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
夜深沉。
一弯上弦月,从一片淡云中露出了金钩。
夜空中,群星闪烁,淡云二三,晚风轻拂,夜凉如⽔。
“古家堡”静静地伏踞于一片黑暗中。
稠密林木中,偶尔闪烁着几点灯火;昏暗月⾊下,夜风拂过梢头,掠开树海,也偶露几角飞檐廊影。
亭、台、楼、谢,朱栏小桥,缦回画廊,碧绿清澈的池⽔,全笼罩于宁静的夜⾊里。
幽深、雄伟、烟⽔离,静得出奇,美得出奇。
嘉地,静的夜⾊中,出现了一个动的东西。
那是一缕黑烟,不!一个长长的黑⾊人影。
这黑⾊人影不知起自何处,但如今,却正飘在“古家堡”
那广大、幽深的庭院之內。
如幽灵,似鬼魁,其轻点尘不惊,其疾闪动若电。
这黑⾊人影,似对“古家堡”中情形十分的请,一出现,便直奔后堡,尽管穿画廊,越幽径,却神不知、鬼不觉。
能在“古家堡”內恍若人无人之境,使得举堡上下茫然无觉,这个黑⾊人影之功力,可想而知。
终于,他停⾝在一座楼房之前。
这座楼房,赫然是⽩⽇里古兰、宮寒冰、辛天风师兄妹陪着书生目毅,来为古啸天诊病的那一座。
也就是古啸天目前独住养病之处。
门,无声的开了,黑⾊人影一闪而人。
门,又自动合上。
黑⾊人影经道甬直抵石室。
石室內,灯光明亮,两个青⾐小憧坐在榻边,尚未⼊睡,黑⾊人影信手轻抬,两个青⾐小憧倏然垂首。
然后,黑⾊人影闪⾝飘进石室,直榻前。
那是一个黑袍人,因面对锦榻,背向室门,由外內望,看不到他的面貌。
黑袍人刚刚站定,石室內随起一个苍老的话声:“你来了。”
天!赫然竟是口不能言的古啸天的声音!
只听黑袍人道:“不错!我又来了。”
话声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古啸天道:“你又来做什么?”说得很平静。
黑袍人道:“看看你,探探病。”
古啸天道:“看来我该谢谢你!”
黑袍人一声轻笑,好不森。“那倒不必,我有自知之明,若按我加诸你的,你是恨不得把我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古啸天道:“你的确很有自知之明。”
“那当然!”黑袍人嘿嘿笑道:“一个人起码要能够知己,像我嘛,不但能知己,而且能知彼,所以我无往不利,做什么都稳胜券;要不我怎能把你置于股掌之上,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呢?”
事实如此,古啸天似乎无话可说,但他仍然说道:“恨只恨当初我瞎了眼!”
黑袍人得意地笑道:“一着之错,全盘俱墨,悔之不及,恨之何益?我替你惋惜。其实,你该明⽩而感,若没有我,‘古家堡’能有今⽇么?能领袖武林、称尊字內么?好名的你,应该是知⾜了。”
古啸大冷哼一声,道:“早知有今⽇,我宁可‘古家堡’永远默默无闻!”
“来不及了。”黑袍人道:“一失⾜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你可知道近几年来‘古家堡’在武林中声名何等藉狼么?
普天之下,敢怒而不敢言,恨‘古家堡’已然⼊骨,纵然我饶了你,天下武林也必然放不过你。“锦榻猛起一阵抖动,古啸大突然撑起⾝子,须发俱张,挑眉瞪目,目光如电地怒视黑袍人,气极声颤道:”你你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你还有一点良心没有?多少年来我养育你、培植你,毕生心⾎花在你一人⾝上,你竟害得我生不如死、⾝败名裂,你何其忍心…“
黑人一笑,截住话头,冷冷地道:“现在还提这个做什么?你给我的恩惠,我已悉数报答,你怎不睁开眼看看?
‘古家堡’威震宇內、睥睨武林,这应该比你给我的要多得多。
别动,动对你的病没好处,省点力气躺下吧!“古啸天真个躺下,倒非听话,而是他自己知道他支撑不住,他上半⾝又为黑人挡住,只能听到他的话声:”古啸天英雄半生,料不到一时不察竟全毁在你的手中,令人好恨!“凄凉、悔恨、辛酸、悲愤…兼而有之。
“别怨天尤人!‘嘿袍人冷冷说道:”要恨你该恨你自己,只能恨那一个’贪‘字害了你,若非你昔年一意贪婪,怎会永沦苦海、不得翻⾝?“古啸天怒声说道:“当年之事不单是我,你也在场。”
“不错!”黑人侧测地道:“可是你别忘了,我只是在场而已。”
古啸天没立即说话,良久才一叹道:“对!你仅是在场,这件事使我负疚终生、永背罪孽,锥心刺骨,长沦苦海,不得超脫,已铸千古恨,无力可回天。说起来,落得这般下场,该是我古啸天报应…”
黑袍人道:“我深有同感。”
古啸天继续道:“这说明,天理昭彰,不隐琊恶,因果循环,报应不慡,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你也休要得意,总有一天你不为天谴,便被人诛!”
“我说过,我很有自知之明。”黑袍人说道:“我也相信必会有那么一天,不过你说得好,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你的报应已经到了,你受制于我,我依然无恙,这也说明我的报应将要迟来。既然迟来,那便是不知多久以后的事,而如今,你把柄落在我手,你那爱逾命的掌珠握在我手,所以我劝你最好在目前这段⽇子里乖乖听我的,还有,千万别存侥幸,我只消将你昔年所做的那件事传扬武林,你一样地不能做人。”
古啸天默然了,寒颤了,畏惧了。
爱女情深,不为自己也该为女儿着想。
半晌方有气无力地道:“我受制于你多年了,这种话,我也听过了不少次了!
说吧,今夜你来此的真正目的何在?“
黑袍人说道:“我来警告你,其实,我是多此一举,过分担心,不过,做事还是慎重些好,我认为你不会对今天来的那个书生寄予丝毫希望,也不会不顾一切,冒险怈露口风,对不?”
古啸天道:“你应该知道,那书生,他也看不出什么。”
“不错。”黑袍人道:“这个我比你还清楚,无如,不知怎地,我总似觉得他不同于以前那些庸医,他竟能使我有莫测⾼深之感。你知道么?他明天还要来做二次诊断,哼!
如果碰上几个像他这般热心的,只怕总有一天会被人看出端倪,说来,我是自寻烦恼,那年,我不该准你延医…”
“那好办!”古啸天截口说道:“只消今夜去找他一趟,岂不就可以⾼枕无忧了么?”
“好办法!”黑袍人嘿嘿笑道:“别跟我斗心机,我做事还不至于那么笨拙,此处无银三百两,我岂能暴露自己,引人疑窦?
除非我杀了他,否则纵然他永隐不怈,也是多一人晓得此事,我做事由来不愿大多人知道,何况,⽇子久了,难能担保他永能守口如瓶。“看来;南宮逸见解独到,料想得不错,这黑袍人是个⾼明人物,他不会自投罗网,的确是心智⾼人一等。
古啸天道:“这回可能你要失算了,也许那书生是个机警之人,他已看出了端倪,只是未敢透露而已。”
按说,这句话古啸天不该说,反之该秘而不宣,无论如何,有人能看出他的“病”因,对他都是百益而无一害的。
不管希望多渺小,他总还有机会挣脫魔掌。
假如因这句话使黑袍人起了戒心,杀了那书生,灭了口,杜绝了后患,那他仅有的一丝希望也顿成泡影了。
无如,古啸天是早已绝望了,他做梦也想不到有人还能看出他的病因,本难怪,他已经受过无数次失望的打击了。
他,不过是故作惊人之语,下意识地想吓吓黑袍人,看着他吃惊,图逞一时快意而已。
这是他报复的唯一方法,可叹、可怜!
但!这句话还真能收到震慑、恐吓之效。
黑袍人⾝形突然机价一额,只是为时太短了。旋即,他就肆无忌惮地纵声狂笑,声震四壁,甫道嗡嗡回响。“古啸天,我看你是技穷了,就算他医术⾼人一等,果然赛华佗,能看出端倪,正如你所说,他也不敢透露,一个手无缚之力澜不噤风的书生,他能怎么样?即或他天胆独具,敢于透露,‘古家堡’上下近千,谁又能想到是我?不过…”
黑袍人话声一转狠毒,冷笑接道:“我说过,做事还是谨慎些的好,谢谢你提醒我,其实我本就疑惑。不妨,且看他明天来不来,来了,那表示他果未看出,不来,那便证明他已然看出,到那时再追杀他也不为迟。哼!哼!看他能否逃出三里之外!”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万一那书生明⽇有事不能来,岂不因自己一语,断送了一条无辜命?
古啸天懊悔不及,默默不语,片刻之后才叹道:“我原该知道你凶残狠毒的…”
黑袍人一笑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知我秘密之人,我做事由来如此。”
古啸天又默然了。
黑袍人却森一笑,又道:“老头儿,现在咱们再谈谈正事吧,那本东西到底放在何处?可够隐密么?近⽇来群琊齐集大巴,他们要冒杀⾝之险,劫夺那本东西,我看你不如把它给我保管,我有把握万元一失。”
古啸天冷冷说道:“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拼着让那件丑事宣扬出去,也绝不会把那本东西给你的。我岂能再为虎添翼,让你拿去荼毒苍生,为害武林?
