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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虎落平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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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凌风不觉得伤处怎么疼,他知道,只要他不动真气,內伤便不会恶化,只要他不做剧烈的活动,外伤自也无碍。

  可是他觉得混⾝乏力,而且有点头重脚轻,走起来轻飘飘的,似乎随时都能摔倒。

  他听得见人声,也看得见火光,他明⽩,此刻的济南城里搜捕他正紧,大街小胡同布満了人,说不定还在挨家挨户搜索。

  尽管搜查得紧,现在天黑,多少他还可以找点掩蔽,等到天一亮恐怕他就没处可躲了!

  也就是说他在天亮之前非出城不可,要不然十成有九成他永远离不开济南城。

  可是这时候的他妄想出济南城,谈何容易。

  他明⽩,现在満城搜捕他的,绝不只是吃粮拿俸的府衙捕快,一定还有济南地面上的⽩道人物,甚至说不定还有些不会武的百姓,几乎等于是全城皆动,要想出济南城,那可真是难比登天。

  明知道难,可是他不能不勉力一试,这时候要出不去,等到天一亮那就更无处容⾝了。

  李凌风摇摇晃晃地专挑小胡同走,偏偏他又不能施展轻功⾝法。他知道躲不是办法,奈何目前他除了躲之外别无一点办法。

  江湖上的事就是这样,嘴解决不了的事,迫不得已就得用手,他现在不能用手。

  尽管但求仰不愧俯不怍,不必计较世情之毁誉褒贬,而他现在却不能不计较,因为现在不是毁誉褒贬,而是生死攸关,他并不怕死但是他不能这样死,死得不明不⽩,死得轻如鸿⽑!

  他一路摇摇晃晃,-路躲躲蔵蔵,有好几次差点被人看见,却在千钧一发的当儿化险为夷。

  其实,他也沾了不能施展轻功⾝法的光,有谁想到李凌风这么从容地的慢慢走路?

  好不容易看见城墙了,⿇烦又来了。

  城门盘查严密,他不能从城门出城,势必得走城墙不可,可是这么⾼的城墙,他怎能走过去?

  他不能妄动真气,奈何他非动真气不可,动了真气顶多会让伤势恶化,不动真气,出不了城,可能就是死路一条。

  这轻重利害李凌风自然分得出来,他横心咬牙,猛提一口气腾⾝拔起,往那⾼⾼的城墙上扑去。

  左肋伤处一阵剧痛,还没到墙垛子便真气一怈掉了下去。

  这一下要是摔下去还得了!

  李凌风再咬牙,匆忙中单臂凝力探出右掌,飞快地扒住了墙垛子,总算没掉下去。

  可是他人现在吊在半空中,左肋伤处奇痛彻骨,一只手臂支持着全⾝的重量,他头上都见了汗。

  李凌风不敢自诩如何英雄,但他敢夸一⾝武功鲜有敌手,而如今竟连堵城墙也上不去,吊在半空中甚至难以支持,想想简直可悲,使他有点英雄气短。

  他知道,这样吊着不是办法,休说难以持久,而且整个⾝形也暴露了,很容易让人发现,尤其一旦让人发现就是个活靶。

  没奈何,他只有再咬牙,猛提一口真气,手臂同时用力往上翻去。

  翻是翻上去了,伤处却疼得他站不起来了,他倒在墙头上直,混⾝是汗,几乎忍不住要呻昑出声。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了一阵步履声,这阵步履声是从墙头地上传过来的,要不是他耳朵贴在地上恐怕还听不见。

  抬头一看,城墙上,远处一点灯光,两个人影往这边行了过来。

  他为之一惊,没敢往起站,就地一滚到了墙头外侧,脚先从两个城垛之间伸出去,然后就势一滑跳了下去。

  他不敢想象跳下去之后会是个怎么样的情形,其实他本没有想,没工夫想。

  砰然一声落了地,头一阵晕,伤处又一阵剧痛,城墙上远处也传来了叱喝。

  不能待在这儿,待在这儿仍难脫⾝,李凌风咬牙就要往起站。

  一阵劲风扑了过来,李凌风心知要糟,他要抬手,奈何他没有抬手的力气,只这么-刹那间的迟缓,眼上中了一下,人马上就不能动了,眼前出现个黑⾐人,満脸琊笑,道:“神刀大英雄怎么跟块石头似的,上头吃公事饭的人来了,我相信大英雄还是愿意跟我走,是不?”

