好,要和你分家啦!”

  那一旁未曾说话的汉子道:“你们个吵什么劲儿?加紧工作,马上便有分晓。”

  那老人道:“那厮昨晚身受重伤,逃入王家村中,后来声东击西将咱们引开,小弟好容易在王老实家前找到那厮,却已死去,搜了半天一无所获,忽见那厮身都是麦芒,小弟灵机一动,立刻判定那厮一定藏身麦仓之中,那玩意儿多半也藏在麦袋中,小弟便去通知两位去搜仓,却想不到今儿一早这老实头便运麦出卖,如果咱们慢了半步,那真是盘皆空。”

  他侃侃而道,说得中规中矩,另外两人不由得不点头称是,三人又合力工作一会,那老八又道:“姓骆的可真不含糊,便是他调教出来的弟子也是不凡,如非咱们人多,准吃他溜走。”

  另一人道:“人家金骆刀名垂江湖几十年,自有其道理,行镖一业,黑白两道都是怨家,骆金刀却恁一把砍山大刀纵横数十载,未遇对手,这可是容易的么?”

  那老人正要再搭讪,忽然身旁那汉子大叫一声:

  老八顺手一捞,只见那半袋麦实中出一封素简来,三人相顾大喜,正待收起,忽然面前人影一闪,一瞬之间三人同时受惊,纷纷后退,那老八手中一紧素简已吃人劈手夺过。

  三人怒吼一声,纷纷出剑,只见来人身形一闪,身子竟在空中打了个转,越过三人而去,一晃之间,已在十丈开外。

  三人相顾骇然,这等轻功真是闻所示闻,待到想起追赶,敌人早已失去踪迹,三人草草商量一番,分头搜索而去。

  那出手夺简的人正是左冰。他一路跟踪下来,在暗处听到那三人提起骆金刀,心中更是注意,最后出其不意地将那信简夺过,展开上乘轻功,飞奔了一段,绕了一个大圈子,又走到洛城中。

  他心中暗忖道:“先将爹爹致骆金刀的信送去再作道理。”

  当下正待往洛总镖局行去,微一沉,又伸手怀中,将适才抢过之信函拿了出来,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左老先生白秋亲启”

  左冰想了想折开信简一瞧,只见信内一张素纸,却是空无一字,心中登时吃了一惊。

  左冰暗暗沉,好半天也想不出一个道理来,他努力回忆适才那三人所说,想到那“老八”所说的,心中一沉,暗自忖道:“那送信的人是骆金刀的弟子,骆金刀致函爹爹,一定是有要事,但他弟子吃人中途拦劫,伤重死在王家村,这书简难道有人掉过?”

  想到此不,暗怪自己来迟半步,一切都无结果,但转念一想忖道:“便是这信被人换了,也决非杨群一伙人干的,还是先找骆金刀去。”

  他心下微放,迈步走到城东洛总镖局才一走近,便觉气氛不对,那偌大镖局,竟是大门深锁,静悄悄地无一人。

  左冰上前敲门,半晌也不见有人来应,他看看四下无人,一跃进院,只见院中一片凄凉,遍地都是家俱用品,似乎主人匆匆搬去,不及携带。

  左冰心中疑惑万端,默默回到房舍,分析一下形势,暗暗想道:“难道骆金刀遇害不成?不会,不会,连爹爹都说他武功高强,能害他的人只怕宇内不多,便是杨群那厮,也未必能抵得过骆老前辈的金刀。”

  他在房中休息了半天,脑中总是思索这个问题,决定夜晚再探相国寺寻爹爹去。

  他一路上行走,此时又连经变故,不有几分疲乏,坐在上调息一番,目送窗外影渐渐西移,房中光景渐渐黯淡下来。

  他内功深湛,渐渐地灵台清净,天地浑然一体,他长吁一口气,右手一用劲身子平飞下,忽然传来一阵叩门声,左冰一怔,沉声道:“什么人?”

  那门外人道:“我姓凌,大侠客,我可以进来么?”

  左冰一听那声音,登时心中松了一口气,上前开门,只见那酒楼邂逅,海上共航的凌姑娘,俏生生地站在面前。

  左冰道:“姑娘怎会到洛城来?”

  那凌姑娘眼色一瞟,出媚人之情,她从前游戏人间,每每不拘小节,以柔媚惑人,这时斗见左冰,那老习惯又了出来,忽见左冰脸上神色怪异,心中一醒,连忙笑道:“我这坏女人的坏习惯,大侠客看不顺眼了。”

  左冰道:“令尊可好?”

  凌姑娘道:“你问我为什么到洛城来?你心中明白——

  左冰当下柔声道:“我真傻,姑娘莫见怪。”

  凌姑娘道:“我如果连这个小事也气,那我后不活生生被你气死么?”