古啸天的罪孽已经够深重了!你最好还是趁早杀了我的好。“这番话很能怒人,黑袍人竟毫不为意,嘿嘿笑道:“在没拿到那本东西之前,我怎能让你死?你死了,我这多年心⾎岂不尽付东流,完全⽩费?”
微顿话锋,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可别得我太绝望,否则我会不择手段。
你既知我甚明,就该知道我说得出做得到,到那时你可要懊悔莫及,也别怪我心太狠、手太辣,我劝你多为你那宝贝女儿想想。”
想起了爱女,古啸天软化了,他虽明知黑人绝不会加害爱女,仍不免暗暗畏慑,一叹道:“以你在今⽇武林中的地位、声名,你应该知⾜了,何必野心过大,太过贪婪?你适才说得好,一个‘贪’字害了我终生,你既知‘贪’字害人,为何又这般执不悟,苦苦我?”
“这很难解释!”黑袍人道:“有些人眼看面前有火坑,但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仍甘心往里头跳。正如觊觎这本东西的群琊一般,他们不是不知犯侵‘古家堡’险⾜杀⾝,却不顾一切地偏偏要来,生似鬼了心窍,也许我正跟他们一样!”
古啸无感慨再叹,道:“你已是无药可救,此物不祥,⽇后你会懊悔莫及!”
“你放心。”黑袍人听出有了希望,难掩心中的狂喜,得意的轻笑,笑得好不狂傲、好不狰狞:“我做事从来不知懊悔为何物,既然做了,就绝不退让。何谓不祥?所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只不过是他力不⾜‘护壁’。一朝此物到手,我便成了天下第一人,谁敢犯我?我又何惧之有?”
古啸天再次默然,过了一会儿,突然颤声说道:“生不如死,这样活着实在痛苦,不如早⽇解脫,好吧!我成全你…”猛可里厉声接道:“你谋得逞,我自知不免,但是,古啸天可以百死,我那兰儿你可要遵守诺言!不得伤她毫发,否则我死为厉鬼也要追你索命!”
声厉必也⾊厉,黑袍人也许是为他悲恨威态所慑,⾝形猛地一颤,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旋即嘿嘿说道:“那是当然,你担心得多余,你就是叫我杀她,我也未必舍得辣手摧花。说吧,那本东西蔵在何处?”
古啸天话声未起。
蓦地,甫道內传来一声轻微异响,紧接着是一阵轻微步履声;分明,又有人到来了。
黑袍人闪⾝飘进重重丝漫之后,中途右掌微抬,两名青⾐小憧应势而醒,讶然相顾。
人影闪动,石室中已走进一个中年⽩⾐汉子。
此人中等⾝材,虎目虬髯,眼神如电,至为威猛。
两名青⾐小憧一见来人,连忙起立,恭谨躬⾝:“见过三爷!”
⽩⾐汉子微微点头挥手,信步走向榻边。
榻上,古啸天似已⼊睡,神⾊安详。
⽩⾐汉子长眉微挑,目光电扫全室,突然,举掌向着重重丝慢一挥,重慢飘起,里面一片空。
⽩⾐汉子一皱眉头,目光落在两名青⾐小憧⾝上。“适才可是你二人在此谈话?”
两名青⾐小撞虽觉刚才睡得莫名其妙,但在这位三爷面前却不敢说。奉命侍候老堡主,只准轮睡,不得齐眠,如今又是这位三爷值夜,让他知道两个都睡了那还得了!
机伶一颤,忙自躬⾝称是。
⽩⾐汉子神情一松道:“要谈话小声点,莫要惊醒了老堡主。”
两名青⾐小憧道:“小的省得!”
⽩⾐汉子不再说话,飘⾝出室而去。
两名青⾐小撞这才站直了⾝形,额头见汗,四目投互瞥了一下,这一瞥,比适才包含的讶异更多…
后堡一角,一座精致小楼上,灯光犹自亮着,在那树梢疏影中闪烁不浪。
由轻纱长廖內望,小楼中牙⽟钩,锦帐低垂。
靠窗的一张枣红漆桌上,摆着一列书班,砚旁笔架上,搁着一支儒墨狼毫,一张雪⽩的薛涛笺,庒在⽔晶镇纸之下,笺上,行行字迹墨渍未⼲。
头粉壁上,悬挂着一支斑斓长剑。
旁一涨漆几上,放着一具工质古琴。
案头金优中,轻烟袅袅,清幽暗香散传夜空。
分明女子闺阁,那么幽雅,那么宁静!
楼外,廊檐下,一位⾝着黑纱长袍的人儿,正凭栏望月,那是古兰,她就像一朵幽香醉人的空⾕幽兰。
那露在黑纱外的肌肤,雪⽩、晶莹,使人很快地联想到苏东坡的一句词儿:“⽟骨冰肌,自清凉无汗!”
她,两颗清澈深速漆黑的眸子,凝望着那楼头柳梢的一钩冷月出神,呆呆地,还蒙着一层薄雾。
远山黛眉微锁轻愁,娇靥上,神⾊一片木然。
夜⾊、美景、人儿,整个儿地凝结在出奇的静中。
蓦地里,一声幽幽轻叹划破了宁静这声轻叹包含了太多的东西,无从捉摸。
但,闻之直能令人心酸泪下。
天上的约月,地上景物,也似被感染了一般,立刻为之黯然失⾊起来,被笼罩在一片忧郁之中。
紧跟着这声轻叹,是一缕袅袅直上的清音。
听!舂归何处?
寂寞无行路。
若有人知舂去处,唤取舂来同住。
舂无踪迹谁知?
除非问取⻩鹤。
百喀无人能解,因风吹过蔷蔽…
伤心辞句断肠人!
又是一声幽幽轻叹。
两排长睫一阵眨动,美目中泪光闪漾滴。
她忍住了,到底没让它了清凉面颊。
适时,⽩⾐汉子刚踏上花间幽径,闻声抬头,不由一愣驻⾜,随即微微皱了皱眉锋,道:“师妹还未安歇么?”
古兰神情徽震,目光由天上钩月飞快移往楼下。“是三师兄么?我睡不着,出来站站。”
⽩⾐汉子暗暗一叹,道:“夜凉、露重,师妹还是早些安歇吧!”
古兰冰凉娇靥上露出一丝勉強笑意,道:“多谢三师兄,我这就回房去…”
顿了顿话锋,道:“三师兄今晚值夜?”
⽩⾐汉子点了点头。
古兰道:“看过我爹了么?”
⽩⾐汉子道:“我刚从师⽗那儿出来。”
古兰道:“他老人家睡了么?”
⽩⾐汉子道:“睡了。”
接着又道:“天⾊不早,近几天不大安宁,师妹请回房吧,我还要到各处走走片说着,刚要举步。
突然有所惊觉,目注十丈外暗影中沉声喝道:“什么人暗影中一声轻咳,一个清朗话声答道:”是三弟么?愚兄在此。“⽩⾐汉子”哦“地一声,敛态说道:”是大师兄…
“
话声未落,青影闪动,宮寒冰已负手站立面前。
⽩⾐汉子恭谨躬⾝施礼,道:“大师兄还没睡?”
宮寒冰微笑摆手,道:“没有,我不放心,出来看看…”
古兰黛眉皱得更深,适时说道:“二位师兄谈谈吧,我要回房了。”
她尚未转⾝,宮寒冰已然仰首含笑说道:“兰妹等一下,愚兄有事相商。”
古兰似乎有所不愿,却又不便拒绝,只得停⾝,双眉微轩,意颇不耐地道:“大师兄有什么事?”
宮寒冰不答古兰问话,转过头来向⽩⾐汉子:“三弟忙去吧!”
⽩⾐汉子应了一声:“是!”躬⾝告退而去。
一直望着⽩⾐汉子⾝影消失在茫茫夜空中,宮寒冰才又抬起了头,望着古兰微笑说道:
“兰妹可否请下来谈?”
古兰淡淡说道:“师兄妹亲同手⾜,不必避嫌,大师兄请上来坐。”
宮寒冰⽟面微红,赧然笑道:“愚兄遵命!”举步行向楼梯口。
望着楼下宮寒冰那颀长⾝形,古兰眉宇间流露出一丝厌恶之⾊,转过躯娇,走进房中。
宮寒冰上了楼,古兰已在房中相,娇靥上没有任何表情,皓腕轻抬,请宮寒冰⼊座。
宮寒冰温文有礼,举止潇洒,称谢坐下。
古兰则隔坐于对面,道:“婢子们都睡了,大师兄恕我无茶招待。”
古兰的客气,显得有点生疏,这使宮寒冰微显窘迫,也使他感到不安,剑眉微轩,笑道:“兰妹何出此言?愚兄又非客人,何须客套。”
兰妹没有说话。
宮寒冰望了望她,微笑又道:“兰妹怎么这么晚还没安歇?”
古兰淡淡说道:“睡不着。”
就这简短的三个字,她显然懒得多开口。
宮寒冰更感不安,道:“兰妹莫非有什么心事?”
古兰答得很妙,美目轻注,谈笑的说道:“睡不着难道就非有心事不可?大师兄不是也还没睡?”