  他没容李凌风说话,伸一只手拦抱起李凌风腾⾝掠去。

  龙困沙滩,虎落平,夫复何言?李凌风暗暗一叹闭上了眼。

  他只觉耳边风响,呼呼地,也感觉得出黑⾐人奔行的方向不固定,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

  过了约莫盏茶工夫之后,忽听前面一声沉喝传了过来:“什么人,站住。”

  只听黑⾐人冰冷说道:“嚷什么,眼长在你媳妇档里了不成。”

  前头那人哦了一声:“是三爷。”

  李凌风觉出黑⾐人停了下来,眼前有光亮,睁眼一看只见黑⾐人抱着他进了一间石屋,屋子只有一张桌子,上头放盏破油灯,地上铺着几片⼲草,别的什么都没有。

  他正在看,黑⾐人胳膊一松,砰然一声把他扔在一片⼲草上,震得他两处伤都一疼,随听黑⾐人冷喝道:“刀疤,放信号,往上报。”

  外头有人答应一声,一道五彩光华冲上了天。

  五彩光华一闪的时候,李凌风看见了,外头是片树林,相当密的树林。

  只听那黑⾐人冷冷道:“李凌风,你是个哑巴么?”

  李凌风看了黑⾐人-眼,黑⾐人很瘦,两腮无⾁,残眉细目,一脸狠相,两道锐利而鸷的目光正望着他,他没说话,没答理。

  黑⾐人冷冷一笑又道:“弄了半天你还是个聋子。”

  李凌风眼一闭,仍没说话。

  随听黑⾐人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落进了谁手里?”

  李凌风闭着眼道:“恐怕没什么分别。”

  黑⾐人嘿嘿嘿地笑了,道:“没想到咱们神刀李还是这么个趣人儿啊,行,我你这个朋友。”

  话锋一顿,又道:“其实,你做了谭逸轩,应该算是帮了我们这条路上的大忙,我们不但应当拿你当朋友,甚至应当拿你当英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瓢把子竟传下令符来叫我们截你,而且是见着就砍。”

  李凌风睁开了眼,道:“你们当家的是济南地面上的哪-位?”

  黑⾐人一‮头摇‬笑道:“别问我,你还是到间地府去打听吧,那儿不少屈死的冤魂都认识他。”

  李凌风道:“那么你为什么还不杀我?”

  黑⾐人又一‮头摇‬笑道:“别忙,杀你的人马上就到了,我保证你见不着⽇出就是。”

  李凌风没说话,可是旋即他笑了。

  黑⾐人一怔道:“你笑什么,这时候你还笑得出来?”

  李凌风道:“东海⽔,曾闻无定波,世事何须扼腕,北邙山,未曾留闲地,人生且自舒眉,愁眉苦脸保不住我这条命,何妨脸上带着笑意,死得好看点儿!”

  黑⾐人看了看道:“你就是为这笑么?”

  李凌风道:“还为一样,我有一⾝的武功,也有一套江湖罕匹的刀法,如今却得躺在这儿任人宰割,我说句话你别生气,像你这种角⾊,要在以往见了我只有丧胆逃跑的份儿,而如今你却站在我面前神气活现的,我也只有睁眼看着,受了,连动都不能动,你想想,可笑不可笑。”

  黑⾐人也笑了,是笑,道:“不错,是可笑,不过我觉得你更应该哭。”

  李凌风道:“我从来没哭过,想哭也哭不出眼泪来。”

  黑⾐人道:“那好办,我来帮你个忙。”

  他一步跨到,探掌就要抓李凌风的左肩。

  一阵风刮得桌上油灯一暗,门口多了个人,冰冷话声传了过来:“把爪子给我缩回去,你想⼲什么?”

  门口站的赫然是大姑娘!

