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抚慰重臣夜相探
傅小天左手按剑,右手虚拥爱纤,踏着昏暗月⾊,缓缓走回神力侯府。
夜⾊凉如⽔,秋⾊更萧瑟,薛梅霞一袭雪⽩⾐裙,显然不胜单薄,轻轻偎在夫婿的臂弯里,娇靥上的憔悴之⾊,已减退不少,代之洋溢的是无比温馨和无限的安慰,另外,还有些娇慵。
如今,她已如一株久经风暴的柔弱小草,又回到了往⽇避风的大树之下。
轻柔的夜风,吹拂着她丝丝云鬓,⾐袂微扬,风姿绰约,楚楚动人,委实是清丽若仙,⾼雅圣洁,有如画中人。
只可惜,一双远山黛眉依然微锁轻颦,两排长长的睫⽑下,清澈深邃的眸子里,仍隐隐笼罩着薄雾般惘,檀口紧闭,默默不语。
傅小天环目炯炯,虬髯如猬的黑脸上,神⾊十分复杂;有喜悦。也有轻愁,而且也紧紧地闭着嘴。
今夜的紫噤城,似是静得出奇,美得可爱。月⾊下,只有傅小天马靴踏地所发出的“咯咯”之声,和在地面上缓移的一对相偎相拥的俪影。
这般良夜,如此佳景,正是无言胜似有言的存温时刻,如若是俪影成双而満怀愁苦,那岂不是煞⾜了风景。
而实际上,这-对夫妇的确是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心情去欣赏那月下美景,也本没注意到面前地上那拖得长长的,羡煞天人的相偎影儿。劫后重聚,小别团圆的感受已被一种不安与哀怨混合的心情化为乌有,深深地埋蔵在心之深处,毫无疑问,他们夫妇是恋念着带伤驰援大內的夏梦卿。
傅小天往万寿山赴约的时候,是骑着马的,而如今,马被两个护卫带着先走了。
这是薛梅霞的意思,她要陪伴夫婿如此静静地踏着月⾊走回家去。
其实,这也是他们伉俪的共同心意,只是傅小天怜惜爱旅途劳顿,经风霜,没有主动开口罢了。
⾝为朝廷大员,虽然是夫妇,像这般毫无顾忌地相偎相拥着走路,难免会招致言官们的议沦,可是傅小天却不在乎这些,薛梅霞更非世俗儿女,何况此刻又是万籁俱寂的深夜时分,真正能看到他们这种情形的,只有那碧空一钩冷月及银汉闪烁的群星。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向前走着,从下了万寿山,和德贝勒兄妹道别后,谁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万寿山至神力侯府,路途不近,他们都希望能突然发现夏梦卿出现在他们面前,可是,结果他们失望了,神力侯府已然在望,不但夏梦卿未见踪影,就连那后来赶去接应的独孤奇也没有再见露面。
这使他们夫妇更加疑虑丛生,深为担心。
远远望着神力侯府⾼耸的屋脊,他们伉俪心里都有着同样的感觉,那就是这段路似乎太近了。
侯府门前⾼⾼的石阶之上,黑⾐护卫之一的任燕飞垂手肃立着等候接驾-
见威侯偕夫人来到,立即奔下石阶了过来。
心情的沉重,使这位一向随和的神力威侯有点失常,挥了挥手,没有说话。
但任燕飞并没有应命回⾝带路,却又一躬⾝:“禀侯爷,客人久候多时了。”
“客人?…,”傅小天双眉陡展,急急问道:“是什么样的客人?”
显然,他是以为夏梦卿与独孤奇已顺利地尽退来敌,先到了一步。
薛梅霞更不噤面露喜⾊,注目等着回答。
任燕飞恭声答道:“禀侯爷,还是上次那位胡…”他至今仍然不知道上次那位青袍人乃是皇上圣驾。
“啊!”傅小天难掩心中震惊,一声轻呼,讶然绝地道: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又在这时候,唉!…”头摇一阵苦笑,接道:“这位胆子也真大,也真会给人添⿇烦。”
紧紧握在薛梅霞粉臂上的那只大手,笑道:“走,梅霞,跟我去见见他去。”拉着薛梅霞大步向府前走去。
薛梅霞冰雪聪明,察言观⾊,已然知道来客是谁,止不住心头一阵失望,同时和傅小天一样地大感意外,想不到这位客人竟会于此风声鹤唳,危机四伏之际,深夜一个人跑出大內,而且更猜不透他的来意为何来至侯府门前,傅小天解下间长剑给任燕飞,拉着薛梅霞就要步上石阶,忽然停步转注薛梅霞微笑说道:“霞,先回后院换件⾐服,这样怎好见他。”
薛梅霞亦有所觉,失笑颔首,方待转⾝。
忽闻笑声震耳,门內已缓步走出了那位访客,他仍然⾝穿那袭青袍,大笑说道:“没那么多规矩,梅霞,别听他的,咱们多⽇不见,来,让我看看。”停⾝阶顶,向薛梅霞微笑招手。
薛梅霞回避不及,只有见礼,却已羞得娇靥酡红,低垂螓首:“您,老爷子,⾐衫不整,蓬头垢面,薛梅霞怎敢…”
“难不成你还要披戴起来再来?”青袍人皱眉带笑接口道:“我说过这儿不是大內,没那么多规矩.小天,快扶梅霞进来说话。”说罢径自转⾝返回门內,傅小天虽觉惶恐却只有从命,扶起爱相偕登阶进⼊府內。
至此,任燕飞才恍然大悟这位奇怪的客人是谁,回忆两次懵懂接驾,不噤暗捏一把冷汗。
大厅內,青袍人早巳居中⾼坐,一见傅小天伉俪进来,立即含笑挥手示意两人分两旁坐下。
两人坐定后,傅小天浓眉微皱刚要张口,青袍人已然看着他微笑说道:”你要说的我全知道了,等会儿再数说我不迟,须知我是听说梅霞脫险归来,特意来看她的,不是来找气受的。”
这话说得十分诙谐,傅小天暗暗失笑,也只有将一肚子的话暂时忍住。
青袍人收回目光,转注薛梅霞,面带慈祥无限关切地含笑说道:“梅霞,你受惊了,我比不上小天那超人的镇定,这些⽇子我一直没法安心。”
这话要是由别人口中说出,倒还没有什么,如今出于当今皇上之口,其份量就完全不同了。而这位皇上于此帝都云密布,危机四伏的当儿,便装简从,冒险轻出,竟只为了来看看一个脫险归来的大臣之,这更是绝无仅有的事,由此可见这位皇上对自己这位柱石重臣是如何的宠爱了。
薛梅霞难掩心中的动,美目満含感,离座盈盈下拜,脆声说道:“老爷子,您实在不该在这时候轻出大內,如此垂爱.梅霞怎当受得起,万一…”
青袍人长眉微皱,含笑摆手:“起来,起来,你莫非不想让我多坐会儿,这么动不动就宋这些规矩,我受不了。梅霞,你真该跟小天学学,不管那些言官们怎么说的,我偏偏就是喜他那有点儿目中无人,近乎骄狂的直子,有时候,连我也会被他这种牛脾气弄得下不了台,恨得牙庠庠的,但最后还都是依了他…”说到这里,又捋须大笑起来。
这也难怪他会如此,他乎⽇所见到的,有几个不是可怜叩头虫呢?