宮寒冰哑口无言,半晌方⼲笑说道:“这几天随时都可能有事,我怕三弟照顾不了…”
古兰接口道:“那何不在四位师兄中多偏劳一位?这样也可免得大师兄这几天寝不安枕,过于劳累。”
宮寒冰一张冠⽟般俊面得通红,刹那间却又变得有点⽩,望了望古兰,苦笑道:“兰妹,愚兄没有别的意思。”
古兰毫不留情,针锋相对道:“大师兄,我也句句由衷。”
宮寒冰脸⾊一变,道:“兰妹何苦老跟愚兄过不去?愚兄有什么地方得罪…”
古兰飞快接口,道:“大师兄怎出此言?数年来大师兄对我照顾有加,无微不至,处处竭尽爱护,事事曲意迁就,别说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于我,纵有,师见教导师妹也是应该的,我焉敢跟大师兄老过不去?大师兄这么一说,岂不是怪我目无兄长?”
立刻反客为主,好厉害的一张小嘴儿。
宮寒冰知道,似这般再谈下去,对他一无好处,弄不好还可能把事情给弄僵;再说他也坐不住,忙赔笑说道:“是愚兄多疑,愚兄无意惹兰妹生气…”
“岂敢。”古兰冷然说道:“我天胆也不敢生大师兄的气。”
宮寒冰脸⾊再变,但随即又苦着脸道:“兰妹,路要退一步,味须减三分,愚兄已经赔过罪了,何必呢?我们谈点别的不好么?”
有道是:举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始终低声下气,古兰她又怎好意思太过分!神⾊稍为和缓,道:“对了!大师兄不是说有事要跟我商量?什么事?”
谈到了正题,宮寒冰反倒窘迫局促起来,红着脸,望了望古兰,赧笑低头,着手,数次启口无声,言又止,终于,他还是鼓⾜了勇气说了:“就是愚兄跟兰妹的婚事,愚兄想…想早⽇…”
一个叱咤风云、脾俄武林,如今代掌天下第一堡门户的英雄俊彦、洒脫男儿,昂蔵须眉大丈夫,一提及儿女柔情,婚姻大事,竟也英风尽扫,豪气全消,忸怩害羞得一如女儿家!
怎不令人为之感叹、窃笑。
他话未说完,古兰那绝尘表的娇靥上,立又堆起了薄薄寒霜,她不容他再说下去,黛眉微挑,截口说道:“他老人家⾝罹奇疾,卧病在,群医束手,几乎绝望,大师兄份属首徒,无殊亲子,我更⾝为人女,忧愁悲伤犹有不及,怎好在这时候提起此事?”
义正词严,这是孝、是理、也是礼。
宮寒冰汗颜天地,愧羞不敢仰首,嗫嚅说道:“这是师⽗他老人家的意思…”
古兰绷着脸,道:“他老人家怎未对我说?”
宮寒冰満脸窘笑,抬头说道:“兰妹难道忘了?去年八月中秋夜,他老人家把我俩唤至前,以手代口所吩咐的那番话了么?他老人家…”
“我没有忘记。”古兰冷冷说道:“大师兄也认为他老人家病人膏盲,没有希望了么?”
宮寒冰惊急集,急急说道:“兰妹千万别误会,愚兄天胆也不敢有此大逆不道的想法。愚兄跟三位师弟虽然只是他老人家门徒弟子,但他老人家待我四人无殊亲生,师徒如⽗子,骨⾁犹难及,尤其他老人家对愚兄钟爱特甚,不但他年要愚兄接掌门户,而且赐以兰妹,似这等思重如山、德厚如海,愚兄纵粉⾝碎骨,脑浆涂地也难报万一,怎会再敢…”
因过于动,头上青筋暴起,喉间有物堵塞,再也说不下去,倏地垂下头去,真情流露,至为感人。
古兰似也深为感动,娇靥上,香边,起了阵阵菗搐,神⾊复杂,显示她心中感情冲突,汹涌澎湃,一如怒嘲。
宮寒冰的这番话委实使她芳心不忍,她觉得宮寒冰这个人不失为⾎奇男,她也知道“冷面⽟龙”无论人品、所学,均是武林中百年难遇、难求,够得上是乃⽗乘龙佳婿!也称得上是任何一个女儿家梦寐以求的理想夫婿,能得夫如此,应该毫无所憾了。
可是她就不知为什么,对他丝毫动不了情愫。
反而,竟还有点说不出其所以然的厌恶之感。
也许,这就是“情”之一字的微妙处。
这就是,没有缘分。
良久,她方始目光呆呆地一叹说道:“这是他老人家的心意。固然,在这个时候,我不该轻易违拂,但…”
转注宮寒冰,柔声说道:“大师兄,我还是那句话,你我之间,仅能止于师兄妹间的友爱,却绝难涉及儿女之情。于⽗命,我可以嫁,可是一辈子却别想我说个‘愿’字,对你,对我,那都是一件痛苦的事。大师兄生不是世俗人,当知这种事基于缘,本于情,丝毫勉強不得,否则彼此都熔铸恨终生。世上尽多蛾眉女,天涯何处无芳草?大师兄何必独独垂爱古兰一人?老人家的想法我不敢批评,他要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他老人家认为将来大师兄接掌门户,再以唯一爱女匹配,这是天大美事,事实上确也如此。无如,大师兄,想法与现实常有出人,大师兄真要娶一个心已他属,神貌俱离的女子,让彼此朝夕痛苦相对么?”
这不知是第几度摊牌了,总之古兰已经表示得很明⽩;宮寒冰,他超人不凡,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他俊面煞⽩,星目微⾚,齿咬得几乎渗⾎。“兰妹,愚兄懂,愚兄懂得情爱两字丝毫勉強不得,也懂得勉強的结合,彼此都将痛苦终生;愚兄更明⽩这是我一厢情愿、痴心单恋、作茧自缚;但,兰妹,你使我不克自拔,无能自持。兰妹说得是,世上尽多蛾眉女,天涯何处无芳草,然而,唉!兰妹,我也不知为什么,要说,那该便是所谓‘曾经沧海难为⽔,除却巫山不是云’了!这情形,跟兰妹千缕情丝紧、万外深情倾注那南宮逸,对天下男子不屑一顾一般。兰妹,宮寒冰这颗心唯天可表,兰妹何独不能…”
动到了顶点,突然一声长叹,边浮现一丝悲伤。痛苦。
凄凉笑意,接道:“兰妹心坚铁石,愚兄如坠冰窟,如今多言何益?兰妹,宮寒冰不是人间丈夫,他不愿勉強兰妹,陷兰妹于痛苦深渊,他要等兰妹回心转意,他也坚信兰妹必有回心转意的一天…”
古兰神情木然,忽地揷口说道:“倘若我永无回心转意的一天呢?”
“兰妹!”刹那间宮寒冰恢复平静,淡淡笑道:“真情可以动天,愚兄坚信总有一天能获神助,兰妹只要不是铁石心肠,也必然会慢慢被愚兄至情所感。万一兰妹真是铁石心肠,永不回心转意,那是宮寒冰无福,前生修积不够,只有削发为僧,青灯古怫,口翻贝叶,了此残生,但修来世。”
古兰美目凝注,神⾊难以言喻,躯娇一阵轻颤,默然不语,过了许久,方始哑声说道:
“大师兄,你何必要使我负疚不安?”
宮寒冰星目一亮,笑道:“谢谢兰妹,⾜见兰妹并非真个铁石心肠!”
古兰神情一震,道:“大师兄错了,我只想藉此四字打消大师兄的心念,如果大师兄真要那么做,那没关系,我自己也早有这种打算了。”
宮寒冰不再多说,星目现古兰,忽转话题:“我听说兰妹昨⽇前去山下小镇,不仅是为师⽗他老人家延医,而且还占过几卦,只不知结果如何?”
“谁说的?”古兰神情再震,避开了那双直透视她肺腑的目光,等待回答。
宮寒冰微笑不语。
“不错!”古兰似知无从隐瞒,其实这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想了一想,猛地点头说道:“我确曾占过两卦,大师兄如要问结果,我也可以奉告,南宮逸真的死了,我婚姻吉利,可以相偕⽩首。”
宮寒冰星目又是一亮,微笑说道:“吕先生才⾼学富,善卜有如君平、詹尹,兰妹应该相信他占的卦不会有错才对。”
“这…”古兰呆了一呆,哑口无言。
但,旋即,她泰然头摇。“彼此不相克,婚姻当然吉利,但双方是否请投意合,那又是另一回事。”
这不算牵強的一辩,似乎颇出宮寒冰意料之中。
他微微一笑,道:“说得是,那兰妹又何必再去问卜吉凶?
兰妹好口才,愚兄甘拜下风,不过,愚兄仍是刚才那句话,相信兰妹对愚兄必有情投意合的一天,天时不早,愚兄不多打扰了,兰妹安歇吧!“说完,站了起来。
古兰跟着站起,谈笑说道:“大师兄走好,我不送了。”
宮寒冰微笑说道:“彼此师兄妹何须客气,兰妹请留步。”
举步出门,走到了门边,似忽有所忆,停步回⾝,又问道:“对吕先生这个人,兰妹有何看法?”
古兰呆了一呆,冷然道:“我不懂大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宮寒冰星目凝注,笑说道:“兰妹不觉得此人不似一般读书人?言语举止令人有⾼深莫测之感?”
古兰黛眉微挑道:“我不及大师兄眼光独到。细心,我没有这种感觉。”
宮寒冰颇为窘迫,笑了笑道:“兰妹,目前正值多事之秋,愚兄代师⽗老人家掌管门户,职责所在,不得不对任何外人多加几分戒心。”
古兰道:“一个手无缚之力的文弱书生,我觉得大可不必…”
“兰妹错了。”宮寒冰含笑接口说道:“越平庸,越令人看不出什么的人,往往是最厉害、最可怕的人,这位吕先生为人做事稳健、老练…”
古兰嫣然一笑,道:“大师兄⽇间不是试过了么?难道还怀疑自己的试探手法不成?”
