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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首建奇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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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独行看了骆明珠一眼,没说什么,默默地坐了下去。孙震天跟着坐下,一扬手道:

  “明珠,倒茶。”

  费独行道:“老爷子别客气了,我坐坐就走。”

  他说他的,骆明珠还是倒了杯茶端了过来,从过来到退回去,她始终低着头,费独行说了声“谢谢”她也没答理。

  只听孙震天道:“好些⽇子不见了,没想到费老弟到了京里,怎么样?好吧,现在在哪儿得意呀?”

  费独行含笑说道:“托老爷子的福,刚在和中堂府找到了一份差事。”

  孙震天老眼一睁“哦!”地一声道:“好哇!京城里首屈一指的大府嘛,和中堂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老弟你算是上了⾼枝儿了,凭你老弟,飞⻩腾达、荣华富贵那是指⽇可待,我们这些跑江湖混饭吃的苦哈哈朋友,往后还要仰仗老弟你多照顾啊!”费独行笑笑说道:“老爷子这是损我,这份差事不好当,这碗饭也不好吃,刚进去就出了⿇烦,所以今儿晚上不揣冒昧跑来请老爷子您伸伸手帮个忙。”

  孙震天两眼一直道:“刚进去就出了⿇烦?出了什么⿇烦,我能帮你老弟什么忙?”

  费独行道:“是这样的,前两天夜里有道儿上的朋友进府去借走了些东西,上头把这件事给我,限我三天之內把东西要回来。办不成这件事就砸饭碗,到今儿个已经是第三天了,眼看期限已经到了,我一点线索也没找着,正在那儿急呢,突然间福至心灵想起了老爷子您…”

  孙震天一指鼻尖道:“我?”

  费独行道:“您是眼下这条路上辈份最尊的老前辈。只要您肯出面说句话,我相信那位借东西的朋友一定会把东西归还,您放心,我不是不懂规矩的人,过两天东来顺摆上两桌酒,我请朋友们喝两盎。”

  孙震天笑了笑‮头摇‬说道:“你老弟真是⾼抬我了,不错。以前我确在扯旗儿道儿上混过,只是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现在这把年纪,这把老骨头,连手脚都不听使唤了,还能⼲什么?不瞒你老弟说,我早就破瓦盆儿打⽔、洗手歇工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现在这条路上跑的年轻小伙子,怕连一个记得我的都没有了。”

  费独行道:“那是老爷子您客气。”

  “我说的是不折不扣的实话。”孙震天‮头摇‬说道:“不是我不愿意帮你老弟这个忙,实在是有心无力…”

  费独行一笑站起,道:“既是老爷子您有为难之处,我不敢勉強,我,只有回去把逮住的那个上去,让他们去动刑追赃了,告辞。”

  他一抱拳,要走。

  “慢着。”孙震天伸手一拦,道:“老弟怎么说,你逮住了一个?”

  费独行笑笑说道:“不瞒老爷子您,出事的第二天我到库房看过,我发现那位道儿上的朋友是从屋上进去的,而且他有內应,做得乾净利落,漂亮极了,不但是个能手,而且是个老手。我当时没动声⾊,也装作没发现什么,他留话说要再来,我料他仗着有內应,仗着艺⾼胆大也一定会来二回。于是我假装带着人到处扰,其实我每天晚上都躲在库房等他,果然我没料错,他今天晚上天一黑透就又去了…”

  孙震天脸上变了⾊,道:“姓费的,你可别跟我来这一套。”

  费独行脸上却笑容不减,道:“老爷子,我怎么敢,要是没失风,算算工夫,令⾼⾜该回来了,是不?”

  孙震天脸⾊大变,扬手一掌劈了过去。

  费独行侧⾝让过,伸手扣住了孙震天的腕脉,道:“老爷子,⼲本行没人比得上您,玩这一套您恐怕不如我。”

  骆明珠大惊,喝道:“姓费的,你放手。”她随话就要欺过来。

  费独行淡然说道:“骆姑娘,最好别近我,别我伤人。”

  骆明珠硬生生刹住了扑势,神⾊一凄,悲声叫道:“我求你…”费独行道:“那倒不必,我拿孙老爷子的⾼⾜,还有跟他同去那人换那几样东西,只问你⼲不⼲。”

  孙震天须发俱颤,道:“姓费的,你,你…我孙震天在这条路上走了几十年,从没出过错,没想到临末了栽在了你手里,好吧!我认栽,你把我那两个人送回来…”

  “不,老爷子。”费独行道:“我要先见东西。”

  孙震天两眼一睁,哈哈大笑:“论我的年纪我长你一辈都有余,没想到你却把我当成了三岁小孩子儿。”

  费独行淡然一笑,说道:“孙老爷子,这您错了,您落在我的手里,我要用您威胁,骆姑娘是不是得乖乖的把东西给我,要不我要是把您带走,骆姑娘是不是也得乖乖的把东西送到中堂府去呢?”

  孙震天目光一凝道:“你这话…”

  费独行正⾊说道:“我只要东西不要人,费某人向来说一句是一句,我带着东西回到中堂府,马上放您那两个人。”

  孙震天威态一敛,颤声说道:“姓费的,一句话。”

  费独行道:“老爷子您请放心,费某人不会对不起您。”

  孙震天转望骆明珠道:“明珠。”

  骆明珠头一低,转⾝到后头拿出个小包袱来放在了几上。

  费独行松了孙震天,打开包袱看过之后,又把包袱包好,冲孙震天一抱拳道:“多谢老爷子,临走奉告一句,人各有志,老爷子不可再生事端,今夜这种事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了。”他提起包袱掠了出去。

  孙震天一掌拍在几上,把张条几都拍碎了。

  费独行一手提着包袱,一手提着那名领班,轻捷异常地进了姚师爷的屋。

  姚师爷屋里只有姚师爷跟杜毅在,那口大木箱就放在茶几旁。

  一见费独行进来,姚师爷、杜毅双双了过来,姚师爷急不可待地道:“怎么样,老弟?”

  费独行把那名领班往地上一扔,把小包袱往几上一放,道:“托您的福,幸不辱命,您点点件数,看对不对?”

  姚师爷忙打开包袱,一点,没错,一样不多,一样不少,他算是松了一口气,转过⾝来抓住了费独行,动的手都发颤,道:“老弟,你真行,你真行。”

  杜毅也満脸堆笑,拍了费独行一下道:“兄弟,你真让人佩服,这差事要是落在我头上,我连贼⽑也摸不着,咱们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你给姚老争了一口气,找回了面子,没说的,明儿个东来顺,哥儿俩晕晕去。”

  姚师爷忽然冷冷一笑道:“我这就找⽩云芳去,看她还有什么说的。”

  他要走,费独行伸手拦住了他道:“不忙,姚老,办完了咱们的事儿再说。”

  姚师爷道:“还有什么事儿,老弟?”

