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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雨夜来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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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敛无绪,方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润。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

  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这是一阙词儿,是宋朝大词人柳永的雨霖铃。

  这也是一缕清音,清音来自一座骤雨方歇,那上弦钩月昏暗冷辉洒照下的不知名的深山里。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山里的季节,本来就比平地要晚一个时候,尤其是雨后。如今,这座不知名的深山里,正是明月照松间,清泉石上流,空气清新,微寒、寂静。那一缕清音,就发起于此山的最深处,那云封雾锁,一片蒙的半山上。半山上,偶而強劲山风吹过,云雾微开,灯光乍闪,偶露几角丹檐翠瓦,⾼喙狼牙。倘若透过云雾看,便可发现,那半山间,倚着峭壁,面临断崖,傍着丛丛铁骨穿云,碧叶鸣风的修竹,建筑着一座画栋雕梁,朱栏⽟砌的小楼。若再透过那灯光外透的轻纱窗格往里看,更可发现小楼內的陈设不亚王侯之家,是既华贵又考究。那灯光透窗处,是一间布置⾼雅的书房,书房內,红毡铺地,四壁分悬名人字画,琳琅満目,美不胜收!靠东边粉壁下,摆着一只枣红⾊的漆几,漆几上是一只香烟袅袅的金猊,与一具⽟质古琴。西边壁下,则摆着一张⾊泽斑斓的竹制凉椅;南壁下,是两只漆椅与一张茶几。北壁正中,悬挂着一柄柄镶珠宝的长剑,壁脚下,是一张‮大巨‬书桌,书桌上一列整齐书册,再旁,是一只小巧玲珑的八角琉璃灯,灯下,桌前,正坐着这小楼的主人——一个⽟面朱,剑眉星目,俊美、潇洒、飘逸、脫拔,更难得气度⾼华,隐隐有慑威的⽩⾐书生。

  这书生,手里正拿着一张素笺,素笺似因年代过久,那本来雪⽩的颜⾊中,带着点焦⻩。

  那双手,⽩晰、修长,唯一扎眼的,是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只不知为何物打造的乌指环。

  素笺上,墨渍⾊泽未减,字迹娟秀,显然出自兰闺中人,那一行行,一句句,写的正是:柳三变的雨霖铃。不用说,那缕清音是发自书生之口,你听!那袅袅余音犹自绕梁不散!

  一点不错,书生他愁眉轻锁,神⾊黯淡,目光中是一片惘,正以颤抖的手,缓缓放下那张令人触目伤感,昑之更复魂销的素笺。住在这不羡神仙的小楼里,会有什么值得他愁的?

  恐怕那非关病酒,不是悲秋,而是…

  素笺放下,惘目光呆呆移注那轻纱窗棂,突然‮头摇‬一声目含忧郁,⾜以令人心酸泪下的轻叹。叹声未落,蓦地里,他痴态尽扫,双眉挑起,目闪冷电,适时,一声苍劲沉喝起自了楼外:“什么人敢夜闯…”喝声忽然转为一声惊“啊”书生脸⾊一变,霍地旋⾝,就在这刹那间,房门砰然一声大震,豁然而开。开门处,一阵疾风飞卷而人,灯焰猛晃,摇摇灭。

  书生及时一声轻哼,未见他作势,琉璃灯焰暴涨,立刻稳住,再看房门口,一名环目虬髯,⾝躯⾼大威猛的黑⾐大汉,浑⾝浴⾎,満腿泥泞,环目暴睁,须发俱张,当门而立。门外,一丈內,紧跟着另一条⾼大灰影。书生神⾊再变,自座椅上霍然站起。

  他刚站起,黑⾐大汉已经发话:“阁下是圣手书生萧…”

  书生目中飞闪冷电寒芒,猛一点头:“不错,阁下夜闯接天崖,难道不认得萧某人?阁下是…”黑⾐大汉突抬双手,十指箕张,一抓一扯,嘶地一声,撒开黑⾐前襟,然后双掌并探⼊怀,只一沉腕,双掌之上,已平托着一个用红绫包裹着的⽩胖婴儿,婴儿双目紧闭,恍若酣睡未醒。

  ⼊目婴儿睡态,黑⾐大汉神情猛震,腾出右手,一探婴儿鼻息,这才神情一松,一张虬髯満布的大脸上,绽开了一丝难得的笑容:“幸不负所托!”双掌向前一伸,将婴儿递向书生。

  书生眼见情状,本就惊愕,如今更是一怔:“阁下,这是…”

  黑⾐大汉环目圆睁,震声喝道:“接住!”喝声中,婴儿离掌飞出,直投书生。

  书生一呆,⾝形电飘,一只手接住婴儿,另一只手刚要前探,黑⾐大汉已虎躯猛晃,狂噴出一口鲜⾎,砰然倒地。

  书生神⾊剧变,适时,门外那⾼大灰影疾⼊房,灯光下,⾝形立现,那是个満头⽩发,面貌奇丑的独目驼背老人。

  他一俯⾝,巨掌探处,一把攫上黑⾐大汉腕脉,只一把脉,当时全⾝震动,缓缓收回了手,抬起独目,望向书生。

  书生神目如电,立即了然,神情微黯,道:“桑大哥可知此人是谁?”