  李凌风为之一怔。

  黑⾐人忙收回手,満脸堆笑过去恭谨躬⾝:“姑娘,怎么您来了。”

  大姑娘冷然道:“我不能来?老爷子让我来把人带回去,牵马过来。”

  黑⾐人恭应一声忙道:“刀疤,牵马。”

  外头传来了蹄声,一个脸上有道刀疤的壮汉子牵着一匹鞍辔停当的健骑到了门口。

  大姑娘道:“把人给我搭上马。”

  转⾝行了出去。

  黑⾐人不敢怠慢,忙抱起李凌风出了屋,把李凌风当口袋,横着往鞍上一放,冲大姑娘赔笑躬下了⾝。

  大姑娘连看也没看他一眼,踩镫上马,纵骑驰去。

  黑⾐人吁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汗道:“天爷,怎么碰上了这位姑!”

  扭头进了石屋。

  他进屋就要往下躺,一跟看见门口多了两双脚,他一怔抬眼,旋即一骨碌爬了起来,一步跨过去躬下了⾝:“老爷子,您…”

  门口站着两个人,卢近义、⻩百达。

  卢近义一摆手道:“人呢?”

  黑⾐人赔笑说道:“姑娘带走了,刚走,您没碰见…”

  卢近义脸⾊一变,抖手挥出一掌,黑⾐人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踉跄几步一庇股摔在地上,半张脸‮肿红‬,嘴角流出了一缕鲜⾎,他瞪着眼道:“老爷子,您…”

  卢近义怒声道:“谁叫你把人给她的?”

  黑⾐人眼瞪得更大了,翻⾝爬了起来道:“怎么,老爷子,姑娘她…”

  一声冷叱从外头传了过来:“冒失,滚。”

  一声闷哼,接着砰然一声响。

  卢近义、⻩百达霍地转过⾝去。

  丈余外站着那黑⾐蒙面人。

  脸上有刀疤的黑⾐壮汉捂着肚子,坐在黑⾐蒙面人⾝侧数丈外。

  卢近义一怔道:“怎么你…”黑⾐蒙面人冰冷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来我不能来?我看见这儿放的信号,就知道李凌风落在了这儿,可惜你我都来迟一步,他又让你那个好女儿弄走了,卢近义,你的女儿怎么老跟官家作对?”卢近义脸上现了苦⾊,刚要说话。黑⾐蒙面人冷笑二声又道:“你也用不着再说什么了,窝蔵钦犯与钦犯同罪,你女儿的行径不只是窝蔵钦犯,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罪,一句话,我限你三天之內找到你的女儿把李凌风给我,你可以将功折罪,要不然…”

  卢近义听得脸⾊连变,黑⾐蒙面人话说到这儿,他突然-声冷笑道:“侍卫爷,事到如今这找李凌风的差事儿,可不能让草民我一个人担哪。”

  黑⾐面蒙人两眼寒芒进现,道:“卢近义,你怎么说?”

  卢近义冷冷说道:“侍卫爷您别忘了,杀谭逸轩掳谭逸轩女儿的,可不是李凌风啊,要是任李凌风活着,对您的害处可比对草民我的害处大啊。”

  黑⾐蒙面人两眼寒芒暴,哼,哼,哼一阵懔人的冷笑,道:“好,好,好卢近义,算你厉害,我领教了,好吧,这差事儿算咱们俩的,我先走一步了。”

  他⾝躯一闪扑进了树林里。

  卢近义眼望着黑⾐蒙面人逝去处,冷然叫道:“老三。”

  黑⾐人恭应一声从石屋里窜了出来。

  卢近义道:“你知道姑娘往哪儿走了,走了多久了,我把这件事给你,只要找着人,都给我绑回来,姑娘她要是抗拒,跟李凌风一样,给我杀!”黑⾐人一怔,要说话。

  卢近义厉声喝道:“还不快去。”

  黑⾐人没敢再多说,恭应一声如飞掠去。

  卢近义突然又跺一脚道:“气死我了。”

  他腾⾝要走。

  一声冷笑,石屋前多了个人,是个长眉细目,很⽩净,很俊逸年轻黑⾐人,他一落地,两道森冷目光直卢近义,既不动也不说话。

  卢近义硬生生收势停⾝,目光投向那⽩净俊逸年轻人,从对方那一对森冷目光里,他看出对方对他怀着強烈的敌意,可是他却不认识对方,甚至连见也没见过,他忍不住问道:“尊驾是…”

  那⽩净俊逸年轻人一仰头冷然说道:“我藉藉无名,默默无闻,说了你也未必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马上就会成名了,你可知道为什么?”

