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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傲娇的知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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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富歇了两天,转眼到了正月十八,这天又叫‘收魂’,顾名思义,大家伙儿都收收心,学子攻书,工人返肆,农商各执其业,衙门也得正经办公了。

  这天早晨,魏知县穿戴朝服,带着阖县的大小官吏,先拜了土地、衙神,祈祷新的一年风调雨顺,政通人和…别说还真灵,刚上完了香,天就上来,地上似乎看见雨点了。

  ‘我就靠了,老子拜的不是龙王…’魏知县黑着脸从土地祠出来。话说每位知县从土地祠出来,脸⾊都不会好看,因为明代县衙的土地祠,又叫⽪场庙,里面除了住着土地公公,还陈列着数个人体标本,乃是太祖皇帝杀掉贪官后,剥⽪充草制成的反腐倡廉道具。

  回到大堂,官吏排衙,大老爷讲了几句‘新年伊始,万象更新、勤勉有加、不可懈怠’之类,便问蒋县丞道:“还有什么事?”

  “刚开年能有什么事?”蒋县丞摇‮头摇‬道:“不过还真有件事…”说着看一眼立在吏班的王贤道:“三⽇前,西湖上元诗会,胡学士品评我浙江学子诗文,评出的第一名,正是我富县的。”

  “哦?”魏知县淡淡道:“不知是哪个秀才?”

  “此人不是秀才。”蒋县丞‮头摇‬道。

  “那就是处士了?”

  “也不是处士。”蒋县丞不卖关子了,一指王贤道:“而是大人麾下的王司户。”

  “他?”魏知县瞥一眼王贤,面无表情道:“老兄不会是听错了吧?”

  “不会的,这有王司户的诗文为证。”蒋县丞从袖中掏出片纸诗笺,将那首《元宵诗》念了出来。

  “好诗好诗!”县学韩教谕听完拊掌大赞,却见别人都面无表情…排衙时书吏就是个背景,没有他们说话的地方,典史、巡检、驿丞之类的‮员官‬,都是从吏员升上来的,没那鉴赏能力。但魏知县和刁主簿应该有反应吧?可他俩一点表情都欠奉…弄得韩教谕有些惴惴道:“难道不好么?”

  “好,”蒋县丞道:“不好能被胡学士评为第一?”

  “那为何…”韩教谕读书读迂了,摸不着头脑道。

  “不务正业!”魏知县冷哼一声。

  “作诗是书吏该⼲的事儿么?”见知县也恶了王贤,刁主簿大喜过望,忙落井下石道:“我听说他原先啥都不会,突然就迸出这么首诗来,恐怕是找的手吧?!”

  “这怎么可能?”韩教谕是地道的书呆子,否则也不会二十多年了还当教谕“这样的惊采绝,怕是在大明朝都数得着,怎么可能甘当手?”

  “这世上不可能的事儿多了!”刁主簿恼火的瞪他一眼,说着站起来拱手道:“王贤这厮还踢伤了我女儿,请大老爷主持公道!”

  此言一出,堂上哗然,心说刁‮姐小‬怎么和王贤搅一起了?

  “竟有此事?”魏知县看看王贤道:“你这狗才,还不从实招来?”

  “回禀大老爷。”王贤赶紧出班道:“那天晚上的情形的很,容属下慢慢道来。”说着连说带比划道:“当时我们一桌十个人,九个男的,一个女的便是刁‮姐小‬…”

  “咳咳…”魏知县连忙打断他的话“胡说八道,你们九个男人吃酒,刁‮姐小‬一个女子掺合什么?”

  “她是录事啊…”王贤忙答道。

  ‘噗…’‘扑哧…’大堂上响起一片忍俊不噤,众官吏肚子都快笑菗了,还得‮劲使‬板着脸。录事,原先是官名,比如录事参军。后来在酒席上督酒的人,被雅称为录事。再后来,因为酒宴上往往由女督酒,因而又成了女的雅称。

  总而言之一句话,录事就是女的别称…

  “一派胡言!”刁主簿气得面⽪发紫道:“你竟敢玷污我闺女的清名,大人,小吏‮辱凌‬上官,当如何处置?”

  “呃…”魏知县恼火的瞪一眼王贤道。“你怎敢胡诽谤?”

  “大老爷明鉴,属下若有半句虚言,愿遭天打雷劈。”王贤指天发誓道:“当⽇吃酒的秀才都在本县,大老爷可招来询问!”

  刚刚拜完了神,堂上官吏都信他不会咒自己,何况那么多人在场,撒谎是立不住的。于是望向刁主簿的目光都变了…

  ‘刁德易的闺女似乎向来风评不好…’

  ‘据说结婚后,还跟那帮生员走得很近…’

  ‘唉,这种女儿,掐死算了…’

  ‘小娘们真啊,不知道咱有机会不…’

  刁主簿则愣在那里,听王贤的意思,显然闺女没说实话…他女儿说,男女是分桌坐的!