  独目驼背老人微摇皓首,话答得有气无力:“老奴久绝武林,十多年未在江湖上走动,不过…”

  望了地上黑⾐大汉尸⾝一眼,接道:“此人功力奇⾼,适才他闯进院中,老奴竟拦他不住,更难得他內腑早碎,竟仅凭一口真气支持至今。”书生眉锋一皱,默然未语。

  独目驼背老人又望了地上黑⾐大汉尸⾝一眼,继续道:“老奴虽不知道此人是谁,但有两点显而易见,第一,他是受人托付,专为送此婴儿而来,第二,那托付他之人,认得恩主,不然他不会问明恩主昔年名号之后,方始放心出婴儿…”

  书生点了点头,沉昑说道:“可是桑大哥忽略了一点…”

  独目驼背老人随口问道:“什么?”

  书生接道:“桑大哥与我自当年‮京北‬事后,隐居此间,十多年来,跟外界无丝毫来往,当年的朋友们,也没有一个知道我们隐居此处,那么,此人怎会寻来…”

  独目驼背老人截口说道:“恩主忘了,霜姑娘知道…”

  书生脸⾊一变,边闪电掠过一阵轻微菗搐,‮头摇‬说道:“不,连她也不知道,我没有告诉她!”

  独目驼背老人道:“那么,还有天威山庄里的人!”

  书生略一挑眉,旋又摇了头:“天威山庄中,也不过只有查家四兄弟知道,我当年曾对他们一再告诫,他们不会,也不敢轻怈我这隐迹之处,再说,看情形,此人的来处也不在附近,这跟他们拉不上关系!”

  独目驼背老人苦笑说道:“那就非老奴所能明⽩了…”望了书生手中婴儿一眼,接道:“恩主,此子又是…”

  书生也自‮头摇‬苦笑,道:“我正要请教桑大哥,不知此人是谁,便难知此子来处。”

  独目驼背老人独目神光炯炯,不离书生手上,道:“老奴斗胆妄测,此子必非来自寻常人家。”

  书生注目道:“怎见得?”

  独目驼背老人道:“恩主请看那包裹物,可是寻常人家所有?”

  一语提醒梦中人,书生这才留意到那包着婴儿的那幅红绫,只一眼,他便不由心神震动,立刻皱起眉锋。

  那幅红红的包裹物,看似绫,其实不是,而是极为珍贵,⽔火难侵的天蚕丝密密织成。

  这种东西,寻常人家自是没有,那不是出自有数的几个武林世家,便是出自深宮大內,寻常人家连看都不可能看过。

  书生他所结的人当中,除了少数学名士外,多属武林同道,至于深宮大內里的人,则是绝没有一个。

  而遍搜记忆,他也想不出当年的知友之中,有谁家蔵这稀世珍宝,有谁可能娶生子的。

  这又是怎么回事?

  沉思间,书生脑际突然灵光一闪,出手‮开解‬了那幅天蚕丝巾,丝巾一‮开解‬,一物顿现眼前,那是小孩儿佩戴的一块项佩,这类“长命富贵”的项佩,一般都是金的,而这一块却是一方洁⽩无瑕的⽟佩。⽟佩上,正面镌有四个篆字:“九龙御璧”!果然,佩面‮央中‬部份,镌有九条张牙舞爪,栩栩如生,直腾空飞走的神龙。看了这,书生不由心头一震,再翻看背后,却另有四个篆字,写的是:“如朕亲临”这,更令得书生为之脸⾊一变!这,也更能证明婴儿的确不是来自寻常人家!尽管已经证明了婴儿绝非来自寻常人家,但是,书生依然苦于想不出这婴儿的来处,为什么偏偏派人送给他,而且是不远千里,还赔上一条忠义命。因为,他没有结那深宮大內,甚至于官宦人家的朋友,就算有,也不可能知道他的隐居在此。书生目注独目驼背老人,独目驼背老人只说了这么一句:“此子当真是福命两大,人家为他浴⾎奋战,赔上了一条命,他如今竟仍是酣睡不醒!”

  书生眉锋一皱,道:“桑大哥,我是问…”

  独目驼背老人截口说道:“恩主都茫然不知所以,老奴又那能知道什么?”书生默默不语,须臾,双眉一挑,目闪威棱:“桑大哥!”

  独目驼背老人电出门而去,片刻之后,飞掠⼊室,躬⾝复命:“禀恩主,老奴遍搜全山,未见半个人影!”

  书生哼了一声,道:“拦截他之人,想必未敢⼊山,桑大哥,他是由何处⼊山的?”

  独目驼背老人略一迟疑,道:“老奴不敢隐瞒,通天阶沿途遍洒⾎迹,想必是由前山…”

  书生脸⾊一变,道:“桑大哥,查他伤势!”

  独目驼背老人俯⾝细察一遍,道:“禀恩主,无外伤!”

  书生冷冷说道:“桑大哥忘了看他背后!”