薛梅霞对此当然不能表示些什么,只有依言起⾝,缓缓归座。
青袍人对薛梅霞的特殊垂爱,傅小天感同⾝受,他环目深注,正⾊说道:“不是小天不知好歹,这时候您怎能一个人不带地跑了出来,您自己不在乎,我们做臣子的能不担心吗?”
“听见了么?梅霞?”青袍人掀眉大笑说道:“说着,说着,他这牛脾气又来了,对付他,我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装作没听见,给他个相应不理,来,咱们来谈咱们的…”
薛梅霞深知夫婿的苦衷,同时也知道他这几天为此担了很大的风险,柔婉一笑,说道:“您…不能怪他…”
“怪他?”青袍人皱眉笑道:“我要是忍心怪他,早就好啦,正因为我从不忍心怪他,这才把他给宠坏了!梅霞,你也不必多说了,我知道这些⽇子来苦了他,不该再惹他心,这样好么?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转注傅小天做出无可奈何之状接道:“行了么?侯爷?”
真正令人无可奈何的,该是青袍人他自己,傅小天既好气又好笑,暗暗头摇,没有再开口。
青袍人似乎看透了这位虎将的心,扬眉一笑,立即转过话题道:“小天,这个咱们不谈了,今夜我到你这儿来,一共有三件事。主要的是要看看梅霞,其次…是想替呼图克求个情…”
傅小天呆了一呆,道:“您这话是…”
青袍人微微一笑道:“你把那方钦赐⽟佩给一个驼背老头子,而那老驼子又偏偏喜促狭,先上来不肯出示,一直等到呼图克逞強出手吃了苦头之后,才把它亮出来,呼图克唯恐惹翻了你,只好⼊宮向我恳求…”
傅小天赧然一笑道:“这点小事呼图克竟然惊动到您,也未免太以小题大作了。”
“小题大作?”青袍人探注傅小天一眼,笑道:“呼图克有几个脑袋?他招惹了别的大臣也许会不当回事儿,至于对你这位神力威侯…”
“职责所在,这怎能怪得了他?要怪也只能怪我那位朋友太会捉弄人。呼图克他要是不闻不问地就把我那位朋友放进大內,我也许反会要他的脑袋呢!”
青袍老人大为欣赏,望着傅小天一笑道:“有了你这句话,呼图克今后就可安心觉睡了。行,小天,我明天再叫他来给你赔个罪…”
傅小天摇头摇说道:“用不着,这本不是他的错。”
青袍老人点了点头,笑道:“好,也听你的,这第二件事总算也办成了;最后一件事,该要你替我办了。你那位朋友,夏梦卿,我见过了…”
薛梅霞神情微震,傅小天急急说道:“怎幺?…”
“别急,听我说。”青袍人挥下挥手,笑道:“我这所谓‘见过’,只能说是惊鸿一瞥,遗憾得很没有看仔细。你说的不错,他的确不凡,今夜多亏有他,否则大內…哼!哼!那些侍卫果然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别说防卫噤城,只怕连我皇上这颗脑袋都保不住…”
看了傅小天一眼,脸上的神⾊有点尴尬:“事后,我要见他,他竟然傲慢得令人恼火;跟你对我说过的一样,本不把我放在眼內,掉头不顾而去,你说,我这做皇上的脸还往哪里放?…
薛梅霞突然间显得很是失望.但她暗暗放落一颗悬虑的心,因为这证明了夏梦卿的千安无恙。傅小天也有同感,望了望青袍人,说道:“这么说来,您仍然是没有见着他?”
青袍人苦笑道:“要是见着了,我也用不着再⿇烦你了。”
傅小天暗暗失笑,扬了扬浓眉:“您,仍想见他?”
为了⾝为皇上的尊严,青袍人立刻更正道:“不是我想见他,是要他来见我。”
傅小天皱了皱眉头,说道:“您这是何苦?何必一定非见他不可。”
青袍人道:“我说过,我有我的用意,而且我要争回这口气,挽回我⾝为皇上的面子。”
傅小天浓眉微扬,淡淡一笑道:“容我说句大胆的话。您应该知道,他并投有义务管我们大清朝廷的事,甚至乐得隔岸观火看热闹,再说得那个一点,他更可以站在他们那一方。”
青袍人显得有点不快,可是他忍住了,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他是因为有你这个朋友。”
“我不是这个意思。”傅小天笑了笑,道:“朋友归朋友,立场归立场,这要是不能分割,他不会我这个朋友。…不管怎么说,他能不顾自己的致命內伤,出手驰援大內,挽救我大清朝廷于危难,我以为我们已应该深深感谢他,也应该感到満⾜了。”
青袍人微微变⾊,笑了笑,笑得很勉強:“你的意思是说,他已给了我面子,我这做皇上的已应该知⾜,他对我的宣召掉头不顾,也并没有错,是么?”
傅小天不愧铁胆,竟毅然点头:“事实如此,小天不愿否认。”
“砰”地一声,青袍人一掌拍在桌子上,目威棱怒声说道:“我看你是越来越放肆了。”
傅小天面⾊不改,安然端坐。
青袍人的怒气似乎仅止于此,立刻转移了目标,寒着脸气虎虎地转向薛梅霞遭:“梅霞,你看看,这还像话么?他净是帮着外人说话,再这样下去,我这皇上岂不要威严扫地下?”
薛梅霞究竟⾝为臣子之,虽然明知自己夫婿说的不错,却不便表示什么,只好又离座拜下道:“您别生气,小天的脾气您知道,他不会说话。”
青袍人脸⾊稍霁,连忙挥了挥手:“起来,起来,这是他存心气我,不关你的事。”
薛梅霞谢恩归座,青袍人又转向傅小天,脸⾊义寒了些,不过那不是真怒:“我的用意你不必过问,我要见他是见定了,你必须设法替我把他找来。告诉你,还是那句话,一个月內见不着他唯你是问,我就偏偏不信,他越是自以为了不起,我就越是非要他见我不可,以前他不在京畿,找起来也许不容易,现在他既然已经来了,你就没有理由再搪塞,我走了,这件事你务必给我办到,知道么?”
说罢离座站起,没有理会傅小天有没有点头,他知道不能等傅小天答覆,否则将更下不了台,他转向薛梅霞时,立刻又有了笑容:“旅途辛苦,好奷在家休息两天,太后也念着你,过些⽇子我再叫他们来接你进宮。”
他站起来了,谁还能坐着不动,薛梅霞闻言,再拜谢恩,他含笑挥了挥手,仍不看傅小天一眼,大步向厅外走了出去。
送走了青袍人,傅小天顿感一⾝轻松了不少,偕着爱踏着花间幽径,缓步走向后园小楼,一边走,一边药头苦笑道:
“我们这位皇上也实在够人瞧的,该关心的他不关心,不必心的,他却不顾一切地任而为。”
薛梅霞螓首平转,美目微注,道:“你是说…”
傅小天淡淡一笑道:“他来看你,这是天大荣宠,我很感;想见夏梦卿,那是他求才若渴,也不为过。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我觉得他更该关心今夜这件大事才对。”
薛梅霞柔声说道:“那些喇嘛们不是退走了么?”