  左冰听她语中带有深意,不敢冒然接口,凌姑娘幽幽地道:“我怎么得了啊?”

  左冰奇道:“什么?”

  凌姑娘道:“你一离开…离开,我便成…成天无所事事,连饭…都不想吃,怎么活得下去?”

  她虽是闲话家常,但那深情之处,却令人蚀骨,左冰不是不懂她话中之意,但内心深处仍有顾忌,当下道:“我此间事一完自会到海上会瞧你,你一个人远离家中,令尊难免担忧。”

  凌姑娘道:“还说哩!我爹爹见我这等模样,便自动叫我出来找你啦!我到洛城,知道你天节省,不愿住华贵客舍,这便找中等的客栈一家家问,你想想看,洛城有多少家?”

  左冰心中感动,忍不住柔声道:“

  “其实我思念姑娘,又何曾稍释?”

  他违心而言,说完了脸上不微微发烧,正恐被凌姑娘识破,却未想到那凌姑娘大喜道:“那咱们便一道行走江湖,免得大家都不是不安。”

  左冰无奈,他近来连遭遇少女,虽然有的是别人心上人,但阅历渐多,对于少女性格了解多少,知道此时如果反对,定会大伤了这少女的自尊心,当下只有附合道:“只要令尊放心,那真是求之不得之事。”

  凌姑娘横了他一眼道:、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放心不放心!”

  左冰听得头一热,受用十分,当下便道:“我今晨进城,却未见着我爹爹,他老人家也未留下暗号,显然还未到洛来,看来咱们只好在洛城待上几天。”

  凌姑娘一听咱们这两字,登时心花怒放,忍不住凑上前来柔声道:“我便在你隔壁订个房间。”

  左冰知她素来富可敌国,生平何曾住过这种客栈?后如果生男育女,想起今这事,一定会觉得甚是委屈,不顾身份将就自己,与其多年之后思及发作,倒不如今就他,立刻泛起笑脸道:“咱们住大客栈去!”

  凌姑娘含笑带媚地道:“哟,你几时发了横财。”

  左冰笑道:“怎敢委屈姑娘在此下榻。”

  凌姑娘脉脉含情的道:“那也算不得什么?”

  虽说如此,但目中仍是感激之情,左冰一笑收起行李,他那行囊极是简单,行起长路,天晴下雨都是这身打扮,两人心中都极舒畅,那凌姑娘带他走到一处最大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凌姑娘道:“我早上胡乱吃了些干粮,到现在粒米未曾入口,咱们先填肚子再说。”

  左冰也甚饥饿,两人携手走出客舍,凌姑娘一向挥霍已惯,自然我了一处最负盛名酒楼。

  两人微酌数杯,坐在临窗雅座,那烛光昏辉,别是一番情趣,左冰想到如果真的跟这女子成亲,得若此。也不能说不是福了,脑中胡思想,那凌姑娘也在想和这雅俊男子长相厮守,后生活定多趣事,想着想着,不脸先红了。

  两人都有心事,谁也不敢开口,生怕打断如情思,忽然楼下一个大嗓子叫道:“伙计,爷们订的酒菜可好了么?”

  那声音宏亮已极,两人一震,不约而同往窗下瞧去,只见一个高大汉子,脸浓密黑髯,似针,却相貌堂堂,仪表威武至极。

  两人不由相对一笑,左冰道:“今夜我要去相国寺再瞧瞧!”

  凌姑娘道:“我陪你去。”左冰想了想道:“也好!”凌姑娘忽道:“我一路行来,听人谈起一件惊人事,我先前忘记告诉你了。”

  左冰问道:“什么大事?”

  凌姑娘道:“我听人说骆总镖局镖东骆金刀被害了!”

  左冰一惊道:“你是听谁说的?”凌姑娘道:“我在洒楼上听一个俊雅青年和几个汉子谈起,那几个人目光慑人,分明具上乘内功。”

  左冰道:“我下午到镖局,骆老爷子镖局关了门,这倒奇怪了。”

  凌姑娘道:“那些人还说,骆金刀葬在城外十里五陵岗上,还感叹了一大阵子才走。”

  左冰双目一睁道:“你一路走来,他们没有跟踪你么?”