  费独行指指眼前那口大木箱,道:“姚老,江湖上重的是个‘信’字,我就是举着这个‘信’字把东西要回来的。”

  姚师爷忙道:“行,行,行,老弟,您看着办,您看着办。”

  费独行道:“您先在屋里等我一会儿。”转望杜毅道:“老杜,帮个忙。”

  他跟杜毅抬着那口箱子出去了,两个人到了后墙暗处,费独行掀开了箱子拍活了黑⾐人的⽳道。

  黑⾐人两眼一睁,⾝从箱子里跳了出来。费独行没容他站稳,一步跟着抓住了他,道:“小兄弟,走吧!那条小黑胡同里有你一个朋友,别忘了把他一块儿带走。”

  黑⾐人怔了一怔,道:“怎么说,你放我走?”

  费独行道:“没错,要走就快点儿,再过一会儿想走就走不掉了。”

  黑⾐人诧异地看了费独行一眼,没再说一句话,腾⾝窜起,一下子翻了出去。

  杜毅忍不住轻喝一声道:“好⾝手,怪不得他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费独行提起了空箱子,道:“别让姚老久等,咱们走吧!”

  两个人回到了姚师爷的屋,姚师爷就要去找⽩云芳,费独行又拦住了他道:“姚老,咱们别让她抓住错处,我先去,您随后跟来。”

  姚师爷何等样人?自然是一点就透,他没再张罗去了。

  费独行仍然是一手包袱一手人,大踏步往⽩云芳那儿去了。

  ⽩云芳是位姑娘家,又是位总领班,人不同,⾝份也不同。她住在后院,后院一进门往左拐,那儿有间小巧玲珑的精舍,那就是⽩云芳的香闺、总领班的住处。

  远远望去,屋里还亮着灯,⽩云芳显然还在等着费独行回来。

  费独行到了门口,把手中提的人往地上一放,轻轻敲了敲门。

  只听里头有个脆生生的话声问道:“谁呀?”

  费独行听出不是⽩云芳,心想必是总领班⾝边的丫头,他当即应道:“请代为通报,费独行求见总领班。”

  那脆生生的话声道:“等着。”

  费独行听得见步履声往里去了,过了一会儿,步履声又从里头传了出来到了门边,门开了,果然,是个十七八的俏丫头,她一眼瞥见地上躺了个人,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两步道:

  “你?你这是⼲什么呀?”

  费独行刚要说话,忽然⽩云芳的话声从里头传了出来:“没你的事儿,让他进来。”

  俏丫头忙答应道:“你进来吧。”

  费独行提起人进了门。

  进门看去,好雅致的一个小客厅,较诸他那大领班的住处又漂亮上了一等,小客厅过去是扇门,垂着珠帘,往里看什么也看不见。

  悄丫头怯生生地抬了抬手道:“你坐。”

  费独行谢了一声,坐了下去,俏丫头还给他倒了杯茶。

  茶刚放在费独行面前,珠帘一掀,小客厅里顿时为之一亮,⽩云芳出来了,头发梢儿还有点儿,似乎是刚选过澡,一袭晚装,娥眉淡扫,她本来就美,现在更美、更动人,跟以往的她也有一种绝然不同的风韵。

  费独行不噤为之呆了一呆,很快地欠⾝而起,趁势一躬⾝道:“见过总领班。”

  ⽩云芳本来是一脸寒霜的,一见地上那名领班为之一怔,讶然抬眼,惑然地望着还在躬⾝行礼的费独行,张口问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费独行道:“托总领班之福,幸未辱命,特来把人赃呈总领班。”

  ⽩云芳一指地上那名领班,道:“你说他…”

  费独行道:“禀总领班,这件案子是內贼勾结外头的宵小⼲的,府里这个领班就是主犯。”

  ⽩云芳目光一凝,道:“费独行,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费独行道:“总领班可以问他,假如属下是曲枉塞责,属下愿领重罚。”

  ⽩云芳迈步走了过来,往椅子上一坐,道:“拍活他的⽳道。”

  费独行弯伸手,在那名领班脑后拍了一下。那名领班⾝躯一震睁开了眼,旋即他脸⾊大变,转⾝要跑。

  费独行横跨一步拦住了他。

  只听⽩云芳冰冷叫道:“范富舂。”

  那名领班机伶一颤,转过⾝来跪倒在地,颤声道:“总领班,属下知过,属下该死,您开恩,您开恩。”

  ⽩云芳柳眉一剔,抬眼望向费独行。费独行回望着她,没说话。

  忽听⽩云芳一声冷喝:“来人。”

  那名领班机伶一颤,窜起来扑向⽩云芳。

  费独行后头伸手一把揪住了他,扬手一掌把他打晕了过去。

  两名护卫走了进来,刚一躬⾝,⽩云芳挥手喝道:“拉到前头去给我毙了。”

  两名护卫一见地上是领班范富舂,为之一怔,也迟疑了一下。

  ⽩云芳一巴掌拍上茶几,喝道:“你们聋了么?”

  两名护卫⾝躯一震忙躬⾝答应,拖起范富舂退了出去。

  ⽩云芳似乎余怒未息,酥起伏得很厉害,脸⾊也有点⽩,她抬眼望向费独行,沉声道:“这件事你办得很好…”费独行微一欠⾝道:“谢谢总领班夸奖。”

  ⽩云芳一摆手道:“没你的事儿了,你回去歇息去吧!”

  费独行目光落在几上那个小包袱上,刚要说话。

  一阵急促步履声传了过来,姚师爷匆匆忙忙地进来了,进门便道:“听说贼逮住了,在哪儿,东西找回来了么?”

  他倒是会演戏的,唱功好,做功也不赖。

  他是中堂府的首席师爷,⽩云芳不得不站起⾝来。

  费独行道:“总领班正要去见您,人让总领班下令砍了,东西在茶几上,您点点吧。”

  姚师爷忙不迭地走了过来,打开包袱一过目,立即点头说道:“没错,没错,一样也不少。”

  他包好包袱揣进了怀里,转⾝望着费独行一扬拇指,満脸惊喜地道:“老弟,你真行,我看巡捕营的人得多跟你学学,我没为中堂府拉错人,追回失物有功…”他转望⽩云芳道:“⽩总领班,是不是该有个奖赏啊?”

