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征调劳役
二人说话之间,下人來报晚宴准备妥当,拓跋烈止住话头,请莫问赴宴。
宴席共有素菜八道,与赵国的盛宴相比显得很是寒酸,开席之初还有拓跋烈两个体己的副将,敬酒过后便先行退席,连夜传令征调民夫。
拓跋烈虽是皇亲国戚却是行伍出身,很是豪,莫问情平和,多思善虑,对于拓跋烈这种豪之人很是欣赏,便与之多饮了几杯。
宴席的气氛虽然融洽却并不热烈,这也是莫问造成的,寻常人喜怒哀乐可以随心所,道人不成,道人要遵守道家戒律,其中之一就是不能失态,哪怕心情再好也不能喝的酩酊大醉,需要一直保持清醒,而一直保持清醒本身就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莫问自然不会失态,拓跋烈在即将散席之时却做出了失态的举动,双膝跪地,对莫问顶礼膜拜。
“将军这是作何,快快起來。”莫问大感吃惊,起身搀扶。
“真人统兵攻燕,为代国换得三年时间休养生息,先前又救回了擅于帷幄韬略的拓跋什岐,此番再送金银助我代国,皇上和睿王不在此间,末将越俎代庖替代国的百万民众跪谢真人,倘若代国有朝一真能回归中原,皆是真人恩德。”拓跋烈三番叩首方才起身。
“将军言重了。”莫问将拓跋烈扶了起來,转而坐回座位皱眉出神,拓跋烈先前所说的三件事情都不是他有心为之,打燕国的初衷是为了换取赵国减赋,并不是为了拓跋代国。率众挖掘陵墓是为了寻找蕈草,也不是为了给代国送金银。救回拓跋什岐也只是随手之劳,并沒有什么深意。但是这三件事情却都在无意之中帮到了代国。难道无意就是天意?
拓跋烈见莫问出神发愣,识趣的散了宴席,将莫问请入后院休息,拓跋代国的民风受蛮邦影响很大,拓跋烈将莫问请入了他的房间,留下了所有妾,莫问见状急忙正拒之,拓跋烈无奈之下只好为他另行安排房间,遣了婢女前去侍奉,也被莫问尽数撵走。
由于晚间饮了酒水,莫问便沒有行晚课,静躺木再思前事,燕国的那些巫师曾经蛊惑过神智不全的五爪金龙与他作对,得紫貂提醒,他方才知道那条五爪金龙位于代国境内,但他并沒有刻意为代国做什么,因为五爪金龙还不成气候,如果出手干预极有可能产生未知的变故,只能顺其自然。
但是仔细想來,之前的一些无意之举却都帮了代国大忙,统兵收复三郡时他并沒有想到代国会因此受益,救走拓跋什岐的时候他并不知道拓跋什岐擅长谋略,此次他本已经打定主意要独自探墓,却忽然中途改变了主意请人相助,而所请的恰恰是代国。
代国眼下极为贫穷,城池不过数十座,人丁不过百万余,这样一个小国在六十年内就要入主中原,单靠自身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有外力相助,曹陵墓中的黄金可能就是其最大的助力。也只有忽然注入了大量的钱财,才能令国力快速增长。
想到此处,莫问很是欢喜,原因是代国要想于一甲子之内入主中原,必须得到大量黄金强盛国力,而黄金的來源只能是曹陵墓,也就是说曹陵墓这次是一定会被挖开的,只要挖开陵墓就有七成希望得到蕈草,只要得到蕈草,阿九和老五这两个他最亲近的人就会受益,他可以与阿九成亲,老五也可以安心的一家团聚,从此以后他就能够隐居深山,从容悟道。
除了欢喜,莫问心中还有着很强烈的恐惧,这种恐惧是对天意的恐惧,所有的一切都是天意注定,世人所作的事情看似是本人做主,实则还是天意使然,此次中途改变主意來请代国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原本铁了心不求人的,怎么会忽然变卦。
怀着恐惧,莫问开始回忆今午后他躺在木棚闭目思考时的心态变化,那时候他刚刚被轰飞了出來,处于一种很恼火的状态,是怒火令他改变了原來的本意,天意要改变一个人原有的想法或是促使他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会在其情绪剧烈波动的时候悄然影响,令世人受到左右而不自知。
想通这些,莫问闭目微笑,世人忙于生计,碌碌之中难得静下心來参悟天地,道人心静,所以能够想的很是深远,通过细想他参悟出了一个隐藏的天道正理,那就是绝大多数的世人,其命运都是被天意操控的,自己根本就无法为自己做主,只要情绪波动就会受到天意左右,且不管后果是好是坏,都不是世人本意所求,而是天意奖惩,也就是天道承负。