  独目驼背老人一惊垂下皓首:“禀恩主,老奴该死,但老奴不以为天威山庄…”

  书生双眉一挑,冷然截口:“桑大哥,我只问他背后是什么伤?”

  独目驼背老人⾝形一震,头垂得低:“老奴不敢欺瞒恩主,那是查家四兄弟的独门…”

  书生脸⾊再变,哼了一声,道:“可是致命?”

  独目驼背老人点了点头,点得极其轻微。

  书生目中寒芒暴闪,手一伸,把婴儿递向独目驼背老人。

  独目驼背老人机伶一颤,没接,急道:“禀恩主,那有可能是此人強登山,而查家兄弟…”

  书生冷笑说道:“那么,他查家四兄弟,总该有一人见见我!”

  不错,到现在没见人来。

  独目驼背老人一震,道:“这个,这个,老奴以为,那是慑于恩主噤令,未敢…”“那是平常,”书生道:“如今这是什么事?他兄弟怎敢在我面前杀人!”

  独目驼背老人不敢再辩,忙道:“就是要去,也用不着恩主自己去,只消老奴跑-趟…”

  书生截口冷笑,道:“我恐怕他几个会把桑大哥也留下!”

  独目驼背老人还想再说。

  书生双眉一扬,突地沉声说道:“桑大哥,你接是不接?”

  独目驼背老人浑⾝俱颤,忙道:“老奴不敢。”伸双手接过婴儿。书生威态稍敛,抬手一指地上黑⾐大汉尸⾝,道:“桑大哥,小心照顾婴儿,在我回来之前先别动他,我要去问问他们,是谁叫他们逢人便下此毒手的。”

  话落.飘⾝出门,背后响起独目驼背老人恭谨话声:“老奴遵命,敢请恩主大度留情…”

  未待他把话说完,书生已然下了接天崖,那一袭雪⽩儒衫,闪电-般,直落通天阶下,疾飘而逝。

  在这座不知名的深山山脚下,有一座屋宇连绵的庞大庄院,庄院四周的围墙,全是巨木编钉而成。

  识货的行家,一眼便能看出,那巨木不是寻常木料,而是‮硬坚‬无比的铁心木,这种东西编钉成的围墙,那要比砖砌的围墙牢固多了。

  这座庄院的大门,也不是什么两旁分峙石狮子的朱漆大门,而是三巨木搭成支架,再用巨木编钉而成的栅门。自然,这种栅门,也要比寻常门结实得多。

  那栅门上,红漆横匾上有四个大字,龙飞凤舞,铁划银钩,笔力劲道雄浑异常,写的是:“天威山庄”

  而且,那横匾两旁,还分悬着两盏瓜型巨灯,巨灯上,朱笔分写两个斗大“查”字,把这庄院前十余丈內,照辉得同⽩昼,纤细毕现。

  时值深夜,这时候,那两扇‮大巨‬栅门,自然是关着的,所以,站在庄院外內瞧,除了庄院‮央中‬,那⾼可触天,悬挂着一盏风灯的旗杆及那连绵屋瓦外,别的是看不到什么。

  此时此刻,也难看到人影,不过,那站在栅门两旁,一边四个,两边共是八个抱刀黑⾐大汉该属例外。

  这时候,除了夜风阵阵,那庄里庄外三盏巨灯随风不住摇晃外,也一切都是静的,连那栅门前的八个抱刀黑⾐大汉,也如同泥塑木雕的一般,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甚至那八个脸上神⾊,也是一派木然。

  蓦地里,夜空中飘坠一条⽩影,直庄前,是山中那小楼的主人,书生。书生他数丈外驻步停⾝,双眉一挑,刚要发话,突然,他⾝形一震,目闪寒芒,电而起,直落八名抱刀黑⾐大汉⾝旁,再-细看,立刻神情震动,然⾊变!怪不得个个如同泥塑木雕,神⾊木然,一动不动。

  原来是个个俱已死去多时,书生他绝世⾼手,宇內第一,目力如神,只一眼,便看出这八名抱刀黑⾐大汉,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下,突然被人点了死⽳致死。

  这手法,既狠且毒更⾼!半晌,书生冷哼一声,⾝形再起,翻过栅门,掠⼊庄內,庄內一片死寂,听不到一丝儿声息。

  夜深,固然该人静,本该万籁俱寂!可是,既有门外所见,这寂静,就不表示正常现象。

  首先映⼊书生眼帘的,是那灯火辉煌,四门大开的大厅,此际,别说是书生,就是换了个寻常人也能看得清楚。

  大厅內,盛宴正酣,一张八仙桌上,围坐着十几个人,盛宴正酣丝毫不假,围坐着十几个人也一点不错!