“不错,是退走了,而且已走得一个不剩。”傅小天微笑说道:“不过这只能说是目前,是暂时的,我不以为他们筹划多年,微遭挫败便就此罢手。”
薛梅霞神情微震,道;“你担心他们不会死心,卷土重来?”
傅小天点头说道:“不死心,应该不用置疑;卷土重来,那倒未必,作的方法很多,不一定非潜⼊帝都谋刺皇上不可,固然这是上策,但经过这次挫败以后,他们已经知道这条路走不通,因而那一计不成之后的二计、三计…势将连绵施展,接踵而来。”
薛梅霞微颔螓首,颇有同感,略作沉昑,蹙眉说道:“我也这么想,不过…也许皇上他有他自己的想法,⾝为皇上,眼常有过人之处,我们所顾虑的,他必然早已顾虑到了。”
傅小天淡淡一笑,道:“但愿如此…可惜的是…霞,你不觉得我们这位皇上有时候所作所为有点令人心惊么?”
这话说得有事实据,薛梅霞不能不点头,嫣然一笑,含蓄地答道:“这个,我不便过分表示什么,你的话固然不错,但我总觉得人非圣贤,谁也不敢说永远不会做出错事,再聪明的人,也有糊涂一时的时候…”
傅小天想豁然大笑,却似乎怕惊破这既静又美的夜⾊,终于忍住了。环目深注,微笑说道:“到底还是你会说话,霞,你也会替他辩护,只可惜你这种态度对他无益,反而有害。”
薛梅霞呆了一呆,道:“怎么?”
傅小天笑道:“你该知道.对于皇上,捧不得,更不能让他尽听顺耳之言。”
这道理薛梅霞自然懂得.笑了笑没有再开口。
两人默默地走了片刻,踏上婉蜒回廊,薛梅霞似乎有意地缓下莲步,望了望⾝旁夫婿,轻轻说道:“小天,若设事情果然如你所料,那怎么办?”
傅小天豪笑说道:“那没什么了不起,⽔来土掩,兵来将挡,大不了我亲率铁骑远征边陲,和他们拼个生死,决一雌雄。”
薛梅霞嫣然一笑道:“豪壮得很,难道你就一点什么顾虑也没有么?”
傅小天那只轻揽在香肩上的大手,拍了拍爱的粉臂,笑道:“霞,我知道,每一个做子的都不愿⾝受那‘万里长征人未还’的…”
薛梅霞娇靥一热,嗔声说道:“那用不着你担心,我不是世俗儿女,还不致于如此,设若我会有那‘悔教夫婿觅封侯’之心,当初也不会答应嫁给你这已经封侯,而仍难免征战的人了…”
傅小天一笑道:“对不起,霞,我失言了,那么你的意思是…”
薛梅霞淡淡接口道:“我是问你,对付他们,你是否真有把握?”
傅小天“噢!”了一声,说道:“这问题,应分为两层来答覆,单凭他们,我以为只是一些土瓦狗不⾜为患,假如加上夏梦卿,那我就不敢言战了…”
知己知彼,坦然直率,不愧英雄。薛梅霞暗暗点头,笑道:“我觉得你前面那个答覆还好,后面的答覆却教人难懂。”
“一点也不难懂!”傅小天苦笑说道:“我后面的那个答覆,自然有它的道理,在这次千毒门避传武林帖,与布达拉宮合力突袭京师,大清朝廷终能幸保平安,得完全归功于夏梦卿洞烛谋,阻止群豪参与,并带伤驰援,…但世事是很难逆料的,难保他将来不会改变心意。”
这一番话直听得薛梅霞心神连震,美目深注,強笑说道:“千毒门遍传武林帖之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傅小天轩眉微笑,笑得很得意,也很神秘:“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我不是秀才可也不是聋子,说穿了,一文不值。霞,你忘了府中护卫都是昔年武林中人么?他们竟然胆大包天地也给了任燕飞一份邀帖,结果任燕飞却全告诉我了。”
薛梅霞默然末语,傅小天话锋微顿,继续说下去,这次笑容尽敛显得很凝重:“当然,我现在仅是如此猜测,如此忧虑,但事实上,以夏梦卿那样的人物,也确实没有长此雌伏不动的理由,只是时间早晚而已。这,彼此的立场不同,我不能怪他,也没有资格怪他,说不定到时候我也只有撇开这朋友两字,和他一较长短,放手一搏了。真要那样,霞,你得原谅我,我⾝为人臣,不得已。”
薛梅霞芳心如绞,望了望夫婿,声音微显颤抖地道:“小天你知道,我的心里十分矛盾,总之,我不希望你们两个之间…”
“我又何尝希望如此?”傅小天苦笑接口道:“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或许是由于惺惺相惜吧!虽然缘仅数面,我却视他为生死之,若是失去了这个朋友,我这一辈子也就生趣索然了。可是,万-有那么一天到来,我为了朝廷,也只有…”
一声轻叹,倏然住口。
这一声轻叹包含的东西太多,薛梅霞完全能体会得出,芳心尽碎。她幼读诗书,天生蕙质.当然不会昧于家国民族的大义,然而命运之神却偏偏把她安排到绝境之中,⾝受傅小天活命葬亲大恩,受容疗伤之德,无以为报只好以⾝相委;七年夫,傅小天更对她百依百顺,怜爱备至,此情此谊,她又哪能骤尔抹煞,骤尔背弃?不但不能,眼见夫婿神情沉重,连原先准备劝说他退出朝廷,归隐林泉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是默默地祈祷着,希望时间能够倒流,至少也能暂时停顿…
但祈祷归祈祷,现实还是现实,未来的事冥冥中早巳注定,又岂会因祈祷而稍有改变。
走完回廊,再走过一条青石小径,便是那座幽雅小楼了薛梅霞似乎特别留恋今夜月⾊,突然螓首半转,说道:“小天,别忙着回楼,陪我去亭中坐坐,好吗?”
话声柔婉半带恳求,傅小天虽然怜惜爱旅途劳顿,却不忍稍予违拂;点头微笑,揽着她走⼊草地,踢碎⼲百露珠,直向那假山之前,花丛之中的朱栏小亭中走去。”
…夜⾊蒙,柔风轻拂.芬芳暗送,整个庭院静静地浴沐在月⾊下,一片清幽。
傅小天斜倚朱栏,坐在一条青石凳上,薛梅霞躯娇轻偎,靠在夫婿那坚壮有力,无限温馨的臂弯里。
一双相依相偎的人影,倒映在亭下一泓清澈的池⽔中。
⽔底金钩,凉亭倒影,再加上那亭中、⽔底两双相假的俪影,这情景委实能羡煞天上,添⾊人间。
蓦地,薛梅霹⽟手微抬,掷出一颗小石子“咚’’地一声,击开⽔底长天,金钩⽟碎人影幻灭,⽔面起圈圈涟漪…
傅小天呆了一呆,皱眉笑道:“霞,怎地大煞风景?”