  魏知县不敢再问下去,大堂之上,岂是开⻩腔的地方?万一再有什么更香的情节,刁主簿还要不要做人了?想到这儿,他板起脸道:“事涉闺帏,慎言!”

  “是…”王贤马上闭嘴,不过其实后面也没啥了。

  “刁兄,你是本县三衙,更应该合规合矩。”魏知县又望向表情难堪的刁主簿,道:“若要告这狗才,还是先写份状纸,待放告时递上来,本官自会秉公而断!”

  “是。”刁主簿也不敢纠了。他发现魏知县没有借机发作王贤,很可能是自己判断有误…

  “你这狗才,本来要升司户的,这下先搁着吧。”魏知县又睥向王贤道:“等把案子查清了再说!”

  “是…”王贤无奈道。倒不是无奈煮的鸭子飞了,而是因为魏知县一口一个‘狗才’,不知哪来这么大怨念?

  散衙之后,王贤也顾不上回户房训话,径直到后衙求见…往⽇里他都是无需通报,直接进签押房的,但今天门房却不放行。

  “老牛你个囊球。”王贤瞪他一眼,低声骂道:“老子年前才给你二百两…”

  那门房叫牛文元,闻言苦笑道:“小人哪敢拦着司户?是大老爷传话说,不让你进的。”

  “你帮我进去说一声,”王贤道:“说不定你听错了。”

  “可不敢了。”刘文元心有余悸道:“大老爷现在规矩大,那些敢不听招呼、自作主张的,都被发落了…”

  “那我回头再来。”王贤只好先回去户房,吃过午饭,他出去到了距离衙门不远的一处小院找司马求。司马求最近在外头养了个小的,从拉⽪条到租房子,都是王贤一手办的…

  敲开门,就见一个⾝材⾼大、前一对面瓜的胖女人出来,一看到王贤便掩口笑道:“媒人来了,快里面请。”她就是司马求新收的小妾如花。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司马师爷独爱大脯…王贤恶意的想到,不会是司马求小时候没吃吧?

  如花将王贤进屋,只见饭桌上摆着几盘精致的小菜,司马求正‮头摇‬晃脑的喝着小酒,看王贤进来,招呼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是给我温锅么?”

  “初六那天刚给你温过。”王贤⽩他一眼,坐下道:“司马先生是‘新人娶进门,媒人扔过墙’啊!”“这话说的,我是很感你的。”司马求笑呵呵的拉起如花的手“帮我找了这么个如花似⽟的宝贝。”

  “讨厌。”如花娇羞的捂住脸,她其实五官漂亮,就是胖,脸又大又圆,两只手捂不过来。

  “噗…”王贤险些没一口⽔噴到俩公⺟⾝上。

  “宝贝,你先下去。”司马求摸摸如花的小手,笑道:“我有事和王司户谈。”

  待如花乖乖下去,司马求捏一粒茴香⾖,慢慢咀嚼到満口生香,才挪揄道:“怎么,才半天就沉不住气了?”

  “那可不,⽇子一长就生分了。”司马求面前,王贤毫不掩饰道:“要是大老爷和我生分了,我也有空了,第一件事就是接我老嫂子来与你团聚。”

  “去你的!”司马求明知道他是吓唬自己,还是惊出一⾝冷汗:“少拿那⺟老虎吓唬我!”

  “先生,己所不,勿施于人哦。”王贤苦笑道。

  “好吧好吧。”司马求也苦笑道:“本来大老爷嘱咐我,起码谅你十天,可谁让我吃人嘴短呢?”说着煞有介事道:“实话告诉你吧,对于你在上元节的表现,大老爷很不⾼兴。”

  “为何?”官场没有秘密,何况是那种万众瞩目的场合。对于魏知县这么快就知道了,王贤并不奇怪。

  “这不明摆着的么!”司马求瞪他一眼道:“胡学士问你师承时,你为何说是自学?把大老爷置于何地了?”

  “是大老爷不许我对外人讲的啊…”王贤叫起了撞天屈“未经请示,我哪敢对胡学士说?”

  “那也得分情况啊!”司马求一副‘你咋这么笨’的表情道:“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过去就不会再有,那些老大人还会重新聚起来,听你解释么?”

  “不会了…”王贤摇‮头摇‬,不噤暗暗苦笑,这魏知县未免也太傲娇了吧?“但已然如此了,我该怎么办?”

  “幸亏你还算有良心,没有答应徐提学的邀请,还说了大老爷的好话。”司马求露出笑容道:“所以大老爷虽然生气,但对你的感情并没变,从早晨刁主簿的事儿上,你还看不出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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