  ⽩云芳眉梢儿跳动了一下,淡然说道:“不劳姚老费心,我自有安排。”

  姚师爷毫不在意,连连点着头道:“那好,那好。我这就去禀报九夫人去,也好让九夫人安安心了。”

  他转⾝要走,忽又停步说道:“对了,这是哪儿来的贼这么大胆,敢跑到咱们中堂府来偷东西?”

  费独行明⽩姚师爷的用心,要在片刻之前他一定会接话,可是现在看⽩云芳这样,他却有些不忍,他没吭气儿。

  ⽩云芳却道:“费独行,告诉姚师爷。”

  费独行只得说道:“姚老,是內贼,府里的领班范富舂。”

  姚师爷脸⾊一变,道:“怎么说,是范富舂?”

  费独行道:“是的。”

  姚师爷冷笑一声道:“这倒好啊,府里居然出了內贼了,这是只丢了几样东西,要是割了谁的脑袋去怎么办?这幸亏费老弟⼲练破了案把人拿住了,要不然哪…那张纸条儿上不写的很清楚么,再偷就要偷脑袋了,护卫原是⼲什么的,现在居然当起贼来了。这?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张扬出去,怕不让人笑掉大牙?”

  “说的是,”⽩云芳冷冷说道:“我一向都在张家口,府里这些护卫没人管就要造反了,说不定范富舂还是受难的指使呢!”好厉害的姑娘。

  姚师爷脸⾊大变,霍地转过⾝来道:“⽩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芳道:“那要先问问姚老你是什么意思?”

  姚师爷道:“我说的是实话。”

  ⽩云芳道:“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姑娘厉害,错非姚师爷别有用心,话中有话,他不会怀疑人家话中有话,别有用心。他能承认自己话里有话,别有用心?

  不能,因为姑娘⽩云芳说的是实话。她一直在张家口,不在府里,她并没有责任,怪不到她头上去。所以,姚师爷他只有被顶回去吃了哑巴亏了。

  姚师爷未免下不了台。费独行给了他个台阶儿,道:“姚老,⽟器不比别的,碰坏一点儿就全完了,还是赶快拿回库房去吧。”

  姚师爷何等样人,还能不懂趁机下台,他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姚师爷走了,费独行也一躬⾝道:“属下告退。”

  他要走,⽩云芳突然说道:“你等会儿。”

  费独行道:“总领班还有什么吩咐?”

  ⽩云芳冷冷说道:“我自然有话要跟你说。”她坐了下去,目光冷冷一扫费独行,道:

  “你好像在两面儿讨好,是不是?”

  费独行道:“总领班明鉴,属下并没有意思要讨好谁。”

  ⽩云芳道:“是这样么?”

  费独行道:“是这样。”

  ⽩云芳道:“那么姚师爷刚才问贼是哪儿来的,你为什么不说话?”

  费独行道:“那是因为没有总领班的指示,属下不敢贸然开口。”

  ⽩云芳道:“你就那么听我的么?”

  费独行道:“总领班是顶头上司,属下理应听总领班的。”

  ⽩云芳冷冷一笑道:“你会说话,你真会说话。你明⽩,我也承认。不错,我是存心整你,我没能整着你,并不意味我输了。”一拍茶几道:“告诉你,我不需要人同情,我也不领你这个情。”

  费独行扬了扬眉道:“总领班话既然说到这儿,属下斗胆,敢请总领班明示,属下哪一点不对了,总领班这么整属下?”

  ⽩云芳霍地站起,厉声道:“你这是质问我?”

  费独行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要明了真相。”

  ⽩云芳一点头道:“你要明了真相?好,我告诉你,我看你不顺眼。”

  费独行淡然一笑道:“总领班看我不顺眼,是么?我记得在张家口马蹄胡同时,总领班跟我投缘的。”

  ⽩云芳脸⾊一⽩,怒笑说道:“你好大的胆子。”闪⾝欺到,扬起⽟手一个嘴巴子菗了过来。

  费独行一翻手便抓住了⽩云芳的腕脉,冷笑说道:“总领班,别人都打得,只有我打不得。”

  ⽩云芳猛力一挣,厉声叱道:“放开我,我打不得你?有人给你撑?就冲你这犯上,今天我就非毙了你不可。”

  她挣是挣了,却没能挣动分毫。

  费独行淡然说道:“总领班,我不需要任何人给我撑。总领班这么闹,对属下不见得会怎么样,对总领班可没有什么好处,一旦闹起来,在这儿待不下去的是总领班你不是我。”

  ⽩云芳不挣了,一双美目瞪得老大,道:“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费独行眼角余光看了旁边吓呆了的俏丫头一眼道:“总领班可屏退左右?”

  ⽩云芳迟疑了一下道:“⽟舂,你到里头去。”

  俏丫头如大梦初醒。惊应一声忙往里去了。

  ⽩云芳道:“你有什么话?快说。”

  费独行道:“我跟姑娘提个人,神州七侠之首顾大先生。”

  ⽩云芳脸⾊大变,道:“你,你在说什么?神州七侠顾大先生怎么了?”

  费独行淡然一笑道:“姑娘显得小气。”他松开⽩云芳的皓腕,转⾝要走。

  “站往。”⽩云芳一声轻喝。

  费独行停了步,但并没有转过⾝。

  ⽩云芳冰冷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姑娘。”费独行背负着双手,淡然说道:“江湖上的事我知道的不少,姑娘的几位师兄一再我,我都忍让了,姑娘不应该再我。”

  ⽩云芳‮躯娇‬震动了一下,旋即冷笑说道:“你不要得意,我也知道你的底细。”

  费独行转过了⾝子,笑笑说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可以当着姑娘的面承认我就是费慕书,但中堂府容得了我费慕书,可不见得能容得了神州七侠的传人?”

  ⽩云芳道:“中堂府或许容得了你,可是官家容不了你。”

  费独行道:“姑娘,这你就不聪明了,中堂府既然容得了我,只要我对外不承认我是费慕书,哪一个敢动我?”

  ⽩云芳冷笑说道:“你别得意,我有个办法自然让中堂府容不了你。”

  费独行道:“姑娘,我很想听听你那⾼明办法。”

  ⽩云芳娇态上浮现起一片轻蔑神⾊,道:“我羞于启齿,可是必要时我会在和坤面前全给抖露出来。”

  费独行心头一阵猛跳,但他表面上却是平静的道:“我不懂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云芳冷笑道:“你非要让我说不可,我说透一点给你听听,什刹海别业,九夫人,你明⽩了么?”