只有极少数人能够摆天意的操控为自己做主,但是前提是此人内心一定要静,情绪不能出现剧烈的波动,哪怕面临再大的变故也要保持心境的平和。
想通这些,莫问心中很是欢喜,他最怕的就是被人控制,哪怕是被天控制也会感觉自己是个傀儡,必须自己为自己做主,好在上天并沒有剥夺世人自己做主的权利,只是将这个超脱天意控制的门槛定的很高,大部分人做不到这一点。
凡事要有度,想明白了这些,莫问沒有再往更深去想,倘若将天意揣摩的太过透彻,就有可能引起天妒,对天地要有敬畏之心,只有愚不可及的蠢材才会有逆天改命的无知狂言,智者都会恭敬天地,因为天地要让一个人灭亡不会比拍死一只蚊虫更费力,一个恶瘤就能轻松取走忤逆之人的性命。所谓自己掌控命运并不是逆天而为,而是保持本心不昧,不受天意的悄然影响。
二更时分,莫问强迫自己入睡,不允许自己再多想,不管是对天地还是对人间男女,都不能彻底了解,七成为最好,倘若看的太透,人生就毫无乐趣可言。
次清晨,莫问早起,屋外的晨光令他心情甚好,披上道袍拉开房门,果然发现大雪已经停了。
“真人起的早。”拓跋烈率领婢女自远处走了过來。
“福生无量天尊,拓跋将军辛苦。”莫问出门冲拓跋烈回礼,拓跋烈和所率的婢女个个眉发挂霜,不问可知是早就等候在屋外了。
“真人请先行梳洗,末将去厨下监工。”拓跋烈走到莫问面前拱手见礼。
“怎能如此劳烦将军?”莫问很是过意不去。
“此乃末将荣幸,民夫征调正在进行,午后就可出发。”拓跋烈说道。
莫问无奈,只好再道辛苦,拓跋烈再行一礼转身离去。拓跋烈出得院门,立刻有下人持了扫帚进院扫雪。莫问见状心中更加感觉过意不去,拓跋烈想的很周到,唯恐扫雪之声影响他休息。
心中过意不去的同时莫问也开始佩服拓跋烈,他虽然知道拓跋烈的所作所为是为了讨好他,却仍然对拓跋烈很有好感,拓跋烈如此礼遇于他,倘若后有事相求,他还真不一定忍心拒绝。
梳洗过后,进了早饭,拓跋烈外出督办征集劳役之事,莫问自府衙走了一圈儿,自府衙西院的鹰舍前站了片刻,鹰舍都是建在户外的,为的是让信鸟适应寒冷可以冬天飞行,鹰舍里有两只海东青,还有两间鹰舍是空的,根据鹰舍内飘落的雪花和遗留的鸟粪來看,这两只海东青都是昨夜放走的,不问可知是拓跋烈告知朝廷他的到來。
只要细心就沒什么秘密可言。而莫问观察鹰舍也有深意,他必须确定拓跋烈是真的效忠代国,如果拓跋烈沒有放飞信鸟通报代国朝廷,那就表明他有心隐瞒此事,想独陪葬黄金。曹陵墓里殉葬的金玉想必是堆积如山,这笔财富万万不能落到个人手中。
自府衙内转过,莫问出门信步城中,北的城池与关内城池大是不同,风土人情也不相同,这里的街道沒有中土城池整洁,路上不时可见牛羊粪便,乡人的衣着以羊皮为主,也有少量麻布,身上多有异味。
饥饿是除了晋国之外的其他国家普遍存在的,这里也不例外,乡人多是颧骨高耸,面有饥。但此时他们的神情却很是兴奋,拖家带口携带挖土农具往南城聚集。
跟随乡人前往南城,发现那里是一处粮库,与中土的粮库不同,这里的粮库存的不是粮食,而是养的牛羊,每一个出了劳役的农户都会得到一只羊,劳役强壮,家人得到的羊就稍微大一些,劳役瘦弱,羊就偏小,分配方法很是原始。
这些羊原本是士兵吃的军粮,寻常人家是得不到的,冬日里出劳役能为家人换得一只羊,所有民夫都很是高兴,羊被家人牵走,他们留下來等候出发。
虽然这些人的生活方式与胡人相似,但是他们是黄帝后裔,都是汉人模样,个子不是很高,面孔轮廓柔和。
临近午时,莫问回返府衙,拓跋烈送上了两封书信,信笺是卷着的,不问可知是海东青带回的,其中一封是代国皇帝拓跋什翼犍的书信,向他致敬问好。还有一封是睿王拓跋什岐的书信,向他真挚道谢。
除了两封书信,拓跋烈还送上了一件黑色披风,是用绸绵织作的,想必是见他沒有外衣,加急赶制而成。
午饭过后,莫问辞别了拓跋烈,带队出城,主城并沒有调够两万人,队伍出发之后辅城之中不时有小股民夫追赶而至,还有那些充当食物的牛羊哞哞咩咩的跟在最后。
昨大雪下了一天,地上积雪一尺多厚,队伍绵延十几里,踏着积雪,浩浩的开进了不咸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