  可是这本该杯觥错,猜拳行令,吃喝谈笑,声喧户外的十几个人,却也如同庄门外那八名抱刀大汉一般,个个泥塑木雕,一动不动,显然,九成九也是…

  书生⽟面煞⽩,红了眼,二十多丈距离,他一闪⾝便到了大厅门口,如今他看得更清楚了,可也看得目眦裂,悲愤填,发梢儿冲冠起。

  八仙桌上,那十几个人,面內背外的,是四个⽩面无须,英武人的中年汉子,那是威震武林天威山庄的查氏四豪!由查氏四豪的两旁边往上看,是七个五旬左右的黑⾐老者,这七个黑⾐老者究竟是谁,书生他却不认识。虽不认识,但是那显而易见,这七名黑⾐老者,必然是天威山庄查氏四豪的客人,在这席间宾主同时,跟查氏四豪一起遭了毒手。这趟作客却作了鬼,一桌盛宴成了阎王宴,——席酒也成了绝命酒,早知如此,只怕是拿轿子抬,他七个也断断不会来了。好好的一席盛宴,如今是酒冷,肴残,人死多时,好好的——场宾主,热闹气氛,如今也成了一片悲惨景象。书生他看得出,这在座的十一人,除了那七名黑⾐老者⾝无半点伤痕,像是被点死⽳致命外,查氏四豪的眉心各有小指般大小的一个深洞,但怪的是不见一丝⾎渍。这是什么手法,凭书生他那渊博罗,竟也看它不出。

  而且,姑不论那七名黑⾐老者功力深浅如何,单凭查氏四豪那威震武林,宵小丧胆的一⾝所学,居然在这种不容抗拒的情形下遭了毒手,那行凶之人一⾝功力可知了。好半天,书生他才以颤抖的心情,由牙里进出一句:“好狠毒的手法,好狠毒的心肠!”⽩影一闪,长虹划空,直庄外茫茫夜⾊中。

  他走了,不过不是真走了,他还会来的。

  他没有到别处去看看,那倒不是忘了,而是他不忍再看。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以查氏四豪那等功力尚且不免,以七名黑⾐老者那访客⾝分尚且不免,其他的人又何能幸免?他料对了,还好他没去别处看,不然他会发现,那别处地上躺着的,死像更惨,更令人不忍卒睹。这一趟,他是⽩跑了,不但是没能弄清楚什么,反而更加糊涂了,只因为,他发现查氏四豪⾝死已有半⽇功夫,丧命之时至少要早在⻩昏时分,算算时间,那该在死在他小楼中的那位黑⾐豪客到达这山脚下之前。那么,这证明那黑⾐大汉不是死在查氏四豪之手,可是,那黑⾐大汉背后那致命伤,出于查氏四豪独门暗器又作何解?当然,那有可能是那位黑⾐豪客杀了天威山庄的人,在拼斗中,自己也中了查氏四豪的独门暗器“霹雳针”

  然而,那是要在拼斗中,看大厅內的情景,甚至于庄內庄外,却本没有一丝拼斗痕迹。

  再说,以常情论,黑⾐豪客护送婴儿,假如没人拦截于他,他绝不可能自己生非惹事。

  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这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天威山庄的这些人,以及那黑⾐大汉都是死在另一人或一批人之手,可是,这种可能又有两点疑问。

  第一、黑⾐大汉背后那查氏四豪独门暗器之伤仍不可解。

  第二、那黑⾐大汉护送婴儿而来,与天威山庄可说毫不相涉,行凶者的目的如在黑⾐大汉,该犯不着招惹天威山庄,其目的如在天威山庄,又何必加害黑⾐大汉?就这,令书生他百思莫解,揭不开,打不破!

  但是,还有令他百思莫解,想像不到的,可惜他背后没眼睛,没看见,这件怪事,发生在他腾⾝飞离大厅之后。他刚离开大厅,倏地,大厅內灯火全灭,紧接着一溜火光冲梁而出,顷刻间大火熊熊,直上云霄。自然,这情形终究惊动了书生,可是书生他没有折回来看个究竟,那倒不是他不想回来看看,而是他不能。因为,他此刻本⾝发生了问题,正盘坐在山道旁一块大石之上运功毒,动不得,他知道,倘若他不顾体內之毒,折往山下,那么,今夜连他自己这条命也要赔上,权衡轻重,他只有咬牙強忍,先顾自己这有用之⾝。那毒,他是刚发觉,就在他心气浮动,悲怒绝,驰离天威山庄后不久,突然觉得四肢酸⿇无力,脑中昏昏有倦意,他诧异之下,运气一试,顿时大骇!那是一种剧毒,而且毒已然蔓延,如果不是他功力绝世,发现得早,那后果…好半天,他才⽩那块大石上缓缓站起,眼望那山下冲霄火势,边菗搐,⾝形颤抖,目光中,流露着无限悲痛与懔人杀机!

  难怪他悲痛、他难受。

  好友被杀,山庄被焚,他却只有眼睁睁的看着,无从缉凶。

  自己来往奔波,非但未获半点蛛丝马迹,未能查明一点真象,反而莫名其妙地中了剧毒,险些赔上自己一条命,这可是他生平绝无仅有的事,也无可讳言的是个大跟斗。

  山庄被焚,那绝不是死人放的火,而是有人隐⾝左近,那人也必是手沾⾎腥的真凶。

  而,他⾝中剧毒,不仅使他无法驰救,同时也使他无法缉凶,等他毒解之后,火势已盛,那凶手也该早在百里之外,这绝不会是凑巧!