  费独行心神猛震,他明⽩了,丫头慧香是⽩云芳的人,他知道慧香负有监视他的任务,可绝没想到慧香会是⽩云芳的人,他表面上力持平静,道:“什刹海别业,九夫人?我还是不懂姑娘的意思。”

  ⽩云苦冷冷一笑,然后道:“不懂那就算了,其他的我羞于启齿,你要是想听,就等别人来告诉你吧!”

  费独行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道:“我没想到顾大先生的传人还会编造故事,好吧!那我就只好等别人来告诉我吧。”他转⾝又要走。

  “站住。”⽩云芳再度喝住了他。

  费独行转过⾝来道:“姑娘还有什么教言?”

  ⽩云芳道:“我要告诉你,今后,你不犯我,我不犯你。”

  费独行‮头摇‬说道:“姑娘错了,我从不犯人,我这纯属自卫,要是我有犯人的意思,说句话,姑娘可别不爱听,姑娘那几位师兄早躺下了,姑娘应该相信我做得到。”转⾝往外行去。

  ⽩云芳没动,也没说话。容得费独行出了门,她娇靥煞⽩,一巴掌拍在茶几上,茶几裂了。

  费独行打算回前院去。

  “老弟,老弟。”⾝有长廊上奔来了姚师爷,他跑得有点,但満脸的喜意,一到踉前便道:“老弟,你的运气来了,老哥哥我在九夫人面前替你大大地吹嘘了一阵,现在九夫人要见你。”

  费独行心头一跳,道:“那真是太谢谢姚老了,九夫人现在哪儿?”

  姚师爷道:“老弟,你跟我来吧!”他转⾝三脚并两步地往来路行去。

  拐弯抹角走过了条条的画廊,走完了画廊换青石小径,走完小径过小桥,穿花坪,最后停在一座精致的小楼前。

  楼上有灯,楼下的灯更亮。

  九夫人的护卫领班柳舞,护卫秦彪,还有几个丫头都在楼下,柳舞跟秦彪现在对费独行可是“另眼看待”一前一后了上来,満脸堆笑,双双躬了躬⾝:“费爷,您好。”

  费独行含笑点头:“谢谢,二位也好。”

  姚师爷道:“九夫人呢?”

  柳舞往上指了指道:“在上头候着呢!”

  姚师爷一拉费独行道:“走,老弟,咱们上去。”

  姚师爷带着费独行上了楼,楼上一分为二,靠外是个气派豪华的小客厅,靠里有扇门垂着珠帘。

  不必看那三间库房,单看四个大领班、总领班的住处以及九夫人这个客厅,就可知道和中堂府多么富有,每天一开户要多少钱。

  九夫人就在小客厅一张靠椅上坐着,一袭晚装,仪态万千,成的‮妇少‬风韵更醉人。

  姚师爷忙赶前打千,然后哈着赔着笑道:“禀您,奴才把费大领班带来了。”

  看见九夫人,费独行噤不住心中有种异样的感受。

  九夫人却是连看也没看他,对姚师爷抬了抬手道:“师爷坐。”

  姚师爷受宠苦惊,但想必也坐惯了,他谢了一声,后退两步坐在一旁。

  姚师爷坐下了,九夫人这才把一双目光投向费独行。许是因为有姚师爷在座,她那双目光就跟着陌生人一样。脸上也一点没有笑意,不过话声倒是轻柔的:“贼是你拿着的,东西是你追回来的?”

  费独行道:“托中堂跟九夫人的洪福。”

  九夫人道:“我没有提拔错你,刚当了大领班就建了这么一桩大功。”

  费独行道:“卑职不敢居功,姚师爷跟杜毅也费了不少心,受了不少累。”

  姚师爷乐了,道:“老弟客气,我跟杜毅什么也没⼲…”

  九夫人道:“你们都别客气了,姚师爷跟杜毅我自有奖赏,至于你,听说⽩云芳处处找你⿇烦,是么?”

  费独行道:“⽩总领班大概是过于器重卑职,也求好心切…”

  姚师爷轻咳一声道:“老弟,⽩云芳找你⿇烦的事儿,我已经都禀报九夫人了,九夫人只是想多了解一下,老弟你不必有什么顾忌,有话尽管说。”

  费独行不忍,也不愿意这么做,他只答应了一声,没说话。

  九夫人却把话接了过去,道:“你们谁也不用再说什么了,⽩云芳的骄狂跋扈我清楚,她仗着有大少给她撑,连我都没放在眼里。我是不愿意闹事给中堂添⿇烦,中堂⽇理万机已经够忙够烦的了,要不然我早就把她换了。你嘛也多忍忍,你的委曲我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她太不像话的时候,我自会把她换掉。”

  费独行道:“是,谢谢九夫人。”

  九夫人又道:“今后有事多找姚师爷,有姚师爷代我照顾你,谅她也不敢太为难你。”

  费独行又谢了一声。

  姚师爷趁机讨好,立即接口说道:“您请放心,有奴才在,绝不会让她再找费老弟的⿇烦。”

  九夫人道:“那就偏劳你了。”

  姚师爷哪受得住这个,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道:“您?您这不是折奴才么,中堂知遇,九夫人待奴才更恩重如山。奴才就是脑浆涂地也是应该的。”

  九夫人道:“姚师爷你也不用客气了,找⿇烦姚师爷一趟,去叫金总管来一下。”

  姚师爷恭应一声,站起来打个千,匆匆忙忙的下楼走了。

  九夫人抬眼望向费独行道:“现在这儿只有咱们两个人了,坐吧。”

  费独行迟疑了一下坐了下去。

  九夫人道:“⽩云芳的事儿是小事儿,我相信你应付得了,支走姚师爷是有件别的事儿要告诉你,这件事我想过很久,我没有办法帮你隐瞒…”

  费独行道:“什么事儿?”

  九夫人道:“虽然你明知道我是秀姑,可是当着你的面我不愿意承认我是秀姑,可是现在我却不能不承认了。我不瞒你,我⾝在一个秘密组织中,我嫁给和坤也是另有目的…”

  费独行呆了一呆道:“怎么说,秀姑你…”九夫人道:“告诉我,你是不是曾经为救一个女子,杀了风尘八怪里的四个?”

  费独行猛然一怔道:“秀姑,你?你就是那个秘密组织里的?”

  九夫人未置是否,反问道:“你为什么那么爱管闲事?”

  费独行道:“那不是闲事,那位姑娘是前济南知府严大人之女,严大人对我有过活命恩,我为报答严大人,曾经送给严大人一对⽔晶图跟一枝紫⽟钗,哪知那个秘密组织为这两样东西竟驱使轩辕奇他们杀害了严大人全家十几口。现在他们又要杀害这位严姑娘,你说我能不管么?”