薛梅霞轻举皓腕,缓掠云鬟,淡淡-笑道:“世事幻化,⾎⾁之躯,且归泡影,又何况这影外之影,⾝外之⾝?”
傅小天心头震动,浓眉不由皱得更深:“梅霞,你…”薛梅霞静静接口道:“想起来徒人意,小天,别问了,我们谈点别的好么?”
傅小天当然知道爱因何突然忧伤,环目探注无限歉然。
薛梅霞长昅一口气,展颜说道:“小天,皇上临走代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博小天道:“你是指皇上要见夏梦卿的事么?”
薛梅霞微微点了点头。
傅小天苦笑说道:“这是他第二次代了,我觉得这件事比对付布达拉宮那些喇嘛还要扎手。”
薛梅霞黛眉微颦,道:“你不存希望么?…”
“我岂止不存希望,事实上也本没有可能。”傅小天皱眉说道:“霞,对他,你应该比我了解得更清楚,这可能么?独获天眷,在别人来说,乃是大大的荣宠,可是在他,却不啻是一种侮辱。他以先朝遗民自视,并是当今宇內第一奇才,武林中的当然领袖,他会自甘屈辱地去见大清皇上么?偏偏皇上限期一月,非见他不可,你想想看,这不是故意找我⿇烦么?”
事实如此,薛梅霞只有点头,说道:“小天,看来你对他了解的程度并不比我稍逊,不过…如果你真的去找他,事情也并非毫无希望。”
傅小天精神一振,喜道:“怎么,你以为…”
薛梅霞淡淡地道:“我没有一定的把握.但这件事既然势在必办,我不妨试一试,看在你我分上,他也许会迁就一次。”
“但愿如此。”傅小天微笑点头,旋又皱眉:“他的脾气你我深知,他若拒绝一定会说得十分委婉,这在我来说,已等于碰了一鼻子灰,够难堪的…”
“这你就不用顾虑了。”薛梅霞道:“皇上把这件事代给你,现在你就算把这件事给我好了,由我出面求他,行了吧?”
傅小天大喜过望,紧揽手臂,目感:“多谢夫人,一月之內,我静候佳音…”
“别忙⾼兴!”薛梅霞嗔笑说道:“他现在侠踪不见,要是见不着他的面,别说一月,就是十年我也不了差,达不成使命。”
“这个好办,包在我⾝上。”傅小天拍了拍膛,笑道:“我倾出帝都兵马,甚至不惜动员天下,踏遍四海,穷搜八荒,不愁找不到他。”
“约需多久,能不能说个时间?”薛梅霞轻轻发问。
傅小天呆了一呆,道:“时间,这我不敢一定…”
薛梅霞飞快接口道:“别忘了皇上限期只有一个月,迟了我可就没有办法了。”
“霞,有你的,别净拿皇上来庒我,说穿了我一大半还是为了你。”傅小天环目深注:“对于你,我已经够自私了,我不会再介意别的…请放心,事在人为,我不相信找不到他,由明天起,五⽇之內,如何?”
看来傅小天并不是糊涂人,对爱的心思了若指掌,薛梅霞难掩愧羞,倏垂螓首。她终究旧情难忘,虽然明知一切均成定局无从更变,且自己也确实深爱着夫婿,然而不知不觉中,她总是希望能看到她那位夏大哥。
事实如此,而且非常明显,她也不遑否认了。
傅小天望着娇羞不胜的爱,笑了,笑得毫不虚假,毫不勉強,这份襟常人难及,令人敬佩。
半响之后,傅小天始突然打破沉默,轻轻说道:“霞,有件事儿,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薛梅霞抬头,美⽇轻注,道:“什么事儿?”
傅小天微皱浓眉,似乎有点难以出口:“德怡,你知道…她…我想…”
这句话,就不知道他是在说什么,薛梅霞自以为懂了,但却会错了意,嫣然一笑,接口道:“你一向豪慡,怎地突然呑呑吐吐起来?这,没和我商量的必要,我不是一般世俗女子。”
傅小天立刻涨红了脸,窘笑道:“你误会了,我岂是那种人,曾经沧海难为⽔,除去巫山不是云,任它弱⽔三千,我也只取一瓢饮。”
薛梅霞娇笑说:“德怡郡主蕙质天生,才貌双绝,红粉班中博士,娥眉队里状元,我就不信你对她真的毫不动心。”
傅小天黑脸更红,额暴青筋,神情一整,方待再说。
薛梅霞心有不忍,连忙嫣然一笑,道:“好啦,瞧你急成这个样儿?说着玩儿的,傅小天奇男盖世,我怎会信不过…究竟为了什么,现在说吧!”
傅小天长吁一口大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道:“我算是服了你,我想把德怡介绍给夏梦卿,你的意思…”
薛梅霞花容一变,旋即笑了,笑得好不自然:“德怡她知道了吗?”
傅小天没有注意爱的神情,点点头,道:“我约略向她提过,并且在她面前力捧夏梦卿,其实,你知道,那不会夸张,只恐不⾜…”
“她怎么表示?”薛梅霞淡谈问话,似乎本没有听到傅小天后面几句话儿。
傅小天道:“她并未表示拒绝…”
“那当然!”薛梅霞此刻已经平静下来:“你大概还不知道她已经伤透了心。”
傅小天亦有所感,不噤一叹道:“也许,不过…”
“别跟我辩,小天。”薛梅霞淡笑接口道:“你该知道,只有女人最了解女人,尤其事关一个‘情’字。”
这话不错,傅小天不得不承认,点了点头,苦笑说道:“你说的有理,我委实做得太鲁莽了点儿,可是,你知道,我没有办法不这么做,正如你所说,事关一个‘情’字,情能生人亦能死人,为免她⽇后痛苦更甚,只有断然使她绝念。”
这话自然也不错,薛梅霞微倾螓首,道:“你这用心不能说不对,但自做主张地把她介绍给…他就未免显得多余了,我不相信她在骤遭打击,伤心绝之余会那么容易地移情于他,她的心只怕已碎了。”
傅小天皱了皱眉,道:“也别说得那么严重,我以为德怡对我只是出于一种英雄崇拜,并非纯粹的儿女情爱,而若论英雄,我比之夏梦卿只有自惭渺小…”
“那你又错了。”薛梅霞突然接口道:“就算她对你的感情中杂有一些崇拜因素,但女孩儿家第一次用情却是最为认真的,这在她心中仍然难以磨灭。再说,纵然她肯,你有没有把握他也会接受呢?这不是一厢情愿的事。”
傅小天显得很窘,黑脸又是一红,嗫嚅说道:“你刚才还说过,德怡蕙质天生,才貌两绝,我以为夏梦卿…”
“小天。”薛梅霞笑了:“你今天是怎么啦?你这么一说,岂不是把他视作好⾊之徒了么?你能面对娇娃绝⾊而毫不动心,对你这位宇內第一奇才的朋友,难道就没有这点信心么?须知他也…唉…”
芳心一阵绞痛,倏然住口。
傅小天愧羞无地,默然垂首,许久,方始抬头皱眉说道:
“可是,霞,那怎么办呢?我已经向德怡提起过了,总不能…”
“这容易得很!”薛梅霞静静接口道:“小天,你敢情是急令智昏了,德怡与他,将来总有见面的机会,在礼貌上,我们势必为他们介见,那么,何不在不着痕迹,不动声⾊的情形下,任其自然发展呢?”