  这,又怎不令他悲痛,怎不令他难受?

  眼望山下那熊熊火势,心头意念飞驰,渐渐地,他想起来了,想起那天威山庄大厅之中那股子似有似无的淡淡异香,那股子淡淡异香,散发自大厅正梁上悬挂着的那几盏宮灯…

  蓦地里,他又有所觉,心神剧震,霍然旋⾝,举目上望,只一眼,脑中轰地一声,直如晴天霹雳,他呆住了1接天崖上,一片火光席卷树海,照亮了半边山…

  突然,他仰天一声悲啸,如龙昑,似鹤唳,裂石穿云,震夜空,啸声中,⾝形腾起,电上崖。

  黎明时分,东山红透,山上,山下,两处的火都熄了,留下两堆人目凄凉的废墟。焦木‮藉狼‬,瓦砾遍地,那山中阁楼,那画栋雕梁,那朱栏碧瓦…俱皆然无存,望之令人心酸泪下。‮夜一‬之间,连遭大变,那两堆废墟之中,不但埋葬了几十个武林⾼手的尸体,还埋葬了一个人的盖世威名。这个人,是书生,宇內第一的“圣手书生”

  当那光爬上树梢,四下里啾啾鸟鸣不绝于耳之际。

  一个人冲破这山中晨间的宁静,踢碎満地露珠,黯然神伤地下了接天崖,一步一步地走向山下,一步一步地进⼊那莽莽武林。这个人,孑然一⾝,只有穿在⾝上的那袭雪⽩的儒衫,还有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那只乌指环,是那书生!就他一个人,没见那独目驼背的灰⾐老人,也没见那黑⾐豪客千里护送为之送命的那个婴儿。他渐去渐远,没有回头,渐渐地,成为天边的一个小⽩点,终于消失在遥远的一线处,没人了茫茫人海。口口口这里是开封城西的一条僻静街道。

  这条街道上,没住着几户人家,屈指算算,总共不过只有十来家,这总共十来家住户之中,还夹着一户荒宅,看上去,这荒宅占地不小,单看那断壁残垣,还有那一,横七竖八,如今已成朽木的梁柱,少说这荒宅当年也有十几幢大房子。你不瞧,那残破废圮的庭院中,正有七八个半大孩子,在那儿嘻嘻哈哈地逐蚰蚰儿,捉蔵。要是有一个蔵了起来,那另外的几个准得费上大半天工夫,才能从那堆废墟,丛丛荒草之中把他揪出来。你再听听由那邻家推门而出,朝着荒宅翘首四望,満脸是既疼又气,既关心又莫可奈何神⾊的--位中年妇人的呼声,她是在招呼自己的亲生儿子:“小顺子,你可当心点儿,别掉到鱼池里去了!”人,都难免一点自私的,她只招呼自己的孩子,别的孩子如何,那是别的孩子娘的事儿!不过,由此也可以知道,在这荒宅里,当年还有个养鱼池,有养鱼池的人家,可不是寻常人家,那必定是豪门巨富。

  这位做娘的中年妇人,喊破了喉咙,却没得到半点安慰,她摇‮头摇‬,转⾝便要往家门里走,可是刚转过⾝,她又站住了,一双眼,直往街东头瞧。

  这时,街东头走来一个人,走来个人本没什么稀罕,但这位中年妇人清楚,这地方,外人不会来,就是那卖烧,卖油茶的小贩也不往这儿跑,因为这地方没生意。

  附近这十来家,没有一家不认识,没有一家不悉,这十来家,没人得这种朋友。所以,走来这么个人,可就稀罕了。

  来的,是个读书相公,一⾝雪⽩儒衫穿在那颀长的⾝躯上,人显得既潇洒,又俊逸,更儒雅。只可惜,这位读书相公的一副尊容不大好看,⻩⻩的一张脸,没一丝儿⾎⾊,要不然,准能胜过那大相国寺唱小生的戏子。(这中年妇人她可不懂什么潘安、宋⽟,她只认为谁要是长得像那大相国寺里唱那出红娘的小生,谁就俊的人。)她眼看着这位读书相公脸⾊怔了一怔,她眼看着这位读书相公停了步,她更看着这位相公眼望着荒宅发了呆。她打心底直嘀咕,一座荒宅破院有什么好看的?这读书人也真是…八民儿,他是来…想是那么想,她可不好走过去问问。

  而突然,书生转过了头,一双眼睛向她望了过来,那是一双明朗如明星般的目光,亮得怕人。中年妇人被他看得有些不安,头一低,又要往里走。

  适时,书生竟忽地冲着她一拱手:“请问这位大嫂…”

  余话虽没出口,但人家总是彬彬有礼的问话,这一来,中年妇人倒不好走了,下意识地举手理了理那蓬的头发,连忙福了一福,笑得好不自然:“好说,这位相公有什么事儿…”到底读书人见过世面,书生他从容泰然,带笑说道:“我想请问大嫂,这家人家…”他是指的那荒宅。

  中年妇人接口说道:“相公问的,可是甄家?”