  九夫人听得脸⾊连变,道:“有这种事,他们杀过人家全家?”

  费独行道:“怎么?你不知道?”

  九夫人道:“我只知道他们要夺那位姑娘⾝上的两样东西,他们没告诉过我曾经杀害那位姑娘全家。”

  费独行道:“现在你知道了。”

  九夫人道:“我知道不知道这个无关紧要,要紧的是,现在他们要对付你,他们让我打听一下你是不是费慕书,要是,他们就要杀你,要不是,他们就要我昅收你。”

  费独行讶然说道:“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就是费慕书的?”

  九夫人道:“有个叫周济的人,你认识不认识?”

  费独行两眼一睁,道:“胡三手下十二将之一?”

  九夫人道:“就是他,他知道巡捕营的人在天桥认出你来了,知道你跟踪轩辕奇四个离开了饭庄子。”

  费独行道:“这么说,周济也是那个秘密组织里的一份子?”

  九夫人道:“是的。”

  费独行道:“胡三也是?”

  九夫人道:“她是这个秘密组织北几省的首脑。”

  费独行道:“怪不得她在京里这么活跃,怪不得她在京里这么吃得开,怪不得她能驾御‮京北‬城地面上的这些人物,原来她是这么一位人物。”顿了顿道:“这容易,你告诉他们我是费独行不就行了?”

  九夫人道:“没那么容易,要那么容易我还用告诉你么?胡三要我这一两天找机会带你出去走走,她要躲在一边儿看看你,看看你是不是费慕书。”

  费独行讶然说道:“她要看看我?她认得我?”

  九夫人道:“她说她认识你,而且她说她还最了解你。”

  费独行皱眉说道:“她说她认识我?而且也最了解我…”

  他忽然睁眼凝目,道:“秀姑,你是跟绿云一块儿到京里来的,绿云呢?”

  九夫人道:“胡三就是绿云。”

  费独行脸⾊大变,霍地站起道:“怎么说?秀姑,胡三她就是绿云?”

  九夫人眨动了一下美目,惑然不解的道:“是啊!怎么了,你?”

  费独行一阵动,久久方趋于平静,他昅了口气缓缓说道:“绿云就是那个害我尝了八年铁窗风味,差一点要了我的命的那个女人。”

  这回,九夫人霍地站了起来尖声说道:“怎么说?绿云,她,她就是…”

  只听楼梯响动,有人上楼来了。

  九夫人忙庒低话声说道:“在没商量好之前,我不许你去找她,你要不听我的话,你就等于是杀我,听见了么?”

  说着话,她坐了下去。她的神⾊转变得很快,就在这一刹那间,她变得跟个没事人儿一样。

  姚师爷带着金总管上来了,金总管抢前两步打千,然后恭谨问道:“您找奴才?”

  九夫人道:“费大领班拿住了內贼,并且追回了被窃失物,有功,我打算赏他点儿东西,你去给我准备一下。”

  金总管恭应一声,道:“是,您是打算赏…”

  九夫人道:“照往例如一倍,你看着办吧。”

  金总管恭应一声:“喳。”这一“喳”尾音拖得长长的,很好听。

  九夫人道:“没你的事儿了,你先下去吧!”

  金总管又恭应了一声,打个子退着下楼去了。

  九夫人站了起来,道:“你们两等一等。”

  她转⾝往里去了,掀起珠帘进了那扇门。

  过了一会儿,她出来了,手里拿着两个小巧玲珑的檀木盒子,一个赏给了姚师爷道:

  “姚师爷,这是给你的,我自己的一点儿意思。”

  姚师爷受宠若惊,千恩万谢,哈着,低着头,伸双手恭恭敬敬地接了过去。

  九夫人把另一个檀木盒给了费独行:“这是给你的,没事儿了,你们都早点儿歇着吧。”

  姚师爷带着费独行告退下楼。

  出了小楼,姚师爷拉着费独行找了一个有亮儿的地儿,先打开了他那檀木盒,他看直了眼。

  盒里是一对⾎石,下头还庒着一张面额一千两的银票。姚师爷动得半天才说出话来,两手都发了抖,道:“九夫人,这赏赐太重了,九夫人这赏赐太重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盒盖盖上,然后道:“老弟,看看你的是什么珍罕玩艺儿?”

  费独行生怕九夫人在他那个檀木盒里放了什么不愿让第三者见到的东西,有点犹豫,可是姚师爷既然开了口,而且又先开过了他自己的,却不便不让他看。没奈何,只有开了。

  开开盒子一看,费独行松了一口气,只有一张银票,面额也是一千两,别的什么都没有。

  姚师爷呆了一呆,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费独行含笑说道:“姚老是个文人,我是个武夫,九夫人总不能也送我一对⾎石让我刻印去吧。再说九夫人已经待过金总管,照往例加一倍。你听,这还少得了么?”

  姚师爷摇‮头摇‬道:“这,这就让我不安了。”

  费独行道:“姚老别这样了,一个武夫缺那一样,九夫人总不能拿把刀剑赏给我,有钱就行,钱比什么都好,有了这一千两,我可以好好花花了。走吧!”

  跟姚师爷分了手,费独行回了自己的住处,点上灯,往灯下一坐,他又打开了那个檀木盒子。

  伸手拿起了那张银票,银票上另庒半张香筹,上头一行绢秀的小字:“三更来我这儿,别让我苦等到天明。”

  费独行心头猛然一阵跳,他皱了眉。他伸手拿起了那半张香笺,伸向了灯。一缕轻烟,香笺化灰。他望着灯焰出神。

  他知道,九夫人叫他去,可能不只单为商量胡三的事,他该去么?

  姑不提这是在中堂府里,也不提⽩云芳已经知道那夜在什刹海别墅的事儿。不管怎么说她现在是个有夫之妇,他应该这样跟她继续“来往”下去么?

  费慕书他不是那种人,这种事可一不可再,那夜在什刹海别墅是于无奈,他知道她恨他,她真有可能让他进不了中堂府。要是再有二次、三次,甚至继续这么下去,他对不起死去的解大爷,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他不能跟她这样下去。那么三更之约去是不去呢?不去怎么跟她商量胡三的事儿?

  他为难了,他恨透了那个叫绿云的女人,不是她他不会在牢里一囚八年,险些送命。不是她,秀姑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她,他恨不得马上就手刃她。可是秀姑刚刚说的话,从秀姑刚刚说的那句话里可以听出,秀姑一定有什么顾忌,要不然她不会拦他的。

  对秀姑已经有了莫大的歉疚,绝不能因为他自己的仇怨再一次地害了她。

  既是这样,那就得听秀姑的,在去找胡三之前先找她商量,而她贵为九夫人,平素想见她不容易,除非秀姑“召见”他,要不然今夜就是唯一的机会,他能错过这个机会么?