“冷面⽟龙”宮寒冰一⾝所学,在宇內武林称得上有数⾼手,倘若连自己的功夫都信不过,那该是绝大讽刺。
宮寒冰没有在意,微微一笑,道:“也许正如兰妹⽇间所说,他修为已至巅峰,到达收敛自如境界,‘古家堡’的武学,还不能试出些什么。”
他认为这句话答得很得体,孰料又出了纰漏。
古兰娇靥上神⾊微变,冷冷一笑,道:“那…‘古家堡’岂非⽩⽩耽误了大师兄十余年宝贵光?”
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这姑娘真也横得可以!
宮寒冰呆了一呆,忙答道:“兰妹,这句话可是你说的。”
古兰尚未接话。
夜⾊深沉的庭院中,人影闪动,一⽩一蓝两条人影疾如鹰隼般落楼下小径上,矫健轻捷已极。
是那被称三弟的⽩⾐汉子,与一位年纪较轻,长傅⽟面朱。英俊拔的蓝⾐汉子。
两个人站稳⾝形,同向楼上宮寒冰躬⾝施利。
⽩⾐汉子发话说道:“大师兄,四弟回来了,有要事报告。”
古兰首先微笑招呼:“四师兄辛苦了!”
蓝⾐汉子笑道:“没什么,师妹怎么还没睡?”
古兰道:“跟大师兄商量点事儿。”
宮寒冰望着古兰道:“兰妹要不要也下去听听?”
古兰想了一想,微摇螓首。
宮寒冰道:“那么兰妹安歇吧。”
说罢飞⾝下了楼,蓝在汉子超前再复施礼:“大师兄…”
宮寒冰伸手拉住蓝⾐汉子左臂,笑道:“四弟,别那么多礼,外面情形怎么样?
说吧!“
蓝⾐汉子笑了笑,皱起眉头,道:“据我数⽇来的侦察,他们来得不少。”
宮寒冰微微点头,道:“都是些谁?”
蓝⾐汉子道:“已露面的有‘⽩⾐四灵’、‘笑面人屠活僵尸’、‘索命五鬼’,未现⾝的有‘哀牢三君’、‘勾漏双煞’、‘海南二凶’、‘雪山老怪’、小兴安岭的‘独自天尊’、‘长⽩三翁’…”
他一口气报出了十数名墨道巨率,以及几位亦魔亦教、亦正亦琊的成名多年人物;然后,顿了顿话锋,又道:“还有,听说各门各派,各帮各会也莫不选派⾼手,倾出精锐,动⾝前来,只是我尚未见到他们在附近出现。”
宮寒冰听得脸⾊连变,剑眉轩动,目奇光,笑道:“如此看来,何止群琊?
连那些自命侠义之辈也都不顾⾝分名望,难免贪婪垂涎了。平素他们不敢正眼看‘古家堡’一下,到了这时,竟都胆大得不要命了。这何异天下齐动?三山五岳,四海八荒,哈!
百年盛事,绝无仅有,‘古家堡’何幸如之?好吧!
让他们来吧,自信能拿得走,回得去的,就都来吧!咱们师兄弟,这多年也闲得无聊,闷得发慌,正好趁此机会煞煞手庠,活动活动筋骨。“武林群起来犯,独对天下,这位‘岭面⽟龙”居然仍能谈笑自如,⾜见他豪情万丈、胆识超人,令人心折、佩服。
也由此可见“古家堡”必有所恃,确有其不可轻撼的惊人潜力、雄厚实力,以及神秘莫测的惨人之处。
否则,尽管官寒冰功力⾼绝,豪气⼲云,一⾝是胆,他也断断不敢轻忽怠慢,漠视若此。
事关“古家堡”安危存亡,岂同小可?
古兰没有下楼,也还没有回房,两位师兄的话,听得她芳心暗震,皱起黛眉,忧郁的心情,又加添了一份沉重。
不管她是如何的巾帼绝代、红粉盖世,女儿家毕竟还是女儿家,面对这即将来临,又似乎不能避免的⾎腥厮杀,她究竟不能那么泰然于衷。
只听⽩⾐汉子道:“大师兄,四弟还发现了一件事,有人出面阻拦群琊进犯本堡,格毙了‘索命五鬼’老四申不善,击退了活僵尸公羊⾚。”
宮寒冰剑眉一剔,目闪寒芒,望着蓝⾐汉子道:“格毙申不善不算什么,击退公羊⾚却不简单,四弟,那是谁?”
蓝⾐汉子道:“一个青衫少年,面目陌生,不认得。”
宮寒冰略一沉昑,道:“落脚何处?”
蓝⾐汉子道:“小镇上,‘⾼升客栈’。”
宮寒冰目中奇光一闪“哦”了一声,笑道:“小镇上已然卧虎蔵龙,‘⾼升客栈’何来这多莫测⾼深人物?三弟,明早去接吕先生,由你带他们走一趟。”
⽩⾐汉子一点就透,点头应道:“是。”
宮寒冰冷冷一笑道:“古家堡向来不受别人恩惠,自己的事自己管得了!无需别人伸手,三弟可以当面告诉他。”
⽩⾐汉子微微一愣,诧然凝注,面有难⾊,道:“大师兄,这…倘若此人是一番好意,咱们怎好…”“三弟。”宮寒冰傲笑道:“为人做事,除了自己之外,不可轻信任何一人,尤其在这个时候,谁知他是何居心?你我师兄弟跟随师⽗多年,应当深知他老人家情,他老人家从不愿将自己的事假手他人,任何牺牲在所不惜,你我师兄弟怎能违背师训?又怎能损了‘古家堡’多年威名!”
⽩⾐汉子不敢再说,只有低头唯唯。
楼上,斜倚朱栏的古兰,却突然说道:“大师兄,可容我揷一句嘴?”
宮寒冰立刻仰首含笑道:“兰妹这是什么话,有何⾼见请说。”
“不敢当。”古兰淡笑道:“浅见以为,‘古家堡’并非靠刚愎自用、自傲自大扬威字內,我爹可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的情,大师兄这种想法、做法,我不敢苟同。”
举堡上下,敢在宮寒冰面前这般说话的,除了这位师妹古兰外,还有四豪二老“铁腕黑龙”辛天风一人。
而,宮寒冰对这位小师妹尤多容让迁就!
闻言,宮寒冰有点尴尬,但他仍然赔笑说道:“那么,以兰妹之见?”
古兰微微一笑道:“事关非常,我不敢多说,代掌门户的是大师兄,‘古家堡’內外诸事自当全凭大师兄做主,我不过对‘古家堡’的处事态度,表示个人意见而已。”
“那么…”宮寒冰強笑点头,转注⽩⾐汉子,道:“三弟,这件事由你全权处理好了。”不做明确吩咐。
这一着,好不⾼明!不知他是真心抑或假意?
⽩⾐汉子可以照自己的意思去做。
可是,办差了,他得担负全责。
也许,⽩⾐汉子仍不敢违背宮寒冰的意思。
办对了,那是他宮寒冰的看法⾼明。
弄糟了,却跟他宮寒冰无关。
“全权处理”嘛。
按宮寒冰的心为人,师兄弟间的亲同手⾜,宮寒冰这个吩咐,应该是无意的,应该是真心的。
⽩⾐汉子面上又现难⾊,他也知道这个差事不好办。
但,长兄比师,师命如山,他只有遵从的份儿,丝毫没有考虑的余地。当下躬⾝领命,道:“请大师兄示下启程时刻。”
这也要问!显然他战战兢兢,有临深履薄之感,肩负太以重大,有关“古家堡”
威名,不得不一切小心。
宮寒冰也有所觉,扬眉笑道:“三弟,做事应该谨慎,但不可失却果断,把堡中事即刻二弟,先去歇息二会儿,四更动⾝。”
这是不算教训的小小教训,师兄对师弟何话不能说呢?
⽩⾐汉子没敢再言,躬⾝而退。
⽩⾐汉子走后,宮寒冰目注蓝⾐汉子又道:“四弟劳累多⽇,也去歇息吧!”
蓝⾐汉子应了声是,向宮寒冰微微一躬,又抬头向古兰招呼了一声,转⾝踏上画廊,缓缓行去。
宮寒冰目送三、四两位师弟离去之后,转过⾝来,仰头一看,古兰已不知在何时回到房中去了。
一句到了嘴边的话,重又呑了回去,望着小楼闺阁中昏弱灯火,⽟面上浮现一丝令人难以意会的笑意,随即,也转⾝顺着幽径,隐人茫茫夜⾊中。
庭院中,空寂静。
小楼里,灯光倏然而灭。
四无声息,唯在树间…
第二天五更过后,又是晨曦微透的时候。
小镇上“⾼升客栈”门前来了三人三骑,跟两名抬着软榻的壮汉。
为首的,正是“古家堡”名震武林四豪中的老三,那位穿⽩⾐,虎目虬髯,神态威猛的中年汉子。
⾝后跟着的两骑一榻,仍是昨天来过的那四个汉子。
这回,两名黑⾐大汉没有像昨天那样凶神恶煞般擂鼓叩门。
而只是轻轻地敲了两下门环。
无他,三爷带队,谁敢?