  凌姑娘道:“这倒没有注意?但如有人跟踪我数天数夜,能不被我发觉,那是相当困难之事。”

  左冰沉忖道:“难道骆老侠当真死于这群贼子之手?这事真象务须查明,今夜我便到五陵岗去看看。”

  转念又想道:“如果是贼人们布下毒计,引我上钩,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一时之间沉无计,那凌姑娘知他在深思一事,大凡男子思索之际,最讨厌别人打扰,她对男子心理可谓知之甚为透澈,当下默默地陪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但见左冰剑眉微皱,她昔日所见的左冰,都是嘻皮笑脸,此时见他凝重,那轮廓分外动人,看着看着,不由得痴了。

  左冰沉思良久道:“我今夜去探骆金刀墓去。”

  凌姑娘道:“我也要去。”

  左冰摇摇头道:“我也不知怎的,直觉此危机重重,但细想起来却又想不出什么具体道理,我一个人去,如果见机不对,这便一走了之,敌人也奈我不何。”

  凌姑娘道:“我武功虽不及你,但多个人总多个照顾,至少可以替你抵敌几个浓包。”

  左冰知她关心自己,早将自己生死看的比她本人更是重要,劝也无效,只得不言,心中却想道:“如果敌人连我和这姑娘关系都打听清楚了,自己还未察觉,那真是时时都在危机之中,自己一举一动都在对方掌握之下。”

  想到此,心中竟是颤栗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之情涌上心,他一行事洒洒自如,这时竟感冷汗沁沁而出。

  他长一口气,心中接着想道:“敌人故意说话给这姑娘听见,知道这姑娘一定是来找我,又知爹爹要我送的这封信事关重大,非亲手交给骆金刀本人才行,引我安排这计谋引我上钩,这原本是极其普通的诡计,我明明识破,难道一定要进这圈套么?”

  但他深知,如果骆金刀一死,爹爹一条有力线索又断,多年心血化于一旦,那年这事永远不得澄清,看来自己非得涉险去一去了。他默默又想道:“我乍听到这消息,如果不信,一定会前去探个明白,如果信了,也难免前去墓地寻寻蛛丝马迹,这定计之人,明明定了一条极其普通之策,竟是算定了我必去,连我心里都全摸清了,这人是谁,除了那贼扬群而外,只怕再无其人了。”

  他心中又盘算了一下进退之计,觉得带这姑娘涉险那碍事的成份要大得多,想全身而退只怕甚为渺茫,当下不得不再说道:“我看你在客栈中等我,我至多去上一个多时辰,你一路辛苦,正好休息休息,何必又要劳累奔波?”

  凌姑娘淡淡地道:“你单身涉险,我能够安安稳稳休息么,你出了什么事,我能独活么,我知道你此事事关重大。不便阻止,难道我愿意你去涉险么?”

  她一连几句问话,并无半点激动之情,仿佛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根本不值得多加思考了。

  左冰却听得一颤,他中忧郁不展,感情自是脆弱,只那凌姑娘几句话便若缕缕情丝,愈缚愈紧,心中反覆思量道:“我对这姑娘的真心程度,能够及得上她对我的一半么?我阻止她前去,难道是真怕她涉险么?左冰啊左冰,你这人也太自私无情了吧。”

  一时,只觉羞惭无地自容,中一句话随着汹涌的思几次要涌将出来,他明知自己性格,如果隔些日子,可能便又淡淡然不在乎,但此时如果不说出来,自己真会呕血,当下又愧又惭地道:“凌姑娘,我懂你意思,你放心!”

  凌姑娘眼中含泪,点点头,那感激爱恋绵之态,便是铁石心肠也会激动不已了。

  左冰看看天色,已是初更时分,去五陵岗只怕还有一段相当路程,便道:“咱们回客栈去收拾收拾,时候不早了。”

  凌姑娘点点头偷偷向左冰手中了一块银子,示意他去结帐,左冰知她怕给人看到由她会帐,自己脸上须不好看,只觉这女子心细如发,体贴已极,微微一笑双双走下酒楼。

  这时月正佳,清辉四壁,凌姑娘紧偎左冰前,左冰只觉鼻端香郁阵阵沁入肺,非兰非麝,一生之中,左冰是从来未如此更爱过一个人了,包括那年老的爹爹。

  左冰勇气徒增,自觉一定有能力保护这姑娘。两人进了客栈,装束已好,左冰从囊中拿出宝剑,顺手一按剑削卡簧,刷的出三尺青锋,格森地泛着寒光,那剑鞘上用金丝铸成的“鱼肠”二字,灯光下也淡淡发出金色光芒。

  左冰一收剑道:“走吧!”

  夜苍茫,左冰、凌姑娘在荒野中狂奔,两人默默不发一言,但心中是紧张已极,两人携手,掌心中都沁沁出汗。

  左冰早已问明五陵岗之路径,两人一路行去,只见四周愈来愈是荒凉,地势也渐崎岖,奔了一盏茶时光,来到一处岳陵,野草衍生,青坟遍布,原来是个葬场。

  凌姑娘附耳轻声道:“只怕便是此处。”

  左冰抬头四顾,黑漆漆的一片,天上无星无月,山风吹过,更自增了几分森之气。

  左冰点点头道:“多半是了,咱们小心伏行过去瞧瞧!”

  凌姑娘道:“这漫山都是野坟,那里去找骆金刀埋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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