  书生点了点头,一连应了好几声是。

  中年妇人道:“这个我不大清楚,须得问我爹爹…”

  书生哦了一声,尚未答话。

  中年妇人已然向着门內⾼声叫道:“爹呀,你出来一下吧,有客人来了!”只听门內有个苍老声音应了一声,好半天才从里边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出个一⾝耝布⾐,须发斑⽩的瘦弱老人,中年妇人连忙上前搀扶,老人却一翻老眼,道:“什么事呀,顺子的妈!”中年妇人在他耳朵旁大声说道:“爹,有人打听甄家呢!”

  转过脸向着书生‮涩羞‬地笑了笑,道:“这是我爹,上了年纪,耳朵有点不中用了。”老人四顾着道:“是谁打听甄家呀?”

  书生趁势举手一拱,含笑说道:“老人家,就是晚生。”

  中年妇人也道:“就是这位相公!”

  老人噢了一声,吃力地点了点头,半睁着老眼,由头至脚,打了书生好一会儿,才道:“原来是这位相公,屋里坐坐吧!”

  那年头儿,别看读书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合起来没有四两力气,由于“士”为四民之首,读书人清⾼,读的是圣贤之书,却到那儿都受人尊敬。

  书生忙‮头摇‬笑道:“不了,老人家,晚生还要赶路,不打扰了!”

  老人似是没听清楚“啊!”一声,中年妇人忙把书生的话重说了一遍。

  老人点了点头,也没多让,道:“相公打那儿来的呀?”

  书生忙道:“晚生来自贵州。”

  老人一双老眼猛地——睁,惊声说道:“地无三尺平,那地方远得很呢!相公大老远的从贵州跑到开封来⼲什么?”这个他也要问。

  书生没在意,道:“老人家,晚生是来投亲的。”

  老人道:“相公在开封有亲戚?”

  书生抬手一指荒宅,道:“就是这甄家,甄员外是晚生姑丈。”

  老人噢了一声,道:“原来甄老爷就是相公姑丈,老汉失敬了!”

  说着,向书生拱了拱手,书生连忙还了他一礼。

  老人顿了顿,‮头摇‬说道:“相公来得不巧,甄老爷五年前就搬了!”

  “搬了?”书生问了-句,松了一口气。

  “其实,”老人道:“那不能叫搬,那叫…”叹了口气,接道:“相公。老汉我不敢说,说了怕惹你相公难过。

  书生神情微微一紧,忙道:“晚生远道而来,投亲不遇,天大的事儿也该让晚生知道一下,老人家放心只管说,晚生得住。”

  老人犹豫了半天,忽地又是一叹,道:“好吧,要不是因为你相公是甄家的表亲,又是远路来的,老汉我说什么也不会说,其实,好几年的事,你相公也不必难过了,甄老爷跟老夫人,都是菩萨转世,开封城里的大好人,这条街上,那一家没受他二位周济过?可惜老天爷瞎了眼,好人不长命…”

  书生心头一震,声道:“老人家,莫非他二位老人家已经过…”老人点了点头,又摇了‮头摇‬:“这年头人心太坏,甄老爷跟老夫人不是别的,是那一年,夜里遭了強盗,遇了害…”

  书生那双眼中,突然闪现两道比电还亮的寒芒,还好对面⽗女俩没瞧见,要不然,准定不敢再往下说了。

  书生敛去威态,呆了好半天,才开了口,那话声,已经带着点儿颤抖:“老人家,莫非晚生那表妹也…”

  老人一双老眼泪光隐现,有点模糊,抬了抬眼,道:“相公是问那位⽟霜姑娘?”

  书生木木然点了点头。

  老人一叹道:“总算老天爷还有眼,強盗临走放了-把火,听说⽟霜姑娘躲在后院里,没让強盗找着,后来被人救走了。”书生⾝形陡起一阵轻颤,久久方道:“这总算不幸中之大幸,老人家可知道,晚生那表妹是被谁救走了?”

  老人摇了‮头摇‬,道:“这个老汉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是京里来的做官的。”京里来的做官的?书生沉默了一下,道:“老人家可知道那做官的姓什么,是什么官?”

  老人‮头摇‬说道:“相公,那谁敢问,谁敢打听?”

  这话不错,那年头儿,百姓们畏官如虎,别说打听别说问,老远的瞧见,躲都只恐怕来不及。书生又沉昑了一下,道:“老人家,那位做官的,是京里来的,没错么?”老人这回点了头:“这个老汉没听错。”

  书生没再问下去,他知道,这位老人就只知道那么多,再问下去也是枉然,当下自袖底摸出一物,双手奉过:“多谢老人家相告之情。区区俗物不成敬意,只是聊表晚生一点谢忱!”那区区俗物是一颗拇指般大小的明珠。

  贫苦人家那见过这个,这⽗女刚一怔,书生已把那颗明珠塞人老人怀中,径自转⾝而去。这是区区俗物?这区区俗物⾜够一个八口之家过上大半辈子的,这⽗女俩可作梦也想不到几句话博得这么一笔重酬,更想不到一个读书人这么豪阔,这么大方,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刹时间愕住了,等到定过神来再看时,书生已经走得没了影儿。中年妇人惊喜绝地叫了一声“爹”