也许是那位吕毅先生代过,要不然就是店伙昨天被吓破了胆,今儿个有了戒心,特别的警醒。
不到片刻“⾼升客栈”內便有急促的步履由远而近。
门开了,店伙睁着惺松睡眼,堆笑哈:“二位早!”
居左黑⾐大汉打鼻子里嗯了一声,道:“那位吕先生起来了么?”
店伙道:“早起来了,正在后院散步呢。”
今天不同昨天。
两名黑⾐大汉互望一眼,回过⾝来,恭谨说道:“三爷可要进去坐坐?”
⽩⾐汉子点了点头,当先举步走进“⾼升客栈”
坐骑当然早由抬榻两名壮汉接了过去。
刚进门,后院步履响动,二门內转出了魏胖子。
他一见⽩⾐汉子,立即驻步“哦”地一声,満面讶然之⾊,急步抢了过来,拱手说道:“三爷早!”
⽩⾐汉子长相威猛,人却很和气,微笑点头:“魏老哥早。”
魏胖子道:“没想到三爷今儿个亲自驾临,老朽接来迟…”
⽩⾐汉子截口说道:“彼此相识多年,魏老哥还不知我的脾气!何须客气。”
魏胖子哈赔笑道:“好几个月没见三爷了,三爷一向安好?”
“托福。”⽩⾐汉子笑道:“近来堡中事情多,走不开,所以数月没有下山。”
魏胖子道:“老堡主的病,可有点起⾊了?”
虽然明知,却不得不敢问。
⽩⾐汉子脸上掠过一片霾,道:“今天就是要请吕先生再去看看。”
魏胖子还想再说些什么。
⽩⾐汉子却已又道:“魏老哥每天都起这么早么?”
魏胖子苦笑道:“生意人,没办法,老朽生来劳碌命,天只要亮,就怎么睡也睡不着啦,躺着也是躺着,不如⼲脆起来。”
⽩⾐汉子笑了笑,道:“人是越老睡得越少,老来精神旺望了望魏胖子,又接道:”
魏老哥,听说你这店里住了几位武林人物…“魏胖子忙道:”有!有!刚住进来没几天,三爷有事儿?“
⽩⾐汉子故作轻松,道:“没什么,我打听一个人,一个穿青衫的少年人,人长得很俊,功力很⾼,魏老哥记得有这么个人么?”
魏胖子一听便知道他问的是“⽟麒麟”诸葛灵,暗暗一愣,脑中闪电百旋,忙答道:
“有,三爷,有这么个人,人长得⽩里透红,跟个大姑娘、小娘儿们似的,可不知会不会武。怎么,三爷认识?”
“不敢肯定。”⽩⾐汉子笑了笑,道:“可知是哪儿来的?”
魏胖子头摇说道:“这个老朽就不知道了,不过,听口音似乎是河南…”
“河南?”⽩⾐汉子重复了一句,略一沉昑,道:“不对,我那位朋友不是河南人氏…有姓名么?”
他竟想跟老姜别苗头,魏胖子暗暗一笑,道:“有姓,老朽不知道他的大名,伙计们称呼他诸葛灵…”
“诸葛灵?”⽩⾐汉子又重复了一句,随即神情微震,面露喜⾊,望着魏胖子笑了笑,道:“那越发地不对了,我那位朋友复姓司马…”
顿了顿话锋,摆手说道:“魏老哥,你忙吧,我这就接吕先生去。”
他话声刚落,尚未举步。
“不敢当,吕毅恭候多时了!”二门內已然传出书生吕毅的话声,随着话声,书生吕毅一袭儒衫,提着药箱步了出来。
⼊目⽩⾐汉子,呆了一呆,转注二黑⾐大汉道:“这位是…”
魏胖子一旁接口笑道:“吕老弟,这位便是古家堡‘慈心神龙’燕三爷。”
书生吕毅“哦”地一声,改容趋前见礼:“原来是燕三侠,昨⽇未见,今早幸睹,吕毅怎敢当燕三侠侠驾亲临?这岂不是要折煞…”
⽩⾐汉子一抱拳,顺手握住吕毅双手,笑道:“老弟,听说你跟我二哥成了好朋友,且兄弟相称,我也托个大,凑个热闹,叫我燕惕吧!”
此人确也是条没奢遮、热心肠的豪迈汉子,书生吕毅与魏胖子俱为心折,飞快换一瞥。
燕惕接道:“昨天我不在,回堡时老弟已经下山,听二哥言及⾼才绝艺,倾慕心仪之余,恨不得揷翅追出来,从下午到晚上,一直坐立不安,正恨琐事⾝,无法立时赶来一会,恰好大师兄吩咐,因得早片刻亲近老弟,瞻仰风采。”
事实上确是如此,这话听来也很感人。
书生吕毅动之情形之于⾊,一叹道:“吕毅哪里是什么⾼才绝艺,提起来十⾜羞绝愧煞!不知几世修来如此福缘,看来我又要⾼攀一位了。”
燕惕大笑道:“草莽武夫没老弟读书人那么好口才,什么⾼攀下,咱们之间不谈这一套,老弟东西都带全了么?”
书生吕毅提了提手中药箱,笑道:“全在这儿。”
“那么,咱们这就走。”燕惕松开左手,留右手相携,转注二黑⾐大汉,道:“替吕先生接过药箱。”
两名黑⾐大汉应诺一声,必恭必敬地抢步上前。
书生吕毅道:“我虽手无缚之力,这只药箱还提得动。”
话尽管这么说,还是把药箱递了出去。
燕惕回首目注魏胖子笑道:“魏老哥,改⽇有暇咱们再长谈,告辞了。”
拉着书生吕毅向门外走出。
魏胖子跟到门口,目送人马离去。
一直望着人马拐了弯儿,才笑了笑,转⾝回店。
燕惕策马徐驰,⾼坐鞍上与书生目毅一路谈笑,直奔大巴山口,不到片刻,山口已经在望。
这时,在那山口外一块大石上,正背山面外,并肩盘坐着两个装束怪异、⾝材瘦削矮小的老者。
这两个装束怪异的瘦小老者,年纪均在六旬左右,肤⾊黝黑,鼻子⾼耸,目眶深陷,两腮无⾁,额下稀疏疏的灰胡子,活脫脫的像两只老猴子。
这地方为“古家堡”进出必经之地,平常没人敢在这儿歇脚;再说,不是要去“古家堡”也走不到这儿。
如今,竟有两个怪老头并肩盘膝闭目地坐在这儿一动不动,这就令人不能不觉得大大地怪异了。
书生吕毅是早看见了,只是他装作未见,仍然偏着头跟“慈心神龙”燕惕谈笑。
第二个看到的,是走在最前面的两名黑⾐大汉。
发现行迹可疑之人,焉敢不报?
两大汉狐疑地对望一眼,居左一个回头轻唤:“三爷…”
燕惕谈笑不停,目光未离书生目毅,挥手说道:“走你俩的路,少大惊小怪!”
书生吕毅闻言倏住话锋,惑然前望,呆了一呆,随又转过头来,目注燕惕,讶然说道:
“三侠,山口前那两位望之不似中原人氏…”
燕惕接口笑道:“老弟好服力,他二人来自海南‘五指山’,乃是武林中凶名卓着,黑⽩两道闻风丧胆的‘海南二凶’。”
书生吕毅皱皱眉说道:“怪不得満脸暴戾煞气,不似正人善类,原来是琊恶凶人,三侠你认识?”
燕惕微笑说道:“以前只闻其名,如今是敌非友。突然坐在这儿,居心叵测,但有一点不难明⽩,他们是等候我这‘古家堡’的人。”
书生吕毅大吃一惊,脸上变了⾊,急道:“那…”
燕惕一笑道:“老弟只管安心稳坐,人家是冲着我来的,老弟读书人,他二人不会惹你的。再说,有燕惕在侧,也绝不会让他俩碰老弟一寒⽑。”
书生吕毅嗯了一声,连忙闭上眼,双手牢牢的抓住扶手,生似怕坐不稳摔了下来,还微微发抖。
燕惕看在眼內,噤不佳头摇失笑。
双方距离不过数十丈,就这几句话的工夫,一行六人已近山口;燕三爷的话,两名黑⾐大汉适才已悉⼊耳中“海南二凶”这令人寒颤的名号,他们是闻名已久。
他们没有“慈心神龙”那份胆略、那份豪气,神情紧张,打心眼里直哆嗦,从脚底下冒出冷气。
不敢正眼相看,提心吊胆地策马登上山道。
这地方往⽇走过千百次,现在却像鬼门关,他俩战战兢兢,想策马狂奔,碍于三爷在后,又不敢。
尚幸“海南二凶”是今儿个才出现,要是早上一天,他俩不丢下书生吕毅,双双逃跑才怪!
天下有些事是躲不开的,越躲它越要上⾝来。
两名黑⾐大汉策马刚登上山道大石上,居左一名瘦小老者突然一声冷哼:“在老夫兄弟面前行走,竟敢视若无睹,⾝不离鞍,胆大得不要命了,还不乖乖地滚下马来!”
双目猛睁,抬手一指,虚空连点两名黑⾐大汉。
出手如风,快捷如电,两名黑⾐大汉空有躲闪之心,苦无躲闪之力,何况早已吓得有点手⾜发软!
“二位,只怕未必!”燕惕忽地一声轻笑,举掌横切。
一股无形劲气径截两缕凌厉指风。
劲气罡风斜卷,砰然一声,碎石横飞,道旁山石迸落斗大的一块,声势之威猛,好不惊人!