  突然一阵步履声由远而近,直奔他的门口。他忙把一千两的银票放进了盒子里,盖上了盒盖,放过一边。门上响起了剥啄,有人在外头轻轻叫道:“老弟,老弟。”是金总管,他忙起来走过去开了门道:“金总管,请进,请进。”

  金总管两手捧着一个大包袱,満脸堆笑地走了进来,道:“老弟,我给你送赏来了。”

  把包袱往桌上一放。打了开来,穿的用的都有,外带一个扇扇的盒子,一把柄镶珠⽟的匕首,他笑道:“过来看看,老弟,照规往例都是些穿的用的。你老弟是位江湖⾼手,跟他们不同,所以我自作主张给你挑了把匕首。老弟,这把匕首来头大著呢,是福康安福贝勒远征回疆的时候,从回王宮里拿回来送给中堂的,中堂不爱这个,看了看就丢在了库房里。你瞧瞧…”

  他拿起匕首‮子套‬了鞘,一道森冷光华顿时把灯光庒了下去。

  费独行心头一震,伸手接了过来。

  只听金总管道:“老弟你是个大行家,你看看这把匕首怎么样?”

  费独行当然是个识货的大行家。他一眼便看出这把匕首不是凡物,他简直爱不释手。他当即点头说道:“好刀,好刀,吹⽑断发,削铁如泥。金总管,我谢…”

  金总管一抬手道:“别谢,老弟。自己人,⼲吗客气?红粉赠佳人,宝刀赠壮士,我就知道你爱这个,再瞧瞧这个,老弟。”

  他打开了扁盒子,又一张银票,面额四百两,他道:“俗是俗了点儿,可是管用。”

  费独行伸手拿起了那张银票,往金总管面前一递,道:“金总管,这是我一点儿小意思,您千万别给我挡回来。”

  金总管一怔,忙‮头摇‬道:“这怎么行,这怎么行,这是九夫人赏你老弟的,我无功,怎么敢受禄,怎么敢掠美…”

  费独行指了指桌上匕首,道:“金总管,这把匕首千金难求,要说谢您,那太俗气,您要看得起我就请收下。”

  金总管有点犹豫,道:“这,老弟…”

  费独行不容他再说,硬塞作了他的怀里。

  金总管眼珠子里透着喜悦,官儿不打送礼的,谁不爱这个,碰上这么一个“明理”的人儿,谁又不巴着结

  金总管连声称谢,连声不好意思,又坐了一会儿之后走了。

  费独行灯下把玩匕首,眼望着匕首那森冷的锋芒与光华,他心里想起了绿云:胡三

  过了一会儿,他收起了桌上的东西,蔵好了匕首,熄灯出了屋。

  他不但出了屋,而且出了中堂府。

  他要让守门的人看见他出去了。

  屋梆拆声敲了三更。费独行上了九夫人的小楼。小楼里没有灯,黑忽忽的。小楼里也没有声息,静悄悄的。他经过了小客厅,故意弄出了些声响。只听九夫人屋里响起了一声轻咳。他过去掀帘走了进去。珠帘一阵响,九夫人的娇慵话声从里头响起:“你来了,我在这儿。”

  费独行道:“为什么不点灯?”

  九夫人道:“为什么要点灯?”

  费独行道:“不点灯我看不见你在什么地方。”

  九夫人道:“你看不见我,我看得见你,这就够了,你听我的,我引着你走过来,往前走。”

  费独行迈步往前走去。

  九夫人道:“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费独行听了她的,一直往前走。

  忽听九夫人道:“好,停住。”

  费独行当即停了下来。

  九夫人又道:“现在往右拐走过来。”

  费独行依言右拐走了过去。

  走了约摸七八步,九夫人的话声已近在眼前,一听就知道是躺着说话:“好了停住,弯伸手摸摸。”

  费独行在黑暗的房中待到现在,已能隐约看见东西了,他看得出,眼前是张,纱帐两边挂着。

  他看见了九夫人,躺着,混⾝上下⽩⽩的,同时他也闻见了那曾经闻过的香气。

  他心里一阵刺痛,道:“秀姑,别再这么作践自己了。”

  九夫人道:“你看得见我了?”

  费独行道:“是的。”

  九夫人道:“上来,躺下来。”

  费独行道:“秀姑。”

  九夫人冷冷道:“已经有过一回了,你还怕再有二回?”

  费独行道:“秀姑,咱们不能一错再错,想想已经去世的老人家。”

  九夫人道:“我现在是和中堂的九姨太,我谁都不想,也用不着想,只想你。”

  费独行道:“秀姑──”

  九夫人道:“不跟你说了么,我现在是和中堂的九姨太,对你,我握有生杀予夺之大权,我可以让你留在中堂府,也可以让你卷铺盖走路,你想不想在中堂府待下去了?你听不听我的?”

  费独行道:“秀姑,别忘了,你不只是和中堂的九姨太,你另有别的⾝份。”

  九夫人道:“你的意思我懂,别拿这吓唬我,没用,和坤要是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他就不会让我住在他这中堂府里,让他那几个太太都搬出去了,要是你跟我都到他面前说话,你想想他会听谁的?”

  费独行道:“我有功无过,和中堂正值用人之际,不会让对他有功的人卷铺盖。”

  九夫人道:“你有功无过?谁说的?你三更半夜跑到九夫人房里来,这是什么,这难道也是功?和坤在这方面可不愿别人效劳啊。”

  费独行道:“秀姑,是你叫我来的。”

  九夫人道:“是我叫你来的?你是有人证还是有物证?你把那半张信笺留在手里么?不会吧。以我看你看完就烧了,江湖上跑了这么多年,你不会连这点经验都没有,你要是把那半张信笺烧了,你就没有物证了,我要是嚷嚷一声,只怕你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你还想再待下去么?”