  老人以颤抖的手探⼊怀中,张了张嘴,可没能说出话来,紧接着老眼一合,扑簌簌落下两行老泪。片刻之后,书生出现在大相国寺前。

  大相国寺本是战国“四公子”信陵君魏公子无忌的故宅,北齐时建“建国寺”隋废。唐睿宗加以复建,时适睿宗以开封相王即帝位,故赐名曰相国寺。

  虽然历代屡废屡建,大相国寺的庄严,肃穆,可丝毫无损,提起大相国寺,天下没人不知道的。它的名望跟热闹,是代代不衰,朝朝鼎盛。

  每值庙会之期,更必然是人山人海,万头钻动,那份儿盛况,可就不用提了,打个譬喻,人里直能挤死蚂蚁。大相国寺前,吃的,喝的,玩的,看的,那是应有尽有,无所不备,瞧罢,东边敲锣,西边打鼓,说书的,卖唱的,练把式的,卖膏药的,杂耍…三天三夜也数不完。这其中,最有名的,围的人最多的,是那卖大力丸的胖老头听摆的药摊子。胖老头儿人顶和气,永远笑眯眯的对人。

  他常这么说,谁吃了他祖传秘方大力丸,一巴掌能打死一条牛犊子,他还说,当年楚霸王项羽,就是常吃他祖上的大力丸,所以力拔山兮气盖世。

  说是这么说,买的人照买,可从没人去试过。

  大家心里明⽩,这牛未免吹得太大了点,可也怪,尽管大伙儿明⽩,可就爱听他翘着胡子吹,瞪着眼说瞎话。

  那没别的,和气生财,胖老头儿讨人喜,而他练的也是不含糊的真功夫,就凭这,硬招牌,谁都爱瞧不骗人的真玩艺。

  说起这大相国寺,‮京北‬的护国寺在气派上有点儿像它,天桥的闹热也有点像它,但却没它这么大、这么热闹。

  凡是热闹的地方,晶流也最杂,是既有龙也有蛇,上自豪富巨绅,下至贩夫走卒,行行皆有。

  甚至要饭的花子也都往这种地方钻,瞧!那大相国寺前,那排长长的石阶上,可不正坐着十几个在那儿曝⽇扪虱子。

  本来是,要饭花子凭两条腿,一张嘴,行万里,吃十方,那儿热闹就往那儿跑,绝不会跑到荒郊旷野喝西北风去。

  书生来到大相国寺,对那到处皆是的热闹玩艺儿,他连看都没看一眼,背着手儿,登上大相国寺前石阶。

  那本难怪,投亲不遇,亲戚家破人亡,他那有心情?

  要饭的花子人人眼睛雪亮,--眼能看穿人的包,一见书生上了石阶,一窝蜂般涌了过来,那数不清的肮脏手,直往书生眼前伸,也不怕弄脏了人家那袭雪⽩儒衫。

  这个说:“这位相公您行行好,明年考场得意,包准您中个头名状元,骑⽩马,揷金花,游三宮六院,然后…”

  那个说:“新科状元招驸马,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大小二登科!”

  前一句,书生没怎么,后一句,却听得书生皱了眉,皱眉归皱眉,到底是有了赏,一番腕,不知塞过去一个什么东西,接过这东西,花子们立刻就散了,散得可真快。

  花子们个个脸上神⾊是惊讶,想必那施舍的赏头儿不小,有可能脫手又是一颗明珠吧?

  书生可没留意这些,收回手,走进了大雄宝殿。

  这边书生走进了大雄宝殿,那边要饭花子们开始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只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没一会儿,书生又负手走了出来,一望见书生出来,要饭花子们立即停止了议论,数十道目光一起望了过去。

  书生却是连停都未停地潇洒迈步,直下石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寺前广场,缓缓行去。

  望着书生远去,石阶上,站起-名中年花子,倒提着打狗,-头钻人人丛中没了影儿。

  片刻之后,书生出现在城西,而在他后面,却远远地跟着一个人,正是那大相国寺前的中年花子。

  花子钉上书生,难不成是见财起意,看中那手无缚之力的文弱读书人好欺?很难说,这年头的人心…

  书生却茫然不觉地直往前走,城西,柏林到处,柏林中,又是坟岗,是开封城最荒凉的所在。

  书生又跑到这儿来⼲什么?莫非是来找找他那姑⽗⺟的埋葬之处?这恐怕不大容易!

  突然,书生在一株合围柏树前停了步,然后,缓缓转过了⾝,一双目光,直那疾步而来的中年花子。

  中年花子一个箭步到了面前,竟忽地⾝形一矮,单膝点地,脸上的神⾊,且是一片恭谨:“丐帮开封分舵弟子,听候差遣!”

  话落,双手⾼举过顶,恭恭敬敬的呈上一物,那赫然是一只乌指环,原来戴在那山中小楼主人手上的那只乌指环。

  书生接过乌指环,伸手相扶:“不敢当,是我劳动贵帮跟大驾,请站起来说话!”