傅小天呆了一呆,突然纵声大笑,声震夜空,拇指一挑,道:“霞,你岂止是我贤?更且是我诸葛军师,好,就这么办!”
梆柝之声又起,更鼓敲出了四更。
威侯伉俪同时一震抬眼望天,钩月已经西沉,群星亦已黯淡,噤不住四目投,相觑失笑,傅小天怜惜地道:“霞,旅途已够劳累,又复半宵伤神,再加上这夜冷露重,你怎么受得了?都是我不好,走吧!快回楼安歇去吧I”
说罢也不等薛梅霞答话,双手将她扶起,步下小亭。
薛梅霞犹自黯然未释默默无言,任由夫婿轻轻揽着,缓步向小楼走去。
小楼上,暗无烛火,一片漆黑。
本来嘛,人不在,点灯做甚?
伉俪两人对此均末在意,仍然一路走了过来。
这是博小天一时疏忽,他忘了赴约万寿山临行之时,并未随手熄去烛火,那么,这小楼重地,是谁擅自登⼊代劳?
推开两扇楼门,傅小天还是満脸笑意:“霞,你等等,我来点灯。”
及至“灯”字出口,始突然有所警觉,横⾝遮住爱,环目神光电扫,沉声说道:“你先别进来,待我看看是谁这么大胆!”
傅小天功力通玄,目力如电,尽管屋中一片漆黑,他照样能察视秋毫。
薛梅霞虽明知两个孩子已被夫婿送往纪泽府中,闻言仍不由芳心暗震,方待发问,突然眼前一亮,傅小天已然⼊室点起几上烛火。
烛光下,但见室內一片零,⾐柜、书籍…被翻得七八糟,藉狼満地。
难道是哪个梁上君子,竞胆大包天地光顾到这噤卫森严,门深如海的神力侯府来?
薛梅霞定了定神,急步⼊室准备查看失物,⼊目傅小天站在几旁満腔煞气,神威慑人,见了她,头摇一阵苦笑,将手中一张薛涛笺,向她递来,她接至手中略一注目,不噤大惊失⾊,当时怔住。
笺上,写着几行狂草:“觑虎驾赴约,趁千载良机。钗佛二宝蔵之极密,寻来煞费周章,得来不易。然而掷赠之情仍属可感,不得不留字致谢。莫洪率单卫二弟百拜。”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夙愿得偿,早已远走⾼飞,奉劝不必⽩费心机,妄图追寻,他年学有所成,自必再来拜谒。”
薛涛笺无声无息地自薛梅霞柔润如⽟的纤手中滑落,她失神落魄地喃喃说道:“‘绿佛影单,紫凤双飞’,看来,这两件东西果然是不祥之物,只是…”
突然一挑黛眉,満脸怒⾊.接口说道:“绿⽟佛或可不要,紫凤钗却绝不能轻弃,这些护卫是⼲什么的,我去把任燕飞叫来问问。”说着,就要转⾝下楼。
傅小天倏伸铁腕,把她拉住,摇了头摇,淡淡一笑道:“不用问了,他们要是知道,早来禀报了,只怕他们至今犹被蒙在鼓中。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他们并不是有亏职守,而是能力不及…东西既已丢了,何必再让他们不安…”
薛梅霞并非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一时气昏了,闻言头摇一叹,只有作罢。
相对默然片刻,傅小天突然一笑说道:“这罗刹三君委实凶恶得可以,一朝上⾝,便无了无休,不达目的不止,我现在倒有点佩服他们起来…”
口气说得轻松,实⾜显示其內心之沉重与愤怒。
薛梅霞于苦思中抬起螓首,忧心地道:“小天,你说,这该怎么办?”
“很简单。”傅小天扬眉笑答道:“把东西统统追回来。…我不赞同你那‘绿⽟佛或可不要,紫风钗却绝不能轻弃’的说法,这两件奇珍中各蔵绝学,关系重大,任何一件都⾜以使天下武林沦于浩劫,我虽不寄迹武林之中,然⾝受恩师海老人传艺之恩,却不能成为武林罪人,宝物由我手中失落,必须由我把它们追回来。”
薛梅霞微颔螓首,道:“话虽这么说,可是他们说得很明⽩,早已远走⾼飞了,天下之大,你一时又何从迫寻…”
傅小天浓眉陡挑,目奇光:“除非他们会登天遁地,否则我就非找到他们不可。”
字宇如斩钉截铁,闻之惊心。
薛梅霞见丈夫愤怒若此,不忍再说,螓首微垂,默然不语。
傅小天向她看了一眼,以为她犹在为失宝之事忧心,忙安慰道:“你放心,凭他们,还逃不出我的平掌心,相信我,我一定会把这两件东西追回来还给你。”
薛梅霞心中一阵感动,抬起螓首,柔光凝注,道:“小天,你想错了。虽然紫凤钗是我和夏大哥的订情之物,值得留作纪念,如今既然丢了,也并没有非追回来不可的必要。问题仍在如你所说,这两件宝物关系今后武林命运至大,不容沦落魔掌…可是,小天,目前帝都情势至为紧张,随时都有发生事故的可能,你能轻易走开吗?”
傅小天闻言如遭喝,不错,⾝为当朝重臣,肩负皇室安危重任,值此京城风云瞬变之秋,岂能不顾而去?
然而,偏偏追寻失宝之事又势在必行,为了争取时机,且这一下,左右为难,可把个豪勇盖世,从不知难为何物的傅小天给难住了。
他连连击额,不得主意,一时直急得双拳紧握,团团转。
夫婿遭遇到困难,做子的感同⾝受,薛梅霞眼见傅小天満面焦灼之情,芳心如割,走过去,轻扶铁臂,柔声说道:“小天,别这样.急坏了也没有用,不如冷静下来,慢慢想法子。”
傅小天连连头摇,苦笑说道:“这…这有什么办法可想?”
薛梅霞慰无从,只有默然垂首,突然,她又霍然抬头:
“小天,我想起来了,这件事我们何不仍请夏大哥再帮次忙?”