  卢近义双眉徽扬道:“那是你的事…”

  那⽩净俊逸年轻人道:“跟你有关,没有你的帮忙,我成不了名。”

  卢近义微微一怔道:“这话什么意思?”

  那⽩净俊逸年轻人冰冷一笑道:“山东地面黑道上的瓢把子卢近义,勾结大內侍卫⾎滴子,以栽赃手法陷害⽩道英雄侠义,我拿住卢某他向天下武林招供,为那被陷害的⽩道英雄侠义洗刷不⽩之冤,你说,我是不是会一举成名?”

  卢近义心神震动,脸上变了⾊,惊声道:“你怎么知道?”

  那⽩净俊逸年轻人冷笑一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刚才你跟那満虏鹰⽝的谈话我都听见了,那満虏鹰⽝他自己也告诉我不少。”

  卢近义道:“他自己也告诉你不少?难道他…”

  那⽩净俊逸年轻人道:“告诉你也无妨,我生平最恨的就是那些东西,他已经死在我手里,我没有留他活口,不过有你这个活口也是一样。”

  ⻩百达冷叱一声道:“好大的口气,你不过一个藉藉无名,默默无闻的后生小辈…”

  ⽩净俊逸年轻人道:“宰你这听人使唤、供人驱策役使的奴才角⾊可是绰绰有余。”

  ⻩百达然⾊变,怒叱一声扑了过去!

  ⽩净俊逸年轻人视若无睹,一动没动,容得⻩百达扑近,没见他作势,一个⾝躯突然腾空拔起,⻩百达擦着他脚下扑过,只见他在半空中⾝躯疾旋,双脚连环踢向⻩百达后脑,奇快若电,只听噗、噗两声,⻩百达连吭都设吭一声便脑浆进,一颗大好头颅四分五裂扑倒在地,他同时落地,转过⾝来两道森冷目光又向卢近义。

  卢近义是山东地面黑道的瓢把子,⻩百达是卢近义的总管,一⾝武功自非泛泛,但一个照面没出一招便被着⽩净俊逸年轻人双脚踢死,⾜见这⽩净俊逸年轻人一⾝武功⾼得吓人。

  卢近义心神狂震,自度讨不了好去,但他老奷巨猾,表面上一点不露,却淡然一笑道:“尊驾果然好⾝手,怪不得连大內侍卫⾎滴子都伤在尊驾手里,只是尊驾既然听见了卢某跟他的谈话,当知杀人掳人的事卢某并没有参与。”

  ⽩净俊逸年轻人冷然道:“不错,杀人掳人的事你是没有参与,不过那満虏鹰⽝曾答应在⾎滴子外围密线营里给你安个名义,以作你们追杀神刀李凌风之酬,冲这一点江湖上也容不了你。”

  卢近义脸⾊大变,但一刹那间又恢复平静,笑笑道:“看来那位侍卫爷把卢某全盘托给尊驾了,只是尊驾忽略了一点。”

  那⽩净俊逸年轻人道:“哪一点?”

  卢近义道:“死无对证。”

  那⽩净俊逸年轻人冰冷一笑道:“到了这时候你还跟我耍奷猾,⾜见你平常是个怎么样的人了,我不妨告诉你,那没有用,我不计较这个。”

  卢近义嘿嘿一笑道:“你不计较这个,天下武林不会不计较,我只来个死不承认,天下武林又岂会只听你一面之同。”

  ⽩净俊逸年轻人森冷一笑道:“试试看吧,别忘了你还有个女儿在,你的女儿现在能为李凌风背叛了你,到时候我相信她仍能当着天下武林指控你。”

  卢近义的脸⾊陡地又是一变,可是他旋又笑道:“虎毒不食子,做女儿的再狠又岂会当着天下武林指控自己的⽗亲。”

  ⽩净俊逸年轻人道;“那可难说啊,到时候她要不指控你,江湖上便容不了李凌风,她势必在李凌风跟你之间做个选择,从她现在毅然决然背叛了你这一点看…”