  中年花子应声站了起来,抬眼投注道:“请恕斗胆,相公跟圣手书生萧大侠是…”书生截口笑道:“我跟萧涵秋萧大侠是好朋友!”

  中年花子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萧大侠的朋友,在下失敬了…”

  略一犹豫,怯怯接问:“请再恕死罪,萧大侠如今仍健在?”

  书生点头笑道:“我那涵秋兄英风神采不减当年,阁下有此-问,莫司非…”

  中年花子神⾊中透出难言的惊喜,脸一红,道:“萧大侠已十多年未现侠踪,所以,所以武林中讹传…”

  书生笑了笑,截口说道:“这也难怪,反正我那涵秋兄如今健朗如昔,讹传就让它讹传罢…”望了中年花子一眼,接道:“阁下是开封分舵中的那一位?”中年花子忙答道:“在下魏忠,朋友们抬爱,送了个外号病尉迟,忝掌分舵。”书生一拱手,笑道:“原来是魏舵主,是我失敬!”

  “好说!”魏忠谦逊一笑,道:“相公传下萧大侠当年威震武林,宇內共尊的指环令,不知有何差遣,但请吩咐,开封分舵自当竭尽棉薄。”书生道:“不敢当,我要在魏舵主面前打听一件事。”

  魏忠道:“相公只管问?魏忠只要知道,没有不说的!”

  “我先谢了!”书生笑了笑,道:“魏舵主可知,当年开封城南柱着一家大户,姓甄…”魏忠忙道:“相公问的莫非是告老还乡的前襄太守甄…”

  书生点头说道:“正是!”魏忠神⾊一黯,道:“甄董堂为人正直不阿,为官忠义严明,是位难得的好官,不但朝廷器重,倚为柱石,便是武林中也莫不崇敬威服,关于他的事,不但魏忠知道,便是开封城的百姓,也莫不皆晓,五年前…”书生眉梢儿微挑,道:“魏舵主,这个我知道,我是请教,甄董堂那位爱女,甄⽟霜姑娘,是被何人救去的?

  魏忠忙道:“是京里的大员,总督纪奉先!”

  书生点了点头,有点如释重负,道:“是他,那我就放心了,此人胆识独具,文武双绝,虽在朝为官,却也为武林钦敬,公送美号小温侯,一枝方天画戟,一柄八宝铜刘,有万夫不当之勇,是一位真英雄!”

  魏忠一怔说道:“怎么,相公认得这位总督?”

  书生哦地一声,笑道:“听涵秋兄说过,他跟这位小温侯昔年有过一面之缘,虽然缘仅一面,但英雄惜英雄,彼此至为心仪!”

  魏忠点了点头,没说话。

  书生望了他一眼,又问:“纪总督盖世虎将,朝廷重臣,平⽇他很难离开京里一步,怎么会无巧不巧地在那时驾临开封?”

  魏忠道:“这个魏忠就不知道了,不过那次他是轻骑简从,一⾝便服,不像是为了出京公⼲,似乎是…”

  似乎是什么,他没说上来,书生也没再迫问,沉默了一下,书生突然挑起长眉,双目之中,威棱慑人:“魏舵主可知五年前劫财杀人的,是那路人物?”

  魏忠低着头,没看见那檩人威态,摇‮头摇‬,道:“清一⾊的黑⾐蒙面,功力奇⾼,分舵弟子伤在他们手下的也有好几个,只不知他们是什么来路。”

  书生目中寒芒一闪,略作沉昑,突然又问:“魏舵主,我再打听一件事,贵帮有没有这件消息,前些⽇子,武林之中,有人追截一个⾝材⾼大的虬髯大汉…”魏忠猛然抬眼,道:“相公是说铁掌震天千钧手费啸天!”

  书生一震,道:“怎么,他便是那昔年独霸塞外,为人义薄云天的铁铮英豪,铁掌震天千钧手费啸天?”魏忠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他,此人多年未现武林,前几天却突从开封路过,行⾊匆匆,在禹王台跟几个黑⾐蒙面人发生恶斗,等分舵弟子赶往援手时,两方却都没了影儿,魏忠也曾传讯各处分舵,但从那时起就没有了他的下落。”书生目中威棱再现,道:“怎么,追截他的,也是几个黑⾐蒙画人?”

  魏忠点头说道:“不错,也是几个黑⾐蒙面…”

  突然神情一变,接道:“怎么,莫非相公以为…”

  书生忙收敛威态,淡然‮头摇‬:“难说,谁知道,事隔五年,两件事隔得太久了…”话锋微顿,忽又接问:“难不成那费啸天不是一人?”

  魏忠道:“是他一个人,没见他有同伴,此人当年在塞外,本来就是单骑孤剑,独来独往,从不跟人…”书生截口说道:“没见他带着什么行囊包袱…”

  魏忠想了想,‮头摇‬说道:“这倒不曾留意,只见他一剑一骑…”

  书生突然举手一拱,笑道:“好在这不关紧要,多谢魏舵主相告之情,我要告辞了,他⽇有暇,定当再来开封拜望!”话落,径自转⾝而去。

  这下,倒弄得魏忠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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