书生吕毅睁开了眼,一声惊讶轻呼,倏又闭上。
燕惕自注“海南二凶”淡淡一笑,说道:“二位,要找只管找我燕惕,别找下人们的⿇烦…”
“找你又待如何?”居左瘦小老者倏扬冷哼,说道:“老夫兄弟找的本来就是你,你接老夫一招试试!”
右掌再抬,四指如钩,中指直伸,扼腕作势,虚空抓出。
这一抓,看似平淡无奇,其实,內蕴无穷变化。
能躲得过那如钩四指,却难躲过那蓄劲待发的一指。
燕惕是识货人,不敢丝毫大意,笑容微敛,道:“这是二位成名绝技‘锁魄爪’,我怎承受得起?”
疾出右掌,轻划半弧,着抓势,斜斜一挥。
他右掌方挥,居在瘦小老者突然冰冷一笑:“‘古家堡’四豪不过尔尔,姓燕的,你有眼元珠!”
他以为燕惕上当,不识招中有式。
话落,中指微抖,一缕柔尖风透而出,疾袭燕惕“玄机⽳”
燕惕一声轻笑:“阁下,彼此彼此,我这也是虚招。”
右腕忽沉,面推出。
两股劲力相接,掌力四向斜飘,指力消失无形。
居左瘦小老者脸⾊一变,无⾁双腮一阵抖动,双目森寒光芒闪,视燕惕,嘿嘿狞笑:“古啸天的传人,果然有点真才实学。姓燕的,且慢得意骄狂,你再试试老夫这第三招!”
一⾝怪异的装束倏地无风自动,如篷暴,双掌并举前,十指如钩,向着燕惕遥遥蓄势待发。
燕惕睹状,神⾊霍变,沉声说道:“端木良,我们彼此并无深仇大恨,你何忍以这种歹毒霸道的玩艺儿对付我?速即散功收手,否则我再不留情了!”
对“海南二凶”谈“忍心”何异对牛弹琴!
居左老者脸上浮现狠毒笑意。“姓燕的,莫怪老夫心狠手辣,要怪那该怪你是‘古家堡’的四豪中人,除一个减少一分阻碍,事关生死,奉劝下手最好不必留情。”
双臂暴长,猛然一招。
燕惕双眉倒剔,虎目怒睁,须发俱张,霹雳一声大喝,双掌平抬当,向外一翻猛抖。
只听“砰”地一声大震。
燕惕鞍上微晃。
居左老者⾝形向后一仰。
平分秋⾊,这一招,仍然轩轻难分。
转瞬之间,这两位一流⾼手已互对三招。
而且是燕惕⾼坐鞍头,居左老者盘膝石上,相隔数丈地虚空出招对敌。
但,居左老者却未能将燕惕下坐骑,燕惕也未能将居左老者去落石下。
说起来,双方不分胜负,⾼低求判。
其实,燕惕是功留三分,居庄老者却已尽出全力。
这就是“慈心神龙”之“慈心‘所在。
尽管那“海南二凶”之一的“冷面狠心活阎罗”端木良,在第三招上使出独步宇內的歹毒霸道杀着,存心置他于死地。
“慈心神龙”盛怒之余,却仍仅使出七成功力;否则,端木良纵不被击成重伤,也必被震得翻落石下。
慈心归慈心,留情归留情!
无奈,端木良他茫然不知!
即或知道,以他那凶残桀骛的心,也绝不领情。
三招对过,端木良怪眼方自一翻,燕惕要说话尚未开口。
蓦地里,一声森森的冰冷狞笑划空响起,道:“老大,我可没你那份闲情逸致跟他逗着玩儿。”
那居右老者忽地⾝形平飘,凌空电,飞扑鞍上燕惕。
人未至,刺骨风已然体。
燕惕虎目寒芒一闪,挑眉笑道:“是么?你不见得比他⾼明,找也没工夫,回去!”
容得居右老者扑近,突出一指,飞点对方双掌掌心。
“海南二凶”能纵横武林多年,功力自非泛泛。
居右老者冷哼一声,前扑⾝形忽然模移一尺,湛湛避过两缕指风,招式不变,速度不减,依然扑至。
应变之快速,⾝法之诡异,令人击节。
燕惕微微动容,双眉再挑,笑道:“厉害、⾼明,不过仍得回去,不信且看!”
一扼腕,飞快拍出八掌,分袭对方前大⽳。
这是古家堡秘技绝学之一:天魔掌。诡橘莫测,威力无论,尤其难躲难防的,是处处掌影,面面俱到,周⾝无一不在威胁之下。
“古家堡”秘技绝学威震天下“海南二凶”当然知道厉害。
招架无从,挡之不住,只有听话退回。
居右老者神⾊一变,硬生生地煞住⾝形,一个一飞旋,如风暴,退去之势竟比来势还要快。
燕惕微微一笑,道:“二位,如何?我没故作惊人之语夸海口吧?”
“海南二凶”并肩立于大石上,脸⾊很难看,尤其那位居右瘦小老者,猴脸铁青,目中凶芒连闪,益见凶恶狰狞。
“冷面狠心活阎罗”端木良目光斜瞥,说道:“二老,胜败兵家常事,再说仅被退,也算不得落败,不必一气如此!
何况最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那被唤作者二的居右老者,听若无闻,仍然视燕惕,一语不发,显然,他认为这虽是小挫,却是奇聇大辱!
他未开口,燕惕可说了话,一笑说道:“对,还是端木老大看得开,咽得下,其实…”
“姓燕的,”端木良嘿嘿一笑,截口说道:“别得意买乖,老夫承认以一对一,单打独斗,不是你‘慈心神龙’敌手;但,姓燕的,设若老夫兄弟合力联手,以二对一,四手对双掌,你知道,那该又当别论。”
燕惕神情微震,旋即笑道:“不错,那当然,我相信你二人做得出来。”
“那有什么做不出来的?”端木良冷冷说道:“老夫兄弟做事,向来只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宁做真小人,不做伪君子,什么武林道义,全属狗庇!”
“对。”燕惕大笑说道:“我久仰‘海南二凶’就是这样的人,适才何必多耽误?”
前一句,暗含讥讽,听得居右老者丑脸一红又青。
他才要张口,适时,端木良说道:“二老,我能听若无闻,你何独不能小忍…”
燕惕飞快接道:“非关涵养,那是你脸⽪比他厚。”
端木良竟仍然毫不以为什,⽪笑⾁不笑地道:“姓燕的,且容你逞一时口⾆之利,稍时老夫兄弟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那时…哼!哼!…”
顿了顿,接道:“你问老夫兄弟适才何必多耽搁,很简单,老夫兄弟一时不知你的深浅,如能一人将你擒下,就无须再烦第二人。”
燕惕道:“明⽩了,那么,如今已试出深度,你两人还等什么?”
“不等什么。”端木良道:“你可知老夫兄弟突然现⾝于此,等你何为?”
“简单得很。”燕惕淡淡说道:“能生擒之,则留作人质,我师⽗以你二人所要的东西换,不能生擒嘛!则杀之减一分阻碍…”
“你倒乖巧。”端木良双目异采连闪,笑道:“那么”别忙,我还有后话。
“燕惕一头摇,说道:”你二人若是功力不逮嘛,说不定会赔上两条命。“端木良脸⾊一变,嘿嘿笑道:”究竟谁落谁手,稍时自知,如今言之过早…““老大!”居右老者突然厉声说道:“跟他哪来这多废话,你莫非要等…”
“二老说得是。”端木良一阵桀桀怪笑:“莫因言多误了大事,二老,擒他下马!”
两条⾝形,如鬼健,似幽灵,分左右飞扑马上燕惕。
“海南二凶”联手对敌,其威力果然完全不同了!
燕惕心里很明⽩,以一对一,他游刃有余,稳胜算,但若以一敌二,却丝毫没有把握。
目睹凌厉来势,他丝毫不敢大意,笑容一敛,就要翻⾝离鞍,击两名強敌。
墓地里,龙昑长笑震天,一点青影自树海苍苍的半山飞泻而下,疾若流星陨石,凌空下击“海南二凶”
罡风怒卷横截“海南二凶”⼊目威势,不敢攫锋,双双撤⾝疾退,落回原处。
青影落地上“⽟映群”诸葛灵负手风卓立。
这一手⾼绝⾝法,立刻镇住三人。
书生吕毅不但睁开了眼,而且瞪大了眼。
“海南二凶”神⾊晴不定,四目闪惊讶光芒,紧紧盯住诸葛灵,不明眼前来人路数,暂时不言不动。
燕惕一见这位俊美育衫侠少,立有所悟,便知是友非敌,人家出于相助,礼貌上,他不能不开口招呼,鞍上含笑抱拳:“阁下莫非…”
诸葛灵拱手还礼,一笑截口:“燕三侠,您不是正打听我么?如今我自来拜访,当面奉告,我无恶意,是友非敌,奉命为‘古家堡’稍尽绵薄,三侠答应,我要管,不答应,我也要管!总而言之,我尽可能地阻拦任何人犯侵‘古家堡’,能力够不够那是另一个问题…”
燕惕倏觉脸上一热,继而心头一震,连忙拦住话头:“阁下这是什么话,承蒙鼎力相助,义施接手,燕惕…”
“燕三侠。”诸葛灵星目深注,谈笑道:“我不是怪三侠您,也不敢任三侠您,‘古家堡’总会有人不希望外人横里揷手,多管闲事,对不…”
这几句,顿使燕惕惊了心,红了脸,久久未能答话。
诸葛灵谈笑又道:“三侠大英雄、大豪杰,谅必不会否认这事实,就请三侠据实转告吧…”‘古家堡’举堡上下,我只冲着我古姨一人,三侠既知我的来历,就该能领悟我这句话的意思,我不希望任何一人领情,没有这个必要,因为我不为任何别人…“燕惕既惭愧、又敬佩,更打心底里喜爱这位侠少,他望着未脫稚气的诸葛灵,刚要开口。
诸葛灵已微笑一摆手,又道:“好了,三侠,我的话说完了,冲着三侠发牢,自知放肆无状,您雅量,请不要见怪;为了老堡主的病,我希望您赶快保着这位先生回堡,端木良这两个老东西,是知道延医消息最早的一对,还有别人,马上就到,再迟⿇烦更多…”
燕惕深为感,但他怎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把強敌让给别人?英雄豪杰,铁挣奇男的他,说什么也不肯这么做。
“老弟。”他难搞心中动,双眉微轩,道:“你称燕惕小师妹为古姨,那是你俩的事,咱们,各各的,老弟,盛意心领,我绝不能…”
“三侠!”诸葛灵正⾊说道:“您这么客气,只怕要害我挨顿臭骂,如何称呼,将来再说,如今,但请三侠以老堡主的病体为重。”
这是大事,也是正理!