  费独行道:“秀姑,凭我,并不愁没有吃饭的地方去。”

  “是么?”九夫人道:“那你何必单挑上这个地儿?得了吧,我的费大领班。你能瞒别人瞒不了我,你要是没有别的意图,我可以把这双眼剜出来。说来说去我只一句话,想在这儿持下去,你就乖乖听我的,上来躺下吧。”

  九夫人一边说话,费独行一边想,九夫人她确实立于不败之地,她也的确有可能坏了他的事,事关重大,不能轻易冒险,他决定了,听她的。

  他叹了一口气,上躺了下去。

  他刚躺下,九夫人偎了过来。整个人贴得他紧紧的,费独行觉得出,九夫人一个⾝躯颤抖得厉害,他闭上了眼一动不动。

  只听九夫人颤声说道:“你的手呢,没带来么,抱住我。”

  费独行咬牙伸出了手,触手尽是滑腻的肌肤,他心中起了一阵震颤,但是他极力使它平静。只听九夫人在他耳边轻轻又道:“你没吃饭么?怎么一点劲儿都没有,抱紧我。”

  费独行的手臂加了几分力气。

  九夫人梦呓似的“嗯”了一声,梦吧似的开口说道:“对了,别那么吝啬,给我一点安慰,你何必,也别忘了,你欠我良多。”

  九夫人的⾝子整个儿地偎在他怀里,带着颤抖,那发烫的娇靥贴在他脸上,枕畔是那能要人命的阵阵幽香,此情此景…

  费独行只闭着眼不说话。

  只听九夫人道:“我恨你,我原巴不得有谁能杀了你,可是当真有人杀你的时候,我却告诉了你,我这是为什么,又算什么?你,你为什么会让我这样儿?”

  她突然在费独行脖子上咬了一口,不太轻,也不太重,可是疼是一定的。

  费独行没有呼痛,甚至连躲都没躲。

  九夫人却问他道:“疼么?”

  费独行道:“疼的地方不在这儿。”

  九夫人道:“别跟我说这些,多少年了,我已经⿇木了。”

  费独行没说话。

  九夫人接着又道:“这些年来,我拣好的吃,拣好的穿,拣好的喝,天知道我得到了什么,你突然出现在我眼前,这是上苍可怜我,除了你,我一无所有,我不在你这儿找点儿安慰,别的我还能求什么?”

  费独行道:“你以为这样是一种安慰么?”

  九夫人道:“即使是颗里了糖的毒药,至少现在它是甜的,我这些年来够苦的了,能尝到这么一点甜,就是到最后断了肠,也是值得的了。”

  费独行难言感受,道:“秀姑…”

  九夫人道:“叫九夫人,你现在是跟和坤的九姨太偷情。”

  费独行心神俱颤,痛如刀割,道:“秀姑,你这是何苦?”

  九夫人道:“不跟你说了么,别跟我说这些,良宵苦短,机会不多,你也不能在这儿待太久,现在…”

  她的⾝子在费独行怀里了起来。

  费独行没动,一动没动。

  过了一会儿,九夫人突然不动了,她带着道:“你这是怎么了?”

  费独行缓缓说道:“秀姑,你不如给我一刀,这样我还好受点儿。”

  九夫人突然哭了,声音很低,但很伤心。

  费独行没说话,没动,住她哭。

  片刻之后,九夫人住了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费独行道:“秀姑,我刚才说过,你跟我都不能一错再错。”

  九夫人道:“这样是错么?”

  费独行道:“至少不是对的,咱们不应该这样。”

  九夫人咬咬牙道:“那么离开这儿,带我走,什么⽇子我都能过,什么苦我都能吃,就是喝凉⽔也比我现在強。”

  费独行道:“秀姑,你这番好意我感,可是眼下我不能走。”

  九夫人道:“是嫌我残花败柳破⾝子,还是为了你的意图?”

  费独行道:“我不瞒你,秀姑,为了我的意图。”

  九夫人道:“你有什么意图?”

  费独行道:“原谅我,秀姑,现在我不能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现在,我不问你的意图,你也别问我的意图。”

  九夫人道:“我的意图可以告诉你。”

  费独行道:“我的意图却不能告诉任何人。”

  九夫人道:“你不怕我在和坤面前告密?”

  费独行道:“我相信你不会。”

  九夫人冷冷道:“那可难说,我现在是和坤的九姨太。”

  费独行道:“至少你还姓解,而且在我心目中,你永远是秀姑。”

  九夫人道:“不是了,秀姑已经死了多少年了。”

  费独行道:“或许,可是她永远活在我的心里。”

  九夫人道:“真的?”

  费独行道:“话是我说的,信不信在你。”

  九夫人道:“以前我很容易相信人,现在我绝不轻易相信人,对任何人都一样。”

  费独行道:“我并不勉強你相信,我也不能勉強你相信。”

  九夫人道:“你明⽩这一点就行了,现在什么都不谈了,已经过去的事再也找不回来了,还没有到来的究竟是怎么样谁也没办法预料,现在咱们谈正经的,你下去坐吧!”

  费独行默默地起来,坐在了对面一张椅子上。

  九夫人伸手从里拿件⾐裳披在⾝上,也坐了起来,她抬手理了理松的头发,道:

  “胡三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费独行道:“我不瞒你,我要杀她,而且要彻底毁了她那个秘密组织。”

  九夫人道:“你或许能够杀她,可是你毁不了那个秘密组织,因为在整个组织来说,她也只是个听命于人的。”

  费独行道:“这个组织叫什么,瓢把子是谁?”

  九夫人‮头摇‬道:“说来你一定不信,我只知道这个秘密组织是个教,却不知道它是什么教?别的更一无所知。”

  费独行道:“胡三不让你知道,你也没问过?”

  九夫人道:“我不是没问过,我是不敢问。”

  费独行道:“你得听命于她?”

  九夫人道:“我不得不听命于她,她在我⾝上下有噤制,我要不听她的,绝活不过十天去。”

  费独行的心头一震,道:“她在你⾝上下了什么噤制?”

  九夫人道:“一种不知名的毒,每隔十天要眼一次药,要不然,十天一过毒就会发作,我见过毒发作后的惨状,我害怕,我并不是怕死,我是不愿意死,我要等见着一个人之后再死,现在我已经见着那个人了,随时可以死…”

  费独行大惊,忙道:“不。秀姑,你不能…”

  九夫人倏然而笑道:“别那么紧张,我只是说随时可以死。因为我已经无牵无挂,没有心事了,可是他们要是不让我死,我也还想多活两天,因为现在那个人还在我眼前,我还看得见他,多少年没看见他了,我要尽量地多看他两眼。”

  费独行听得好不难受,他没有即时接话,沉默了一下才道:“你的意思是说,假如那个人一直在你眼前,你就不会…”

  “不。”九夫人道:“也不是这意思,或许那个人愿意一直在我眼前,可是我不能让他一直在我眼前,因为我不配。”

  费独行混⾝热⾎猛往上一涌,颤声低叫道:“秀姑,你…”九夫人道:“咱们把话扯远了,谈正经的吧,胡三要是知道你是费慕书,她一定会杀你,当然,她不一定能杀得了你,可是她让我这一两天带你出去让她看看,偏偏我现在想尽量多活两天,不能不听她的,你说该怎么办?”