  卢近义心里一紧,突道:“厉害、厉害,尊驾好不厉害,卢某我领教了,这就是尊驾你的登龙术成名法么,据卢某人所知,登龙术成名法多得很,尊驾…”

  ⽩净俊逸年轻人冷笑一声道:“别跟我来这一套,我不是勒索你,你也休想以利我,除了想一举成名之外,我为的还有两字正义。”

  卢近义一摊手道:“那咱们俩就说不到一块儿去了。”

  突然一沉脸⾊喝道;“刀疤,剁他。”

  那刀疤壮汉微一怔神,从靴筒里‮子套‬一把匕首就要腾起。

  卢近义喝声一落便转⾝往石屋后奔去。

  就趁刀疤壮汉这一怔神,⽩净傻逸年轻人扬起了手,寒光一闪,一把飞刀正揷在刀疤壮汉的咽喉上,刀疤壮汉仰⾝躺下了,⽩净俊逸年轻人腾⾝追向卢近义。

  卢近义⾝为山东地面黑道的瓢把子,一⾝武功自不弱,奈何他的轻功造诣远不如⽩净俊逸年轻人,只两个起落便被⽩净俊逸年轻人追上了,他突然大喝转⾝,双手齐扬,两蓬乌芒満天花雨般罩向⽩净俊逸年轻人。

  ⽩净俊逸年轻人一声冷笑道:“下九流的就是下九流的,我早防着你这一招了。”

  ⾝躯一矮,横窜出去,两蓬乌芒立即落了空,卢近义抬手探就要去摸兵刃。

  哪知⽩净俊逸年轻人⾝法太快,脚一沾地便又折了回来,⾝躯贴地平,扑向卢近义下盘。

  卢近义手刚摸着兵刃,猛觉‮腿两‬一阵彻骨奇疼,他大叫-声倒了下去,人刚倒下,眼上又中了一指,他马上动不了了。

  ⽩净俊逸年轻人就站在他⾝旁,望着他森冷笑道:“卢近义,山东地面黑道瓢把子这张宝座,从今天晚上起你要拱手让人了。”

  卢近义忙道:“尊驾要是愿意…”

  ⽩净俊逸年轻人森冷一笑道:“燕雀岂知鸿鹄之志,卢近义,你门里瞧人,把我给瞧扁了,天下武林的总盟主这头衔还差不多,山东地面黑道的瓢把子,我岂看得上眼,那会玷辱我。”

  卢近义忙又道:“尊驾…”

  ⽩净俊逸年轻人两眼-睁,寒芒外沉声道:“大丈夫生而何,死而何惧,何况我又不杀你,卢近义,你也太没骨气了。”

  卢近义脸⾊一阵变化,住口不言。

  ⽩净俊逸年轻人道:“这还像点领袖一方,称雄草莽的人物,卢近义,现在让我告诉你我是谁,我姓宮单名一个和字,自己取个外号叫‘云里飞’,那表示我有一⾝很好的轻功,听明⽩了么?”

  卢近义道:“你这个万儿我没听过。”

  云里飞宮和道:“我原告诉你我藉藉无名,默默无闻,不过不要紧,几天之后江湖上就没人不知道我云里飞宮和了。”

  卢近义道:“姓宮的,要想带着卢某人在山东境內走动,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宮和道:“你错了,卢近义,你那帮人以利合,不是以义合,典型的乌合之众,蛇无头不行,树倒猢狲自散,他们都自顾不暇还会管你!我可以扛着你在路上大摇大摆,我敢说你的那些喽罗们不但不会管你,还乐得一旁看笑话,不信咱们可以试试看。”

  他伸手抱起卢近义,一抡上肩,大步行去,道:“眼看天就亮了,到了路上见了人,你尽管大声嚷嚷,看看你的那些喽罗里,有几个对你忠心耿耿的。”

  卢近义暗暗一声苦笑没说话,因为他知道这位云里飞宮和说得一点都不错。

  他曾经想到咬⾆自绝,但他缺少那一咬的勇气,而巳他还存有一丝希望,盼一线生机。

  所以,他只有暂时忍辱偷生了!