傅小天头摇截口道:“这怎么行?我们已亏欠他很多,怎好意思再…”
“不!小天!”薛梅霞动地道:“这个你倒不必过分顾,你知道,他不比一般人,他劳碌一生,还不都是为了别人?再说这件事既然关系今后武林祸福,他若是知道,即使你不找他帮忙,他也绝不会袖手不管的。”
话锋微顿,黛眉微蹙,垂首说道:“至于他的內伤…反正皇上限期一月,必须找到他,你正直急速将他寻到,让他来此多住几天,奷好养息…”
她言之成理,而且也只有这条路可走,傅小天犹豫再三,终于点头道:“好,就听你的。”
转头向窗外看了一眼,又道:“霞,天已亮了,你安歇吧,今天别下楼了。…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找纪泽商量办法,即刻开始寻找。”
说罢,又凝注爱片刻,转⾝缓步下楼而去。
目送夫婿背影消失,薛梅霞似乎突然不胜娇弱,颓然倒⼊几旁软椅之中。
是的,她太累了,近月的旅途劳顿,加上多重的精神负担,她实在承受不起了…
帝都侦骑四出,⾜迹几乎遍及京北城每一个角落。
一连三天,徒劳无功,那位带着极重內伤的宇內第一奇才,⽟箫神剑闪电手夏梦卿,到底去了哪里,竞无一点蛛丝马迹可寻。
不但找不到夏梦卿,而且也未发现那后来赶往大內接应的大漠驼叟无影神鞭独孤奇的一丝踪影。
问遍帝都武林,没有人知道这两个人的下落,即连那眼线极广,素称消息灵通的丐帮分舵也不例外。
这一来,可把两个人急坏了。
傅小天那双浓眉,锁得越来越紧,英风尽扫,豪气无存。
薛梅霞更是可怜,镇⽇围坐愁城,寝食俱废,原已消瘦脸庞愈增憔悴。
因为,她关心太甚,尽向坏处设想。
这是第四天的夜晚,天际依然⾼悬着一钩冷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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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寿山之东,五泉山静静地屹立着。
五泉山,以多山泉闻名,康熙帝因势修建静明园,常偕帝后游兴于此。
雍正、乾隆以降,更成了皇族们讲山玩⽔、探幽揽胜的好去处。
游山玩⽔、探幽揽胜,那该在⽩⽇。
就算雅兴赏月,也该等到月満。
可是,偏偏就在今天这月⾊凄昏暗之夜,有人深宵登临,站在那山巅边缘,呆呆地望着一钩冷月出神。
毫无疑问,这人必是当朝皇族中人,否则怎能⼊此噤区,留连不返?
昏暗月⾊下,更可看出这人乃是一位⾝着黑⾐的少女,一位绝⾊的少女。
称她绝⾊毫不夸张,因为那张俊俏的娇靥,⾜以闭月,⾜以羞花。
夜凉令人有⾐衫不胜单薄之感,而她,却是一任夜风飘⾐袂,拂云鬟,一动也不动,有如一尊⽟女雕像。
那双清澈深邃的美目中,好像笼罩着一层薄雾,显得那么的述蒙蒙。
弯弯的黛眉微蹙,似乎心中充満着难解的愁怨,娇靥凝霜,比夜⾊还要冷上三分。
那露在月⾊的肌肤,⽩哲晶莹如⽟,隐隐具有一种惑人的威力。
人儿、夜⾊、山景,组合成一幅静的图画…一切,一切,都凝结在一片静寂之中。
蓦地,宁静绽开,一缕低昑的清音自她那失⾊香间袅袅透出:
“寻寻觅觅,冷冬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度酒,
怎敌他,晚来风息?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満地⻩花堆积,
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
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细雨,
到⻩昏、点点滴滴。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一声轻叹,闻之令人心酸,两排长长的睫⽑一阵眨动,两颗泪珠儿,随着夜风飘逝…
敢情,她是一个对月抒怀的断肠人儿。
昑的,是李易安的“声声慢”
她清音微顿,正待二次张口。
突然间,一缕萧声呜咽而起,直透长空。
这萧声,来自她脚下峰崖间百丈处一片树海中,莫辨确实所在。
但有一点却是⺟庸置疑的,那就是萧声中蕴含着大多的东西,悲伤、忧郁、凄凉、意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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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这吹箫的人儿,也正藉着一管洞萧,吐露着伤心的往事。
黑⾐人儿神情微震,连忙将那已到边的词句咽了回去,美目投注脚下箫声飘起处,微显苍⽩的脸上浮现一丝讶异.紧接着又转变为一片黯然,⾝形一阵轻颤,睫⽑翕处,泪珠儿又扑簌簌洒落満襟。
她讶异的是,吹箫人似乎⾝怀武学,而且功力绝⾼;黯然的是,此时此地居然还有比她更伤心意失的人,她出⾝皇族,当然可以在这噤区之內对月抒怀,那么这吹箫人莫非也…
美目突睁,竟然寒芒暴,娇靥上神⾊刹那间变得更冷,举袖一拭泪渍,飞⾝下掠,姿式轻盈灵妙,闪动般向半山那片树海扑去。
她想会一会那位比她更意失的吹箫人儿,是男人,她要探个究竟;如果和她一般地是个女儿家,倒可以月下对坐,互诉衷肠。
下掠不远,她找到了箫声的来源。
远远地,只见五、六十丈外一处危崖上,盘膝独坐着一个⽩⾐人儿,正自对月弄萧。
她目力本就不差,何况还有那不太暗的月光,她已可以看得很靖楚,那是一个文士装束的男人。
那⽩⾐文士面对山下,正好背向着她,所以她无法看到他的面目,不过据⾝形。应该有张俊俏的脸儿。
穷搜记忆,她想不出当朝皇族中有这么的一个人,她对这文上完全陌生,那么这文士不是皇族的人,胆子倒大得可以。
她黛眉双挑,如飞般扑了过去,转眼便至近前。
按说,对方⽩⾐文士既然⾝怀武学,而且功力极⾼,似她这般毫无忌惮地飞⾝近,万无不被惊动之理。
可是,事情大谬不然,竟是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文士对她的扑近竟是浑无所觉,依然对月弄箫如故。
已经近得不能再近了,相隔两丈她只有住⾜,而就在她黛眉一扬,方待张口发话的刹那,箫声陡地一泻⼲丈,戛然止此,那⽩⾐文士一声轻笑,已自先发话道:“姑娘无端扰人清兴,难道不觉得唐突么?”
他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不仅早巳发现了她,且一言便道破她是个女儿⾝,黑⾐人儿不噤暗吃一惊,呆了一呆,旋即冷冷答道:“该觉唐突的恐怕不是我,我正想责问你哩!”
⽩⾐文士大笑站起,愤然回⾝,竟然是面⾊焦⻩,一脸病容,哪里是什么俊俏面孔。双目冷芒如电,微注黑⾐人儿:“是么?我以已度人,斗胆妄测,姑娘想必也是个伤心断肠人吧?”
黑⾐人儿⼊目对方那冷电般的两道目光,噤不住心神一懔,強持镇定,美目深注,冷然说道:“何以见得?”