  费独行扬了扬眉道:“她既然杀不了我,这件事还不好办么?”

  九夫人道:“你是说你愿意跟我出去让她看看?”

  费独行道:“不错。”

  九夫人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要是我可以不听她的,你绝不会愿意让她知道你是费慕书,为我就为我吧,反正我是的的确确想多活两天,不管怎么说,你既然愿意跟我出去让她看看,这件事就好办了。”

  费独行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出去?”

  九夫人道:“自然是越快越好,可是我怕一旦让她知道了你是费慕书,她就会对你有所提防,这么一来你对付她恐怕就不容易。

  费独行道:“那也没什么不容易的,她了解我,我也了解她,以我现在的⾝份,她绝不会面对面的对付我,她一定会暗地里施奷计铲除我,这样我也可以不动声⾊在暗地里跟她周旋,谁死谁活,那就要看谁技⾼一筹警⾼一等了。”

  九夫人道:“要是她让我下手,或者是让我把你离中堂府,那怎么办?”

  费独行道:“你放心,这一点我想到了,我自有办法应付,你不要动声⾊,她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就是。”

  九夫人道:“你有什么办法应付?”

  费独行道:“我要利用中堂府的力量对付她,这样不但可以铲除她,我还可以立一桩大功。”

  九夫人惊声说道:“你这是…这么一来我…”

  费独行道:“秀姑,你想我会把你也扯出来么?”

  九夫人道:“我倒不是怕你扯出我来,当然,就算是扯出我来你也不会让我受什么大害,可是一旦扯出我来,我就不能在这儿再待下去了,这么一来我也就不能整天看见你了。”

  费独行忍不住一阵动遭:“秀姑…”

  九夫人道:“我只是想多看看你,没别的意思,告诉我,你打算怎么用中堂府的力量对付胡三?”

  费独行道:“你现在不要问,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的。”

  九夫人微一点头道:“好吧!我不问,我要告诉你,凡是我的亲信,都是那个秘密组织里的人,胡三把我先弄进中堂府来,然后再让我把他们一个个地弄进来,胡三说的好听,是为保护我,也好有个帮手,其实我明⽩,他们也负有监视我的使命,明天一早我就派一个出去给胡三送个信儿,明天中午我就带你出去走走…”

  费独行道:“明天中午?”

  九夫人道:“怎么?太急了?”

  费独行道:“不。早一点也好,这样你对她也可以有个待,免得让她对你不満意。”

  九夫人道:“那就决定明天中午,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费独行站了起来,口齿启动,言又止。

  九夫人真眼尖,屋里这么黑,居然让她看见了,道:“跟我说话还用这样么?”

  费独行道:“我只是想知道一下,那个秘密组织把你派到这儿来,究竟为的是什么?”

  九夫人看了他一眼道:“我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你难以启齿呢,原来是这件事啊,我不说了么,我可以告诉你。”

  费独行点头道:“我知道,可是我说过我不问你的事…”

  九夫人诧然道:“既是这样,那你为什么现在又问了?”

  费独行道:“我总要知道他们有什么谋,我才好找什么借口对付他们。”

  九夫人倏然一笑道:“你会说话。”

  费独行尴尬地道:“我说的是实话,我知道这不公平…”

  九夫人道:“我没说你说的不是实话,这世界上的事儿本就没那么多公平的,我现在告诉你,你听仔细了,他们要造反。”

  费独行心头猛地一震,道:“造反。”

  九夫人道:“不错,造反,你要弄清楚,造反跟反清复明举义是两回事儿。”

  费独行道:“那么她把你弄进中堂府来…”

  九夫人道:“⼲什么都得要钱,和坤的家产无数,每个月弄几个是看不出来的,再说我拉住了姚师爷跟金总管,就算他们知道我花了钱也不会说话。她利用和坤搜刮来的钱再用到给那班大员上去,京里只一有什么动静,她不但全知道,而且比谁知道得都早,你说,他们在各地造反还能不节节顺利么?”

  费独行听得心神震动道:“原来如此啊,这个女人好不厉害,我明⽩她当初为什么害我了,她是怕我知道他们的谋后不会坐视,处处坏他们的事,看起来她倒不失为一个真正了解我的人。”

  顿了顿,目光一凝,道:“秀姑,和中堂的家产真无数么?”

  九夫人道:“你问这个⼲什么,怎么,你惦记他这份家产?”

  费独行道:“我不过是听你提起随便问问,我惦记他这份家产⼲什么?我是那种人么?”

  九夫人瞟了他一眼道:“你既然问起了,我就说几样给你听听,你可别吓着了。这中堂府地方太大,连我都有不少地方没去过,别说你了,府里有一座楠木厅房是照大內格局盖造的,用的是龙柱凤顶,有一座宝阁,式样仿照宁寿宮,便是花园也是仿照圆明园里蓬岛瑶台。密室里收蔵着一挂正珠朝珠跟御用⾐帽,和坤常在夜深时穿戴起来让下人们跪拜称臣。

  他开的有当铺七十五家,银号四十二家,古玩铺十二家,⽟器库房四间,绸缎库房两间,洋货库房两间,⽪张库房一间,磁器库房一间,锡器库房一间,珍肴库房十六间,铁梨紫檀家具库房六间,琉璃器皿库房一间,药材库房一间。别的都不算,单这些值多少你自己去算吧。要知道他家产总数跟详目,还有他那些个作孽事儿也容易,他密室一幅仇英的真迹后头有个洞,由机器消息控制着,里头放有十本帐册,他的家产总数跟详目,还有他那些个作孽事全在这十本帐册里,谁有本事把它拿走往大內一送,和坤准活不到第二天去。”

  费独行听得心惊⾁跳,魂摇魄动,久久说不出话来,他一方面固然惊于和坤的所有,另一方面也惊于九夫人最后那句话。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还是…

  只听九夫人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不留你了,赶快回去吧。”

  费独行定了定神,锐利目光直九夫人,道:“秀姑…”

  九夫人‮媚娇‬一笑道:“是不是不想走了,那正好,我求之不得。”

  费独行道:“不。秀姑,你…”九夫人摆了摆手道:“既然不是那就赶快走,要等我改变了心意,你再想走可就走不了。”

  费独行倒不是怕九夫人真不让他走,他明⽩九夫人的用心,九夫人是本不让他再说什么了。

  九夫人为什么不让他再说什么了,当然不是真怕她自己改变心意,也不会真怕时候不早了,那么是…

  费独行心神震颤,深深地看了九夫人一眼,转⾝掠了出去。

  九夫人坐着没动,也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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