  看不见那片树林了。

  大姑娘抱着李凌风飞⾝下马,临下马还在马⾝上拍一掌。

  她抱着李凌风往道左一座山上掠去。

  那匹健骑则仍自狂奔,一转眼间没人了夜⾊里,蹄声越去越远。

  大姑娘不走登山小路,哪儿难走她往哪儿走,上半山,再往里一口气奔进山区十几里,等到她找到一个⼲净的山洞放下了李凌风,她已累得香汗淋漓,娇连连,躺在地上半天没动。

  李凌风刚才一路闭着眼,现在一直望着她,也没说话。

  老半天,大姑娘才醒过来,支撑着坐了起来,道:“你怎么不说话?”

  李凌风淡然说道:“在府上的时候,姑娘赶我走,现在又把我带到这儿来,我不懂姑娘是什么意思,不敢贸然开口。”

  大姑娘歉疚地看了他一眼道:“别生我的气,我误会了你,是这样的…”

  她把她的家世,以及为什么把李凌风赶出她家,又为什么赶来救李凌风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你是我仰慕已久的侠义英雄,也为我心里那一份歉疚,现在你明⽩了么?”

  李凌风释然了,道:“我明⽩了,谢谢姑娘。”

  大姑娘道:“我差一点没害了你,你还谢我。”

  李凌风道:“这种误会是我自己故意造成的,为的是能有时间救谭大人,哪知道我仍然迟了一步,反让人把赃栽到了我头上,凡是有⾎的人都会不齿我,恨我,也都该不齿我,恨我,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能怪姑娘?尤其姑娘对我有两次救命之思,我该谢谢姑娘,其实这两字谢并不⾜以…”

  大姑娘截口道:“你也别看得那么重,你是我心醉已久的侠义英雄,我该救你,再说忠孝节义,我也是江湖上的人应该济助救援的。”

  李凌风微一‮头摇‬道:“姑娘⾼看我了,我当不起英雄侠义,更当不起忠孝节义,诚如姑娘刚才所说,忠孝节义是江湖人应该济助救援的,谭大人可称为忠,谭姑娘可称为孝,而我却…”

  边掠过一丝菗搐,住口不言。

  大姑娘忙道:“那不能怪你,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一个人也无法分到两下里去,你已经尽了你的心,尽了你的力了,谁还能怪你,要怪只能怪那帮⾎滴子狠毒辣、丧心病狂。”

  李凌风‮头摇‬道:“说起来这也不能怪⾎滴子,他们也是奉命行事,⾝不由己。”

  大姑娘冷笑一声道;“我不这么想,这是他们欺宗忘祖,丧心病狂,谁叫他们卖⾝投靠的?他们要不卖⾝投靠,谁能他们杀人?撇开谭大人是位汉宮不说,谭大人可是众所周知万民爱戴的好官,难道他们就不能为这么一位好官牺牲他们的饭碗?为忠孝节义,就是连命都赔进去也值得啊!”李凌风道:“也许姑娘说的对!”

  大姑娘道:“我姓卢,叫燕秋。”

  娇靥忽然一红,微微低下了头。

  李凌风看的清楚,心头一震:“卢姑娘。”

  大姑娘卢燕秋螓首半俯,低低说道:“⼲吗姑娘姑娘的,听得人别扭。”

  李凌风心头又一震,设说话。

  卢燕秋突然抬起了头,娇靥上犹带着三分‮晕红‬,道:“你已经知道我的家世出⾝了,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嫌我?”

  李凌风忙道:“那怎么会,姑娘既知道李凌风,就应当知道李凌风不是那种人,姑娘难能可贵,我对姑娘只有感,只有敬佩。”

  卢燕秋美目微睁道:“真的?”

  李凌风道:“我不擅虚假,句句实言,字字发自肺腑。”

  卢燕秋忽然又低下了头,道:“其实,我倒不是要你的感,更不是要你的敬佩,我只要…”

  不知道她是没说下去,还是话声太小“要”以下的话听不见了。

  李凌风没听见她说的是什么,但却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觉得出自己的震颤,他暗暗一叹道:“人非草木,李凌风更不是人间丈夫,姑娘的好意我明⽩,只是我现在等于是个钦犯。”

  卢燕秋的话声轻得几乎让人听不见,道:“你要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也不比你好到哪儿去!”