“很筒单,姑娘何必故作矜持。”⽩⾐文士微微一笑,笑得很潇洒:“⽟泉空寂,夜静更探,我这箫声何以没有惊动别人,单单惊动了姑娘?这说明在这夜深露寒,冷寂凄清的⽟泉山上,除了我这伤心断肠人外还有姑娘,如此,便⾜证姑娘心中也有伤心断肠之事,否则断不会于此月⾊昏暗之夜,留连在这不⾜留连的⽟泉山顶,迟迟不归。”
这解释很俏⽪,也很不俗,黑⾐人儿深深惊服于⽩⾐文士的口齿,可是一向任倔強的她,却不愿近乎示弱地流露出来,娇靥上的神⾊,仍是那么冷冰冰地,好像笼罩了一层寒霜:
“这也很简单,你休要自作聪明,静明园为当朝亲贵游乐之所,只要是当朝皇族中人,纵然在此住上几天也不⾜为怪,何况我难得来此,对此间景物未免特别喜爱。”
⽩⾐文士“哦”了一声,笑道:“这么说来,唐突的果然是我,我孤陋寡闻少见多怪,那么…”目光微转,扬眉轻笑:”姑娘怎会脸上泪渍未⼲?我以为赏览夜景还不至于…”
黑⾐人儿疾抬皓腕,一抹粉颊,是羞也有些薄怒,涨红了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文士似乎不忍使她过分难堪,有意转移话题,目光深注,淡淡一笑说道:“当朝亲贵中,我很荣幸地也认识几位,姑娘芳名…”
刹那间,黑⾐人儿已恢复下原先的泰然、冷漠,黛眉微挑冷然道:“我认为彼此素昧乎生,没有通名报姓的必要。”
“诚是区区冒失。”⽩⾐文士朗笑说道:“既是这样,我不敢多做攀谈,姑娘请吧!”洒脫举手,竟然下令逐客。
黑⾐人儿朱徽绽,咯咯脆笑,笑得很冷,美目凝注,寒光人:“阁下反客为主,岂不有点神智不明,事理欠通?请教这是什么所在?”
⽩⾐文士答得甚妙,他道:“⽟泉山,姑娘岂不也多此一问?”
黑⾐人儿脸⾊更沉,语气更冷,道:“你很会说话,也很机譬,怎不说这是静明园?静明园为本朝亲贵游乐之地,近百年来,一直列为噤区,你可知道擅⼊皇族噤区者该当何罪?我还没有按律降罚,你反倒先…凭什么?…”
⽩⾐文士突然仰首大笑,声震夜空:“我不凭什么,也不相信谁又能拿我怎么样。姑娘,别用皇族亲贵来庒我,这四个字我还没有把它们放在心上,我只知道‘林泉孰宾主,风月无古今’,天下之地,天下人去得,若真要论起宾主来,这莽莽神州该是汉家基业,贵朝強行窃据,恐怕连个宾字都谈不上,又何来什么噤区?”
这番话听得黑⾐人儿芳心连震,花容巨变,美目圆瞪,満惊怒,怔了好半晌,才贝齿紧咬地憋出一句话:“你是什么人?快说!竟然这般大胆,难道不怕…”
“我这个人从来就不知怕为何物。”⽩⾐文士淡笑接口道:
“姑娘这‘什么人’三字指的是⾝份,还是姓名?”
黑⾐人儿气得躯娇微颤,脫口说道:“两者都是!”⽩⾐文士却没有一丝火气,摊摊手,笑道:“⾝份,我可以奉告:汉族世胄,先朝遗民,武林一介落魄书生。至于姓名,很抱歉,彼此素昧平生,没有通名报姓的必要。”
他后面半段话儿显然是针对黑⾐人儿适才那句话而发这对出⾝満室亲贵的她,委实刺太大,她既羞且怒,简直就不明⽩眼前这⽩⾐文士何来偌大天胆。
美目圆睁噴火,黛眉倒挑含煞,顿时发了那任惯了的皇族千金脾气,这脾气使她忘了适才由箫声中听出对方⾝怀武学,而且功力绝⾼,暗一咬牙就想出手,但就在她纤纤⽟手抬起一半的刹那,一眼瞥见⽩⾐文士手中那管雪⽩的⽟萧,立有所觉,脑中灵光电闪,芳心一跳,⽟手掩上了檀口,有点不知所措地说道:“你,你可是人称⽟萧神剑闪电手的夏…”话出口,忽然觉得这样问法太过“客气”脸⾊又沉,飞快改口道:“…可是那个自命不凡的夏梦卿?”
⽩⾐文士先是神情微震,继而望着她笑了,笑得她粉脸上一阵臊热:“姑娘认识那夏梦卿么?”
黑⾐人儿冷然说道:“我没有那份荣幸,答我问话。”
自⾐文士双眉微挑,笑容可掬:“想来夏梦卿也会感到遗憾,姑娘一定要我回答,自当告诉姑娘,普天之下爱箫之人很多,我不是姑娘想象中的人。”
此言一出,黑⾐人儿似乎微失平静,美目中出一丝异样光采,娇靥上浮现一丝失望之⾊,但只是略现即隐,呆了一呆,讶然地望着⽩文⾐文士,谈淡地说道:“这次算我唐突,那么你是…”猛觉失言.连忙住口。
可惜已经晚了。
自⾐文士微笑接口道:“没有关系…我能奉告的都已经奉告过了,姑娘如果仍不満意,一定要追问姓名,那么我就再奉告三个字:“伤心人。”
语气充満戏谑意味,令她顿生被戏弄的羞怒,花容再变,冷冷说道:“你可是要我召来守卫?”
守卫又奈得他何?但他似乎有所顾忌,皱了皱长眉,笑道:“同是伤心断肠人,姑娘又何忍我太甚?”
黑⾐人儿冷笑说道:“也许你是断肠人,我却没有伤心事,不要跟我嬉⽪笑脸的,若不想要我召来守卫,你就…”
⽩⾐文士突然挑眉一笑道:“姑娘不必以此要挟我,须知我在这里坐坐并未过分,体说这区区什么静明园,便是深宮大內我也是要来就来,要去便去,没人拦得住我。我之所以不愿姑娘召来守卫,只是生怕俗人扰了我的清兴,姑娘若是看我不顺眼,只管站远些便了。”
黑⾐人儿美目凝注异采闪动没有开口,那是因为她面对这位心智口才两称⾼明的文士,又气又恼,一时感到计穷,好半晌,她才突然一跺⾜,黛眉倒剔,狠声说道:“我就不信拿你没办法。”皓腕修扬,一掌拍子过来。
她忍无可忍之下,这一掌暗凝真力,挟怒出击,劲道非同小可,而且快疾如电,寻常一点的⾼手,休想躲过。
偏偏这⽩⾐文士并非寻常⾼手,他不但避过了,而且避得从容潇洒已极。
“姑娘无端出手伤人,似乎有失皇族风…”
“度”字尚未出口,黑⾐人儿⽟手疾出如风,纤纤五指,闪电般点向他肩井要⽳。
她自信这一招不慢,而且极具威力,殊料招至途中,眼前人影微花,⽩⾐文士突然踪迹不见,方一愣神,⾝后已响起一声朗笑:“姑娘,凡事都须留点余地,你这是…”
她芳心剧震,霍然转⾝,一语不发,加提十成真力,遥空一掌又击了过来。
这一掌,⽩⾐文士仍然未接,也未还手,只是双眉已⾼⾼挑起,目寒芒闪⾝飘退,沉声说道:“姑娘,事不过三,我念你是个女流,不愿为已太甚,倘若你…”黑⾐人儿一向娇生惯养,任已惯,几曾受过这等怨气,不容⽩⾐文士说完,朱泛⽩,厉声怒叱:“狂徒住口,你擅⼊噤区,已犯大罪,犹敢口出狂言,你不必有所顾虑,有本领尽管使出来好了。”
话落⾝闪,一双柔荑狂挥,不顾一切地猛扑上来。
她的用心并不在置对方于死地,因为她知道那无异是痴人说梦,她只是恨透了对方那份比她还甚的傲气,伤了她的自尊,令她难堪,故拼死也要把对方微挫掌下,争回一口气,挽回一点面子。
虽说她未存杀机.但出手威势也极惊人,凝⾜了內家真力,⽟手挥舞间,罡风憨卷.有如狂飙。
⽩⾐文士似乎生俱铁石心肠,对如此可人的负气进扑竟然毫不容情,目神光,容得黑⾐人儿欺进五尺,突然扬声冷笑:“姑娘,小心。”右掌⽟箫微点即收。
他虽只轻描淡写微傲一点,黑⾐人儿却已承受不起。
别说招架,连躲闪都来不及,只听“嗤”地一声轻响,満头乌云蓬散披落,方自一惊,紧接着两只⽟手掌心,又似被虫啮针扎了一下.微微一痛,双臂劲力顿失萎然垂下。
她大惊失⾊飘⾝疾退丈外,娇靥一片苍⽩,美目中出难以言喻的光采,羞怒攻心僵在当场。
⽩⾐文士并未追击,目注丈外黑⾐人儿,似觉不忍,淡淡一笑,道:“请原谅,姑娘,我无意出手,实在是被你得无可何。”
黑⾐人几哪里听得进去,只当他是说风凉话,躯娇剧抖,失⾊双轻颤:“技不如人,教我好恨,更可恶的是你这自命不凡的傲气太以凌人,我现在不妨告诉你,这口气我非争回来不可,你可有胆子在这儿等我半天?”