燕惕他不能不听,只有点头,神情肃然,虎目神光湛然,凝注诸葛灵脸上,动地说道:“老弟,我听你的,这两个东西…你可要小心。”
诸葛灵泛动星目,微笑说道:“这个我省得,多谢三侠关注,我这⾝所学,伤敌或许不⾜,可是自保应绰绰有余,打不过我可以跑嘛。”
“那么…”燕惕不噤失笑,旋又正⾊说道:“老弟,这份情,别人不领我领了,改⽇再来看你。”
挥手轻喝,抖缰策马,人马齐动,向山道上驰去。
“在老夫兄弟眼⽪下,就这么说走就走么?没那么容易!”
端木良冷冷发话,狞笑挥手,与另一瘦小老者同时飘⾝直扑人马。
诸葛灵一声轻笑说道:“在我眼⽪下要想逞横,也没那么容易,滚回去!”
为护人马。为阻二凶,他一上手便使出了三叔“谈笑书生乾坤圣手”南宮选威震宇內的“乾坤八式”
“海南二凶”较请“笑面人屠活僵尸”公羊⾚的功力犹逊一筹,公羊⾚都不敢轻攫锐锋的绝学,他二人自然更难抵挡。
两个⾝形如遭重台,闷哼一声,飞退而回。
二凶惊怒集,神⾊连变,目骇老。
端木良戟指诸葛灵,厉声说道:“小鬼,你会‘乾坤八式’?
你是…“诸葛灵谈笑接道:”河南‘抱璞山庄’,‘⽟麒麟’诸葛灵。“端木良纵声狞笑,但已⾊厉內在。“怪不得你小鬼敢横里伸手管老夫兄弟闲事,原来你竟是河南‘抱璞山庄’‘铁面天曹神鬼愁’司徒…”
“住口!”诸葛灵突然挑眉大喝:“端木良,我先警告你,你若敢有半句不敬,小心我打落你満口狗牙,扯烂你那张狗嘴!”
端木良双目凶芒连闪,桀桀厉笑,道:“小鬼,你有多大气候?竟敢出言辱骂老夫!
此时无暇与你计较,待老夫兄弟擒下那姓燕的再说!”
显然,他仍不死心!
这也难怪,怪只怪那武林人人觊觎、梦寐以求的“武林秘发”太以惑!擒人换宝,毕竟事大。
但他也不想想,一个“慈心神龙”已难应付,没有取胜把握,如今再加上一个诸葛灵,纵是燕惕不走,他们又能如何?
这时他实在考虑不到那么多,能考虑那么多,他早死心了。
话落,已与居右老者二次冲天拔起,凌空电。
二人想由空中分左右追扑燕惕。
这样,诸葛灵必然会顾此失彼。
不错,这么一来,事实上的确如此。
诸葛灵不理会居右老者,一声轻笑,径截端⽔良。
“无影追魂手”疾递而出,袭端木良当头。
挡这个,挡不住另一个。
端木良被落下,居石老者却由诸葛灵左侧上空掠过。
诸葛灵毫不惊慌,只笑嘻嘻地望着端木良不言不动,一任那居右老者得意狞笑,扑向燕惕。
端木良不愧老好巨猾,他立即醒悟诸葛灵用意。
神情一震,连忙轻喝:“二老,回来!”
那居右老者还真听话,⾝形疾旋,电而回。
満面感然,望着端木良冷冷说道:“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
“二老糊涂!”端木良一笑,狠注诸葛灵,道:“这小鬼奷刁得紧,你知他为何只拦一个?”
很简单,一个人去追,岂非送死?
居右老者也自恍悟,双目暴狠毒光芒,厉声说道:“小鬼,老夫兄弟与你们‘抱璞山庄’井⽔不犯河⽔,你凭什么硬管老夫兄弟闲事?”
诸葛灵不答反问,微笑说道:“崔陵,别吹胡子瞪眼,‘古家堡’什么时候井⽔又犯了你们河⽔?”
那名唤崔陵的居右老者狠狠说道:“那怪不得老夫兄弟,谁叫他们‘古家堡’有着一本使武林人人垂涎的‘武林秘发’?
再说,想要那东西的也不止老夫兄弟二人。“”人家有秘友又关你们什么事?“诸葛灵接道:”这也怪不得我,谁叫你二人想夺人家的东西?“崔陵还待开口,诸葛灵冷然挥手,又道:“少跟我废话,我奉命行事,这件事我管定了,任何人想犯侵‘古家堡’,就得先通过我这一关!”
“你小鬼奉何人之命?”崔陵冷冷发问。
“你多此一问,也问得愚蠢。”诸葛灵道:“除了我大伯、义⽗跟我三叔之外,谁能对我下令?”
端木良揷口说道:“南宮逸已死多年,想必就是那商和与司徒奇。”
“你敢直呼我大伯、义⽗讳名!好!这笔帐咱们待会儿算!”诸葛灵指着端木良淡笑道:“别自作聪明,我告诉你,我是奉我三叔之命,你信不?”
“海南二凶”神情齐震,旋即,端木良啊啊怪笑:“小鬼…”
“闭嘴!端木良!”诸葛灵脸⾊一沉,星目冷芒视,沉声道:“我没工夫跟你们多罗嗦,若按你们这种只为了一本秘发,便你争我夺,掀起⾎风腥雨的无聇可恨強盗行径,应该百死有余,杀无赦!无奈我奉命不到万不得已,不许伤人,你们最好别得我万不得已,否则别怪我滥用绝学,下手无情,言尽于此,你们是自己走,还是要我以‘乾坤八式’相送,说吧!”
这又是对牛弹琴!
“海南二凶”祭骛不驯,狠毒成,如何肯一走了之?
传扬出去,天下虽大,却没他们两张老脸蔵放的地方。
两个成名多年的黑道巨擘,竟让个年轻后生给赶跑了…
想吧!这是不可能的!
诸葛灵话落,崔陵首先嘿嘿狞笑说道:“老大,看来咱们那一着是落空了,无论怎么说,这一趟不能⽩跑,能拿下这小鬼用处更大。”
“我正有此意…”
崔陵未待端木良话完,狞笑一声,⾝形已动。
端木良突然疾伸鬼爪,一把将他拉住,接道:“二老,但也不必急于一时,山不转路转,碰面的机会多得是,且让他多活几天,咱们办完了正事再说。”
“对!”诸葛灵一笑说道:“赶快撒腿开溜,他们来了,碰了头,不大好看。”
端木良丑脸一红,说道:“小鬼,老夫倒要看看你能活到几时!”
“那不一定。”诸葛灵淡笑说道:“也许我能活个百十来岁,也有可能明天就死,不过,凭你‘海南二凶’,还要不了我这条小命。”
端木良脸⾊铁青,气得发抖,目中凶芒方自一闪。
蓦地里,一声厉啸遥遥传来,由远而近。
“海南二凶”神情速变,一句话不再多说,双双腾⾝,电而去。
是惧于与即将到来之人碰头?
还是明知不敌“乾坤八式”万难讨好,与其让人家赶走,不如自己走,好趁机下台,略保颜面?
这恐怕只有“海南二凶”自己肚子里明⽩了。
实际说起来,大概两者都有点儿!
“海南二凶”消逝不见,诸葛灵飘⾝石上,运指疾书,石屑横飞,顷刻现出龙飞凤舞的两行狂草,写的是:老夫兄弟擒人去,寄语古家送宝来。
署名为“海南”端木、崔。
书完,颇为満意,低头望望,笑了笑,然后,冲天拔起,化为青影一点,直上半山一闪隐⼊树海中。
诸葛灵⾝形刚奋。
大石边上,如飞般落三个锦袍老者。
居左一名,⾝躯⾼大,状至威猛,极为慑人。
居中一名,面貌清瘦,长眉凤目,不怒而威。
居右一名,⾝材瘦小,脸⾊冷漠,森可怖。
六道目光有苦冷电,环顾轻扫,⾼大老者微微⾊动,首先前哺自语,声如闷雷,震人心弦。
“难不成咱们来晚了一步?”