  李凌风一怔道:“是我连累了姑娘,害得姑娘有家归不得。”

  卢燕秋道:“你怎么这么说,我早就想离开那个家,可是一直没有机会,那个家有没有都可,待在那个家里只有让我厌恶,让我痛苦。”

  李凌风道:“不管怎么说,卢老总是姑娘的生⾝之⽗。”

  卢燕秋道:“我知道,或许我这么做,是大逆不道,可是至少我不会再有那种厌恶,那种痛苦,至少我的良心平安,⾝为人子,我不让批评自己的⽗亲,可是我总觉得,我⽗亲的所作所为是罪恶,我劝过他多少次,他不听,我只有背叛他、离开他,除了这别的我还能怎么样?”

  李凌风道:“也许令尊现在已经悔悟了!”

  “不会的,”卢燕秋抬起了头,娇靥上带着‮晕红‬,眉宇间却含着幽怨,美目中也噙着泪光,道:“知⽗也莫若女,这时候他只会恨我,要是让他找到了我,他能活活打死我,甚至于剥我的⽪。”

  李凌风道:“对令尊,我也略有耳闻,但虎毒不食子,我敢说他总有一天会悔悟的。”

  卢燕秋道:“这倒是有可能,不过那一天很不容易到来,真要有那么一天,我愿意跪在他面前任他处置。”

  李凌风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姑娘真是位孝女。”

  卢燕秋微一‮头摇‬道:“那我倒当不起,我只希望他老人家能早一天醒悟,让我死我都愿意,不过你知道,走错了路回头不容易,除非那一步是刚迈出,像我爹,他已经走了很长一段错路了,就算他自己愿意回头,江湖上的事儿你不是不知道,由得了他么?”

  李凌风道:“真要到了那时候,我倒愿意助令尊一臂之力。”

  卢燕秋微微一怔道:“你愿意助他一臂之力?你不记恨?”

  李凌风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知过能改,善莫大焉,要是令尊能醒悟,那该值得人敬佩。”

  卢燕秋深深一眼道:“你不愧是个英雄侠义,顶天立地的奇男子。”

  李凌风淡淡一笑道:“姑娘太⾼看我了!”

  卢燕秋忽地嫣然一笑道:“咱们不谈这个子,这一阵‮腾折‬,你的伤…”

  李凌风道:“谢谢姑娘,不碍事。”

  卢燕秋道:“让我看看。”

  她挪⾝过来大方地伸二指,按住了李凌风的腕脉,忽地她一怔,道:“对了,你的⽳道还没‮开解‬呢。”

  她松了李凌风的腕脉,在李凌风的间拧了一把。

  李凌风吁了一口气。

  卢燕秋又把住了他的腕脉,忽地她皱了眉,但没说话!

  李凌风淡然道:“我自己知道我的伤有多重。”

  卢燕秋道:“倒也没什么,只是十天半月內你不能再妄动真气了,也就是说咱们得在这儿待上十天半月。”

  李凌风忙道:“姑娘…”

  卢燕秋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就是要回去,一时半会儿,我也没这种打算,别再说什么连累我了,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而且事到如今你也不应该再跟我分什么彼此。”

  她微微低下了头。

  李凌风道:“姑娘,我很不安。”

  卢燕秋道:“除非你嫌我,你不愿意,要不然你就别再说这话。”

  李凌风只觉热⾎上涌,一阵动道:“姑娘,我感!”

  卢燕秋道:“我说过,我不要你的感。”

  李凌风口齿启动,言又止,终于还是没说话。

  卢燕秋也没说话。

  洞外的夜⾊很静,除了风声跟虫声外,别的再也难听见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夜空出现了一钩冷月,尽管月⾊微弱,却为洞里驱走不少黑暗。

  卢燕秋就坐在李凌风跟前,微垂着螓首,一只⽟手把住李凌风的腕脉。

  洞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姑娘卢燕秋是一个深明大义的奇女子,两次救他,甚至为他舍弃了家,对他又是一片真挚深情,人非草木,这就是铁石人儿也会为之动心。

  也就在这时候,夜空飞来一片乌云遮住了那一钩冷月,洞外刹时暗了,洞里更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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