⽩⾐文士⼊耳她这未泯天真的话儿,不噤有点啼笑皆非,望了她一眼,淡淡一笑道:“姑娘可是要回去调拨人手,找我报仇怈恨?”
黑⾐人儿苍⽩的脸庞上涌现一片晕红,微点螓首.道:“谈不上仇,恨却非怈不可,我有生以来还没有受过这等挫辱。”
⽩⾐文士双眉微皱,笑道:“既然学武,就难免厮杀搏斗,厮杀搏斗总会分出胜负,姑娘气量也未免太小了点,如果我这只为自卫的一箫对姑娘有那么大刺的话,我深为后悔,不过…唉…”
黑⾐人儿气得险些流泪,贝齿紧咬,美目紧注,道:“你不要恃技骄狂,得意卖乖,我这就回去,再来那是必然,只问你敢不敢等我?”
⽩⾐文士头摇笑道:“很抱歉,这我不敢肯定答覆,因为我这个人一向飘泊惯了,不耐在一个地方久待,你如果回来的早,我也许还在这儿,若是回来得晚了,那…”
“你可是有点胆怯害怕了?”黑⾐人儿冷冷接口。
⽩⾐文士想要纵声大笑,但终于忍住,目光深注,淡淡说道:“站娘,你不必出言我,在我心里,还没有胆怯害怕这种字眼,我只是深知自己的习癖,不得不预做说明,免得姑娘徒劳往返,说我怕事。”
“那就好。”黑⾐人儿抓住他前半段话儿冷笑说道:“你既是武林中人,当知武林中人言重一诺,过于命,我不会让你久等不耐的,不过,我仍得提醒一句,假如你自贬⾝价,畏事逃走,天涯海角我也非找到你不可。”话落⾝起,向⽟泉山下茫茫夜⾊中疾而去。
⽩⾐文士似乎拦阻不及,望着那无限美好的纤小⾝影,噤不住头摇一阵苦笑,哺喃说道:“我真是自找⿇烦,我这是何苦?…”
突然回顾⾝后,轻笑呼道:“聂姑娘,她走远了,请出来吧!”
⾝后那片茂密的树林中,随着话声,袅袅行出一位容貌清丽的⽩⾐女子,云髻⾼簇,环佩低垂,楚楚动人,仪态万千,赫然竟是那寄⾝千毒门中,曾于洛第一楼以歌舞惑众的俏佳人,聂小倩。
她停步林边,微微检衽,目注⽩⾐文士,嫣然一笑道:“相公手法令人击节,把那満族亲贵的娇娃大加折辱而退,聂小倩隐⾝暗处,险些出声大呼痛快。”
⽩⾐文士皱眉一笑遭:“哪里是痛快,分明是自惹⿇烦,聂姑娘,我这就要走了,相救疗伤之情,容图后报。”
聂小情娇靥上飞快掠过一丝黯然之⾊,垂首说道:“相公何言之太重,若论相救疗伤微劳,则洛第一楼头宽容不究,北邙断魂⾕內两次纵放又该当何说?聂小倩能为相公稍尽绵薄.正是毕生荣幸,也自觉稍减一分罪孽…”
妙目微红,不胜凄惋,幽幽一叹,住口不言。
⽩⾐文土也觉戚然,忙自展眉一笑道:“聂姑娘冰情⽟洁慧质兰心,出污泥而不染,只有令人敬佩.又何罪之有?…”
聂小情芳心窃慰,柔婉说道:“多谢相公不以陷⾝琊教见薄…”
话蜂微顿,美目深注,言又止…最后说道:“相公真要自毁诺盲,就这么一走了之么?”
⽩⾐文士有意无竟避开她那双惑人的目光,笑道:“聂姑娘,你听见了,我何曾答应过她留此不走?她⾝为満族郡主,一向娇纵任,既自认羞辱,必不⼲休,我料她除了她哥哥和傅小天外,不会找别人,我瞒过了她,却绝瞒不过傅小天伉俪,所以我不得不走。”
聂小倩神情更黯,美目隐无限关切,道:“相公的伤势虽已无碍,但尚未痊愈,怎好…”“多谢姑娘关注。”⽩⾐文士淡笑道:“我这所谓走,仅是另觅隐密之处继续疗伤,不与人动手,不妄动真气,谅无大碍,否则若是等他们寻来,势必多生⿇烦,耽误时⽇,来不及应付未来的事变。”
聂小倩道:“戚侯府中养伤不也很好么?相公何必一定…”
⽩⾐文士脸上骤起一阵轻微菗搐,強笑说道“侯府难免应酬,不宜疗伤。”
聂小倩垂首不语,⽩⾐文士又道:“我走后,姑娘也不必在此多事停留,可仍返千毒门暗观动静,必要时再设法离开。以免不测,今宵暂别后会有期,告辞了。”微一拱手,就待腾⾝。
聂小倩突然抬头,美目微红,无限凄婉地,急急说道:“相公请慢,我还有一桩大事险些忘了奉告。”
⽩⾐文士呆了一呆,道:“聂姑娘有话请说。”
聂小倩犹豫再三,终于一咬牙,毅然说道:“布达拉宮方面已请得能人,近期內必然再动,还请相公多…”
“姑娘可知是什么人么?’
聂小情微微头摇:“这个聂小倩尚还不知。”
⽩⾐文士双眉微皱,略一沉昑,再次拱手:“多谢姑娘示警,我省得了。”
人化长虹,腾⾝飞而去。
聂小倩呆呆羹注⽩⾐文士消逝之处,娇眉上浮现一片难以言喻的表情,双一阵抖动;突然洒落两串晶莹泪珠,良久方始幽幽一叹,转⾝袅袅行向树林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