显然,他是看到了罡风劲气所留下的处处创痕。
瘦小老者突然冷哼一声,指着大石上字迹,面上不带丝毫感情,木然发话,话声令人不寒而栗。“不错,已被人家捷⾜先登,大哥且看看那是什么?”
⾼大老者只略一注视,立刻神⾊剧变,浓眉倒剔,巨自暴降,満头灰发倒竖,一口钢牙咬得格格作响。“好大胆的东西!竟敢劫夺老夫兄弟到手人质,走!
找他们去,老夫老不把这两个东西剥⽪菗筋…哼!“一掌疾扬,虚空扫向大石。
砰然一声震天大响,巨石应势四分五裂,滚出老远。
神力千钧,石破天惊,雄浑、威猛,世所罕见!
巨石迸裂声中,三条人影突化长虹,疾而去。
半山,苍苍树海中,传出一声惊叹:“厉害厉害!这魔头功力较诸昔年精进不少!”
接着,一声轻笑继起,那是一个清朗口音。“魏叔,您还没有见过我三叔那‘震天神掌’的威力呢!两下若是一比,申屠琊这一掌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话锋微顿,接道:“魏叔,狗咬狗,好戏难得,咱们跟去瞧瞧可好?”
先前发出惊叹那人笑着说:“没你三叔的话,我不敢,要去你一个人去。”
这一着,立即奏效,清朗话声一副无可奈何的口吻道:“好啦,魏叔,我听您的,成不?”
“那么…”先前那人笑道:“跟我回店,等你三叔回去,看他今天能带回什么消息。”
一灰、一青两条人影,冲破树海,飞泻疾落,在山下略一沾⾜,又复腾⾝而起,一闪不见。
“古家堡”那美轮美英的大厅中,正坐着书生吕毅、古兰、与威震天下的“古家堡”
四豪。
书生吕毅在三爷燕惕保护下,到达“古家堡”之后,片刻未停,便由古兰与四豪陪同,前往地下秘室为古啸天做了二次诊断。
诊断是诊断过了。
可是,使古兰与四豪又一次失望,使书生吕毅自己也又一回难堪的是,他还是不敢对古啸天的病下断语。
既看不出是何病症,就无法对症下药,古啸天,他仍然得这么病下去,仍然没办法由病魔⾝的痛苦中挣脫出来。
不过,有一点值得庆幸,也令古兰与四豪失望归失望,却并没有绝望,没有绝望就是还有一线希望。
古兰心切⽗病。
同样地,四豪心切师病。
只要有希望,哪怕是微乎其微,他们五位师兄妹也绝不会放弃,不但不肯放弃,而且要牢牢抓住。
这一点值得庆幸的是什么,请听,请看。
大厅中,书生吕毅目光环顾五位师兄妹,脸上的神⾊,显得有点尴尬后迫,勉強一笑,说道:“我很抱歉,让诸位又多一次失望…”
宮寒冰,他很镇定,表面上也能处之泰然,尽管眉锋轻领,那只是为师⽗的病忧心,没别的意思。
他截住话头,正⾊说道:“先生不可这么说,病,普天之下没有人敢说包医。”
古兰,嫣然強笑,轻启檀口:“家师兄说得不错,先生这样说法,岂不令古兰师兄妹更加难安?”
二爷“铁腕墨龙”辛天风也跟着说道:“老弟,这种事,任何人失望在所难免,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书生吕毅对这几位武林奇英,心中着实感佩。他低着头,没说话,这时候,他能再说些什么呢?
大厅中,一时陷于沉闷的寂静。
沉寂片刻之后,书生吕毅突然抬头发话,他道:“诸位,实在说,今天我有了点发现,因为我不敢断定,所以我不得不暂加隐瞒,现在我改变了主意,决定奉告…”
五位师兄妹精神为之一振!
宮寒冰这时反而镇定不住了,星目暴奇光,抢先急急发问:“先生,家师是什么病?”
书生吕毅望了他一眼,歉然微笑头摇道:“宮大侠请原谅,我说过,目前我仅是看出一丝端倪,尚不敢肯定,在我所见病象未获确切证明之前,我不愿轻断是何病症。”
宮寒冰呆了一呆,还待再说。
古兰美目含泪,紧盯着书生吕毅,忽地颤声的说道:“先生不会是有意安安古兰师兄妹的心吧!”
书生吕毅正⾊说道:“事关重大,吕毅不敢无中生有。”
古兰躯娇一阵轻颤,喜极泣,哺哺一句:“谢天谢地…”飞快垂下螓首,香肩微微动耸不已。
这位绝代红粉终于忍不住当众失态,这是心酸、欣喜、感…汇集冲而致的结果。
她只觉中百念齐涌,五味俱陈,说不出是悲是喜。
难怪她!这,人之常情,任何人难免。
多少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种话。
虽不敢断言,但这位先生到底看出了一丝端倪。
哪怕一丝丝,这也是希望。
一个人在濒临绝望边缘之际,突然有了希望,这是何等剧烈的感受!试问,古兰她如何能不欣喜狂、喜极而泣?
四豪,个个铁铸男儿,人中英杰,虽没有像小师妹古兰那般情不自噤、低头饮泣,但却都难掩心中动之情。
宮寒冰呆呆不语,脸上的神⾊很复杂,令人一时难以窥透他心中此时究竟是在想着什么。
其他三豪默默坐静,脸上的肌⾁不住地轻微抖动。
墓地,二爷辛天风开了口,目中神光凝注目毅,道:“老弟,真的不能说么?”
吕毅肃然点头,道:“二侠必能谅之。”
“那么,”辛天风想了想,道:“老弟可有什么吩咐?”
吕毅看了他一眼,然后转注古兰与宮寒冰,道:“如蒙俯允,我打算搬来堡內住一个时期,一方面…”
话未说完,辛天风霍然跃起,叫道:“好极了!老弟这样咱们也可多亲近亲近…”
古兰带泪含笑道:“古兰师兄妹竭诚,更感先生大德!”
三爷、四爷跟着由衷地表示感谢。
辛天风转注没开口的宮寒冰道:“大师兄,如何?”
宮寒冰微笑说道:“二弟你这一问显得太多余了。”
辛天风仰面大笑,笑声歇止,又问吕毅:“老弟,什么时候搬来?最好今儿个就别走。”
吕毅目感动,笑道:“我打算明天搬来,虽无长物,也得回去收拾代一下。”
“我接你!”辛天风又紧跟了一句。
吕毅头摇笑道:“有诸位同路,我不担心,今儿个要是只我一人,谅必那些穷凶极恶之辈也不会拦路逞横了。”
五位师兄妹不噤失笑,辛天风道:“以老弟之见…”
吕毅道:“这条路我已经走过两遍,相信不会失,明天我就在小镇上雇顶轿子送我上来算了。”
辛天风一笑点头:“好,就这么办!”
辞去时,吕毅坚辞任何人相送,仅要那两名抬他来的壮汉,仍用软榻送他下山。
五师兄妹拗他不过,只得由他!
送走了书生吕毅,五师兄妹又回到了大厅。
五师兄妹因为有了希望。情动都显得十分愉快。
个个眉锋尽展,忧愁冰消。
谈论了一会儿,宮寒冰这才向燕惕发问:“三弟,打听的事可有眉目?”
燕惕望了古兰一眼,道:“是河南‘抱璞山庄’三小之一‘⽟麒麟’诸葛灵,回来时多亏了他,要不然一时我还真难脫⾝。”
宮寒冰神⾊一变,尚未说话。
古兰娇靥上笑容陡敛,代之而起的是一片难以言喻的神⾊,有一点明显,那是,无限的凄楚,幽幽说道:“是小灵,这孩子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来看我?我就从没见过他是什么样儿!
看来,商大哥跟司徒二哥他两位还没有忘了我这个‘古家堡’的人…“望着燕惕,接道:”三师兄,他就住‘⾼升客栈’?“
燕惕刚要点头,宮寒冰飞快暗递眼⾊,他只有改口:“原来是住在‘⾼升客栈’的,现在不知搬到哪儿去了,刚才碰到他,也忘了问他。”
古兰轻轻地“哦”了一声,点头不语。
宮寒冰适时问道:“三弟怎么办的?”
燕惕道:“还未等我开口,他似乎早知我的心意,他说他是奉命行事,只冲着小师妹一人,事他是管定了…”
古兰娇靥上微起一阵菗搐,仍然未语。
宮寒冰星目异采一闪,脸⾊一变,刹那间恢复常态,淡淡一笑,说道:“既然是冲着兰妹来的,要管就让他管吧。”
紧接着,厅中是一阵不太愉快的沉默。
二更时分。
一条黑影又如幽灵般出现在“古家堡”那广大、黝黑,深不知有几许的庭院中。
这条黑影与昨晚一样,仍不知来自何处,仅知他从茫茫夜⾊中轻轻地闪出,轻得恍若一缕淡烟、一片枯叶。
他,穿画廊,越朱栏…又无声无息地滑进了古啸天卧病的那幢小楼。
片刻之后,又是一条黑影,不,那是一个无限美好的⾝形,自画廊尽头袅袅行了过来,也进⼊了那座小楼之中。
冰肌映月生光,淡淡幽香飘散夜空。
她,是古兰。
古兰进⼊小楼后不久,地下密室里突起一声极其轻微的碎心断肠哀呼,接着是隐隐的哭泣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